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不觉得,一个人的房间居然这样的冷清。太静了,真的。夜色沉沉地压下来,我将房子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亮如白昼的光亮下,所有的情绪都不再试图隐匿。家里这样的亮,或许冷少倾回来,是会开心的吧。因为,家里有人。我要让他知道,我在。
但,冷少倾不会回来。此刻的他,正在接受各种检查,打针挂水吃药。被困在充满消□□水的房间里,寸步难行。他再也不能轻易地溜出来,不能再找各种的借口离开。
他已不能。
我颓然地靠着床脚,坐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汽车行驶的声音就响在屋外,很快就熄火,关上车门的声音。
我立马爬起来,冲到窗口去看。内心只觉得要落下泪来,冷少倾回来了。他竟然回来了。
可是,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车子,更没有人。是隔壁房子的主人回来了,一时间说话谈笑声传来,再清晰不过。花好月圆,那是别人的幸福。
我深吸了一口气,还来不及自嘲自己的神经质,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冷少倾。不知为何,一时间我竟手足无措起来。我完全没有准备,当我们之间那层掩盖真相的面纱揭开后,我该是怎样的语气,怎样的表情去面对冷少倾。
电话响了几下,就没有声了。我正要去接,可是手机沉寂下来。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是握着手机,竟没有想到要回电话。没有过多久,手机又响又震动,我条件反射般按了接听键。电话那头大概是没有料到,这么快被接通。有几秒钟,是沉默。
“你不会是在等我电话吧?”冷少倾的声音听起来异常轻松,对我调侃道。
“才没有......”
“还不承认?我后天就回来,你在家好好的,不要乱跑。”
“我又不是小孩子,什么乱跑啊......你怎么把我当小孩子?我不小了。”
电话那头有笑声传来,“好好好,你是大人了......宛宛,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我的心一下子就紧了起来,冷少倾的声音都变了。我摒住呼吸,一字一句地听。
“我这几天看了一下国外的学校,把你的资料寄了过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就这几天会有答复。你准备一下吧,去读书......”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听他讲,连惊讶的反应都没有。
“宛宛......”冷少倾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我事先没有和你说,你生气了?”
“没......没有。那就去读吧......”
“那好......”
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但是谁都没有挂电话的意思。我可以清晰地听到冷少倾的呼吸声,就在耳畔。可是,他正在离开我,也让我离开他。与六年前一样。
“少倾......”我快要忍不住了。
“嗯?”
我平静了一下心绪,“我想你了。”
又是一阵沉默。
我不知道冷少倾是什么反应,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说过想念或爱,都不是矫情的人。那些温存的场景几乎没有。可是,少倾,我是真的想你了。
“真的。”我怕他不相信,又添了一句。
“我知道。”
我们之间也从来没有轻松的说过话,每次交谈就像是一种例行公事。
“冷少倾,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明显听出来他的紧张了。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你......给我交代。你不要以为我平时不管你,你就可以乱来。你老是三天两头的出差,说工作忙,你是不是在找借口和你的情人私会?还有,你要我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是不是想把我支开,你们就可以光明正大了?”
电话那头没有反应,冷少倾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我在等他的答案,在等他的坦白,等他告诉我这一切的真相。
少倾,我们没有时间了。
“......对不起。”我听到他说。
其实,什么都不用再说了。这个男人是什么都不会说的。那么多的人事曲折,他依然选择绝口不提。
“那我等你回来。”
我挂了电话,伸手一摸,满脸满手全是冰冷的泪。我连忙用手抹了几下擦干了,万一冷少倾突然回来,被他看到就不好了。
我所能做的,只有等。
我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打扫了一遍,床单被套也换了。冷少倾有轻微的洁癖,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也不喜欢家里有一丝的凌乱。
我正跪着擦地板,门突然开了。心惊胆战地回头,是少言。我们对视几秒,我低下头自顾自地擦,他脱了西装外套,颓然地往沙发上一坐。
很快,我的抹布被他拿走了,随手扔进了水桶,水滴溅出来,地板上湿了一块。
“搞什么?我刚擦干净的......”
少言烦躁得松着领带,居高临下地站在我面前,“谁让你擦地板的?这些让阿姨来做就好了。”
我没有理他,从水桶里捞起抹布,拧干了继续。
“哥娶你回来,不是让你来擦地板的。”少言的口气充满讥诮,“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哥生个孩子么都结婚这么久了......”
我的动作停下来,愣愣的。少言见了我的反应,笑起来,“怎么,心虚了?呵,差点忘了,你不愿意......真的很搞笑啊,你们居然还没有在一起......真的没见过你这么冷血的女人,我哥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想怎样就怎样,把你宠到了天上。现在他病成这样,你居然还有心思拖什么地板?”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此时此刻,少言的心里一定太难过。我的手臂被一把箍住了,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道提了起来。
“莫宛桢,你说话啊......”
我看着少言,他的眉目和冷少倾的很像。我看着他,内心的无力感一点点地袭来,他不是冷少倾。
少言有点无措,放开了我,声音溃败,“对......对不起。”
我反应过来,一摸脸,不知什么时候,又是满脸的泪。
“少倾要回来了,他不喜欢地板是脏的。你让一下。”少言让到了一边,不再说话。我默默地擦完地板,又将茶几擦了一遍。边擦边想,冷少倾喜欢什么。可我想不出来,从没见他迷恋过什么。他是个对任何东西都不会投入太多兴致的人。
我听到少言说,“我刚从医院回来。哥说,他想吃面。”
“什么面?”我随即反应过来,是那天早上的清汤面。我站起来就往厨房走,还没走两步,少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姐,你这是去书房。厨房在那边。”
我转身就往厨房走去,开始烧水煮面。水煮开了,就把面饼扔下去。加上盐和味精,放点酱油,再加上点香油,连青菜都没有。其实,一点也不好吃。我大学时,买了一只锅,平时就用来煮面。不必去食堂排队,也省钱。
喜欢吃面,只是因为它好消化,吃了胃不会不舒服。我的胃一直不好。我开始明白冷少倾为何会定规矩要七点起床,还让少言来做饭。他是想让我一天三顿饮食正常,这样才最养胃。他在照顾我,一直以来在想方设法地照顾我,顾及我的感受。他不能来,就让少言来。
我从来就没有为冷少倾做过什么,连一顿饭都没有做过。
我回过神来,面煮得太久,成了一锅的面糊。倒了重新煮,连着煮了三锅,才煮好了一碗。我不是打翻了,就是放错了调料。
“姐,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
我抬头看少言,隔了一层水帘,他的脸模糊一片。我双手掩面,我竟是这样的,这样的软弱,这样的无用。冷少倾离开的六年,我早已忘了我是什么样的,只是混沌麻木地活着,工作赚钱养活自己。只是这样而已。灵魂失了敏,如同孤魂野鬼。
“姐,你爱我哥是不是?为什么?你们明明都爱对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想知道。
在当我以为一切可以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我和冷少倾可以相守余生的时候,其实一切都结束了。
是开始,亦是结束。
我怎么愿意承认?怎么就这样承认?承认我们之间只是错过,六年前是这样,六年后,依然如此。
我们无法驾驭命运的时候,拥有爱情。当我们强大到可以控制命运的时候,却不能重温爱情。一次是在眷恋最深的少年,一次是在最好年华的当下。命运的手翻云覆雨,从来不给我们半分机会。
我知道,我是要失去他了。彻底的,无法扭转的失去。
再没有另一个六年,能让他重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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