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栊令

    “孤韵滴翠竹，逸气骞云烟。
    青山连茅斋，绿水门前流。
    花香荡魂魄，飞鸟傍柳枝。
    同心结天真，相约琴瑟中。
    妹妹三言两语把寒笠楼概括详尽，真是妙极！“艮止白衣薄纱、撒裤素鞋，乌丝行云流水般披泻腰下，耳扣明珠。淌不细看，很容易误认为美貌少女。兑泽一袭紫纱长裤，卷发如云，柔拖娇肩。此值清晨，二人坐于寒笠楼栏，依山面水，花香鸟语，彩蝶纷飞，很是幽雅。竹制建构的寒笠楼共有双层楼，环绕曲折盘旋的沿栏，背靠青山，前临潺潺溪流，溪岸，鲜花簇簇，芳草迎风袅娜。方轻歌曼舞完毕的兑泽，笑视艮止，说：”百无聊赖，唯以诗歌、音乐助兴，徒取好玩‘二字。玉郎过奖了。“言谈隽丽。艮止很是受用，轻摺叠扇，搁于桌面，道：”世人若都如妹妹徒取好玩，太平无疑。可惜，沽名钓誉，令人扼腕。“颇为悲天悯人的样子。兑泽劝解：”何须忧思，有道是天理循环，规律不灭。当初玉郎有幸捡到河图，不也如此说么？万象不变，不变万象，皆因本质如此。但凡日日知足，也就罢了！“掀开杯盖，白瓷茶碗一朵黄菊露出水面，碧绿龙井漂浮瓣下，金波摇曳，芬芳侵袭。兰花指轻扣瓷碗，吹气如兰，浅呡一口，笑说：”比如这杯绿芽点秋香’，百姓日用而不知。总是千思万虑，不会把握当下。总是怨天尤地，不解应天顺时、乐天知命。难不成河图教人固执执着？如果这样，圣人将不叫圣人。如果这样，五蕴皆空，万缘是假，不空万缘，全部胡话？三字平常心‘，恰恰诠释河图蕴意。“说着，微微一笑，欣赏杯中美景。吟哦：”绿芽点秋香，金波熏灵性。
    郎临寒笠楼，妹褰香袖招。”
    艮止目睹佳人文采风流、千姿百态，不禁赏识，想：“真是妙人儿，解情趣，懂风月，檀煽心，百里难挑呀！”遂掀杯盖，见绿玉盖碗一枝玫瑰艳冶，露珠滚瓣，绿茶舒展，环绕花儿，黄泫微荡，清芬化魂。喝一口，立觉齿颊留香，韵味无穷。遂吟：“娇红艳绿两相宜，清芬酝酿玉斛韵。
    春意盎然风栩栩。
    寒笠楼前馆娃立。
    谢妹舞袖。“音声柔悦，舒缓文雅。
    兑泽嫣然一笑，道：“玉郎，江文通因仕途得意，文气泯灭。为什么不见你才尽呢？”戏谑之甚深。艮止嘻嘻一笑，道：“我乃发自肺腑，自然流露。”颇不可一世。兑泽吃吃笑着，在脸上划圈，嘲道：“那为何弄雪不在，剧本创作不下？难不成也是自然流露？”艮止方恍然大悟，故意张牙舞爪地扑上前，恨恨不平：“竟敢奚落夫君。看我不教训你！”说着，往手心呵一口气，搔她腰间。兑择笑得险些岔气，急忙讨饶道：“好玉郎，兑泽不敢了！”艮止顺手扶正对方，笑说：“咱们正正经经谈话吧。千年一见，着实不易呀！”目光不舍地停留在她脸上，发觉，久别重逢，出落得超俗标格，亭亭玉立，绰约淡婉。长叹一声儿，道：“世外仙姝寒笠楼，两相偎伴共年华。
    梅瓣飘香残荷枯，春逝夏来紫莲开。
    朝阳沐浴玉露霑，此花非同凡花比。“爱慕眷恋之情，可见一斑。
    兑泽淡然笑笑，拿起桌面玉笛，吹奏即兴想到的曲子。音如其人，很是清丽柔雅，迥肠荡气。引得蝴蝶双双对对停在石桌，敛翅凝听。几只鸟儿半空鸣啭，好象他乡遇知音，似诉如泣。万籁恍若静止一般，清明剔透，澄澈晶莹。兑泽吹笛的姿势很是美好，绝俗涤尘。艮止悠闲呡茶，眼望栏外涓涓细流，泛着白练，鱼儿跳跃，活泼自在。待笛音终止，方道：“妹妹劳神。请喝茶。”兑泽按下南笛，依言端茶，喝了几小口。艮止笑说：“不如为笛曲名为《竹楼幽思》，如何？”兑泽面带微笑，道：“听玉郎的。”艮止美美一笑，叫声“妹妹”。兑泽脸一红，低首“嗯”一下。二人交相无语，眉目传情，秋波暗送。蝴蝶轻拍羽翅，环绕他们头上，久久把散。
    日午时辰，俩人下厨作饭。艮止负责切菜，兑泽烹饪。半晌功夫，准备完毕。艮止把菜端上二楼竹亭，只见亭内翠绿碧荧，清风透凉，古琴一把，横置亭栏。探头俯瞰，花海翻腾。波纹的烁，绿涛滚滚。兑泽细细拭净石凳、石桌，摆上青瓷瓜状温酒壶，两副高脚杯，而后，一一分列菜肴。荤食三样：爆炒鸡丁、烧笋鹅、杂烩，材料有炙蛤蜊、炒鲜虾、笋鸡脯、海参、猪蹄筋。素蔬三样：白菜丝、蒸藕、银苗菜。另有两盒面食：水饺、梅花饼。艮止素行爱喝梅花酒，感受江南水乡风韵。兑泽不喜饮酒，独独嗜喝此酒，觉得清冽香甜。菜样很多，但都用小碟装。二人对饮数杯，以庆重逢。艮止笑语：“怪道我痴痴爱《幽冥调》，怪道每逢下雨，必定全身发热，原来如此……记得那天，你不声不响离开我，我一病不起，憔悴至死。生前，作《帘栊令》以自讽。每当相思似火时，抚上一会，心绪会稍微好受些。从此，逢雨必落泪，莫名伤感。今日一想，姻缘前定呀！”兑泽心潮波涌，千绪万怀。回忆往日，不由潸然泪下，无法控制。艮止吟哦：“千年情锁今始弃，伊人玉容宛如昔。
    侬意寸寸相思结，红线一端牵前定。
    不容易呀！千年等一回。”
    “是苦亦是甜。是罪亦是幸。兑泽为玉郎等待千年，无怨无悔！”兑泽很是愉悦，眸放神采，动情道：“有多少女孩能够这样痴痴相守？有多少女孩敢爱敢作敢担敢认？兑泽既为情生亦为情死，生生世世，情痴情种！”刚烈如斯，至性如此。艮止不禁泪落纷纷，双唇嗫嚅，两眼朦胧，久久，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二人紧紧相拥，仿佛滚滚红尘，惟有他们一对。
    在依山傍水的寒笠楼，艮止和兑泽过着闲云业鹤、逍逍遥遥的生活。苍茫云海、芳草遍野和一望无垠的花田，蝶蜂在此安家落户，伴随朝露夕雾，很是勤快自在。这番景致，不能不让世人心向神往，这种日子，不能不让世人羡慕不已。且说一次，艮止为夭折的孩子上完一柱香后，对默默拭泪的兑泽道：“妹妹，天意如此，切莫悲伤。”话虽这么讲，自己却深锁啼眉，望着灵位频频叹息。斗室大的灵房，烛光茕茕，忽明忽灭，竖立牌位的案上，摆着一盏清茶、一炉兽笼。其余别无一物。很是空旷神秘。兑泽倚在艮止怀中，哀泣：“我们的帘栊一定在天上悠游自在的戏耍，像你一样淘气、精灵。惹人爱怜！”睫毛微微颤抖，饱洒泪珠。艮止嘶哑道：“像你一般冰雪聪明，国色天香。好妹妹，帘栊在天上一定会幸福。我们俩不是因了《帘栊令》和《幽冥调》而相识、相认、相爱？所以，帘栊是一切美好开端。”低首为她揩去面上泪痕，很是体贴温柔。兑泽环手抱住他，呢喃：“玉郎、玉郎，你忘了吗？你还有缘分未了，舞觞、寒露、石杰、石苗，正殷切期盼你回去呢。”眼噙泪水，倍感离别之愁。艮止不舍地用眼光包围她，半天，方道：“你会等我吗？”心绪痛楚。兑泽镇重其事地点点头，道：“恭候夫君！”俩人沉浸于离愁别绪，难舍难分。
    易居，愁云惨淡，雨已止住。一片寂静。水奴缓缓睁开眼睛，依稀看见三张焦虑不安的面孔。仔细回想梦境，了然于心，不禁大快朵颐。思量：“昏睡千年，也该清醒了。当寻寻觅觅，终于找到昔日倩影之际，艮止或者杨水奴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不得。奇怪，世界真的好好玩，像孙悟空七十二变，游戏自如，大可以胡闹一番！”内心这么翻腾琢磨，逐渐露出邪邪笑容。猛不防朗声道：“妻啊、小杰、小苗，干嘛一个个哭丧着脸？我未两眼一闭、双腿一蹬耶！”此言一出，惊骇四座。舞觞首先哭哭笑笑道：“吓死人呢，整整昏迷一周，我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一周。你这促狭鬼，真懂得捉弄人！”说着，高兴地笑起来。水奴打量头发凌乱、双眼肿得像桃子的舞觞，不禁暗自慨叹：“我只是不吃不喝睡死七天，已急成这样，如果真一走了之，那会是什么光景？唉，妹妹说得对，今世因缘未了，脱不开身！”于是，轻言细语道：“妻啊，我活过来了，别哭，好吗？”舞觞抽咽无语，惟有连连点头。这几日下来，熬得肤色黄黄，下巴尖尖。不施粉黛，著装随便，宛然迥异往常。水奴觉得比平日可爱，遂孩子性地冲她直笑。石杰见没事，长长吁一口气，忖度：“听阿姨讲述叔叔病症后，固然觉得奇怪万分，但总算有惊无险。”便一语不发地去厨房料理药膳。石苗眼泪直流，觉得太可怕了，简直不敢相信会无缘无故地躺上七天。站在舞觞旁边，忍不住嚶嚶涰泣。水奴抚摸他的头，很是温和的样子，道：“乖，没事了不得。上学好玩吗？”石苗“嗯”了声，鼻音颇重。舞觞拍拍石苗肩头，笑说：“这孩子非常聪明，又拉得一手好提琴，会哄人，很讨老师欢心。”石苗很是欢喜地笑开。这时候，水奴左右巡视，关切询问：“小杰呢？怎么不见了？”二人闻言，方四下瞻望，无影无踪。石苗歪头一想，笑向水奴道：“也许哥哥在厨房熬汤，我去看看。”说着，跑了出去。
    暮色浓浓，怀素庐清风袭袭，花香弥漫。水奴扶着舞觞慢慢下床，坐在蒲包上，拿起案瓶内插的一枝马蹄莲，凑近嗅一嗅，只觉芬芳流入心田，毫无牵挂的心格外坦荡。水绿色浴衣不缠腰带，极显宽松，青丝随意用巾帕扎住。七日滴水不沾，柔弱无比。那漫不经心的表情和洒脱不羁的姿势，很是飘逸优雅。水奴渴饮舞觞送来的八宝茶，喊道：“痛快！痛快！”舞觞眼见他恢复健康，一颗心才算安稳住。笑道：“夫啊，为妻去盥洗换妆，即刻就来。”水奴嬉笑不止着：“妻啊，你素面与浓妆各有千秋，都令为夫赏识，不换也罢。”舞觞妩媚一笑，说：“承蒙抬爱，为妻荣幸之至！”遂纤娜袅袅地走出去，很是妖冶无比，风情万种。待室内寂静，水奴低低吟哦：“眠松兮一梦，感春秋兮倏忽。
    抚瑶琴兮山阿，念佳人兮知遇。
    涕浊世兮无常，笑昏昧兮碌碌。
    苍生兮浮生若觉，块然痴兮性空灵。
    苍生兮浮生若觉，块然痴兮性空灵。“水奴悄声念着，晶莹泪珠一滴一滴掉落白瓷盖碗，溶入菊花、绿茶、红枣、冰糖等中。停歇一会，又听轻唱：”问余何事卧易居，笑而不答但恬眠。
    窗外落花坠纷纷，长歌扶摇九重霄。“柔音幽绝，似有留恋不舍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