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终于察觉到我的不对劲,他抬起头来,也看到了这个外国人。但外国人根本无视于他的存在,只对我一人轻轻点头致意,告诉我他的中文名字叫汤仕敬。
“原本我以为我的目光,只是在异国与当地的帅哥萍水相逢,如同欣赏一件艺术品般产生一点点心神荡漾而已,想不到他真的走到我的面前对我说话……”织梅喘了口气,“更让我讶异的是,汤仕敬的中文讲得十分流利,他没有丝毫迟疑,竟直接向我示爱,要我马上跟他走!”他说话的口气非常笃定,让我和男友都吃了一惊。男友随即要他别开玩笑了,结果汤仕敬竟然冷酷地说:“你不想活了是吗?‘我以为……我以为汤仕敬想动手打人,虽然我的男友在学生时代是篮球校队选手,比汤仕敬还高了半个头,然而,我却发现汤仕敬的眼神变得很怪异,就好像……好像他只要动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杀了我的男友一样……”看到这种情况,我感到十分不安。我立刻拉开了男友,并要他和我一起回旅馆去。而汤仕敬并没有跟上来。我们回到房间后,还以为那只是一场意外的冲突罢了,但万万没料到……就在当晚我正要与男友就寝前,我发现窗口外——汤仕敬就站在对面的建筑物屋顶上!“剑向,你知道吗?我们的房间在七楼!对面的建筑是一栋罗马风格的商业出租大楼,总共有九层楼,而屋顶……屋顶的设计是尖塔型,汤仕敬就穿着黑色的长袍,站在尖塔上,那里是爬不上去的!”剑向的耳朵嗡嗡作响。
“我吓呆了,因为汤仕敬正望着我,对我微笑。虽然拉紧了窗帘,但我一整晚都睡不着。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男友,只是自隔天一大早不停催促他,赶快整理好行李离开威尼斯。
“我们下一段行程是马尔他岛。原本那是我期待已久的行程,因为我好喜欢达许。汉密特写的《马尔他之鹰》,但等飞抵马尔他的首都法勒他以后,我发现自己根本无心游览,一直感觉汤仕敬就跟在我们后面。
“第三天参观塔西安神殿遗址时,汤仕敬出现了。这一回男友忍不住了,他狠狠地揍了汤仕敬一顿。没想到汤仕敬说,我男友终于遭到诅咒,他会在十二小时内丧失性命。男友对此嗤之以鼻,并警告他不要再跟踪我们。
“结果……结果……我的男友当天傍晚在旅社附近的郊道上,拿出随身携带的瑞士刀用力割断自己的喉咙。”织梅仿佛因回想起可怕的记忆而泣不成声,“汤仕敬……汤仕敬又出现了,他引燃火苗,在我的眼前焚烧我男友的尸体……我……我根本无法阻止他!汤仕敬还一面阴狠地对我说,他已经活了五百多年,任何阻止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那时我真的好害怕,连拔腿逃跑都做不到……我也想像不到当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勇气……我告诉汤仕敬,我愿意跟他在一起,他听了十分高兴,又恢复了我第一眼见到他时的和煦笑容。
“接下来的一个多礼拜,汤仕敬和我住在华沙,又告诉了我关于他更多的过去。他说他在年轻的时候曾经爱上一位侯爵夫人,最后被驱逐出国境。于是,他愤下决心拜师学习黑魔法,就是为了要报仇,夺回他的爱人。十几年过去了,他终于回国杀了侯爵,但没想到侯爵夫人对他的记忆已然模糊。他不断向夫人证明自己的爱,夫人却由于丧夫之痛,最后也跟着投水自尽。
“汤仕敬捞起夫人的尸身,陪侍一旁直到尸体完全腐烂。笃信灵魂转世论的他,再度下定决心钻研更高深的长生不老之术,开始了他永恒的追寻之旅。
“我听了才渐渐明白,我与那位侯爵夫人的容貌可能十分神似,他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要找到那位名叫佩特芮丝的侯爵夫人。我对他的恐惧,不知为何竟混杂了一点同情。
“但,当某天我看到他所收藏的侯爵夫人肖像画以后,才发现我和她根本就不像。我总算完全知道了——汤仕敬已经疯了!”“从他搜集的剪报资料中,我终于发现他似乎不断地在残杀热恋中的年轻男人。这些男人遍及世界各国,和我男友的死法一样,手法极端残酷却又毫无脉络可寻,所以最后全成为悬案。我不知道那些被他盯上的女孩子最后都怎么了,但我认为自身的处境同样十分危险,于是,我偷偷思考脱逃的计画,在他离开家的某一天,一个人搭机回到台湾。”剑向紧紧地拥着织梅,希望能止住她的哀伤。“你是说,汤仕敬跟到台湾来了?”织梅点点头。“回台湾的十天后,我在汉神百货遇见他,他威胁我立即跟他回华沙,否则会继续诅咒我周遭的亲友,我吓得昏厥过去……我想我的记忆就是在这个时候丧失的。不过,他在威胁过我以后,并没有继续跟着我。
“我虽然丧失了记忆,对他的恐惧却仍然深藏在潜意识里。我害怕得睡不着觉,只要一闭上眼睛,我的脑中就浮现他站在尖塔上盯着我的景象……我先后遇见了思造和咏昱,但即使他们很爱我,给我充分的安全感,我还是害怕,而且,他们后来也都真的被杀了,我才完全了解,汤仕敬很可能在什么地方又施了诅咒,让我身边的男人都死于非命……如此一来,他可以不需要跟着我,他算准了我一定会去找他……”“你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吗?”“在凤山,”织梅说:“他伪称摩门教徒,目前暂住在教会里。”“我去找他,要他解除这个魔咒。”剑向看了看表,“日落以后,就来不及了。”“你会被杀的。”“不去找他,我们一样会被杀。”织梅握住他的手。“剑向,我和你一起去。”摩门教凤山分会的弟兄告诉剑向,汤仕敬外出了,现在不在会馆里。剑向立刻表示希望能留在这里等他回来。接待的弟兄是一个肥胖的年轻人,年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他的中文说得很古怪,只有自己的中文名字讲得字正腔圆,并没有提出太多问题,就安排他们到用来聚会或读经的房间等待。
随着一分一秒地流逝,剑向的神经愈来愈紧绷。织梅沉默地坐在身边,两人的肩头相贴,似乎在传递着彼此的不安。
会馆的地址在曹公路与光远路的交叉口附近,和高雄县警局相对。当他们骑着摩托车来到土地银行楼上的耶稣基督末世圣徒教会会馆时,橘红色夕阳耀眼但温和的亮光正昭示着落日正在下沉。
不知等了多久,剑向听见玄关处一阵说话的声音。织梅同时抬头以眼神表达她的惶恐,他知道汤仕敬已经回来了。
“汤大哥,您的客人……就在房里。”方才接待他们的胖弟兄并没有进来。
一名魁梧、英挺的外国人走进来,他见到织梅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把门关好,不要打扰到我说话。”
“是。”汤仕敬果然活脱像是画家笔下的男性神祇,剑向对自己的外貌及身材已经很具信心了,看到他也不禁深觉相形失色。然而,他的第六感却又发出另一种声音——即便是神祇,也有作恶多端、满手血腥的邪神。
汤仕敬不在乎剑向的存在,他自顾自坐下来面向织梅。“你愿意和我回华沙了?”“不,我不会和你走的。”织梅的表情嫌恶,“我根本不爱你!”“为什么?为什么?”汤仕敬遽然激动起来,他的样子有如一头暴躁的雄狮。“我来到台湾以后,有多少女孩子对我一见钟情,但我根本就没把她们放在眼里。难道我一点魅力也没有吗?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爱我?”
“因为——因为你邪恶。你太邪恶了。”汤仕敬不说话了,他显然对织梅的话感到不悦。然而,剑向并没有感觉到他对织梅表现出丝毫恨意。
“那你为什么要来见我?”“我要你替我解开杀人的诅咒!”汤仕敬的语气充满嘲讽。“谁被诅咒了?”“就是他。”织梅看了剑向一眼,他霎时接收到她无限的温柔。同时,他亦发现她并未提及自己亦遭诅咒的事实。
“你的新男友?”“你……你没有权利伤害我深爱的人!”织梅的眼眶中泪水开始氾滥。
“织梅,我做不到,”汤仕敬的嘴角依然笑意满盈,“那个诅咒是解不开的。”
“……你说什么?”“织梅,我想你还没有完全了解——我乐意为你做到一切你吩咐我做的事。不过,就算你答应和我回华沙,就算我有心帮你解除诅咒,我也无能为力。你的男友死定了。”织梅的泪滴滑离眼眶,直落桌面。她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汤仕敬,你究竟是怎么设下诅咒的?”剑向按捺不住,终于开口发问:“梅梅的男友在她面前割喉自杀,我多少还可以理解,因为他和你有过肢体的接触。可是,我……以及梅梅其他的男友,他们根本不认识你,也不曾与你有过任何接触,我不知道你要如何施咒?”
事实上,剑向此时关注的焦点与织梅完全不同。出于一名刑警的本能,他追踪这些命案这么久,就是为了要获知恐怖魔法的真相。他其实没有那么在乎自身的安危。
“你真的有兴趣吗?”汤仕敬自一进来,这时才开始正眼看着剑向。“好,那我就告诉你。我的恩师,大魔法师考内里亚斯。阿格里帕……”“阿格里帕是你的老师?”面对一位活了五百年的人,剑向不由得产生穿越时空的幻觉。
“没错,我是他的嫡传弟子之一。在他生前,曾发明了一种当代最具杀伤力的黑魔法,名曰‘犹大的狱门’——这是恩师替德国撒克逊省省长设计、用来对付政坛上的叛敌而制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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