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脆

47 红藕香残玉簟秋(二)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生之百无聊赖。除却工作,一闲下来就有点闷。大抵是事事皆顺,反倒没了一种激情,抑或是期盼。也是,该有的已尽有,不该有的么?外人疑惑,有什么东西是他不该有的么?
    人生苦短,要的便是杯中之酒常碧,怀中美人如玉。
    几乎每日都有应酬消遣,高档的私人会所,宴席酒会,自然是上流社会的寻常交际。衣香鬓影,官绅商贾,美女亦如云。纵情人生,怕是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去处。他的那些漂亮女友,就是在觥筹交错间认识的。
    他是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年轻总裁,她们是自衿高贵的富家名媛,再般配不过。都说古代讲究门当户对,如今世风开放,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不时上演。他嗤笑,这阶级观念,其实而今更甚,不过是掩在彼此精心妆点的笑靥之下。
    不说破,不代表不存在。
    她偶尔会遇见他的女友,远远地,看见两人亲昵地在一起,不用他说,她可是比谁都逃得快。有时,他还偏偏看到她了,正要打招呼,却见她指指他身边的女伴,示意他低调,不要有不必要的误会。他事后问她,我还不怕误会,你怕什么?
    她笑笑,也不辩解。若是平时,两人一定是吵开了。他趁机挖苦,我说你不是自卑吧?看见人家那么漂亮,自惭形秽了?
    那时,他不懂,她并非扭捏的女生,亦从来不太在意自己的容貌。她是想起了另一个人,他是冷少倾。眼见别人出双入对,不免触景伤情。
    原来,她还记着他呢。
    冷少倾音讯全无,不知何时归,只怕已经成家立业,哪还记得她?可,她在等他回来,再续前缘或是一刀两断,她在等一个结果。
    他由衷感慨,这女人要是傻起来,全世界无药可医。
    她成了他的挂名女友,借他之名推掉公司不必要的应酬。外人只当两人暧昧不明,可他连她的手都没牵过。
    有个朋友要结婚,于是狐朋狗友一堆约好去喝酒,趁着最后的单身日子好好逍遥一番。众人皆携伴,只有他是一个人。整晚就成了他们的笑柄。
    有人揶揄,莫不是你也要结婚,做个好男人?
    他笑而不答,旁边的哥们插嘴,哪是啊?我们方总注定是要在百花丛中做那个花蝴蝶的,采花你懂不懂?
    一群人笑翻在那里,他亦笑。
    哎哎哎,听说你又换女友了,貌似这次是个邻家小妹,怎么不带出来让大伙见见?
    他知道说的是她,便说,这么晚了,她已经睡了。
    又有人起哄,不会吧?这才几点?要做修女啊......
    那哥们看着他只笑不语,眉眼间全是柔和,故作惊讶状,你不会动真格的吧?来说说,她到底哪里好了?
    其余人都憋着坏笑,不怀好意的眼神。他摇摇头,颇有无奈,你们想歪了。
    啧啧啧,是我们想歪了,还是你自己脑子歪了?
    我们是高中同学。他说。
    当下有人夸张道,哟,那敢情好啊,这是什么?青梅竹马啊。
    他略忖,青梅竹马算不上,不过有那么点意思。
    有人坐过来,跟他碰杯,是几天后的新郎官。他拍拍他的肩,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我说方庭啊,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先别急着反驳。听我说啊,人还是旧的好。
    故人故人,陈旧的熟知的,是一张颜色渐黄的车票,满满的都是回忆。她知道他所有的糗事,他亦然。他们彼此了解,相互扶持。
    只听准新郎官又说,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一开始新鲜,后来只觉得厌倦。不就是那么回事?玩也玩够了,漂亮的不漂亮的,若是没有什么感情,那不就和嫖客差不多?别告诉我,你还没腻?你小子,最近是越来越焉了。还是趁早找个好姑娘吧,别错过了。
    他愣愣地转头看身边的人,一时找不到话说。
    别犹豫了,喜欢人家,就赶紧的娶回家,让她为你笑,为你哭。或者你为她笑,为她哭。
    事实上,他未曾想过要和她有什么。是的,没有想过。和她结婚更是无稽之谈。她不是他的那些女友,可以用来谈情说爱,或者一夜缠绵之后,各自转身。
    他对她,从来没有非分之想。无形中似有一道屏障,将彼此的关系维系在最安全的位置。所以,这么多年,两人依然如初。
    他有女友,而她心中亦有想念的人。他们从不谈论自己的感情,却都了然对方的感情,是一种君子之交,更是如亲人一般。他怕是太习惯了。
    所以自始至终,没有想过,若她当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会如何?
    正如杨过面对小龙女的质问,听到她说她要当他的妻子,杨过愣在当场一样,他同样是无措的。或者是瞬间惊醒的。
    他知道,杨过是爱小龙女的,但绝没有半点亵玩杂念。难道他不愿小龙女当他的妻子么?当然愿意,就怕小龙女不愿。这世上,再无比姑姑更好更美的女子,杨过比谁都清楚。可他,不敢想,不愿想,甚至不让自己想。
    那一刻,杨过气得小龙女一口鲜血溅在当场,他真的太傻了。竟有迟疑和犹豫,还思前想后。其实,那才是爱。
    他终于是明白,此为大爱。
    原来,他是这样的爱她。这十一年,未曾改变。
    亦没有想到,他比杨过更傻。
    收到她的短信,寥寥数语——庭宇,我已结婚,勿念。
    她叫他“庭宇”。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只要有重大事件,她就这样叫他。“宇”是他的字。他平时叫她“阿宛”,特殊情况时,便是“宛”。
    那是只属于他们的默契。
    可是,转眼之间,她的身份骤变——冷太太。冷少倾的太太。
    或许,他应该替她高兴,她等的人终于回来,与她共结连理。可为何,夜夜夜夜,她成了他的梦魇?
    还有,心上的那颗朱砂。
    他觉得,看到她幸福就好。她并不知道,他的感情,以为还是与以往无异。就不让她知道吧,知道又如何?徒增烦恼而已,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更何况,她的眼里只有冷少倾。
    直到盛思澊惊动了他的秘密。感情在一夜之间曝光,一发不可收拾。
    但她,依然不信。以为是误会一场。都挺傻的,真的。
    欧阳清要对付冷少倾,找他联手。那文件他看也没看,便退回。理由很简单,若是冷少倾出事,她定是要哭死了。
    欧阳清看出他的心思,便开出条件,你可以放心,你的宛宛是不会知道的。当然,我也不会让她知道。若是冷少倾一无所有,她就是你的了。
    他笑笑,眼神难得的认真,她是谁的并不重要,只要她开心就好。若是冷少倾对她有半分的懈怠,不用你动手,我自会让他身败名裂。
    欧阳和冷少倾的恩怨,他不想插手。只求她能够置身事外。
    可依然还是迟了一步,她到底是被卷了进来。
    他醒来得比她早。被人从身后打晕,并没有看清来人。意识清醒的第一秒,就搜寻她的身影。但是,一转头,他整个人就僵在那里。
    是谁?!居然将事情做得这样的绝!半分的余地都不留!
    连被子都没盖,身上所有的衣服都被扔在地上,他和她,赤身裸体地躺在一张床上。他并不是没有见过女性的身体,但却是第一次直面她的。光洁纯白,□□。他一时间没有挪开视线,愣愣地看着缩在身边的躯体。眼里有杀气渐涌,到底是谁?
    顾不上穿衣服,从衣柜里翻出了被子,将她裹好。
    宛,快起来。他叫她。
    先别睡,我们要先离开这里。他推她,想把她摇醒,知道这个地方多呆一秒,事情就糟一分。可是,她醒不过来。安眠药的分量不少,她像是冷,全身都在抖。
    他抚上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烧。
    他知道会有人随时地闯进来,要的就是捉奸在床的戏码。他渐渐镇定下来,理智告诉他,要尽快离开。可是,她还在这里。
    他不可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独自面对接下来该有的,会有的,肯定有的风雨。
    那一瞬,他几乎就要笑出声来,玩世不恭的笑容。既然有人要看戏,那么他就好好配合。他躺下来,扯过被子,侧身过去抱她入怀。她本能地往他怀里缩,紧紧地抱着,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两人从没这样靠近过,连隔阂都不存在,清晰地感知彼此身体的温度。他的手抚上她的背,只觉得瘦。
    怎么可以这么瘦?他记得高三时,别人都累得瘦了一圈,唯有她,越来越胖。他嘲笑她,她亦无奈,自嘲说自己是水桶腰。
    他的手往下,正好搭在她的腰上。哦,现在倒是有腰了。
    他不觉得这样的触摸有任何的羞耻,他没有□□,亦无关风月。或许只是想了解,她这几年到底长开了没。日后,好有继续嘲笑她的把柄。
    这简直就是恶作剧。
    他真希望冷少倾可以冲进来,撞见这一幕。他想,没有哪个男人会受得了。最好,一气之下,离婚!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视线向下,又看到锁骨处的那颗朱砂。他又一次用指尖抚过,像是抚平心头的那份皱褶。可,到底是意难平。
    怎么就让她嫁人了呢?怎么就能够眼睁睁看着她嫁人?怎么这十一年来,要到此时才明了这心中的挚爱?
    怎么成了这样?
    他终于是吻上她的眼睑,轻轻地,怕她知道,亦怕她不知道。
    他如此珍爱她,紧紧地抱着,再也不愿放手。只愿时间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有一句话,他来不及说,也就再无机会说——宛,你可否愿意嫁我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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