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行

第17章


织灯依旧轻摆摇晃,我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沉稳,直直地看向白衣女子,断言道,“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处理,不需要你们动手!”
  飞凤微微一愣,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让人难以捉摸她的心情,她的手捋过袖口,动作优雅无情,衣带当风,这个可以乘风归去的女子,固执地留在原地,本是个少情无爱的人,她有些高兴,有些悲伤:“泠谷主的医术是否真的会起死回生,药师谷真的是天下无双吗?飞凤很好奇……你知道吗?副楼主,轻鸾暗器独步天下,飞凤名扬江湖的不只是轻功,还有毒术……”女子的声音忽然轻柔,宛如耳语,飘缈不定,“真的很想知道,谁会……”
  “你说什么?”一阵晚风吹过,带起树叶婆娑,疏疏作响,盖过了女子的话语,我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飞凤却不再言语。
  飞凤一现已逝,我还是不禁想知道,最后的那句话。“吱呀”门被推开,我有些茫然抬眼,淡蓝色水烟罗裙的女子,笑容温婉宁静,手里捧着莲子羹,香气四溢,她朝我晏晏而语:“公子,吃些东西吧?”
  看到小林,心中总有无限温暖,接过甜羹,这方面的口味八成受了月歌那小孩的影响,挑出个莲子,胡乱嚼下,一边对提我收拾书案的女子道谢:“姐姐真是对我太好了!”
  “又贫嘴了,这么大的人了,呵呵……”女子轻笑出声,我没有注意到她的笑容竟未曾到达眼底,勾起的嘴角里,有我不曾知晓的苦涩。
  待小林收拾完,我放下青瓷小碗,正色道:“姐姐,再过两天,我要出去一趟,看可能时间较长,你收拾一些细软,带着小风,佩儿他们去药师谷吧!”
  小林脸色黯淡,贝齿咬着下唇,问我:“会很危险?”
  “或许吧!”
  “小林不会离开的。”女子深吸一口气,执着地告诉我,“我在这里等小天回来,你若一天不回,我就等一天,一年不回,我就等一年。”我有些不悦地打断她:“那我若永远不会来了呢?”
  “那我就一辈子等下去……”
  出了长安城,黄沙官道上只有少量的商队来来回回,谁都听说了,西燕年轻的帝王向前秦开战了,十万大军,已在路途之上。
  我牵着大宛名驹,每一次走在这样的路上,总有一种茫然悲戚。因为离开,所以伤感。
  而边骤然响起来,马铃铛铛声,马鞭一次次狠狠地挥过,我侧首,看到一个青衣公子,眉眼硬朗,红色的披风仿佛裹着什么,那人竟然是望西楼楼主冷轩宇。
  我冷冷一笑,顺手捡了可石子击在马腹,冷轩宇僵僵控制住受到刺激的马。铁青着脸,冰冷的声音:“不管你是谁,何等宵小,给我滚开,我没空与你纠缠!”
  “我要杀你!”我告诉他,不能让冷轩宇查到些什么,那只有让他死了。
  冷轩宇仿佛真的很急,马鞭一挥,又纵驰起来。竟然、竟然……是我为空气,完全没有把握放在眼里!
  我冷灭地笑着,手中转着勾股短匕,冷锐的刀锋,阳光下刺目夺光,猛然挥手,匕首横出,去追击渐行渐远的人。
  奇怪的是,望西楼搂主,依旧没有停下匆匆的步伐。但这一刀,我有自信,他、绝对活不了!
  “谨珍,你带着笑儿和羽儿快走!走得越远越好!”“玄清!”“快走!快!”“爹!”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是眼前不断出现一些记忆的片段。此刻只觉得满眼皆是血红,爹、娘、奶娘、哥哥的脸交杂在一起,难分难解。“哥哥——”我从马车里努力探出头,手伸向虚空,看着渐行渐远的另一马车,“含笑——”哥哥的脸越来越模糊,耳边只留下风划过的声音……记忆一直到娘亲被人杀害,我满脸都是娘的鲜血,眼中,也到处是血红,奶娘的身体压在我身上,难以想象,这个爱我待我如亲子的女子就死在我面前,睁大的双眼让人不忍赌。我不敢动不敢出声,直到夜晚,再无人烟的时候,我从奶娘身下爬出来,眼睛里的血色退去,满眼皆是我的亲人挚爱,可他们再也不会对我笑、与我嬉戏。
  “月歌,这是你的师兄。”仙风道骨的师傅领着一个十岁模样的小男孩站在我的面前,小男孩生得眉清目秀,嘴角淡淡地画着一抹笑容。“好好跟着师兄,师傅有点事要做。”师傅亲切地拍拍我的脸,转身要走,“师傅……”我拉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月歌乖,听话。”师傅对我一笑,转身走开。我怯生生地看着师兄,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左天。看着他,我忽的想起了不知下落的哥哥,“哇——”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声把师兄吓得不轻,又是哄我又是找来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逗我,终于,我破涕而笑,他也最终舒心地笑了起来。此后,师兄带着我在谷里各处找好玩的,我们偷喝过师傅的菊花酿,结果醉倒在菊花中,被师傅一顿责备;我们也曾偷偷把师傅的棋局翻得乱七八糟,气得他老人家直说:“胡闹!”
  记忆一阵阵袭来,身上的疼痛也愈加厉害,我不知道已是中毒后的第几日,在每天短暂的清醒中,总能看到哥哥带着我飞驰。其实百日寒的解法,我也只是曾经在师傅留下的古书里看过一次,方法很复杂,我活下去的希望也不会很大,可是,墨儿的仇还没有报,我和哥哥也才刚相认,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我听到了许多声音,它们似乎近在咫尺,却又好像远在天涯……我的身体越来越轻,意识却更加清晰,那是我么,在药师谷我自己的居所里的人,这莫不是师傅曾经所说的飞升吗?呵,原来我还是死了啊,可为什么左手掌心,还是不断又黑色的血液涌出,在小依喂下浓稠的药汁时,我为什么还会下咽?莫非,我只是晕迷了……
  徒然睁开双眼,我所见的,是一切我熟悉的场景。勉强撑起身,却发现浑身无力,左手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伸手一看,黑色的血凝结在掌心,画成一个诡异的图案。正在我尝试着走下床时,房间的门突然开了,劳姨、紫妍、小依、墨儿依次走了进来,独独少了我的哥哥。“姐姐,你醒了?”三个孩子拥在我床边,“谷主,你身体还没有恢复,先不要下床,受了寒气,你这个人终身也是残了。”劳姨扶着我回到床上,不紧不慢地说道:“谷主的毒好不容易解了,要是在着了病,老身心里过意不去。”
  “我哥哥呢?”屋内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沉默了。“说话呀,你们都哑了啊!”“姐姐……冷哥哥他这几天为了照顾你,可累坏了身子,所以……所以……我们让他在北院的厢房里好好休息。”“真的?”我盯着小依的脸,她低头不肯看我,小声说道:“真的,冷哥哥在休息。”“小依——”我的语气里充满了疲惫:“告诉我真相,哥哥他到底怎么了!”“姐姐,冷哥哥真的在休息。”“墨儿,连你也不跟我说实话吗?好,你们不说,我自己去找他!”我踉跄着站起来,推开一旁的众人,一直往外走。
  “这是,是,谁的棺,谁的!”我的突然出现,吓坏了大堂里守灵的柳烟,她红着双眼看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似乎着了风魔,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只是看了棺内一眼,颓然地跌倒在地,随后赶来的人亦是很惊讶。我悲哀地看着他们,泪如断线的珠帘,止不住下落。“谷主——”劳姨走了过来,替我擦了擦眼泪:“死者已矣,节哀——”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劳姨,告诉我,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我瘫倒在地,体力不支。
  是夜,我从昏迷中清醒,看着一旁的众人,开口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沉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墨儿开口了:“那日,冷哥哥敲响山门,我跑去开门,冷哥哥怀里抱着姐姐,我一下慌了神,不知出了什么事,只能跟着冷哥哥走,我才看见,他背后插着一支匕首,只离心脉咫尺之差……”我抓紧床上的被子:“继续说……”“后来劳姨赶了过来,她坚持要先给冷哥哥治,他不依,他看了姐姐一眼,然后然后拔下了后心的匕首,一时鲜血四溢,再加上冷哥哥连日的奔波,所以……所以……”我闭上眼,不想去想那样的场景:“我知道了,我很累,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众人默不作声,慢慢退出了房间。
  我独自呆在房内,泪再也不能抑制。哥哥,你为何如此狠心?我们相认没有多久,你也要离开我了吗?像爹娘一样,要留下笑儿一个了吗?哥哥……
  三七那天,我一身素衣,白色的花代替了以往的青玉簪,缀在发间,如此醒目。一路飘飘扬扬的纸钱币,在我脚下铺成了一条路。我独自一人,抱着哥哥的骨灰,来到山顶的绝壁,倒下一壶酒,洒下一叠纸,哥哥的骨灰,随风飘散在我的指尖,飘向了蜀山的深处……“爹娘,哥哥如今来陪你们了,哥哥好很的心肠,又留下了笑儿一个人,爹娘,有哥哥陪着,你们不会寂寞了吧,笑儿会好好的,会好好的……”“姐姐……”“墨儿,是你啊。”“姐姐,起风了,下山吧。”“我还想多陪哥哥一会……”“冷哥哥看到你这样,会心疼的。”“墨儿,你真的长大了啊……罢了,我们下山。”
  “姐姐,这是冷哥哥走前给我的,他说让我交给你。”墨儿递来一个信封,我拆开一看,上面只写着:白帝城,张乞儿。我心里默默想着:莫非此人知道一二?心里正乱,墨儿又递给我一物,那把杀我哥哥的凶器。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这把匕首,我太熟悉,莫非,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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