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向知道织梅下定决心后就不再更改,因此即使他在下班后再到织梅家去,她也不可能告诉剑向他想知道的事情。唯有等待,等待织梅的主动来电……但她整夜并没有打来电话。
就在心情澎湃起伏之下,剑向无眠等到天色大亮。仿佛是透过传染一样,失眠从织梅身上承接过来了。
接近正午的工作会报一结束,剑向如逃亡似的冲出警局。他已然按捺不住思念的煎熬,再也不愿意继续等待织梅的来电——他要马上见到她,马上知道答案。
来到盐埕区的大公路上,再度经过那家玻璃落地窗透出电视机萤幕彩光的西药房,他骑车转入小巷子里,将机车煞在织梅所住的楼房下。
这间老旧的楼房,由不住在这里的屋主分租给一些低薪的上班族。织梅住在二楼,剑向停好车后就心急地按着她房间的电铃。
——居然没有回应?
——她出门了?还是……逃走了?还是……不祥的第六感又一次降临,使他的心头一紧。在听不到扬声器传来织梅的答话后,剑向当下决定按着楼内所有住户的电铃。
“喂?”没多久就传出一个陌生的男声。“谁啊?”“警察。”“有什么事?”半老的语气中充满戒备与敌意。
“我想要搜查这间屋子某个房客的住处。”剑向平板地说:“请你替我开个门。”“哪一楼的房客?”“不是你家。”“去!”接着一声单调的铃响,门锁从里面弹开。扬声器也随后陷入静寂。
剑向进屋后把门带上,一楼玄关处停了两辆布满灰尘的摩托车,墙边挂着一排生锈掉漆的绿色邮筒,与昨日所见情景并无二致。他大步踏上阶梯,向二楼奔去。
很快地来到织梅的房前,和预期的状况一样,不论出声询问或用力敲门,都没有人答话。而,出乎剑向意料之外的是,他的眼眶竟满是泪水。
“开门!开门!开门……”剑向心急如焚,语调忍不住哽咽。在突然的冲动之下,他不再继续拍打房门,却一脚将门用力踢开。脆弱的木门在踢开后重重地撞击墙壁,发出一声爆裂的巨响,门框上的木条也跟着破碎变形。
他好像听见房里出现轻微的惊呼声。
“梅梅?你在里面吗?”剑向冲进房里大叫。
房里的各样摆设并没有任何变动,唯一不同的是女主人不见了。剑向看到几瓶保养用品掉落在地板上,梳妆台边的电话话筒也没有挂好。
“回答我好吗?我是剑向,你在哪里?”剑向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然而他十分确定耳朵没有听错。他的目光投向墙角的两个大木柜。“梅梅?你躲在柜子里吗?”还是没有答话。他决定走近柜子,将柜门打开。
——她是怎么了?奇怪……剑向疑惑重重地打开第一个衣柜的柜门。在柜里挂满色彩缤纷的当季服饰。织梅不在里头。
接下来是第二个柜子。
“梅梅!你为什么不让我把门打开?”剑向在拉开柜门时,由门把上传来一股强烈的抗力。织梅果然在里面。
“呜……唔……”柜里传出用力的闷哼声。
“梅梅,开门啊!”双方在僵持数秒钟后,臂力壮硕的剑向很快地打开了柜门。然而,让他料想不到的是,柜门一打开,史密斯威森式手枪的枪口牢牢地顶住他的额头。
在这一瞬间,剑向举起双手不敢妄动,同时他看到织梅跪坐在柜底,眼露凶狠目光。
“……”地球霎时仿佛停止自转。
织梅的头发散乱,神情恐惧,她很快地发现枪口所指的是昨日才爱上的男人:“剑向,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不是故意的……”一边说着,她一边哭了出来。
剑向的额头被自己的配枪枪口指着,滋味既震惊又难受,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对织梅莫名其妙的行为根本无法理解。他将颓倒在怀中哭泣的织梅抱出衣柜,温柔地放她靠在抱枕旁。
“……到底怎么回事?”就在这时,一件诡谲怪异的往事如雷般轰进剑向的脑海里。
——在夏咏昱召唤钟思造的亡魂时,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场景!——他在招来钟思造的鬼魂,成功地附身后,就开始不断饮泣。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并且不愿意回答他所听到的任何呼喊。
——接着,钟思造出拳打他,然后死命地逃进卧室尽头的衣柜里。更重要的是,他也抵死不肯松手,紧拉住柜门不放。
回想起来,他最后的表情,就像是被吓死的……再加上剑向已由夏咏昱的口中得知“厉鬼杀人”魔法的发生过程,以及亲眼目睹织梅的行为表现,他终于确定——织梅也遇见鬼了!无论是重回人间的钟思造之亡魂,或是仍活在眼前的织梅,都因为有过遇鬼的临场经验,而误认为剑向是鬼。
所以,他们才会不肯回话,才会不肯打开房门。正如夏咏昱在〈怪事摘要〉中所记录的,恶鬼会不停搜索他们藏匿的位置,并伺机夺去他们的性命。钟思造被支解、夏咏昱被铁铲断喉,都是在最后惨遭恶鬼的残杀所致。
但,织梅究竟是怎么被这个恐怖的魔咒缠上的?“梅梅!”剑向情绪激动地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呜呜……”“你是不是——是不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听到这个问题,织梅顿时止住哭泣,“剑向,你……你怎么知道?”“因为钟思造和夏咏昱在被杀之前,都做过奇怪的梦。”“什么?”“只要你应允了巫师,愿意学习看见鬼的魔法,鬼就会出现在现实世界里……梅梅,你为什么要答应巫师?”“我……我也不知道……”织梅又开始掉泪了。
剑向无法再责备织梅,摊开她的右手,看到她的掌心浅浅地刻划着五芒星图形的血痕结痂。 “告诉我,昨夜你遇鬼的经过。”织梅的表情充满恐惧。
“昨天,我睡醒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就是被那场恶梦吓醒的。房里的灯没开,我突然觉得十分害怕。这时候,我听到门外有婴儿哭泣的声音。
“我不记得这间楼房哪一户有婴儿,而且,婴儿好像是对着我在哭,仿佛是知道我人在房里一样。我感觉很不舒服,因为才做过一个和门有关的恶梦,不过我还是轻轻地打开房门。我把门打开一道细缝,让我看得到走廊上的情况就好了。可是,我什么都没看到。
“然而,在我把门关上后,我又听到了婴儿的哭声。我愈来愈害怕,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去开门。这一次为了确定走廊上没有人,我把门完全打开了。
“结果……结果……就在我探出头时,一个全身都是黏液的畸形婴忽然抱住我的脚踝!他的头颅像葫芦一样,只有眼白的眼睛长在头顶。而且,他没有鼻子……鼻孔都裂开了,和嘴巴连在一起,一直对我喊:”妈妈!妈妈!‘他的脐带拖在地板上,还不停地喷出鲜血。
“我害怕极了……我很想把他踢掉,可是他的力气好大,要往我的身上爬。最后好不容易终于将畸形婴踢开,就在他再度扑向我之前,我把门用力关上。婴儿竟然开始撞击门板,哭叫的声音也变得更凄厉……”
织媒说话的速度愈来愈快,仿佛在利用这种方式将恐怖的事件驱离她的脑海中似的。
“我六神无主,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你。于是,我立刻拨电话给你……”剑向顿时感到十分讶异——织梅打过电话?“电话很快地接通了。但是……但是,却听到一阵的冷笑声,然后……说话的人并不是你!话筒里的声音十分阴惨,他说:”你以为你打了电话,就能找到人来救你吗?那是不可能的。你逃不掉,永远都逃不掉、永远都逃不掉的!‘我真的没想到……没想到电话里居然也有鬼……我真的哭了……我真的好害怕……“
织梅更无助地痛哭,她紧紧缩入剑向的怀中。
“我好怕畸形婴会冲进来,而且他的声音好恶心,所以我躲进衣柜里不敢出来。我也不敢睡着,只能握住你给我的枪……呜呜……”“梅梅,你会使用手枪?”“会,”织梅哽咽说:“我开了保险,子弹也上了膛。”剑向不禁冒出一身冷汗。他把自己的手枪借她,原本只是希望能够搏取她的信任,所以并没有告诉她使用的方法。倘若方才织梅紧张过度,很可能会打烂他的脑袋。
同时,在他脑中也浮现一个强烈的疑惑:为什么织梅也做了这样的怪梦?从钟思造与夏咏昱的遭遇来看,他们和织梅相恋,由于不知名的原因而做梦,但织梅本身并不曾做过梦。然而,在找回织梅的记忆后,当晚织梅就做了梦。
——难道与夏咏昱的催眠术有关?剑向实在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唯一的线索应该就是织梅的记忆了,但是,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立即询问,他得等待她情绪平复。
“在哪里学会的?”“华沙。”两人不再说话。由于身体的亲密接触,带给了彼此无尽的安全感,阴沉的气氛逐渐散去。织梅慢慢停止哭泣,她把泪水全擦在剑向的衬衫上。
“好过点了没有?”他温柔地说,“要不要我说个笑话给你听?”织梅促狭地扮了个鬼脸。“……你好呆哦!”
“才不,我很聪明。”剑向低头亲吻织梅的唇齿,她的口舌温润潮湿。织梅虽没有抵抗,但她的回应充满倔强与不情愿,令人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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