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是深圳一个贼

第29章


    
  “鬼楼?”众姐妹异口同声。    
  “是啊,广州人都叫它鬼楼。里面肯定有鬼。”    
  “噢……”众人的嘴张得大大的,脸上露出敬畏之色。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不是鬼楼,是番鬼楼。” 口气有点傲慢。“番鬼”是广东话,“老外”的意思。    
  她们回头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位瘦高的男人,戴着眼镜,头发梳得油亮,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傲慢。    
  苏小红上下打量他两眼,轻蔑地说:“什么番鬼楼,瞎编乱造!”    
  那人不以为然,正色道:“此楼为清末名士李少白寓所,只因塔身倒映水中,故取名‘塔影楼’。”    
  李少白为广州富商世子,曾变卖家产支持孙中山革命,在历史上鼎鼎大名。“番鬼楼”是因广州人见其样式特别,对它的别称。史志上有记载。    
  苏小红听他说得有根有据,自己手机TXT又少,先是心虚,一扯李文革:“走,少搭茬。”再不回头。    
  李文革冲那男人吐吐舌头,挥挥手;那男人一扶眼镜,叹了口气,便向“塔影楼”方向而去。    
  那个男人姓杜,是香港大学的教授,苏小红好像和他特别有缘,过了几天竟然又遇到他。当时,她在南方大厦附近闲逛,刚好遇到一家珠宝店新开张,不由自主走了进去。    
  当时,店里挤满了人,对着几件新款首饰评头论足。苏小红一看,原来全是翠玉瓖金的上品,其中有一款戒指是三十年代的老坑种,翠色鲜浓欲滴,晶莹通透,种质绝佳。    
  苏小红素来喜欢翡翠,见了这般罕有的货色,当然不会放过。她叫店员拿出七八个品种,趴在柜台上仔细挑拣,暗中却在那枚戒指上动了手脚,粘上一条头发丝般的细线,趁店员不备,一钩,滑到襟下的暗袋里。    
  当时,店员没有察觉,却被另一个顾客无意中看到,急呼:“抓……抓……”    
  他是个结巴,着急起来,半天说不出话,手却很快,一把抓住苏小红的胳膊。    
  苏小红叫道:“干什么,臭流氓!”就想挣开他的手,不料那人抓得比钳子都紧。    
  苏小红不叫还好,她一叫,周围的顾客全停下来,把视线集中到这边。中国人看热闹是祖传习惯,一时间鸦雀无声,他们成了瞩目的焦点。    
  那位顾客紧紧抓住苏小红,继续说:“我……我……我不……”他的意思是替自己辩解,说“我不是流氓”,但就是脱不了口,急得直跺脚。    
  苏小红当众被抓,羞得满脸通红,说:“你再不松手,我就叫警察了!”    
  那人道:“叫……叫……小偷。”他本来的意思,是“叫警察,小偷!”也不知怎么省略两个字。众人哄堂大笑,一个叫警察,一个叫小偷,什么意思。    
  苏小红又着急又窘迫,眼泪挂在睫毛上,可就是没有脱身之计。正在这时,那结巴镇定下来,大声道:“她……是……是小偷!”众人一愣,眼睛齐刷刷转到苏小红身上。    
  苏小红试图发动群众,面向大家说:“他才是小偷,流氓,臭流氓!”    
  但是众人已经露出怀疑之色,有几个人跃跃欲试,挽袖子就要捉苏小红。    
  正在这紧急时刻,杜教授出现在苏小红面前,道:“你说这位姑娘是小偷,有什么证据?”    
  那结巴顾客理直气壮:“我……我亲眼看到她偷戒指!”    
  “好!”杜教授从苏小红跟前走过,来到柜台前,拍拍店员的手,道:“同志,麻烦你验一下货。”    
  刚才接待苏小红的,是个刚上岗的年轻人,把东西包在毛巾里,还没来得及收好,听杜教授一提醒,连忙点头。    
  苏小红的脸刷地变得惨白,暗骂杜教授糊涂。“这个书呆子。”她心里说。知道逃不脱了。    
  不料,那个店员仔细验了货,一件不少;苏小红钩走的瓖金翠玉戒指,就像自己长了腿,又回到店员手里。    
  杜教授道:“好,现在清楚了,刚才那位同志肯定看花了眼。”接着他一指苏小红:“大家看,有这么漂亮的小偷吗?” 众人一听,又笑了起来。    
  那个时代以貌取人,连环画里的坏蛋描绘得都像茄子似的。和现实截然相反,好人往往钟无艳。    
  听杜教授这样解说,众人信服,个别好事者起哄:“我看是真流氓,假小偷!”    
  那结巴顾客明明看到苏小红偷东西,现在突然有人证明是清白的,正在那儿不服气,听见人群里把矛头指向他,触电般松开抓苏小红的手。    
  他一着急,嘴巴又不利索了,道:“我……我是流氓?!”惊异地望着观众。    
  大家又起哄:“你看,自己承认了吧。”    
  杜教授替他解围:“这位同志也是好心办坏事,以后多注意就是了,大家散了吧。”众人散去。    
  自此,苏小红对杜教授佩服得五体投地,出了珠宝店,一把扯住他,非要请他吃顿大餐。    
  那个时候,所谓大餐也就是有鱼有肉;两个人就近找了一家饭店,边吃边聊,越聊越投机。却原来他是香港同行,手艺出神入化,已臻大师境界,能在万众瞩目之下取物而不被察觉。不过,后来这项技术被妖魔化,成为某些“气功大师”骗钱的工具。    
  吃完饭,苏小红要买单,杜教授说:“香港没有叫女人买单的道理。”以前的傲慢劲儿又出来了。    
  不过,这次苏小红没计较,开玩笑道:“好吧,有便宜沾,以后我就天天吃你。”    
  她这句话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从那以后,两个人就经常碰面;一碰面,就约会。没有几天,就如胶似漆,粘得分不开了。苏小红返回深圳,杜教授就跟随前往,在岗厦租了个独院,一有空就腻在一起,俨然成了恩爱夫妻。    
  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爱情成为苏小红生命中最辉煌璨烂的一部分,她似乎忘了日月轮回,忘了有相聚,就有别离。    
  苏小红与杜教授的别离,来得猝不及防;他们只幸福了三个月,就遇到一件奇事。    
  那是九月的一个清晨,苏小红到街上买早点,刚出巷口,迎面走来一个瘸子,破衣烂衫,拄着条拐杖,一看就是乞丐。    
  沉浸在爱情中的女人最是善良,苏小红看到这个乞丐,动了恻隐之心,从口袋里拿出一角钱,递给他:“老伯,买碗饭吃吧。”她说。    
  当时,一角钱很管用,能够买到十个鸡蛋。苏小红想,老乞丐肯定会高兴得发疯,谁知那乞丐看到有人送他钱,眼中露出很奇怪的神情,喃喃自语:“我是乞丐吗?难道我真的像乞丐?”边说边往后退,突然转身疾走。    
  苏小红觉得奇怪,心想这个人肯定脑子有问题,买回早点,当成笑话讲给杜教授听。谁知他一听就从床上跳下来,脸上顿时流露出恐惧、烦躁之色。    
  “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他在屋里急得团团转。    
  苏小红道:“你认识那老乞丐?”知道其中有蹊跷。    
  杜教授欲言又止,摆摆手:“你还是少知道为好。”    
  随后,他正色道:“我要出去躲一躲,很快就回来。”    
  苏小红道:“到底什么事?!”    
  杜教授动了怒:“我的事你少管。”当晚就离开了深圳。    
  从此以后,这个杜教授就仿佛在空气中消失,也不知是死是活。    
  苏小红本来是个快乐、豪爽的女孩儿,从此以后脸上多了一层忧色,终日以泪洗面。对何姐,似乎客气许多。    
  最意想不到的是,她的肚子一天天膨胀,已经有了身孕。众姐妹替她着急,埋怨她:“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苏小红听了,也不伸辩,只是淡淡一笑。姐妹们动员她打胎,她默默摇头。    
  就这样,在杜教授失踪的九个多月后,苏小红在医院生下个女婴,取名阿飘。她本人因为产后大出血,撒手西去。    
  临死前,她拉住何姐的手,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大姐,我们对不起你……”    
  何姐觉得奇怪,心想都是自家姐妹,哪用这么客气,便说:“别胡思乱想。”    
  苏小红最后看了一眼孩子,长叹一声,慢慢闭上眼睛。    
  再后来,何姐的几个姐妹相继成家立业,洗手退出江湖,小阿飘就一直与何姐生活在一起……    
  讲罢阿飘的出身来历,七爷神情黯淡,感慨命运的多桀善变。我则唏嘘流涕,泪水再次打湿双颊。    
  沉默了半晌,七爷起身回到卧室,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日记本,递给我说:“这是阿飘留给你的。”    
  日记本是何姐转交七爷的,阿飘的遗物,里面有关于我的记述。阿飘竟然在日记里写到我?这使我始料未及,回到自己房间,立刻急不可耐地打开了它,想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阿飘的日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日记之一:    
  我不会再搭理豆子,这个该死的豆子!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