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栊令

第七卷 第3章 秋风卷叶(三)


    水奴嘻嬉笑不止,左手抚摸辫梢,右手一兰花指端盏,轻呷数口,咂咂有声,陶醉无比道:“清茶有杯赛富贵,人间哪有此闲福?小杰呀小杰,只要你为玫瑰乌龙冠上雅俗相宜的名字,我马上双手捧到你面前。”睁开左眼,瞧他呆头愣脑样儿,不禁开怀大笑,一字一句道:“杨水奴特长无一个,不过,自诩极懂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小杰,接招吧!”眼眸狡黠机灵,富有灵性。石杰抓耳抚腮,琢磨:“玫瑰乌龙茶,就是玫瑰加乌龙,可是,取什么名字才符合呢?这里,不仅要突出玫瑰的艳丽,又要比喻茶香独特和色泽。唉,该叫啥恰当呢?”这样那样思索,忽然眼前一亮,记起诗人元稹的(一言至七言)茶诗一首,想:“那句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不是既写出花的千姿百态,又暗藏茶之香、色。”于是,笑吟吟道:“叔叔,小杰才思迟钝,良久方想出一名。”在纸上书“绿佩赠红娘”。搁笔,笑望水奴。水奴念一遍,抬眼望望石杰,忍俊不禁道:“苏轼把茶叶比美女,你把茶叶喻琼玉,倒也新颖别致。好吧,算你勉强过关。由此以后,玫瑰乌龙号称绿佩赠红娘’。不过,你得跟我提提名字源头,方可喝茶。”指指滚烫的茶壶。石杰一五一十详叙,尔后,道:“倘不是先父督促我兄弟二人勤习古人文稿,一时半刻实在想不出哩!”颇感侥幸,亦深感先父严厉教育的苦心企盼。水奴口唇掀动,默诵《一言至七言》,尔后,飞快取下横放于书柜高阁的二胡,即兴谱曲弹奏,既而,依韵而和。但听他唱道:“酒,酿品,制精。
    邀故交,谢玉人。
    松籽转韵,梅花碾香。
    炉炼仙家葩,汤涤方外芬。
    明朝相携旭日,今宵笑对银月。
    趣谈古今轶闻,纵横天地棋局。
    千杯穿肠何论多,但洗俗尘黄金眼!“放松弓弦,笑道:”小杰,请喝茶!今儿叫你过来,不当是为了请你喝绿佩赠红娘‘,主要的,我很想知道——“言归正传道:”你是否愿意跟我学习文化知识。“虽然笑语切切,但是,表情很是认真。石杰极度诧异,半晌,毫无反应,茶杯一动不动,傻愣愣地盯着对方。水奴低首微笑,启齿道:”小杰,你知道我体质不行,所以,只好和你阿姨各个负责一人。实不相瞒,经过一段时间的认真观察,你的品质性情极让我喜欢,相反,乃弟狡诈虚伪的一套渐渐让我不甚反感,提不起兴趣教导。当然,小苗也不完全这样,只是,你纯粹耿直善良、聪慧伶俐,不会走向极端。小苗却非常容易陷入误区。他渴慕歌舞升平、雍容华贵的生活,欣赏名利带来的富足。另一方面,心地良善,有悖于前者。“说着,替石杰重新斟上一杯热茶,道:”这个世界,俗人一致认为,惟有不择手段、殚精竭虑,方可青云直上,平步升天。否则,庸庸碌碌,虚度一生。留下憾恨。然而,崇尚风雅的小苗,亦无法忍受出卖灵魂,去获得这些东西。小苗的矛盾,反应了古往今来书生的内心写照。所以,百无一用是书生。他很无奈。故此,我绝不适合教他。你阿姨倒可以胜任,因为她俗,性格稳定。小杰具备综合素质,因而,既不属于这也不属于那,像容器一样,纳万物而面不改色。那么,由我在旁辅助、指点,日后终究不同凡响。“石杰喜出望外,心想:”太棒了,我正愁无名师教诲哩!“当下应道:”叔叔,我非常乐意!请不吝赐教吧!“说着,起身鞠一鞠躬,很是必恭必敬。水奴嬉皮笑脸地回他一礼,道:”我可不喜欢做你师父。甭拜!“石杰怔怔站住,脑中一片空白,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水奴见了,嗤地笑了,眨眨眼,吐吐舌,道:”做师父不好,我不收徒弟,不纳徒弟。你学你的,我教我的,各不相干!明白吗?“竖起食指,在他面前晃摆。石杰恍然大悟,”哦“地一声,点首道:”明白、明白!“有点不好意思地搔首微笑,暗思:”叔叔是来得干净去也干净,不留痕迹于人间哪!对了,既然学习,这个也得学会。清清白白做人,清清白白消失。“水奴列出一张作息表,递给他,懒洋洋说着:”拿去。“石杰不看则已,一睹,禁不住想笑,只见上面写着——早上学中午休息下午学晚上帮忙抄稿地点逍遥阁完毕石杰拼命令自己不要大笑,憋得满脸通红。水奴睨他一眼,冷哼一声,侧头道:“笑吧!”石杰摇摇头,勉强忍住,再细读此表,心领神会道:“我懂!早上,即八点报道,下午,二点。中午,从十一点三十分开始。”两眼炯炯有神,眉宇间散发出震慑人心的魄力。水奴笑忖:“这孩子不成龙也成虎,现在,暂且潜卧在底,有朝一日飞啸天,将势不可挡!”便道:“今晚不宜教授,因为有美酒佳茗在前,且通宵一乐吧!”石杰“哎”了声。一时,逍遥阁杯盏喧哗,桌面顷刻之间,罗列着润骨头、酒烧香螺、栗糕等食馔。按下不表。
    且说舞觞拿出浑身解数,教石苗公关礼仪、著装搭配,说这些在学校所没有的知识。原来兴趣缺缺的石苗,一下子来了精神,想:“确实,社会需要它们,我定当全力以赴!”很耐性地跟着学。除此之外,舞觞买了许多学术专著与音乐书籍,让他们自个儿阅读。每逢双休日带他去各个地方旅游。一种非常正统格式的教育方法,适宜有心出人头地或者不甘居后的少年。石苗倒老老实实学习,毫无怨言,搁笔不谈。
    夏逝秋来,黄花盛放,枯叶纷纷。暑意顿由秋意替代。十月初来乍到,万物普遍萧飒。看官,秋季红叶璨璨,西风肃杀,放眼望处,残花败枯,令人感叹世态无常,人情寒暖。一树凝香的山茶花,在院中曳舞,白玉一样的光鲜纯瑕,润泽典雅。蝉壳黏附枝杆,轻飘飘摇摆,柯根四围堆积空壳。一些小孩、卖药人弯腰拾躬。偶尔蚂蚱声声,也见蚂蚁搬食,大雁北翔,鸣噪阵阵。远山烟雾笼罩,红玉灼烁。水奴双手捂袖,踽踽行至凋零萎花的后院,立于死一样沉寂的绿池畔,置身水草丛中,遥迢苍穹,吟哦:“枫红秋山艳,蝉蜕金壳逝。
    无常曲尘世,辘轳生涯短。“吟毕,折取一枝芦苇,截短根末,制成芦管,于是,一支《满江红》响彻院宇,声遏云霄。伴随身侧的石杰,抽出腰间短笛,凄清之音悲悲凉凉追和芦鸣,飞逝天尽头。一个季度过去,石杰稚气减退,极显成熟稳重,行事端庄。在水奴精心教导下,一颗热情澎湃的心平静安详下来。认真思虑,决定走经商之道,而艺术成为他陶冶性情、修养身心的娱乐用具。因水奴博学超闻,样样指点、样样熟识,故尔,石杰很是见多识广,但是,不精通,毕竟智力有限。所以,他以经济为主,其它为辅,做到井井有条的主宾关系。水奴慧眼如炬,充分发挥石杰的显著优势,加之心性点拨,帮助进步。曲终,水奴轻启朱唇,云:”堪叹芰荷薄命,落洼藏香敛姿。“水草丛中的水奴,长发迎风,随处飘散。外穿淡紫大衣,内套朽叶色高领针织毛衣,一条朽叶色直筒真丝裤,脚著皮扣翻领短靴。很是潇洒倜傥,翩翩风度。一派富家公子气质。石杰剪了目下流行的乱发,染啡,洋气十足。一身牛仔装扮。脚穿灰色条界断鞋。腕戴运动套。背上横挎黑黄二杂的斜包,广州出产。头压高尔夫球帽。一个十足的酷小孩形象。水奴因参加剧本(自编)演出的女主角荣获最高”百花奖“,被邀出席。石杰作为亲信,自然跟去上海。此时此刻刚刚返回怀素庐。未等满足舞觞、石苗的好奇心,便匆匆忙忙跑到院宇欣赏秋景。石杰道:”叔叔,这里是上官夫人一手布置的吗?“水奴怀念地环顾四周数遍,点头道:”弄雪生平最喜花草诗书音乐,每每与我玩此类游戏。想一想,难免感慨良多呀!“善感多情的易儿忆起千年之恋,都要出好一会儿神。”唉,水奴呀、水奴呀,什么时候能改掉这个老毛病?假若改了的话,六根全部断得干干净净。“虽然如是自责,却也无可奈何。不由脱口而出:”奈何红颜垂芳,美名永驻君心头。
    奈何、奈何!“迢遥苍白的天空,无语洒泪。
    石杰忖度:“叔叔几乎没有缺点,就是多情。有时,真不晓得他是痴儿,还是一等聪明人物。无论属于哪者,都是怀素庐的人。”笑笑,道:“叔叔,恐怕阿姨和小苗要等急了。我们应不应该去会会呢?”痴痴怔怔的水奴闻言,霎时意识清晰,不再虚无缥缈,拍拍他的肩膀,说:“小子,谢你提醒。可不,他们二人现在一定着急万分了。”于是,揽住石杰大踏步往客厅走去。
    客厅又名含笑篁,五张榻榻米大。包漆桃木矮几位居出入门东侧,四个蒲包供客人使用。上隔六厘米又有一张相同矮几,依旧四个蒲包。南面乃壁龛,挂一幅年代弥远的竖轴,书“西湖歌舞几时休,山外青山楼外楼”的古人诗句,字亦古朴、拙稚,乍一看,以为出自孩童之手,仔细观摩,可见留墨迹之人的修养品性。西一侧,仅一只绿釉阔口尖底瓶,内插一枝白山茶,很是亭亭玉立、不染风尘。橱柜放在北正中央,里面整齐有序地罗列银髯公自各国买回的瓷器和古玩。看官,小女子不厌其烦叙述至此,为的就是告诉诸位,环游世界的银髯公已经在怀素庐休息了两天,连同寒露和孙女。这次玩世不恭的水奴又当怎样面对他们?请莫焦急,预知后事如何,切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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