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眼看梁山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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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逵在梁山诸好汉救了宋江上山,大家大摆宴席的时候,他跳將起來道: 
  “好哥哥,正應了天上的言語.雖然吃了他些苦,黃文炳那賊也喫我殺得快活。放着我們有許多軍馬,便造反怕怎地!晁蓋哥哥便做了大皇帝,宋江哥哥便做了小皇帝。吳先生做箇丞相,公孫道士便做箇國師。我們都做箇將軍。殺去東京,奪了鳥位,在那里快活,不好地不強似這箇鳥水泊裡!” 
  “杀去东京,夺了鸟位!”这句话差不多已经将梁山好汉们骨子里的潜意识,全都抖落出来了。其实山寨上大多数头领们造反,都像是新娘子出嫁一般,扭扭捏捏的,难免作态。只有李逵赤条条地便直奔花轿去了。李逵在造反态势上的“裸奔”,反倒引起了一群花花公子们的耻笑。大家用笑声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那种不安的心态,最后在宋江的导引下,逐渐公开,最后终于心安理得地都接受了招安了。 
  在这里,李逵实际上成了一块粗糙的试金石。他的思维,是原白色的。而其他的好汉们的心里,或多或少地都存有污点。 
  李逵的这句豪言壮语,不免让我想起了《说唐》中另一位善于使用斧头的好汉程咬金。程咬金的性格非常贴近于李逵,包括下井探取龙袍那一段,都是对李逵在高唐州故事的Copy.程咬金的角色是拾施氏的牙慧,他的那三斧头,似乎比李逵的板斧更没有章法。但是,程咬金居然做到了李逵说了还没有做到的事:他总算过了一番皇帝瘾! 
  这个世界,要是多了些“无头”的人,是不是会更加盎然生趣呢?! 
  金圣叹对施氏写李逵有一段妙评:“只如写李逵,岂不段段都是妙绝文字,却不知正为段段都在宋江事后,故便妙不可言。盖作者只是痛恨宋江奸诈,故处处紧接出一段李逵朴诚来,做箇形击。其意思自在显宋江之恶,却不料反成李逵之妙也。此譬如刺鎗,本要杀人,反使出一身家数。”        
二十八、解家兄弟    
  在梁山众好汉中,猎户出身的两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哥俩的排名,居然在第三十四,三十五,实在让人有些困惑。 
  山寨中,不乏兄弟同堂的,比如宋江兄弟,张顺,张横兄弟,阮氏兄弟,穆弘,穆春兄弟,还有朱贵,朱富,孔明,孔亮,蔡福,蔡庆,童威,童猛等。但是阮氏三雄位列天罡星,是因为他们是梁山的创业人之一,而张氏兄弟,则是因为与宋江有着特殊的交情。然而解家兄弟,则和宋江既无交情,又对山寨没有什么特殊的贡献。说到他们的出身,更是寒碜:他们只是登州的两个穷困潦倒的猎户而已。 
  这于山寨素以论资排辈,按功行赏的作风,颇有不符。 
  我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因为解家兄弟是真正的因了被官府土豪所逼的委曲,才被迫上了梁山的。而梁山也是需要装些门面的。倘若整个山寨中不是流氓,草寇,杀人犯,就是军官,地主,三教九流等,那么未免显得不太光彩了。就像当年的政治局中,也有陈永贵这样的老农在做大一样,让苦大仇深的解家兄弟位列天罡星中,那个高悬的“义”字,不就更加冠冕堂皇了吗?! 
  我以为,这应该是个很重要的理由。 
  以武功而论,解家兄弟俩一个使的是浑铁钢叉,一个使的是莲花铁镋,虽然属于冷门兵器,但是他们出场时,却没有什么精彩壮烈的表现。解珍心性惡,人號兩頭蛇。双尾蝎解宝有時性起,恨不得騰天倒地,拔樹搖山。他们在此之前,似乎跟江湖还是搭不上杠的。他们甚至没有阮氏兄弟那般出头的欲望。他们以狩猎为生,并因此得趣。他们的名声,可能也是因为打猎出色而传播出去的。打猎在虎狼为患的年代,无异于为民造福。 
  我觉得,以动物作为生存对象的人,跟以人作为生存对象的人,是有着本质的不同的。而以动物作为生存对象的人所缺乏的,正是对人心叵测的防范心理。解家兄弟便是如此。 
  于是,一只老虎,一夜之间改变了解氏兄弟的命运。他们粗犷的本色,开始着落上人性了。 
  我们看到,他们兄弟俩在登州山上设下埋伏,在熬了一个夜晚之后,终于有一只大虫中了药箭,骨碌碌翻滚到了当地的大户人家毛太公的后庄里去了。然后便是一段公案,又引出了大大小小六筹好汉,一起投了梁山泊边上石勇开的酒店。 
  解家兄弟的命运,本来到此应该打了个结了。 
  说句老实话,在反出登州的大动作中,他们只是处于被动的角色,如果不说是任人宰割的话。在接下来的第三次攻打祝家庄的战役中,作为内线人物,解家兄弟的作用,远远没有孙家兄弟来得重要。突破祝家庄的首功,当是病尉迟孙立。然而,在最后排座次时,解家兄弟的地位,居然在曾经解救过他们的孙立之上。对此,我不知道该做如何解释。 
  难道这是施耐庵玩弄的一个Trick? 
  不过,后来想到了前面提到的理由,又觉得心安理得了。其实,解氏兄弟是在梁山众好汉中,除了林冲之外,唯一的被“逼”上梁山的人物。他们走到了绝路,便有了造反的最强硬的本钱,那就是,从今往后,我们兄弟俩可以谁的账都不买! 
  而以他们兄弟俩的武功联手,即便是五虎上将中的任何一位,都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可能才是宋江等人最顾忌的!阮氏兄弟与张氏兄弟,都是在水里混的。说到在山上讨生活,那是解家兄弟的天下。 
  倘若他们真的是蛇蝎之心,又善于在黑夜暗处捕捉猎物,那么,梁山好汉中,谁敢去得罪他们兄弟俩?! 
  我觉得,可能这也正是梁山的闪光点吧。那年头,可能也就是谁横谁上座!这非常符合梁山座次的排列!        
二十九、女人爱什么?    
  女人在施耐庵的笔下,几乎没有什么好角色。即便是林冲的娘子,细细分析起来,其实也是祸水:没有她,林冲能被逼上梁山,走上绝路吗? 
  在施耐庵的眼里,美丽是讨嫌的。 
  我觉得,水浒中女人们所爱的,正是那些自命为热血男儿所忽略的一种亲昵之情。男人们可以大碗吃酒,大块吃肉,挥洒人生,而深居于闺中的女人,却没有更多的选择。她们唯一的乐趣,便是得到男人们的呵护。在如今自慰棒四处流行的时候,我不免为北宋末期的女人们感到可怜了。她们倘若连那种为人的最起码的乐趣都得不到,那么她们的人生,该是怎样的残破?! 
  不言而喻,施耐庵在描写女人时,心灵上必定承担着巨大的痛苦。因为在他之前,没有哪位作家正儿八经地描写过女人的。唐宋传奇里的女人,如蜻蜓点水一般,后来因了所谓评论家的缘故,她们的形象都被拔高了。而施耐庵手下的女人,都是赤裸裸,血淋淋的。因此他的笔划,也有些错落了。 
  一个作家,倘若一生中只拥有一个女人,那么我们可以坦诚的宣布,他笔下的女人,必定是不真实的。有的作家喜欢在女人身上获取灵感,这其实只是一种龌龊的借口。每个男人都必须为女人付出责任的。林冲让人敬佩的,也正是这一点。 
  林冲的休书,是对自己无能保护自己女人的宣判。而很多的女人,其实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一生的。后来林冲娘子的自尽,也算是给自己的男人一个满意的答复了。这是水浒中唯一的一道描写女人的光辉。 
  其他的女人,几乎都背着淫秽的名声。从反面来看,这未必不是男人们的龌龊之处! 
  如果一个男人,在最起码的性欲上都不能给女人带来满足,那便是男人的不是了。像潘金莲,摊上了“三寸丁”武大,她的花心,武大一辈子都捅不破的。西门庆不过是个过路人而已。阎婆惜也是如此。宋江身材矮壮,作她的女人,只有伤心而已。 
  女人并不都是热意于“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在如今这个社会上,女人选择的机会,要比男人们少得多。尽管大多数的男人,说起来都是窝囊的。更不用说北宋年代了。我觉得,女人们之所以进入青楼,其实就像男人们上梁山一样,都是为了伸张自己的个性。 
  施耐庵对女人们的解剖,简直深入到了肝肠!且看这一段对潘巧云的描写: 
  “黑鬒鬒鬓兒,細彎彎眉兒,光溜溜眼兒,香噴噴口兒,直隆隆鼻兒,紅乳乳腮兒,粉瑩瑩臉兒,輕嬝嬝身兒,玉手生生手儿,一捻捻腰兒,軟膿膿肚兒,竅尖尖脚兒,花蔟蔟鞋兒,肉妳妳胸兒,白生生腿兒。更有一件窄湫湫、緊搊搊、紅鮮鮮、黑稠稠,正不知是甚麼東西。” 
  我想,男人看女人的眼光,也大抵就是如此了。男人心底的阴暗之处,跟女人的下体,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越是隐秘的东西,想象起来就越生动。 
  红楼梦中对性的描写,是高雅的,而施耐庵对性的描写,则是淫气十足。潘金莲和潘巧云的故事,实际上并不是对性的扼杀,恰恰相反,它起到了鼓励的作用! 
  就像金圣叹说的:“潘金蓮偷漢一篇,奇絕了,後面卻又有潘巧雲偷漢一篇,一發奇絕.”“奇绝”两字,明显地充满了欣赏的味道。 
  我在看水浒时,一读到那几个女人的段落,就觉得施耐庵是在诲淫。他的百喻一讽的效果,恰恰让读者对女人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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