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盛蓝)

第69章


  不知过了多久,那香气终于散去,她缓缓地睁眼醒来时,已是满脸泪水。
  天光已大亮,枕边有一封信笺,拆开看时,只短短几句话:微容,无论发生何事,切莫惊慌,我自有脱身之计。
  林微容手一抖,那薄薄一张信笺便坠了地,她脑中一阵轰响,僵直了身子,在晨风中逐渐地冰凉了手脚。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慢慢地穿起了衣衫,梳好发髻,又是如何一步步挪到了楼下,铮儿瞧见她下楼,迎过去失声惊呼:“大姑娘怎么了?”
  林微容双目微红,却是极镇定地吩咐道:“去,找人去白家。”
  铮儿本就机灵,一看这情形,慌忙去找了个伙计,吩咐几句,送出门去。
  刘大海不大放心,也随后跟了去。
  酒楼一早已开张,却是门前冷落宾少人稀,林微容也不多问,只是在柜台旁坐着,忽的听见邻近一桌喝酒的客人叹道:“庚子年凶兆连连,今天一早又见羽林军在城北走动,不知谁家要遭殃。”
  铮儿不敢吭声,却也是大抵猜到了三四分,眼圈一红,咬了唇拼命忍住了不哭。
  主仆二人就这么坐着,直到坐得僵硬了脖子,刘大海与那伙计才匆匆赶回来,面色黑沉地低声道:“不好了,大姑娘,白少爷被成王爷手下的羽林军捉拿去了衙门了。”
  转机现
  刘大海话一出口,林微容如坠冰窖,眼前蓦地泛起一片红雾。
  “罪名为何?”她握紧双拳,直将指尖都深深掐进了掌心,才勉强镇定下来问他。
  劫狱放走叛将元峥,伪造假尸混淆视听。”刘大海压低嗓音惨然一笑道,“这两项罪名加到一起,谁也救不了啊。”
  铮儿在一旁听着,早已抹起眼泪来。
  “可知道拘押到了哪里?”林微容微微颤抖着问道。
  “先关押在官衙,听说明日转去提刑司候审。”那小伙计战战兢兢道。
  林微容稍稍镇定了一些,伸手扶住柜台,低声问刘大海:“那白家……”
  “羽林军严密把守,虽没有动白家一人,却是将整个白家大宅都监视起来,任何人不得进出。”
  刘大海回头悄悄看了看不远处一桌客人,朝林微容眨了眨眼睛轻声道,“不过,听说白二少并不在府中,唐七少爷也不知去向。”
  白越桓不在府中,唐七不知所踪。
  林微容蓦地记起天明前白凤起留下的信笺上的那句话——
  微容,无论发生何事,切莫惊慌,我自有脱身之计。
  “若是连这句话也是欺瞒,休想我今后再……”她低声说着,咬牙将到了眼眶内的泪水硬是逼了回去。
  “铮儿,备车马,我们去睿王府。”她毅然抬头吩咐道,“惶惶坐等不是办法,我一定要去探个究竟。”
  铮儿胡乱抹去眼泪,红着眼圈去备马,她便又低声对刘大海吩咐了几句,叮嘱他千万要安抚好林老爷子,刘大海连连点头,犹豫半晌开口道:“大姑娘可是要去见表少爷?”
  林微容涩然笑道:“除了大表哥,我还能找谁?”
  且不说沈穆轻不在铜鸾城,便是他在,也帮不得什么忙;太子莲城深居东宫,素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她一介布衣,如何能随意进宫求见?
  只有公孙缙能助她。
  。
  公孙缙果然在王府内,听府中小童禀报说表小姐来了,将林微容迎入书房内坐下了,不慌不忙地笑道:“表妹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处走动?”
  他好似全无心事,年轻刚毅的脸上犹有悠哉惬意的神色,温和目光中不见一点慌张与异常。
  林微容紧紧盯着他半晌,忽地抿唇道:“官衙被他人占着指手画脚,大表哥倒是好雅兴,还能在书房内窝着吟诗作画。”
  公孙缙的书房内,当窗一张极大的桌案,此时案上的砚台下压了一副金鱼戏莲的画,那画墨迹未干,匆忙间不见题字,连作画人的章也不曾盖,该是公孙缙才搁了笔。
  循着她冷淡的目光望过去,公孙缙略略一怔,随即笑道:“此事原就不属我管,皇上早已将此事全权交给成王爷处置,我又有何能耐插手?”
  见林微容不做声,他又补了一句:“连我爹,你姑父都得让着成王爷三分,他向我要了官衙审案,我如何能违抗?”
  “你莫要着急,此事我已向太子禀报,事关太子,他不可能不出面。”公孙缙胸有成竹地笑道。
  林微容一惊,霍地抬头。
  这些事与太子有关?
  公孙缙颇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她单薄的肩:“我就知道姓白的小子定然会将这些事瞒着你。”
  说着,他淡淡地看了铮儿一眼,铮儿也是极机灵,立即退了下去。
  “凤起那么刁滑的人,怎么会刻意瞒着你,他也不是不知道你的脾气……”公孙缙忽地自言自语道。
  “终究还是怕你担心么?”他忽然之间舒展眉宇轻笑起来,“明知微容你容不得欺瞒,还偏生藏着掖着一星半点的事情也不对你提及,我该赞他聪明好,还是笑他蠢呢?”
  林微容默然半晌道:“缙表哥只需告诉我,可有法子救他?”
  “弥天大罪,如何能救?”公孙缙面上不见一丝说笑之意,顿了顿又道,“凤起夜渡元峥,原以为牢中狱卒都已被药物迷惑了神智,谁能料到还有个漏网之鱼,半夜腹痛如厕,回来便撞见他们几人将元峥带走?”
  林微容一惊:“他们?”
  “除了凤起,那两人前几日便已被杀死在南陵城外的荒山坡上。”
  公孙缙一双细长眸子在林微容面上停了半晌,又道:“人为财死,贪念遮天,将采花大盗的尸身假作元峥浮尸之事倒是谁也没瞧见,成王爷不知从哪里寻来两人,硬说是亲眼见凤起投尸江中,又编造歌谣蛊惑人心,也不知道他给了这两人多少好处。”
  说到此处,他打住了没往下说,只是柔声对林微容道:“表妹千万莫急,一日未判,一日未定罪,便有契机。你要相信凤起那小子,也要相信太子。”
  林微容木然望住他,只问了句:“表哥,你们都有把握?那为何能静坐府中悠哉作画?”
  公孙缙只回答了一个字:“等。”
  等什么?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说了,重又唤了铮儿进来,吩咐道:“陪着你家姑娘回去,不要四处乱跑。”
  铮儿红着眼挽着林微容回了酒楼,半天不见她吭声,情急之下伸指去掐了掐她的小臂,嗓音带了哭腔道:“大姑娘你怎么了,可不要吓唬铮儿。”
  林微容原是没半点知觉,被她这么一掐,激灵灵哆嗦了一下,脑中逐渐地清晰,一丝一缕地明朗起来。
  南陵城那一夜,白凤起趁她熟睡,偷偷夜渡了元峥出大牢,又在回了铜鸾城后,经太子莲城授意,伪造元峥尸身,瞒天过海,却不知,成王爷早已盯上他们,手握了人证后,便将他捉拿……
  不知为何,这一切总有些牵强,林微容皱眉想着,蓦地脑中跃过一道光亮,她不由得低呼一声,瞬间冰凉了手足。
  那条五爪金龙!
  她倏地立起身来,面色如雪,双唇微微颤着,也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低声道:“财大招灾,财大招灾啊!”
  正是正午时分,酒楼中酒客不少,也都是听说羽林军拘押白凤起一事,一面感慨着,一面又极同情地低声道:“可怜了林家大姑娘了,才定了婚事,就出了这么个事情。”
  另一人也压低嗓音叹道:“也不知白大少爷怎么会与那叛将乱党勾结上,一朝惹祸,怕是白家满门都不保啊!”
  刘大海横了那几人一眼,憋了满肚子的闷气,正要出门走走,门前黑影一晃,一个瘦削的青年大步走进来,径直往柜台走去。
  他迎上去要招呼,那年轻人相貌生得普通平淡,一双眸子却是清冷如水,只略略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透出的威严与气势便已震住了他。
  林微容听得细碎的脚步声接近了,一抬头便微微怔住。
  来人面皮泛黄,神情木讷僵硬,清瘦的身子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她忽地想起来,这人不就是那一回跟着莲城来酒楼小坐的陌生侍卫?
  “这位大哥……”林微容强笑着望向他,四目相对时,她猛然间跌入一泓似曾相识的秋水中去。
  南陵城的小街,人声喧嚣,骂声不断,她立在土坡上,囚车内的人转头来看她,分明便是这一双澄澈清冷的明眸!
  “借一步说话。”他终于开了口,嗓音沙哑低沉,仔细听,隐隐掺杂着女儿家娇柔的声调。
  林微容镇定地看了看四周,吩咐道:“铮儿,楼上雅间一位客人,送上壶好茶来。”
  铮儿应一声,悄悄看了这人一眼,匆匆下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极自然地上了楼。
  她转身掩好门,一回身,却见他静静立在原地凝视着她,脸上露出不知愧疚还是什么的神情,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嫂子。”
  嗓音清亮有力,又不失柔媚,与先前那句判若两人。
  林微容如鲠在喉,半晌才出了声:“是元将军?”
  元峥点点头,四下张望一周,走近她身前便屈膝跪下:“元峥拖累了大师兄,实在惭愧。”
  林微容吓了一大跳,慌忙伸手去扶起她:“元将军快请起。”
  好容易强行拉她起身,元峥仍旧是低了头,倔强明眸中满带愧色道:“太子殿下让元峥来告诉嫂子,切莫慌张,两日审案三日行刑,五日之内必然有法子救下大师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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