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眼看梁山

第18章


民主这东西,说白了是形而上意识的成分更多于生存的实在内容。它大多数时候是在挂羊头卖狗肉。而水浒中的平民意识,在更多的方面,也充斥着对民主的申诉,而且还带有更结实的俗世风味。这就是武松摒弃了官府的裁决,宁愿自己担承着杀头的干系,将西门庆和潘金莲一起血淋淋地了结了的社会背景。这些是闲话。 
  说了这么多,西门庆该出场了。书中写道: 
  自古道:“沒巧不成話。”這婦人正手裏拿叉竿不牢,失手滑將倒去,不端不正,恰好打在那人頭巾上。那人立住了,正待要發作,回過臉來看時,是個生的妖嬈的婦人,先自酥了半邊,那怒氣直鑽過爪洼國去了,變作笑吟吟的臉兒。這婦人情知不是,叉手深深地道個萬福,說道:“奴家一時失手,官人休怪。”那人一頭把手整頭巾,一面把腰曲地還禮道:“不妨事,娘子請尊便。” 
  如果排除西门庆和潘金莲两人后面的那一包砒霜,我觉得,在古典小说中,这段描写,绝对出彩!它把西门庆和潘金莲两人的情态,描摹得如在眼前。西门庆那种像猪八戒看见美女时“雪狮子向火”般的情态,让人忍俊不禁。我想,当初兰陵笑笑生一定是在阅读到此处的时候,产生了灵感的吧?! 
  接下来便是众所周知的故事。于是施耐庵拉长了声调,向读者们发出了忠告: 
  “水性從來是女流,背夫常與外人偷。金蓮心愛西門慶,搖蕩春心不自由。” 
  悲剧的发生,其实是无需任何添油加醋的过程的。倏然间感情的撞击,不啻于现在的飞机失事。融洽的男女的床第之欢,既让人兴奋,又让人恐怖不安。偷情的意义在于,它让你在意想不到的情景下,闪电般地见识到反叛的乐趣。这就像小孩的恶作剧一样生动。 
  我们之所以对西门庆和潘金莲之间的偷情,表现出极大的关怀,原因也无非在于此。当然了,我并非在这里鼓励偷情,倘若有人因偷情被执,责任不在我。这是闲话。 
  每个人的心底,其实都暗藏着某种叛逆精神。这股逆流,也正是梁山泊的光辉。但是,当西门庆和潘金莲的这股欲望也开始勃发的时候,那光辉就变成了砒霜了。如果西门庆毒杀了武大后上了梁山呢?! 
  单从人命的数字来看,武松杀过的人,决不会比西门庆少。西门庆的错处,就在于他使用了砒霜。而这种阴毒的做法,在江湖上,绝对不是好汉的行为。虽说是情有可原。 
  但是,如果西门庆不用砒霜,他能在保存体面的状态下,长久地和潘金莲尽鱼水之欢吗? 
  因此,这让我对爱情感到悲哀:也许从亚当与夏娃那一刻起,爱情的乐趣,便设定是在于偷偷摸摸的状态中进行的。 
  或许爱情一经公开,便成了面子了。        
三十二、霹雳火秦明    
  谈到秦明的武功,我想得先从梁山泊好汉第二次攻打曾头市时,他和史文恭的对阵说起。书中写道: 
  “斯時史文恭出馬,橫殺過來。宋江陣上,秦明要奪頭功,飛拍坐下馬來迎。二騎相交,軍器並舉,約斗二十餘合,秦明力怯,望本陣便走。史文恭奮勇赶來。神鎗到處,秦明後腿股上早中了一下,倒撞下馬來。” 
  史文恭的武功,自不待言。他能在黑漆漆的夜间,于远处将一枝毒箭射中晁天王的鼻中心,可见其人箭法之精湛。而主要是由他调教出来的曾家五虎,个个武功都不可等闲视之。作为出色的徒弟,可能只有史进堪与一比。 
  梁山好汉第一次攻打曾头市时,史文恭持的是一杆方天画戟,而此时在跟秦明对阵时,他用的则是一杆枪。 
  但凡武功高著者,使用什么兵器都得心应手。就像林冲,使枪跟使丈八蛇矛时,一样的出色。卢俊义也是如此,虽然他“棍棒天下无双”,但是枪,刀等一到了他的手里,也便威风八面了。这是因为武功练到了一定的火候,已经得意忘形,随心所欲了。 
  相比之下,秦明似乎还远没有达到这种境界。这里的“力怯”两字,其实正道出了他的武功的修为,其实还停留在拼斗力气的层次。而从技艺而论,诸如耍枪的,耍刀的,差不多都可以在技术性方面讨些巧,以减轻实战时力道的挥霍。我们虽然不说练武者人人都能臻至“四两拨千斤”的境界,但“讨巧”二字,却是武功的最起码的路子。武艺之“艺”,无非就是寻找在格斗搏击中的技术突破的可能。只有神力而没有技巧,无非只是匹夫之勇而已。 
  秦明的狼牙棒,其实应该说是一种吃力不讨好的兵器。因此他只有在攻打大名府时,跟索超的大斧搏斗的时候,才真正算得上是棋逢对手。两人脾气相投,兵器的路子也大抵相同。只看谁的劲道能支撑到最后了。 
  南宋初时民间有一句俗话说:“金人有狼牙棒,我有脑袋。”虽是气话,却有道理。那狼牙棒狠劲抡落下去,脑袋瓜不开花才怪呢! 
  对于狼牙棒的印象,我基本上是从连环画上获得的。它棒头呈瓠子状,上面密布着牙齿状的尖状物。在我看来,这是梁山泊上最拿不出手的兵器之一。它不但外观毫无美感,而且也会让人联想到临阵搏斗时的不雅。 
  我不知道秦明是如何教出“镇三山”黄信这个彪悍的徒弟的。黄信使的是丧门剑,跟狼牙棒完全是两码事。说起来,这很有点像化学老师给商学院的学生上课的样子。因此我想,秦明跟黄信的师徒关系,更像是形式上的拉扯,而不是武功上的传承。在官阶的排列上,秦明的统制职务,比黄信的都监,高了一级。在讲究权势此消彼长的官场上,凭借这种尊卑地位来确认这种师徒关系的情况,十分的普遍。 
  这就像认干爹干娘那样,凭借假设的亲缘关系来确立利益的延伸,其实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像苏轼跟王安石的师生关系一样,两人根本就没有学术上的传承关系,而只是因为王安石引荐了苏轼而已。 
  黄信在清风寨的事变中,充当了打头阵的角色,他上窜下跳的奔忙,其实是在为秦明的出场铺垫和造势的。于是,当秦明挥舞着粗重的狼牙棒出场时,他的形象,实际上已经高高在上了。徒弟如此,做师傅的当然更不得了了! 
  后来,在宋江的策划和撮合下,花荣的妹子成了秦明的娘子。这个联姻,受益最多的当然还是宋江。所谓媒人,都是一些不甘寂寞的组织人士,他们扮演的是两栖动物的角色。而宋江看起来是文学史上最优秀的媒人之一。他将婚姻跟义气连在了一块。比如王英跟扈三娘的作合。宋江认为,义气是可以弥补人生的诸多残缺的。他本人就是通过感人的义气,弥补了身高的不足,以及长相的黑丑。 
  正如伟大的恩格斯说的:“婚姻是政治的继续。”而宋江似乎早已深明此道。 
  秦明在娶了花荣的妹子之后,他有了一个强大的靠山。花荣因为在上山前身份低微,只是清风寨的副职,只相当于武警大队队长,属营级军官。因此,在上了梁山后,他的位置,只能在官阶远比他高的都统制秦明之后了。尽管他是秦明的大舅子,而且,他的武功,一点也不比秦明逊色。在梁山上,倘若他们两个姻亲联手,相信没有人是他们俩的对手。 
  我觉得,以武功与箭术而论,花荣其实是位列五虎上将的最佳人选之一。但是,在排座次的时候,事情似乎倒了过来,反而是秦明成了五虎上将之一了。五虎上将的选拔,出身是一个很大的考量。梁山上的座次规矩,其实比官家的品位排列还要严格。这是闲话。 
  让我们回到开头那句话:“秦明力怯,望本阵便走。” 
  仅凭这寥寥九个字,我认为秦明位列梁山五虎上将之列,实在是有点勉为其难的。        
三十三、揭阳三霸    
  李俊在从张横的刀口下救了被发配到江州(今江西九江),路经揭阳镇的宋江一命后,不无得意地介绍道:“我這里有三霸。哥哥不知,一发說与哥哥知道。揭陽嶺上嶺下,便是小弟和李立一霸。揭陽鎮上,是他弟兄(穆弘、穆春兄弟)兩個一霸。潯陽江邊做私商的,是張橫、張順兩個一霸。以此謂之三霸。” 
  什么叫“霸”呢?霸的意义,可以分为大霸与小霸。 
  小霸就是恶霸一方,在当地的号召力和权势方面,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从李俊的口气看来,这“霸”字应该是个中性词,而不是我们现在理解的那种贬义,不然的话,李俊也不会那么津津乐道了。它讲求的是赤裸裸的实力,而没有什么道德的含量。 
  小霸的横,带有较大程度的盲目性。小霸们在坐井观天,夜郎自大的心理作用下,身上往往有着一种地域性的优越感,以及权力的自我膨胀欲望,他们也容易满足于这种以暴力取胜的方式带来的权威形象。在官方的制约能力无法切入地方的实力集团,并对它们实行有效的管理之后,各种“霸”的势力,便应运而生了。他们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并且时常凌驾于黑白两道之上,在二者之间创造某种制衡力。在此情况下,官府也只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权”在“霸”的面前,只能俯伏。 
  而大霸,则是雄霸天下,那是相对于孟子所主张的“王道”而言的。比如“春秋五霸”,其中任何一方出头了,东征西讨,没有人敢非议它是不是正义之师,甚至包括周王室,也不敢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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