帘栊令

第五卷 第2章 五年后


    客厅光线幽柔,假梁设计大方,金属黑框落地窗笼罩着濛濛雾气,模模糊糊地从隔音玻璃门看见平坦豪爽的粉色马路与一排排立体盒式的白色建筑屋。呈长方形的客厅铺着绣有耶稣升天图的朽叶色毛毯。木质斗柜色彩柔和、明快,摆着价值昂贵的艺术品。朽叶色沙发分别摆在窗前和北面墙角,凌乱散发同色枕垫、靠垫。一张四角包漆楠木几案坐于中央,镂空绿色织布很是优雅地垂下丝丝流苏,一盆青花瓷器培卉的杜鹃花装饰着案面,赋予客厅早春气息。绿色窗纱很是飘逸地悬于拱形落地窗前。左边置着一颗朽叶色枫树,江南产品,绸绢制作。倘不细瞧,容易以假乱真。没有超过四色系的装饰,清爽娴雅之极,像西厢千金、红楼仕女,端庄贤淑。
    话说银髯公两年前打电话来,关切询问弄雪和水奴的近况。听寒露一五一十详细叙述,不由动了恻隐之念,老泪纵横,让新媳妇叫水奴过来,语重心长无比,最后,只说了一句话:“易儿,你毕竟是个孩子。”此外,别无一言。惭愧万分的水奴恳请老父其那来居住,银髯公婉言推辞,道:“漂泊已久,早已不熟世事。你若真为老父着想,还是让我依然无拘无束吧。”水奴激动道:“爸,可知道,我做父亲了。露露生了一个女孩,粉团儿似地可爱,叫弄雪……爸,回来抱抱孙女吧。”银髯公不禁百感交集,久久道:“我会去。你保重身体。”水奴沉默,因为银髯公很是坚决,说一不二。无奈之下,只得道:“好吧,易儿也不勉强你了,请保重!”语声甚为伤感。银髯公纵使难受,亦长叹一声,说了句“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尔后,道:“另外,舞觞联络了我,表明一人居住怀素庐。你如果有空,就接她来吧。”随即挂上电话。水奴悲苦无比,思忖:“偏偏俩人同一时间到达怀素庐,不然,肯定记不住舞觞。”显而易见,忆起弄雪,肝肠寸断。整整五年,并没有磨蚀他对前妻的爱意,反而更深刻。每每欲自戕,眼望如花似玉的寒露和粉雕玉琢的女儿,忍不住打消念头。想:“我终究是命苦之人,得一辈子活在痛楚中了。”叹息身世之凄凉,常常独背妻儿暗抛血泪。所幸,寒露的体贴浓情也小弄雪的娇痴憨顽,屡屡抚平创伤,按下不表。且说年届三十三的寒露成熟魅力愈增,风韵胜如往昔。这恰是一朵怒放盛极的富贵牡丹,华荣雍雅无比。妻子、母亲兼职,更加使她艳丽动人、耀眼夺目。气质稳重。早春季候料峭抖转,润雨霏霏。头发剪至耳前,烫成大波浪,压一顶爵士帽,著梅红皮衣、皮短裤,穿网袜、长统靴,腰束镏金粗皮带,是三十三岁女性寒露的专利权。梅红色乃这年度走在时代尖端的颜色,黑白搭配,正式成为统一标准。哈日族流行的卡娃依型、性感型、成熟型,一一呈现于她身上,五彩斑斓、花枝招展极令水奴大饱眼福,不禁啧啧称叹:“服装界永远为女性陈设多样年华。露露,你几乎变成衣架子了。”自负美貌的寒露很是芳心大悦,于是,投入大部分精力修整、调理各方面,使青春长驻。前四年,生下孩子的她,忽地脸庞猛长色素,腰围像水桶一样粗大,这样那样衰老许多。水奴倒不怎么在意,惟有寒露重新练起瑜珈术,大量备用植物、水果护肤、润发。半年之后,果又恢复昔日容颜、身段。方歇下恐慌怖惧之心。水奴看在眼里,很是不以为然道:“露露,我爱的是你,至于你变成什么模样,根本不打紧呀!”双眸认真,毫无半点轻佻成分。寒露闻听,心下美滋滋地想:“我家老公果然与众不同。总算没有找错对象。”嘴上却机灵十足,道:“女为悦己则荣,何况,我还有女儿,将来开家长会之类,也不会丢尽心肝宝贝的脸啦!”水奴一笑置之,宠溺道:“好、好,你只要珍惜健康,其它小把术,爱怎样搞到行!”从寒露羞喜无比的眼眸中,世人可以对水奴境况一目了然。无论去哪仍旧保持怀素庐本色的水奴,身上穿的衣料,永远是江南丝绢绸缎。设计款式,除了日本浴衣、马褂、太极服,还是太极服、马褂、浴衣。冬天冷风凛冽,就在料子里填上羽绒充暖。寒露亲手买的大衣、西装、毛衣、球鞋、皮革、帽子等男性用品,惟有参加会议时才用得着。春、夏二季,那是走到哪,本色紧跟着。齐腰长发束成辫子,随意搭在左、右肩或背后。左耳孔戴着银髯公打造的耳环,始终没有取下。虽说这样装扮,时下少有,但天香国色的姿韵,不受半点影响,反而凭添缕缕幽情,几度神秘,几多清雅。水奴创作的剧本在黄梅戏圈子愈来愈受瞩目,知名度逐步提升,盖过当年的银髯公。任何事物均得推陈出新,剧本之所以倍受欢迎,就因了能溶整体艺术为一体。比如,把西方的芭蕾舞、歌剧、音乐大胆引用于传统舞台,再结合美术原理构成视觉效果。为黄梅戏注入新鲜血液。另一方面,培养深厚的文化基础,提炼纯粹的风雅与无上修养境界,很是游刃有余地将东西方艺术接轨。小女子照抄水奴之言,不增删一字一句。请看官明察秋毫。水奴认为艺术根植于最古老文化,哪怕不断新陈代谢,根本性的东西亘古不化。而且,随时代推移,世界很有可能走向图腾崇拜的极端。并说:“老父为我取名易儿‘,简言之,万象尽包罗易中。”如如。因篇幅有限缘故,暂录此为止。
    水奴因此创作,时空概念干扰不了剧本诞生。在乐此不疲之余,社长佚名发传真,请他写一、两部体裁各一的作品,趁热打铁,出版发行。佚名现今是连任《黄梅戏刊物》和《E时代文化出版社》社长。在世人眼里,很是荣耀。水奴笑嘻嘻的推辞,借口道:“我不懂。”玩世不恭的样子。寒露故意取笑着:“哟,我总算打开眼界,世上还有杨才子为难的事情。”水奴打着哈哈,调皮道:“可不是,难死了!”不提两夫妻打情骂俏,但言目下,水奴突然跳出黄梅戏圈子,改了老本行,做起酒店老板。看官,此话怎讲?且听在下一一道来。这水奴虽已二十八年龄在身,孩子性情不减当年,敢情认为人活一世不玩痛快,很是糟蹋?放着轻松活儿不干,偏偏挑选黄金地段开了两层楼的西餐厅,千挑万选合适服务员和总管,负责管理生意,自己则日日悠闲自在,等着月结帐。如此这般,别说世人不理解,区区小女子也不甚明了。不过,在下一介说书,每日赚点小钱糊口度日,余者不大在意。况且,又有说嘴行当,何乐而不为?故尔,没有刨根问底,只是细细叙述。寒露潜心钻研灵异现象,靠在灵异学会发表学术论文贴补家用。日子和和美美、无风无波。水奴几年工夫挣的钱大大超过世人计算,绝对不下于三位数。这是他们为什么总能优哉游哉的最大因素。
    一日,春风和煦,水仙飘香。清空湛蓝,纯净无比。寒露怀抱弄雪在圆形阳台慢慢溜达。阳台上的盆花经雨后滋润,娇妍可爱、青春妩媚。水奴懒洋洋靠在藤椅阅览报纸,脚边撂满一堆杂志刊物,膝上横一把独弦琴。白绢制作的太极服穿在水奴身上,极为潇洒大方。寒露歪戴一顶针黹梅红小帽,穿同色毛线服和一条黑皮裙。很有热带风格的绿松籽项圈吊着无数铃铛,环绕脖颈,点缀一派青春气息的服饰装扮。弄雪伸手要水奴抱,水奴无比疼爱地捧在膝上逗耍。身旁的寒露笑着拿开琴,道:“这孩子跟你特别好,许是前世有缘吧。”水奴听了,不免唏嘘落泪,望着憨态可掬的幼童裹在白底梅花绸褂中的样子,骄傲着:“你说的极是。这孩子和我很有缘分。”说着,琢磨:“也许真是弄雪不舍得离我远去,故意变成我的孩子呢。”青天仿如水晶,照射着痴恋眷眷的水奴。怀着世间父亲慈蔼自豪之情,端详小女儿。五岁的弄雪冰肌玉骨、明眸红唇,甚为婉可。一头垂肩卷发清香美丽,蝴蝶短簪斜插左耳鬓,娇俏稚嫩。这可人儿那双清澈灵活的圆眼一直看着水奴,很是爱慕。世人孰能料到,一个孩童心性竟如此至情至性。让人禁不住纷纷掉泪,同时,顽皮无忌的言语、憨嗔的模样又几度令人忍俊不禁,叹道:“多么美丽的女童呀!”水奴亲了又亲粉腮,笑对寒露:“多谢你为我生出一个这么惹人爱的小精灵。”语调动情。寒露笑剜他一眼,说:“夫妻之间干嘛讲不登大雅之堂的话?”继而,向往道:“假若上天再赐给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孩子,那该多么棒!多么理想!”水奴心内一动,默然看着弄雪,重重吐口气,无奈道:“露露,你是否指两个弄雪长相非常相似?”口头这么说,其实心里很是欣慰,觉得应该花毕生之爱于酷似弄雪的女儿,以偿还永远磨蚀不去的愧疚。寒露望着丈夫,眼神一片悲伤,语重心长道:“水奴,偿还‘一语实在有损身份。弄雪之死虽然我们俩有责任,但是,她若泉下知道你用偿还来救赎罪过,性情刚烈的她会认为很伤自尊,并且,更加难受。你跟她相处数月,还不明白她的好么?”水奴一语不发,情绪沉痛无比,彩线难收面上珠。想:“既然如此,我究竟该怎么做?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如干脆杀了我吧!”不禁黯然神伤,神情迷茫。寒露见状,从裙袋掏出一张竹城宣纸,展开道:“几年了,我不遗余力希望勘破《帘栊令》和《幽冥调》包含的真正蕴意,但是……”摊开手,垂下眼帘,愁眉着:“毫无线索。”很是爱莫能助的样子。水奴拍拍她的手,温柔安抚道:“请别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非常满意。”捻近一枝水仙,闻着甜香,吟哦:“报春水仙花,雅姿留人间。
    纵然群艳争头魁,清香馥郁荡心田。
    天意吧。
    《帘栊令》和《幽冥调》乃上天旨意,我们凡夫俗子乐天真,闲逍遥,遵照寒来暑往之因律生活。“遂口占一绝云:”云房凄清且可耐,劳劳凡心枉断肠。
    玉枕香衾向死物,年少岁月闲快活。
    沧浪濯缨亦浴足,随顺青天悬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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