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栊令

第六卷 第4章 沿阶草(四)


    白、粉二色荷花盛开在碧绿池塘,已见六月艳阳悬空。后院在舞觞、石氏兄弟悠情培植下,于竹亭、曲岸、院门,栽培芳香扑鼻的白玉兰、紫茉莉、牵牛花和睡莲、萱草等夏草夏花。换下春花的逍遥阁,撤去青花白瓷,由玉瓷替代,晶莹纯净的水中滋养一枝六月雪。易居重新布置一番,富有夏季气息,一朵红色荷花供于青玉竹六纹棱盆。叶状屏风绘着贵妃出浴图。石杰微微石头轩送去一盆松树盆景,摆在床头几案。石苗兴致盎然地新添一盆紫斑风铃草放于书案,点缀氛围。并在廊檐下种植攀缘植物——胡瓜、牵牛花、旱莲。以助夏情。石杰笑笑,任由他搞,自己提着菜篮上药堂清理药草。拿一些佛手,将白釉盆装满,一路朝逍遥阁走来。水奴从洛阳回到故居,从未向西餐厅支钱,而是靠数目可观的稿费与不动产生活。他想:“孤儿寡母很是艰难,做生意的钱给她们吧。我一介男儿还愁没饭吃。”
    故尔,不曾联络寒露,两下里,音讯全无。燥热季候,万象金辉。石杰一面慢行一面感受南风,觉得凉快无比,很是惬怀。心想:“杨叔叔像极方外人士,此境此情,非他莫属。我们石氏兄弟得之庇护,今生甘报犬马之劳。他貌美心善,谈吐不俗,清婉文俊,比女孩儿强过千万倍。莫非我们无意间闯入不该来的世界?如果真是这样,算我们一场造化。”这儿叹息同时,不知不觉走至逍遥阁,恭恭敬敬道:“打扰了,杨叔叔。”水奴一见,笑说:“来得正好,我还愁找不着人帮忙抄稿。”拉一张藤椅请他坐下,抬眼处,瞥到石杰手中一盆佛手,不禁喜道:“哦,好呀。”脱口而出道:“佛手供白釉,朵颐笑幽情。
    红梅插青瓷,白雪掩春菲。”
    “承蒙夸奖,石杰献丑了。”说着,在靠近右窗格角落的几案,小心翼翼放下佛手。笑笑,走至书桌,坐下。水奴赞赏地点点首,称道:“不错。这么一来抄稿工作铁定落在你身上了。”拖出一撂复印件,比划一下,无奈道:“作晚困过头,将好容易编排完整的文稿弄得洒满一地,这下子好了,秩序颠倒了,又缺少序号。”一副疏懒散漫的样子。石杰闻言,笑忖:“叔叔天性懒惰,不爱动脑,明明会做的事情,总要交给别人处理。”遂爽快应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会根据内容一点一滴挑出眉头。”水奴一乐,嘻嘻道:“好小杰,只要你帮我诊断这桩难缠公案,我请你兄弟二人上馆子、茶楼,玩高尔球、游泳、蹦迪、赛车,随便怎么疯。”语气很像在开玩笑,表情却认真无比。石杰心下感动,思量:“原来叔叔因为我们一直呆在怀素庐没有出去玩乐,才找一借口的呀!”当下,摇头道:“不了,天气太热,我更喜欢这儿的清爽凉快,毫无一丝暑意。”水奴明白他的意绪,愈发喜爱。说:“既然如此,待工作完成后,安排一个晚上,大家同去茶楼、俱乐部玩玩。”石杰满心应承,高兴十分。
    水奴有边创作边喝茶习惯,且按照季节选择茶种。现下正值红日熏风,淡淡清香的绿茶,瓷器盖碗、茶壶,乃怀素庐之座上客。众中惟有石杰寒来暑往仅爱铁观音。水奴便用紫砂壶泡,斟在高丽杯,泛着琥珀色泽,净可见底。道:“小杰,我们闭门谢客。去,把闲人勿进‘牌子挂在门口。”石杰依言而行,道:“叔叔,开始工作。”于是,双双埋头伏案,昏天黑地忙活。廊檐下的石苗靠在柱旁阅读卡夫卡的《城堡》,觉得书中人物生活之倍尝苦痛无奈,仍旧勉力挣扎于世间,直至衰老,步向死亡。推敲:“他们被真空包围,窒息无比,难以释怀,自己像蝼蚁一样,慢吞吞噬食得花一辈子代价的面包、米饭。是呀,一群为生计奔碌一世的艰辛之人。”联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禁感叹:“自己何尝不艰辛,简直被大社会围困,不得不与时俱进,找到活着的证据。”由此,觉得应该尽早订立处世原则,实现内外皆圆的交际和识时务、避无为的积极精神。他不喜欢看诗词、,到处搜寻海德格尔、柏拉图、尼采、亚里士多德、弗洛伊德以及意识流作家的书籍,认为那是成熟象征。中国四大名著中,惟接触《三国演义》、《水浒传》,不会下围棋,沉迷象棋。因了缺乏严密逻辑思维,经常欣赏巴赫、德彪西、海顿等音乐家曲子。平日与小提琴形影不离。左腕戴佛珠,空暇之际,脱下来捻在指间左右摆动,借此舒怀解闷。注重五官修饰,面容保养,很会享受的天秤座——石苗。在舞觞眼里,石杰脚踏实地,任劳任怨,聪慧精干。石苗坚持公子哥儿风度,不过,虽然很是吊儿郎当,行事颇有分寸,而且相对保守拘谨。这可能跟严厉家教关系密切。石杰具有艺术家、商贾两重能力,复杂才华,令她耳目一新。
    看官,怀素庐的生活明了简单,可是,一日下来,毕竟千头万绪,故此,在下挑一两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细细叙述——且说一天午后,大家围坐“安乐饭”用餐。满腹心事的石苗突然抬头,按下碗筷,朗声道:“叔叔,我想去学校读书。”一语惊座。石杰瞅瞅弟弟,无言扒饭,思量:“也对,正常人家的孩子,没有不去升造考文凭。小苗那么喜欢出人头地,一定住不惯无风无浪的生活。”舞觞轻轻一笑,道:“夫啊,小苗说得对,读书挺好玩的。”似在征求意见。水奴二话不说,点点头,分别看了看石氏兄弟,道:“其实,我很早就有打算。所以,不仅暗中物色学校,还偷偷报了名。你们爱什么时候上课都行。”话音刚落,石苗一蹦三尺高,雀跃道:“哦,太棒了!太棒了!哥哥,可以读书啦!”回眸一瞧,石杰板着脸,默默进餐。遂不解道:“哥,为什么不高兴?”舞觞很有同感地点点头。水奴笑呷桃花酒,一口一口夹鸭肉片下肚。好象成竹在胸。只听石杰和颜悦色道:“小苗,若论求学问,石头轩包罗万象,其术必精。若陶冶品性,一琴一酒一花一木,岂能等闲看待?如果考文凭,爱热闹,自然学校理想。我又不爱这两样,去做什么,白白浪费光阴、金钱。”舞觞大开眼界,猛地举杯道:“好不愧是男子汉,一句话,响铮铮。
    我亲敬小杰一杯。“很是豪气干云、爽朗率直的样子。石杰恬恬一笑,回敬了。石苗左顾右盼,想:”哥有哥的人生观,我无法干涉。“便把眼望向水奴。水奴眨眨双眸,笑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石苗冰雪聪明,开怀一笑,冲在座各位道:”我一定争取优异成绩,报答大家的关爱和支持。“三人纷纷由衷举杯祝福。过一会儿,舞觞撤下餐羹冷炙,石杰擦净食案,石苗摆上饭后糕点、盖碗茶,一壶高山玉露乃为石杰所泡。其余四杯云片飘沉,芬香弥漫。芙蓉饼、糖蜜果食、甘露夹儿、豆团、乳糕呈列在梅花宝络图白玉盘。舞觞将青瓷温酒壶置于榻榻米上,道:”夫啊,身体不好,不宜多喝酒。“水奴笑谢:”妻啊,承蒙关爱,敢不从命!“云云。此类纯属夫妻二人日常插科打诨。日午冉冉,紫藤影儿映在格子门,绿荫森森,舞影婆娑。水奴饮口云片,忽地兴致来潮,两手大拍子,哼黄梅调。舞觞随机应变,临时在厨房找根木条,绑上箍在头发上的尼龙丝,递给他,道:”权且一用。“石苗眼明手快,抢先一步抓住,笑说:”让我来伴奏。“嗓音掷地有声。石杰以葱管取代笛子,吹得悠悠扬扬,极富情意。原始材料致使音乐粗拙,然而,此间乐趣,回味无穷。
    晚上,月照四野,风笼大地。水奴不负前约,对石杰说:“文稿脱手了,我们请阿姨、小苗上咖啡屋用餐。之后,去茶楼坐坐,还有剩余时间的话,打打保龄球。怎么样?”石杰笑得孩子似地,道:“当然可以了。”就这样,大家二对二,徒步走出怀素庐。今夜,舞觞穿上一套真丝无袖连衣裙,腰间一条镶金流苏,斜垂左侧,收束得身段窈窕,很是性感无比。披肩发烫成蓬头,右鬓横簪金色嵌珠花状夹,耳扣钻石。手提肩包。很是明艳照人,落落大方。水奴一款银色真丝太极服,与妻子衣服同一颜色。长及腰下的青丝结成粗辫,搭于右肩,真真清婉柔雅,姣若秋月。
    石杰一身运动装,头顶鸭舍帽。一律淡蓝。钟情白色的石苗与他一样装束,不同色泽。兄弟二人,一个冷面稳重,一个眉清目秀。两组行于街上,非常抢眼。而且,所有人都被水奴吸引,以为天仙下凡。恍若精灵。
    咖啡屋墙灯晕黄,玻璃折射,点点烛光。许多情侣在很是秘密角落,悄悄用着烛光晚餐,一枝玫瑰插于水晶瓶。店员故意利用这些东西营造出一种罗曼蒂克气氛。一楼出入大门左边,一架白色钢琴旁,坐着著白纱长裙、乌发浓艳的女子,正聚精会神演奏肖邦音乐。青春美丽的女服务员和绅士风度的男服务员,端着托盘穿梭往来于顾客中间,笑语侃侃,殷勤招待。“天堂!”兄弟二人发出一声肺腑之言。水奴嘻嘻笑着:“要不然,这里怎么会取名为天堂‘呢。”舞觞优雅地一甩手,理理蓬发,吃吃笑着:“夫啊,上二楼吧。”二楼极似一条又宽又长的积木走廊,左右对列。
    沙发全部是朽叶色,中间一张玻璃矮几,铺着格子桌布。水奴笑向兄弟二人道:“你们喜欢坐哪个位置?”闻言,石苗东张西望,双眼睁得很大。石杰巡视一圈,尔后,提议道:“坐右侧的靠里边角落吧。”石苗朝所指方向一望,很是惊喜,说:“不错、不错。”于是,水奴笑嘻嘻地领他们落座。舞觞自始至终笑睨水奴,心想:“我的夫不愧是杨水奴,用一些雕虫小技察觉小孩子天性。难怪洪舞觞痴情醉迷。嘻……死在他手上,亦很甜蜜呀!”手指勾勾水奴的下巴,很是妩媚妖冶的秋波传送,眉间透着浓浓春意。水奴俯耳道:“有伤风化、有伤风化!等回怀素庐再说,怎么样?”语面似在权省,话里却极富挑逗。
    石氏兄弟不解所以地相互一视,石苗悄声道:“哥,叔叔、阿姨在窃窃私语什么?”石杰懒懒地耸耸肩膀,无所谓道:“哪晓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舞觞听见二人耳语,笑掐一把石苗,道:“大人在谈话,小孩子少管!”水奴嘻嘻一笑,把玩用烟灰缸盛放的咖啡粉。一位高佻俏丽的女服务员,快速走到这一桌,招呼道:“各位,需要帮忙吗?”无意间瞥到水奴那国色天色的姿容,不由怦然心动,口舌交结,急忙低首,尴尬万分。水奴司空见惯,故尔,笑道:“意大利炒面、日本黑椒牛柳乌冬面、银耳汤、椰果奶茶。每样记四份。”女服务员记下菜名,羞涩无比地退下。之后,假若是男服务员,必为舞觞冶容倾倒,倘是女的,不是撞杯、结巴,就是礼仪失态。在下不一一描写。
    石氏兄弟今晚目睹一幕又一幕,惊叹不已,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石苗道:“叔叔、阿姨魅力不可挡呀。”石杰笑一笑,举筷夹面。柔情音乐在钢琴键盘喁喁倾述。水奴笑向三位道:“高尔夫运动比任何体育项目都不容易流汗、疲倦,等有空,我们穿戴整齐,携高尔夫运动工具去附近场地玩耍。那里面积一千三百万亩,依山而建,傍着天空、树木、小草、湖泊、鸟语,非常享受哩!”说得石氏兄弟一愣一乍。石杰问着:“一千三百万亩得花多少钱呀?那不是有更多人无家可归?鸟儿不是也流离失所吗?现在希望工程还有无计其数者需要资金援助耶。”很是无法置信的模样。
    石苗迫不及待道:“哦,一千三百万亩,工程宏大呢。我做梦都想拥有私人高尔夫球场。这样的话,可以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举办沙龙,别提多刺激。”心向神往之极。舞觞笑问:“办什么样的沙龙?”石苗见有人重视他的计划,很是得意洋洋,虚张声势着:“音乐、文学、绘画、雕刻、天文、地理、剪纸、插花、茶道、棋道等等,都是沙龙欢迎的艺术。”颇为自鸣。水奴浅浅一笑,说:“生活中的锅碗瓢盆似乎也能荣幸参加吧。”
    石苗不以为然地扯扯嘴角,冷哼一声,道:“哪哩!”眼神非常之清高。石杰这会忍不住,稍微提高嗓门道:“小苗,不要不懂装懂,附庸风雅,不怕让人笑话。”石苗脸一红,不服气驳斥:“哦,既然如此,请哥哥为大家谈谈何谓艺术吧。”心里很受委屈。石杰“哎”一声儿,含蓄道:“胸中有竹,竹自流与笔端,胸中无竹,一切枉然。”舞觞拍掌喝彩:“不错,好句竹自流于笔端‘。”石苗低首领会,似乎嚼出一点滋味,暂时说不出口。水奴笑眼旁观,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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