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锁清秋

34 婚礼


很快就入了冬,好在天气晴朗,并不觉得冷。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喇叭不时鸣叫,间或有金发碧眼的洋人经过。高大的欧式建筑在阳光底下反射出温和的光晕。
    上海这个繁华而热闹的城,散发出浓郁的大都市的气息。
    车子稳稳地停在教堂门口,哥掠过我额前的流海,又整了整我的衣领说:“到时候就跟着致娴,不要乱跑,哥下午来接你,嗯?”
    我温顺地点头,这时有人轻扣车窗,我顺着哥的目光转过头去,只见致娴趴在玻璃上对着我挤眉弄眼。
    待我下了车,哥对致娴微扬了下嘴角说:“致娴,念秋就拜托你了。”
    致娴微微鞠躬,笑道:“先生放心,我会好好照看她的!”
    车子离去,卷起一片尘土。致娴拉起我的手往大门走去。
    远远望去,是一片花的海洋,空中飘荡着各色的汽球,整个教堂被装饰得异常华美。
    门口有数名穿制服的警卫持枪站立,见到致娴无不恭敬地敬礼,我颇为纳闷,对她投去了疑惑的眼神,她但笑不语。
    进了门,宾客里亦是有众多警卫在巡逻,我不禁对致娴的身世好奇起来。
    她把头靠在我的肩头片刻,随后抬起头来微笑着看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妈!”致娴回头看着那位穿着藏青色旗袍的中年妇女,停住了脚步。
    黎家伯母微笑着颌首,目光从致娴身上转到了我这里。
    “黎伯母好!”我鞠了个躬,浅笑着。
    她的笑容很是和煦,也许我的母亲在世,亦是有如此平和的笑容,这样想着,不禁一阵黯然。
    “这就是念秋吧?”她过来打量着我说,“我们家致娴经常提起你。”
    我微笑点头:“致娴也经常提起黎伯母,今日念秋有幸见到伯母,很是欢喜。”
    她笑出了声:“致娴,你也不向念秋学学,人家多乖巧!”
    我颇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致娴笑道:“念秋,你不知道我妈从小就希望我可以长成你这样温顺的姑娘,可惜我总是不学乖让她失望。今天你们一见如故,认个干妈倒也不错!”
    “贫嘴!”黎伯母敲了敲致娴的额头,宠溺地笑着说,“婚车已经到了,你跟慕淮也好去准备一下,不要到处乱跑。”
    尔后转过身来对我点点头说:“念秋,那我们先过去了。”
    见她们渐渐远去,我转了身匆匆往圣诗班集合的地点跑去。
    才刚过转弯处便重重撞上了一个人,跌落在地,额头奇痛。
    “小姐,你没事吧?”那人蹲下了身子伸出手来扶我。
    我避开他的手,揉着额头站起了身,抬起头看向那男子,他一脸错愕的表情,愣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我。
    我扑哧一笑:“怎么又是你?”
    他回过神来,站直身子扬了扬浓眉,随后又微有些担心地看我,问:“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了。”我轻笑,指指前方说,“我先走了。”
    “等一下!”他拉住我的衣袖,大概觉得冒失,立刻放下了手尴尬地讪笑,问道,“请问,小姐是否名叫柳清秋?”
    “先生认错人了。”我茫然地看看他,摇摇头微笑着跑开。
    当我们穿着洁白的圣诗服站到台上的时候,大门骤然打开,温暖的阳光从门外照射了进来,一室明亮,空气隐约可见飞扬的尘粒。
    新郎携着新娘站在门口,众人站立起来迎接新人。
    我站在圣诗班的队伍中开始轻声吟唱,微笑着将目光投向那一对新人。
    新郎穿着白衬衫黑西装,眉斜入鬓,目光炯炯,那新娘子则是一身白色婚纱礼服,捧着束捧花,映得肤如凝脂,笑容潋滟。紧随其后的是男女二位傧相,细细一看,一位是致娴,另一位则是方才那被我撞到的男子。
    空中飘起了红色的玫瑰花瓣,浅浅的花香盈满整个礼堂,一行人在花瓣雨中经过通道,缓缓往台前走来。
    “伉俪永偕芝兰百世昌,好像鸳鸯好像并蒂莲,生活似蜜样甜……”我们缓缓合上手中的书本,停下了歌唱,此时新郎新娘已经走至台前,面对面站立着。
    随着钢琴的伴奏,主持人宣布婚礼开始。
    主持人看着新人缓慢而有力地说道:“黎致远先生,方婷婷小姐,今天,教会在上帝面前聚焦,在圣堂内为你们公行神圣隆重的婚礼。婚姻是蒙福的,是神圣的,是极宝贵的;所以不可轻忽草率,理当恭敬、虔诚、感恩地在上帝面前宣誓!下面由主礼牧师主持神圣的婚誓问答。”
    主礼人应声而出,对着话筒看向新郎问道:“黎致远先生,我代表教会在至高至圣至爱至洁的上帝面前问你:你愿真心诚意与方婷婷小姐结为夫妇,遵行上帝在圣经中的诫命,与她一生一世敬虔度日;无论安乐困苦、丰富贫穷、或顺或逆、或健康或软弱,你都尊重她,帮助她,关怀她,一心爱她,终身忠诚地与她共建家庭。你愿意吗?”
    新郎深深望了新娘一眼,答道:“我愿意!”
    看着他们交换戒指深情相拥时,我的眼睛里面突然一阵温热。似乎在某个地方亦经历过某些人的婚礼,隐隐约约显现出两张面目不清的脸庞,努力去回忆,头脑里面却一片空白,似是站在河的一边,看不到对岸那些人的神情,微有些晕眩,于是趁着众人欢呼的间隙悄悄溜出了礼堂。
    天空一片宁静的蓝,冬日的阳光异常和煦,有断了线的汽球往天际飘去,渐渐消失了踪影。我在长椅上坐下,深吸了一口气,清醒许多。
    “你怎么也出来了?”那人在我身边坐下,吹起了口哨。
    这温暖的日头照得人异常慵懒,我扬起笑看向他,微微眯起了双眼。
    “你是上海人么?”
    “是啊。”我坐正了身子,轻声喃喃着,似是自言自语,“我在这儿生活了十七年。”
    “那就好!”他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未等我开口,那边就传来了致娴的声音:“念秋!我就知道你溜出来了。”
    她小跑至我的跟前,悠闲地在我跟方家少爷的中间坐下,斜斜瞥了他一眼说:“方慕淮,你少打我们家念秋的主意!”
    我拉拉她的衣袖,轻声嘀咕着:“致娴,你想多了吧?”
    她转过头对我眨眨眼,示意我噤声。
    那方慕淮浮现出促狭的笑容,站起身说道:“黎致娴,我打的是你的主意!”
    致娴气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你,你!方慕淮!”
    他扬扬手,笑着往礼堂内走去,丝毫不理会致娴愤怒的表情。
    “你看你看,念秋,哪有这样的人?兄妹俩简直一样的不可理喻!真是气死我也!”
    我拍着她的背,笑出了声:“好了好,不要气了!人家也是开开玩笑,别当真啊。”
    她靠向椅背,嘟囔着:“念秋,我看自己跟姓方的都八字不合!”
    我伸手点点她的额头,浅浅笑着。
    跟致娴在一起的这些日子,该是这一生中最最平静最最美好最最快乐的时光了吧?希望日子一直如旧,现世安稳亦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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