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栊令

第六卷 第5章 沿阶草(五)


    走出西餐厅,水奴见天空阴云密布,似要下雨之势。南风压抑无比,路柯一动未动,死气沉沉。便笑嘻嘻道:“大家,今晚怕是去不成茶楼,改日吧。”舞觞很是扫兴地跺跺脚,嘟哝着:“这雨早不下晚不下,偏偏今晚下。”石苗笑道:“没什么,阿姨,怀素庐的茶叶难道会比茶楼逊色吗?”在他心目中,任何地方都比不上怀素庐的优美、清雅。石杰随声道:“可不是,想喝茶,回草舍。并且,有竹篁助兴呢。何乐而不为!”水奴趣味十足地观看小孩哄大人高兴,觉得很是新鲜,不过,一会儿后,突然头晕目眩、胸部郁闷。心想:“糟,老毛病又犯了!”急忙拦下一辆TXT,唤三人上车。催促着:“先生,请尽量开快点。”越来越疲软乏力,意识模糊。
    舞觞曾听银髯公提起水奴病症,故此,很是痛心疾首,可是,坐在车头一时半刻也无计可施,只好吩咐石氏兄弟道:“小杰、小苗,照顾叔叔。”泪珠溢满眼眶,真真揪心如焚。石杰打量水奴,只见玉面惨淡,呼吸急促,想:“叔叔生病了……但是……病得奇怪呀!”很是忧心仲仲地注视着。石苗倚在兄长身上,一只眼合着,一只眼紧紧盯住水奴,XT飞一般奔驰,当到达怀素庐,安顿好水奴时,倾盆大雨哗地从天而降,豆大水珠敲打万物,音籁阵阵。舞觞令二兄弟关上格子窗,收进晾在晒衣竿的衣物。自己喃喃着:“感谢上帝,及时送易儿回家。”摸摸躺在病床上的水奴长发,痴痴凝望,继尔,起身去厨房熬安神汤。水奴神识飘渺,仿佛浮在半空,身体很是轻盈。并且,愈来愈如鸿毛,经一阵香风吹送,到一处高山连绵、树木墨绿的地方。水奴置身此地,觉得分外亲切熟悉。很有似曾相识感。道:“以前我来过吗?和谁一起来的?”说着,继续往前走,唯见处处青山绿幛,鸟语风拂。迢递苍穹,一片青蓝明净,朵朵白云流水般徐移。“空气清新,有别于我生活的世界。”水奴聪慧俊敏,意识到自己的灵魂遨游于另一个时空,很是兴奋,心跳加速,道:“易儿做梦都想穿越时空呢。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拍手称快。
    这样那样一路迤俪而行,一路饱赏群山绿柯,聆听鸟啭,情趣盎然。正值水奴陶醉无比之际,忽地脚陷山谷,飞身掉进悬崖峭壁,若乃平日,一定惊慌失措,可因了晓得灵魂出窍缘故,感到刺激无比。疾风扫面,顿闻馥郁花香,随借风势,翻身跳至一片树林。“嗳哟”一声,趔趄几步,待站稳脚跟,定睛环视四围,远听媚骨柔婉、荡人心魄的歌声,悠悠传来。水奴悄悄走着,侧耳细聆,但唱——黄叶纷纷飞,肃秋清如天边水。
    花下舞徘徊,黄菊一枝斜帘栊。
    冷石盘桐琴,,宫商角徴律难平。
    白纱束淡衣,蓬头垢面懒巧梳。
    云间飞燕儿,石矶岩畔等音信。
    鸿雁往北噪,哽咽无语显凄凉。
    杨柳依巨柯,偎伴雄姿增俊秀。
    草帘掩芳姿,朝朝暮暮无还期。
    上邪!
    帘栊、帘栊,春花秋月关底事?
    帘栊、帘栊,良辰美景等闲度。
    帘栊、帘栊,镜台奁架尘满面。
    帘栊、帘栊,冉冉岁月空虚付。
    上邪!
    “《帘栊令》。”水奴喜极而泣,道:“弄雪生前最爱的曲子。难道……”喃喃自语:“唱歌的人就是弄雪?”这么一琢磨,极度紧张又期盼的在盘根错节、巨柯参天的树林四处搜寻。头顶蓝天,艳阳高悬,一抹强光直射林间,水奴汗淋浃背,跑得气喘吁吁、浑身无力。他声嘶力竭地边觅边喊:“弄雪、弄雪、弄雪,我是水奴,你出来见面呀!弄雪、弄雪!”脑门直冒汗,两眼因光线过甚,眯成一团。花体柳质的他面色苍白、晕头转向,摇摇欲坠。大半片树林已踏遍,仍旧不见佳人芳踪。跪坐杂草横长的土地,沮丧失落之极。低低道:“弄雪,易儿恨不能陪你而去,怎奈俗缘未了,由不得自己呀!请出来和我一叙吧,好吗?我何尝不知你临死之际对怀素庐的人愤懑无比,除了老父,你是于心不甘、耿耿于怀……”说着,头伏在膝上,哽咽抽泣,潸然泪落。惆怅、寂寥、落寞撞击心扉,很是郁郁寡欢。这时,消失的歌声又响了,水奴精神一振,抬眼道:“歌声离这儿很近了!”赶忙狠命抹泪,挣扎起身,吃力的左顾右盼,还不忘侧耳聆音。诚所谓眼耳俱到,心神合一。
    阳光下,一位著白衣薄纱、窈窕姝丽的佳人巧笑盈盈,翩跹起舞,绕过一棵又一棵树。穿花彩蝶似地惊为天人。檀口微吟:“玉郎、玉郎,为妻苦苦等待千年,只身度过漫漫永昼、长夜,其心坚贞,其情不移。玉郎、玉郎,为什么还不回来呀?”遂唱:“幽幽而来,飘飘而去。
    远古太空,宇宙之始。
    束发少女,我之心爱。
    憔悴如斯,狡童之过。
    岁月缓流,情芽不谢。
    为觅倩影,穿梭鸿蒙。
    幽幽而来,飘飘而去。
    玉郎、玉郎、玉郎,你这么承诺的,这么承诺的。“倩影曼妙,嗓音柔媚,载歌载舞,婆娑于幢幢树荫。水奴没来由地珠泪滚滚,眼眸朦胧。呆望佳人,痛楚道:”这么承诺、这么承诺?玉郎、玉郎……为什么熟悉得令人心酸难奈?为什么?“脉脉含情地凝视她,一遍一遍问:”为什么?为什么?你是何人?你是何人?而我又是谁呢?“神情既痴迷又迷茫,绝色容颜梨花带雨,让苍天也不忍睹。佳人歇罢歌舞,冲他嫣然一笑,很是纯真无瑕,虽曲意哀绵凄怆,吟唱当中,却不闻靡靡之音,节奏甚为欢快明朗。奇哉怪也!她巧吐莺舌:”玉郎,我是你的兑泽,你是我的艮止,咱们回家吧。“明眸皓齿、绿鬓如云,巧立鸟啭、虫鸣、野花杂生、芳草萋萋的树林,无一丝人间烟火,仿若世外仙姝。水奴呆呆怔了一会儿,伶伶打个寒战,”啊“地大喊一声,道:”兑泽!艮止!“被突如其来苏醒的回忆,吓得直出冷汗,昏迷过去。
    不知几何,悠悠醒转的水奴,睁开眼眸,首先听到委婉动听的琴声,继尔,闻到阵阵花果清香。“啊,原来我为了兑泽等待千年,原来因了这目的转世为人!”水奴回忆点点滴滴,甜蜜苦辣汇集一处,瞬息间泪水盈面。门开处,兑泽抱琴娉婷上,柔语:“玉郎,清醒了。”水奴痴痴凝视既是弄雪又是兑泽的佳人,蹦出一句:“妹妹,艮止没有负你之心。当初下雨之日,我在你家门口,捡到一张后来才明白的河图,原打算弄懂后再来教你,却被一场暴淹死。临逝前,唯一愿望,就是无论花多大代价,生生世世也要找着你!”这句哽在喉咙千年之语,而今一吐为快,刹那间舒服惬怀。兑泽含泪而笑,说:“一切不重要了,妹妹和你经过漫长岁月,终于真相大白!”二人无语凝噎,织手相系,柔肠百迥,性情至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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