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盛蓝)

第71章


  成王爷下了马,命令车内两人也下来,随着他一同进了牢中去。
  这五月初夏的天气,夜里也不见凉爽多少,天牢密闭四处不见门窗,更是如同蒸笼,成王爷刚走了几步,便皱了眉头,挥了挥手让身后跟着的侍卫跟上去:“去看着,不得出什么意外。”
  说罢,他负手转身出了天牢。
  侍卫应一声,快步跟上林微容。
  在前头提着灯笼领路的是个须发花白的老狱卒,他也不吭声,只是慢吞吞地提着灯笼直走,两旁牢笼内黑暗不见五指,却犹能隐隐约约看见有人影在晃动。
  牢中阴森潮湿,有阵阵腥臭混着刺鼻的霉味在热气中蒸腾,铮儿忍不住捂住口鼻低声道:“真臭!”
  林微容没吭声,却也皱起了眉头,两旁囚笼中有人痛苦地呻吟,叹息声一声声飘入耳,夹杂着不知哪里蹿起的刺耳哭声,分外凄凉。
  那年老的狱卒原是在缓缓地走着,忽地便停了脚步,哑着嗓子低喝一声:“吵什么吵!”
  顿时,四周的嘈杂之声小了,那莫名哭声也骤然停了,老狱卒这才掉过头来嘿嘿冷笑道:“这些都是朝廷重犯,一辈子都出不去了,也只能在这日夜不分的牢里哀嚎几声。”
  “如果可以啊,可千万莫要犯事,一脚踏空了,便是深渊呐!”他又喃喃自语道。
  林微容心里一酸,越是往前走,越是握紧了拳头,咬着牙强压下眼中的热泪去。
  他的伤是不是还很疼?可有吃过晚饭?
  她不敢多想,只是木然着双腿跟着老狱卒一直往前走,拐过一条黑暗的通道到了一处牢笼前,老狱卒将灯笼往不远处的灯座上一放,颤巍巍地自腰间摸了串锁匙,眯缝着浑浊的眼找了许久,捉了其中一把来慢吞吞将那牢笼木门上的锁链开了取下,咳一声道:“好,你进去罢,王爷吩咐了,不可太久。”
  说罢,背着双手慢慢地走了。
  铮儿眨眨眼,捂着口鼻退开到一旁去,那侍卫也不作声,立到三步开外守着。
  四周犹有呻吟声响起,却好在并非眼前牢笼中发出,林微容舒了一口气,就着灯笼的微光踏进门内,低低唤了一声。
  角落内悉悉索索一阵响,有个人影勉强直起身,闷哼了一声焦急道:“微容?你怎么来了?”
  她循声走过去,到了他身前时仔细一打量他,再也无法压下满心的苦水,忍不住落下泪来。
  灯笼的微光尚能照到这牢笼的一角,白凤起身着囚衣倚在墙角,鬓发微乱,衣衫带血,不知多狼狈。
  只有那一双星眸,在昏暗中,却犹带了温和笑意,极温柔地看着她。
  林微容一面抹去眼泪,一面瞪着他道:“你一直瞒着我不说,好,我便来瞧瞧你跑去哪里花天酒地歌舞醉春宵!”
  她话说得字字句句带刺,却还是心疼地在他身旁蹲下,小心翼翼地去触碰他的肩背,不意外地摸了满手的湿凉。
  白凤起闷哼一声,咬牙笑道:“微容,别摸,脏。”
  话才说完,她已抱住他的肩头,将脸埋进他的颈间,纤细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暗灯影
  白凤起轻轻拍着林微容的肩,温热的掌在她瘦弱的背脊温柔地抚着,嗓音却是有些慌张了:“微容,微容,我没事,你……”
  话未竟,林微容伏在他颈间狠狠地咬了他一口,无声的热泪滚落她的双颊,一滴滴落入他的衣内,滚烫如炙,烙在他的心上。
  他蓦地便抱紧怀中柔软的娇躯,在林微容耳旁低声道:“微容,我对不住你。”
  林微容霍地抬起头来推开他,微红眼眶中犹有泪光,雪白双颊上两道湿润的泪痕在昏黄微弱的灯火中分外清晰。
  “这件事挪后再与你算账。”她稍稍平定了情绪,颤抖着双唇低声问道,“你的伤……”
  烛火隔了薄薄灯笼纸一阵摇曳,忽明忽暗,落在白凤起的脸上,照亮了他深邃如潭的眸子,她听见他从容地笑道:“皮外伤,不碍事。”
  “小卓说瞧见你四肢无力,要狱卒扶了走路,又是怎么回事?”林微容脱口问道,下意识地捏紧双拳,直将指尖都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白凤起眸光一闪,垂下眼睑淡淡笑道:“酥骨散的缘故,三五日后药性褪去,也就好了。”
  见她不信,他也不多解释,握住她的手腕轻声道:“你只管在家等我,待太子殿下将成王爷意图谋反的罪证找齐了,我就能脱了这牢笼回去。”
  电光石火之间,林微容蓦地明白了。
  原来这一切,都还在太子掌握中,提前南下南陵城、夤夜劫救元峥、朱雀门浮尸、白凤起被拘押,他早已便布好了棋子等候成王爷上钩!
  “莲城那只狡猾的狐狸!”她咬着牙骂了一声,连太子名讳都直呼出口,恨不能立时生了双翅,去将莲城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一拳打落。
  白凤起却淡淡的笑了:“元师妹被陷害拘捕,我便与太子设了个局,引他一步步路出马脚,城中歌谣一夜起、侍郎寇丹畏罪自尽,都是他生怕被人揭穿谋反意图而做的手脚。”
  林微容忽的手脚冰凉,失声道:“难道皇上病重……”
  温热大掌伸来掩住她的口,他低声笑道:“嘘——”
  朝中大将多为成王爷所用,只有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元峥耿直公正,不为所动,他只需除去元峥,再将手下羽林军与各部将领的数十万兵将汇到一处,城内城外里应外合,逼宫胁迫病重皇帝退位,可不就是如同探囊取物!
  “可惜,百密一疏,他却是没能料到我们将元师妹带回了皇城,而皇上的毒轻而易举便被解了。”白凤起勾唇笑道,“成王爷一慌,自乱了阵脚,西北边疆的大军半月前开拔星夜兼程赶回皇城,他紧缺粮草,竟将注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白凤起,良禽择木而栖,你若是助我,事成后富贵荣华享之不尽用之不竭,若是不从,劫救重犯、通敌叛国的罪名可不是好担的!
  那一日,成王爷在白家大宅内阴测测对他这样说。
  “他将我拘押,两日审案三日行刑,以为是给我机会考虑,殊不知……”白凤起眸色沉了沉,略略挑眉,却不往下讲了。
  殊不知,也是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
  林微容恍悟,却又蓦地惊慌起来:“若是在这三日内没法寻得他的罪证,那你……”
  白凤起勉强直起身啄了啄她的唇角,轻声宽慰道:“你还不信越桓与唐七么?”
  是了,白越桓,唐七,无论是哪一个,都不会不顾他的生死。
  两人鼓噪的心跳逐渐慢下来,便在这昏暗的牢笼一角静静对望着,她不知为何心中又是一阵酸楚,眼中蒙蒙地泛起水光:“好了,你白大少爷也算得是圆满了,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也享受过,阴暗牢笼馊饭凉水也尝过……”
  说着,双唇抖了抖,眼角滚落一大串水珠。
  热泪一滴滴坠落白凤起掌心,他连忙用尚算干净的衣袖去替她拭净,轻声安慰道:“莫哭莫哭,成王爷有求于我,因此还不曾亏待我,单独一间牢笼,饭菜伙食也是另外送来,可比这天牢内别的犯人好多了。”
  林微容瞪了他一眼,悄悄摸出藏在袖中的伤药给白凤起搽上,一面嗅着扑鼻的血腥气,一面忍着眼泪小声骂道:“提刑司的人铁石心肠,为了逼人认罪画押,下手竟然这般重!”
  虽是瞧不太清楚白凤起肩背上的伤口,但是她轻轻一摸,便知手下皮开肉绽,血稍稍凝了,略微一动,伤处便就又裂了,渗出血来。
  她含泪给他上好了药,又将里衣的衣袖与衣襟撕了半幅下来,勉强给他包扎起了,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直身子,恶狠狠地低声将莲城那只老狐狸骂了百千十遍。
  白凤起听得她抹着眼泪小声骂莲城,不由得笑道:“此事总该有个了结,他身为太子,自然是不能以身犯险,只有我……”
  林微容伸手捂住他的嘴,眼眶中有水光晶亮,在微光里闪烁。
  “我等你,无论如何,你答应我,一定要安然脱身。”她眼神坚毅,直直地注视着白凤起,眼角那滴泪终究还是被强逼了回去,化作她眸中的一抹坚定。
  “好,我答应。”白凤起眸色微微一沉,却仍旧是从容地与她对望着,低声许诺。
  林微容再看他一眼,霍地立起身往牢门口走,他在她身后低声笑道:“一会他问你是否说服我,你怎么说?”
  他竟知道猜到成王爷找她来的目的。
  “你心中如何想,我便如何说。”她没回头,昂首出了门去。
  老狱卒蹒跚地锁了牢门,依旧是提着灯笼引了三人往外走,林微容跟在他身后,悄悄将手腕上一只翠玉镯子褪下了塞给他,让他多照料着些,老人也不多说,将那镯子随手揣入怀中,浑浊的眼略略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出了天牢,万物清新,林微容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对负手立在一旁等候的成王爷略略点头,低声道:“他说心念有所动摇,望王爷再给两日考虑。”
  天牢前立着的侍卫手中火光燎天,照亮成王爷那张阴沉倨傲的脸。
  他眼中蓦地蹿过一丝惊讶之色,却又忽地露出雪白森然的牙齿笑了:“无妨,不过再多两日,他愿意拿自己与本王赌,本王自然是会奉陪到底。”
  那笑容仿若藏了诸多的秘密,在摇晃的冲天火光中越发显得阴森可怖。
  林微容不寒而栗,挽了铮儿的手便要走,成王爷冷笑一声道:“到时候,即便是他拿你来换他的命,也是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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