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那年正青春

    赵平不忍心看到自己的母亲哭成这副样子，这样的母亲实在是太让他心疼了。要她放弃自己的丈夫，陪伴了半辈子的人，她怎么可能忍心。
    赵平抱着李美琴也哭了，眼泪浸透了李美琴肩膀上的衣服，一阵冰凉的感觉传递过来，让李美琴整个人都不住地颤抖。
    “吴湘，我求你了，再让我爸多活两天，就把这十万块钱看完，行吗？”虽然吴湘没有去看赵平的眼神，但是她足够能够想象得出自己的丈夫此刻的内心有多煎熬。
    “好！把这十万块钱看完！”吴湘同意了赵平的祈求。
    关于赵国强的治疗问题，终于在吴湘的强势下达到了一个统一，可是吴湘却感觉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晚上她搂着平安，怎么都睡不着，显然小家伙也睡不着。
    虽然，大人之间有些说的话他还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很清楚，爷爷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
    “妈妈，我能跟你商量个事儿吗？”似乎是在心里纠结了很久，平安这才鼓起勇气开口。
    “嗯！”
    “你接下来的几天能不能提前一个小时借我放学，我想去陪陪爷爷！”
    吴湘的心里一颤，将平安又楼了紧了一些，下巴抵在了孩子的发间，“好，妈妈答应你，我们一起去看爷爷，陪爷爷走完这最后一段路程。”
    一旦生命开始了倒计时，人们才会感觉到生命的珍贵和短暂，就像现在这样，十万块能维持的也就是赵国强半个月左右的生命，突然一个人只有半个月的生命了，就连吴湘一时间都有些恍惚，再一次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第一天，李美琴带上了自己和赵国强年轻时候的合照，还特地打扮了一下，穿上了新衣服，她坐在床边，给赵国强讲起了自己和他初识到结婚的事情。
    第二天，李美琴又讲起了两人结婚之后的第一次争吵。
    第三天，讲起了赵平的出生。
    ......
    接下来的每一天，李美琴都会很认真地把自己跟赵国强经历过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全都讲一遍，一改往日一看到赵国强就会哭的样子，这几天的李美琴显得异常的冷静和从容，有时候说起过去的事情，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这也是吴湘第一次真正了解到李美琴和赵国强过去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虽然都是平常的事情，但是经过李美琴这么一说，就觉得特别的美好，特别的温馨。
    这十五天的时间里，吴湘甚至期待过，赵国强能够像电视里一样出现奇迹，在李美琴这日复一日的讲说中能够对外界有一些反应，继而整个人都能醒过来。
    但凡他能有一些些的反应，她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出钱救他。
    然而，这终究不是电视，这就是现实，就是真实的生活。除了时不时报警的仪器外，赵国强始终没有对李美琴的话做出任何的反应。
    “国强啊，护士又催我们交钱了，我拒绝了，说看完了我们就不治了。”这是最后一天，李美琴陪着赵国强说话，“我们今天来带你回家！你不会怪我们吧！”
    李美琴使劲睁大了眼睛，试图不要让眼泪流出来。
    “儿子去签字了，我不去，不敢！我记得咱们老一辈的传下来有个规矩，留口气回家，人啊就要死在家里才算是落叶归根。”
    眼泪终究还是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无声无息。
    赵平签完字，医生很快就下达了医嘱，终止一切的治疗。
    护士、医生全都走了过来，将赵国强身上的管子全都撤走。
    颈静脉、导尿管、脑室引流管、胃管......一根根管子从赵国强的身体里拔了出来，护士很是细心地给赵国强按压着出血的地方，那些还没有愈合的外伤处，又用消毒水重新擦洗了一下，给了赵国强最后的尊严。
    最后拔掉的是呼吸机的管子，这一拔，很有可能赵国强就一下子没有了呼吸，彻彻底底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李美琴没有敢再继续看下去，眼睛痛苦地闭了上去。
    待呼吸机管路撤去，赵国强的胸膛就再也没有起伏过，李美琴终于没有忍住，一下子哭了起来，赵平也扶着李美琴在一边不停地流泪，吴湘搂着平安不停地哭泣。
    “赶紧的，病人还有很微弱的气息，他脉搏还在，说不定还能留着一口气到家。”医生在旁边赶紧叮嘱，这让李美琴她们来不及哀伤，赶紧的先把人给送回家。
    赵国强是被送回自己家的，因为是坐着救护车回来的，一下子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当看到赵国强这么被抬了下来的时候，大伙都知道，赵国强不行了。
    面对这样的一个结局，就连之前一直在说风凉话的耿美玲都有些接受不了，一贯大喇叭的她这回也是没了声音，默默地跟着人群把赵国强送到了他们家。
    赵国强似乎也是在撑着最后一口气，躺到床上没有两分钟，人就彻彻底底地离开了。
    李美琴把自己和赵国强关在房间里，抱着他的尸体默默地流泪，赵平和吴湘带着平安在外面等着，所有人都不说话，在这生离死别的时刻，如此的安静，安静的都有些可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赵平见李美琴始终没有动静，实在是有些不放心，于是站起身走到了门外，轻扣了几下房门，“妈，你还好吗？爸现在怎么样了？”
    里面传来了碎碎念的声音，但是却听不到李美琴回答赵平的声音，赵平不放心，使劲地转了转门把手，依旧锁着。
    “妈，你开门！”赵平又急着喊了两句。
    吴湘和平安也站起来走到了门外。
    里面依旧是碎碎念的声音，但是念得是什么，大伙在外头也听不清楚。
    “砰砰砰”，赵平又用力扣了几下，现在这种情况，他实在是不放心自己的母亲一个人在里面呆的太久。
    或许是被外面的人吵得太烦了，李美琴终于有了动静，她声音哽咽，不大，需要仔细听才能听得清楚。
    “让我跟你爸好好说说话，以后就再也说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