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吼道。愤怒,已使他满面沧桑。
在书商家喝酒,我们不必为安全担忧;这是私人领地,再说他家还养着大狼狗呢。
我现在已经记不清《夫妻双双把家还》是什么时候唱的,那天费翔在工人体育馆开演唱会,把全北京的女孩子都迷跑了,就连书商的老婆也不例外。书商总爱骂费翔杂种,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夫妻双双把家还》是男女声二重唱,没有女孩子配合,男人又怕捏起嗓子被人骂“二尾子”(也就是“同性恋”的意思),就想把那首歌删除。
书商睡着了,我们又不懂,就叫小保姆摆弄。
毛葳挺大方,说:“别删,我来唱吧。”
张俊似踢了我一脚:“你上吧。”
“上”这个词是男人的黑话,内容暧昧,和深圳的“搞”是同义词。
“上就上,谁怕谁。”
“关原唱关原唱。”
“已经关了?”
毛葳一开唱,把我们都震住了。她的的嗓音又脆有甜,如果不是现场直播,还以为“七仙女”严凤英下到了凡间。
望着这个单眼皮的湖南妹子,我这个写诗的董永眼里泛起万般柔情。不知不觉,俩人的肩膀凑到一块儿。
那会儿,张俊似后悔得牙痛,是他一脚把我踢到葳葳身边的。
不久,韩野组织地下摇滚乐队,正缺一位女主唱,我就拍着胸脯,力荐葳葳入伙。
毛葳也不简单,在花芗公寓的“摇滚之夜”音乐会上,一曲《爱我你就干我吧》,震得北京唱摇滚的眼珠子发绿。
当时,著名乐评人黄潦原也在场,当即一拍桌子,盛赞她为“用身体唱歌的美女歌手”,当即决定个别谈话。
不过,当时他还没成名,葳葳没拿正眼瞧他。后来他玩大了,矫情得要命,别人请他吃顿饭,至少要等上两个钟头。据说演艺圈都这样,用好听点的话说叫“派”,难听点的话就叫“摆谱”。
人永远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有时候人就像提线木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所操纵,没法把握自己。这是我在人生道路上的感悟。比如我从一位体面的诗人沦落为小偷;比如我由小偷摇身一变成为作家,人生的反差简直太大了。
和葳葳在一起,注定了我一生的悲哀;和葳葳在一起,注定了我人生经历的离奇。
和葳葳经过几个月的热恋,我们就正式进入临战状态。
当时我们有了一笔积蓄,在亚运村租了一间单身公寓。在那个如水的晚上,葳葳就像一团温暖的棉花,听凭我这台打包机折叠挤压。
她没有大声呻吟,像孩子一般吮着指头,鼻孔轻轻哼着《爱我你就干我吧》的曲调,给我粗鲁笨拙的呼吸伴奏。
当葳葳哼出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我们同时进入痉挛状态,相互撕扯着皮肤,企图钻进对方的体内。
那天晚上,葳葳这团雪白的棉花,染成了猩红色。
一连数天,我俩就像一对连体婴儿那样,将门反锁,赤裸裸地黏在一起;饿了,用开水煮方便面;一只碗,两双筷子,互相给对方喂食。
有时候,我们吃饭,底下也不闲着;摩擦,呻吟;滚烫的汤水顺着喉管往下流。
葳葳演出的日子里,我们同时出现在酒吧里,演出一结束,就急不可耐地回到两个人的世界,我们共同的小爱巢。
但是,这种日子没有维持多久;我们不是神仙,需要钱来生活。就这样,两个人开始了分离。
当时,葳葳所在的摇滚乐队在酒吧唱火了,租了辆军用吉普,满北京城转悠;在这儿演出结束后,又赶那个场子。我呢,从书商那儿领选题,在家里当枪手,写一些署别人名字的文章。
六月二十日,那是我生命中最难忘的时刻,一个黑色的日子。那天,葳葳一出门,我的眼皮就跳个不停,整个心就像铅做的,坠得我直想哭。晚上十一点二十九分,韩野敲我的门,告诉我,毛葳死了。
他们从三里屯出发,去赶香山的场子,吉普车开得太疾,轮子一滑,撞到路碑上。当时,司机反应快,车刹住了,只碰掉一小块漆。大家虚惊一场,叫着骂着继续赶路。
乐队的贝司手是个姐妹儿,大男人捏着嗓子,一路上向葳葳推销避孕知识,滔滔不绝,从阴道的黏湿度到药物的使用,无所不包。好像他是妇科专家。
“前四后九不用带套,”他说:“怎么灌都不会怀孕。”
葳葳怀里搂着吉他,倚在后座很安静,似乎在闭目养神。
等到了目的地,贝司手摇她的肩膀,叫她醒来,才发觉她的脸颊冰凉,心脏已停止跳动。
葳葳的死,到现在都是个谜,除了左边太阳穴一片淤血,身上没有一丝伤痕。
当然,也没发现任何疾病。
可是,她就死了,事先连个招呼都没打。
从那以后,我终于体验到生命的无常,人迅速堕落。半夜去敲北大女生宿舍的门,领着一帮单纯浪漫的女孩子,在圆明园废墟里点燃一圈蜡烛,和她们一起跳舞,朗诵诗歌;抽签决定和当晚的皇后性交,就在贝形盥洗器具上,众目睽睽之下,少女们的嘻叫声中……
疯狂疯狂!我用疯狂诊治内心的忧伤;
疯狂疯狂!我用疯狂把爱人遗忘。
我酗酒我赌博,喝醉之后和诗人老芒克在酒吧打架。
我堕落,我;我享受堕落!
我不平,我;我享受不平!
一年之后的一个晚上,雪像盐一样铺撒在大地上;在京郊一个地下赌场的小院里,十几个彪形大汉在殴打一个青年。用皮靴、棍棒、石头……,血溅到地上犹如朵朵梅花。
那个青年就是我。
我趴在雪中,也不反抗,一遍遍念着葳葳的名字;数一朵梅花,念一声;数一朵梅花,念一声。
那时候我突然发现,雪并不是冰冷的,它柔软舒服,从天上落到地上溅起一朵朵小火焰。
像这种情形,你们体验不到。因为没有人无缘无故脸贴屁股,平静地观看雪花落地。
大汉们打得棍棒折了,累得脱下棉袄呼呼直喘,可是那青年不哭不叫,仿佛打的是根木头。
大汉们很失望。
“奶奶的,有种!”一个胖子在叫;
“跪下,磕头认个错。”有人扯我的脖领子;
“出老千让你出老千。”又有人踢我。
我像只死狗瘫在那儿,看不见也听不见。因为我不想看见也不想听见!这世界关我屁事。
那帮人从未见过如此无赖的老千,心里有些发毛,骂了几声,回头向屋里走去。
“操你妈!”突然,我张口骂道;血随着字往外喷:“**你妈!”
那帮人楞了一下,彻底被激怒了,喊道:“剁了他,把他的手剁掉!”
两个人冲上前,一人拽住我一条胳膊,按在雪中的磨盘上。
“刀。”是胖子。声音冰冷。
胖子抡起一爿斩骨刀,瞄准手腕,一刀剁下。
“叮”,那是铁石相撞的声音,磨盘溅起一溜火花。
在那一瞬间,求生的欲望占据上风,我的灵魂重新回到这个现实世界。突然间我好怕。我尖叫我发抖,手臂缩得比兔子都快。整个人塞到磨盘底下,嚎啕大哭。
他们铁了心要斩我的手,用绳子把我捆住,任凭我哭爹喊娘。
那胖子反转刀刃,用刀背把磨盘上的积雪刮掉,铁石摩擦,刮刮直响,就像乌鸦报丧。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传进我的耳膜:“好漂亮的手。”一根小竹棍在拨弄我的手掌:“好可惜。”
是七爷到了。
七爷手持长烟袋,空袖管随风摆动;他就像朦胧中的一个影子,没有谁留意他的到来。
“我买下了。”七爷说。他的声音不大,却不容质疑,穿透所有的嘈杂,撂到每个人的耳孔中。
那帮人刚才还气势汹汹,现在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瞠目结舌,楞在当场。
七爷从怀里拽出一叠人民币,撂起地上;掀开赌场的棉布门帘,再不说话,一步踏了进去。
七爷,是七爷救了我。就这样,我成了七爷的徒弟。同时,也由诗人变成小偷。
经历了这一变故,葳葳已成为遥远的过去;那场火辣辣的爱情,被封存在记忆中。
许多年以后,我为毛葳写了一首歌;在她忌日那天,焚化在苍茫的夜色中。歌词是这样写的:
MY葳葳,谁在风雨中流淌着泪;
MY葳葳,那破碎的雨珠它不断地不断地打湿我的嘴;
MY葳葳MY葳葳,我的宝贝我的好宝贝。
MY葳葳,你在睡梦中是多少次回;
MY葳葳,你的脸庞是依然娇美;
MY葳葳,多少个夜晚你伴我入睡,醒来却是一床冰冷的被;
MY葳葳MY葳葳,我的宝贝我的好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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