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行

第19章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我牵着马走过去,厉声呵斥道。“有人来了,快跑!”孩子们一哄而散,只留下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在墙角瑟瑟发抖。“你没事吧?”我关切地问,而他,抬头冲我嘿嘿傻笑不停。“你是张乞儿?”“嘿嘿……”“你不会说话?”“我……我好饿……这位姐姐行行好,给我点吃的吧”他使劲冲我磕头,“求求你了,求求你。”“好好好,你先起来,姐姐给你买吃的去。”我拉着他的手将他拉起来,在我触碰到他的脉搏时,我猛然发现,他,应该不是先天痴傻,而是后天受了什么打击,气结于心,刺激过度才导致现在这般的,莫非,去年的惨案,他知道些什么?
  我将张乞儿带到客栈,吩咐掌柜烧了热水、准备些食物。客房里,张乞儿看上去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般,将所有的食物都往自己嘴里送。看着他,心底忽然觉得悲哀,不由柔声说道:“慢慢吃,小心别噎着。”他又抬头冲我嘿嘿一笑,低头继续吃着。
  等他吃完,我稍稍给他洗漱一下,又让他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整个人一下变得清爽许多。我看着他说:“你叫什么名字?”“呵呵呵,张乞儿,呵呵呵”他自顾自玩弄着衣带低头不看我。“那你的家人呢?”他摇摇头,继续玩弄衣带。“那,姐姐给你治病好不好?”“嗯?”他茫然地看着我,显然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拉着他在桌边坐下,刚拔出银针,他便如着了疯魔一般,手在虚空中乱抓乱挥,纯净的眼中止不住的恐惧:“啊,啊,血,好多血啊,死人了,死人了!”他噔一声站起,不注向后退:“不要,不要,啊——”我上前试图稳住他,哪知他的力气很大,猛地一推,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咳咳,你——”本就没有复原的身体怎经得住这么大的气力,我只能靠着桌角喘着粗气,眼睛紧盯着张乞儿,手纸夹着一支银针,稍一用力气,银针刺入张乞儿的睡穴里,他猛地睁大了眼睛,身体慢慢倒下,我及时托住他,将他放在床上。看来,他肯定目击了整个过程,所以如此惊恐,那场面,竟是如此血腥!
  乘他昏迷,我略略思索,立刻用银针渡他浑身郁结之气,恐怕,这股气隔了这么长时间,再耽搁下去会伤及心脉,那么,任谁都救不了了。
  往后几天,我连哄带骗哄他吃下加了嗜睡的药丸,乘他睡着的时候为他治疗,期间,他中途醒过一次,或许是我的治疗起了效用,他对银针不再那么恐惧,只是依然看见针会不住颤抖。
  六月初十,我刚走进他住的房间,见他已经坐在桌边,见我进来,不似往常一样嘿嘿傻笑,而是很郑重地向我跪下:“姑娘,多谢姑娘相救。”“你——”我惊讶地看着他,将他扶起。“姑娘,若不是你,乞儿怕永远都是疯疯癫癫了。”“你不必谢我,我救你,本就动机不纯……”我愧疚地看着他,觉得自己似乎变得不那么纯粹了。他摇摇头:“但姑娘确实帮了乞儿,姑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乞儿定知无不言!”“好,那你告诉我,韩城主家惨案发生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注意到,张乞儿也明显战栗了一下。
  “那天晚上,我没什么地方去,知道城主家有什么剩饭剩菜会拿出来接济城里的乞人,所以我就去了。那天我去得早,都没什么人,我想城主家的人不会这么早出来,就在后门附近的一个杂草堆里睡了会”他顿了顿:“后来,我听着一些动静,就醒了,还没动,就看见一个穿黑衣的公子走了出来,那衣服上、还有他手里拿的剑上都是血,我吓得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后来,来了几个穷人家,也没进去看,我等了许久后,我才壮着胆儿去后门看看,一看,才发现里面都是死人,吓得我转头就逃,后来,后来的事情姑娘都知道了……”说着,他看看我,脸上还带着害怕的神色。
  “那……那,你可知道,那个持剑的公子是谁?”“人倒是我见过,白天,我见过他当游街郎中,走街串巷的。”我的脸色刷的白了,莫非,真的是……“我给你看个人,你看看是不是……”我抖抖索索地画下师兄的画像,拿给张乞儿看时,只一眼,他便叫道:“是他,就是他!”我眼前一黑,人有些支持不住向后倒。
  怎么会!他是我的师兄啊!他,怎么会做下杀人的勾当!他是我从小最信赖的人啊!
  “还没有找到吗?”慕容冲厉声道,斥退了侍从,语气里满是硝烟的味道。我将珐琅彩瓷茶杯放回到小几上,上好的碧螺春一口也没有喝,便揽袍而起,告诉慕容冲:“还是我自己去寻一趟,若在找不到飞凤,那我也死心了。”
  慕容冲的手指轻叩桌沿,像是有些犹豫,须臾又叹了口气,点点头:“我随你一起!”
  此时,方更敲门走了进来,依旧眉梢斜挑,嘴角带着笑意:“主上,左大人,外边有一个白衣女子寻来!”
  “飞凤?”我大惊之下,匆匆推门而出。只见火红的石榴树下,白衣清雅,却——不是飞凤。那身姿绰约的女子转身,秀发柔顺的下垂,衬着一张素颜如花,眉心曾被刀刃划破处,一点嫣红,千番妩媚妖娆,那双眼睛却失了往日的灵性,像蒙了一层寒霜,仿佛将所有的感情一寸寸冰结。
  “小歌!?”我急急朝她走去,月歌却往后推了一步,一双冰冷的眸子直看着我,一时间天地都暗了下来。我的心不由得一紧,冥冥之中有什么要发生了吗?
  “不是飞凤!?”帝王脆冷的声音最先打破沉寂,像是在安抚人心,“哦……原来是泠谷主,许久不见了!”
  “邵楼主!”月歌嘴角薄薄弯起,明丽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眼光从帝王转到我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感到一股悲伤的杀气,月歌的声音有些凄幽,压抑无尽的痛苦,“很好,师兄。你们,真好!”
  “左大人,我话好没有说完!”方更此时也来到了前院,一身青绸有些零乱,“飞凤姑娘在桃花谷,去了断路崖!”
  “什么!?”我惊愕,回转过身,同样在帝王的眼睛里看到了担忧。飞凤,孤清似雪的女子,独藏着如火般禁忌痴恋,她身上也有一股百折不回的孤价。她曾说过:“鸾栖于枝娅,凤旋于回巢,飞凤是为轻鸾入世的。鸾凤、鸾凤……早就注定了我一生的命运……”
  顾不得月歌诡异的表现,我和慕容冲不约而同冲向断路崖。我私心里希望,那个爱得离经叛道的女子,能够幸福……
  断路崖里上党郡不远,一柱香的功夫,我们已经掠上山头,满目翠屏,桃花依旧妖娆,鹭鸶踱步,粉蝶翩跹,宛如人间仙境。
  崖头,一树百年桃花,落英缤纷,犹如花雨。
  轻鸾穿上了绣金丝绯红华裳,美艳不可方物。白衣黑色长带的女子倚树而笑,桃花拂了一身还是,她回眸一笑,竟是冷艳倾国。
  “飞凤,你这是做什么?”帝王面色沉俊,瑟瑟开口。
  飞凤俯首一拜,声音清幽:“姐姐自从二十遇上楼主,便尽心尽力,万死不辞;飞凤亦是如此。但如今姐姐先去一步,飞凤恐姐姐,黄泉孤独,再次愿楼主成全,得飞凤与轻鸾同归!”
  我默默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个已经料到的结局……我可以就希望能够改变它,上前一步,温和劝导:“飞凤,轻鸾不会想看到你死的。”
  “副楼主。”飞凤摇摇头,唇角微翘,“我以为你是懂我的,可到最后以就没有人懂飞凤的心,真是可惜了……”说完,女子晚霞腰,温柔地抱起绯红衣裳的轻鸾,脸上是隐秘禁忌的笑容,让人看了不由心颤。
  “等一下!”一个清而脆的声音,空灵响起,宛如出谷黄莺,白纱晃动见,却是月歌走到了最前面,她蹙着尖细的秀眉,启口,“飞凤姑娘,我又一事相问。”
  飞凤抱紧了轻鸾,眼神有些飘忽,看了看月歌,最后又在我脸上转了一圈,才点了点头。
  “敢问这位姑娘是不是中了一种叫作百日寒的毒!”月歌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颤抖。
  “是的。”飞凤轻轻锁眉,然后伸出左手去拂轻鸾脸颊便的粉桃,有些心不在焉办的不在乎。
  “我可以为她解毒。”
  “呵!”飞凤这才抬起头看着月歌,眉眼一弯,笑得有些得意,“不需要。”
  月歌不解,又上前一步,问道:“为什么?”
  “百日寒的毒性,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活人中了这毒,浑身奇痛,陷入幻境,最后身体腐烂,但姐姐不一样,她已经……死了……所以这毒中在死人身上,只会让她的尸身百日不化,而我已经等不得百日了!”
  “这毒药,使我亲手炼化的,天地下最清楚的人就是我了,只是从此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毒了,不会在有了……”
  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还未说完这句话,飞凤就抱着轻鸾跳了去。月歌冲上前去抓,还是失之交臂:“喂,我还没有说完,是你对不对,我真笨,当日洛阳城外的人就是你!”
  “月歌!”我一把揽起月歌,骂道,“不要命了,站在崖头上做什么,当心摔下去!”
  月歌抬眼看我,眼神复杂多变,最后轻轻推开我,摇了摇头,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眼直直的看着我……让我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有些心慌地挪开眼,正巧撇到帝王朝我微微一笑,开始慢步往回走,满对这样沉寂的月歌,我竟想喊住慕容冲,让他别那么善意地为我流出时间与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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