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受此一魔法诅咒,就会招来地狱的恶鬼猎杀。
“魔法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只要在受诅者的手心刻上‘破封之钥’,受诅者其后若以手打开任何一扇门,就等于开启了鬼门关。而刻有‘破封之钥’的手心所流出的鲜血,其腥味则正好成为恶鬼狙击的指标。如果受诅者在开门的过程中敲了门,就会更容易引来听见声响的恶鬼。
“也就是说,‘犹大的狱门’原本就与单纯的‘鬼眼通’完全不同。它确实可以让人看见鬼,但背后的目的其实是在谋杀政敌。为了要让政敌松懈戒心,才以‘鬼眼通’的名义作为引诱,让对鬼好奇的人在不知情的状况下遭到诅咒。
“正是因为它的目的是在谋杀仇敌,我的恩师当然不可能去发明一种可以被祓除的杀人魔法。‘犹大的狱门’必须有去无回,这样才能确保仇敌必死无疑。
“根据恩师的研究,就理论上而言,‘犹大的狱门’可以说是巫术史上最卓越的发明之一。首先,受诅者根本无处可逃,只要一入夜,恶鬼随时会环伺在他的身边。他将因精神紧绷而无法入睡,严重影响到他的一切,包括他在政治上的影响力;再者,他活下去的唯一方法仅有自我囚禁。他不再有机会通敌共谋或与他人联系,只能乖乖躲在密室中,等到某天厉鬼破门而入,终结他的性命。很棒的魔法,不是吗?
“但‘犹大的狱门’最后却被恩师弃而不用。因为,它预设的前提有缺陷。并不是每个政敌都想要尝试见鬼的滋味,也不会有人傻到让仇家的鹰犬在手心上画下魔法图样。虽然它的破坏力是如此可怕,但要欺瞒仇敌受诅却困难万分。”一面聆听的剑向一面渐渐陷入绝望。如果汤仕敬的话属实,他和织梅根本没办法活命。
相信钟思造及夏咏昱在受诅后均曾想尽各种办法让自己存活下来,但最后终究都难逃一死。
“我在恩师死后好些年,才从他的遗稿中发现这个魔法的存在。在那个时候,我已渐渐领悟长生不老术的真义,并渴望继续钻研高深的魔法,有朝一日能超越恩师的成就,成为一位更伟大的魔法师。
“有了永恒的生命,我开始学习世界各国的语文,研究各种学问,与各地巫术的重要典籍。我一直试图解决‘犹大的狱门’的根本缺陷——我必须找到一种方法,让这个魔法能够不依赖受诅者意志即可执行。最后,我从人类的潜意识中,找到了‘犹大的狱门’全新的使用方法!”“人类的潜意识……?”“就是催眠术、梦呓,以及睡游。”剑向不禁语塞——他的战栗感重新复苏!还未经由汤仕敬的说明,剑向就头皮发寒地将他所提到的名词予以充分联想。
“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剑向说话时不断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狂颤,“你先对梅梅下了催眠,要她在睡眠中以梦话向同样处于熟睡状态的枕边人下咒,然后……然后……”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把这句话说完:“听见咒语的人就会开始梦游,在睡眠中取刀替自己在手心刻下‘破封之钥’,并且开启一扇门,无意识地自动完成杀死自己的魔法……”
“真没想到你的领悟力这么高,”汤仕敬平静地说:“没错,我要织梅所爱的男人全部无一幸免,这样织梅才会完全断念,回到我的身边。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可以拥有织梅。”织梅的表情难以置信,在一旁绝望地拚命摇头。
“你不怕在梅梅回到你身边时,也在睡梦中对你施下‘犹大的狱门’?”“我可以解开梦呓的催眠术。况且,我也不怕‘犹大的狱门’,”汤仕敬显得自信满满,“我可是魔力高强的巫师。”剑向终于完全理解这一连串恐怖命案的最后真相了。另一方面,他又想到,织梅之所以也做了噩梦,或许是因为夏咏昱的强力催眠术,在抓回她记忆的同时,一并打乱了她潜意识的机制,让原本存在她脑中的噩梦,倒灌到她的睡眠过程中……此时,织梅突然掏出手枪,狠狠将枪口指向汤仕敬的额心。
“梅梅!”剑向即使发出惊呼,也来不及阻止织梅的行动。
“这么做是没有用的。织梅,”汤仕敬面对致命的武器亦不为所动。“我并不是施咒者,你自己才是。不过,就算你杀了我或举枪自尽,也都于事无补。我刚刚说过了,魔咒既然已经开始运作,就不可能会停止。这不会因为我们其中谁死亡了而有任何改变。”织梅听完立即开启手枪保险。
“我恨你!”织梅噙着泪珠,“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夺走了我所爱的人,我要杀了你。”“梅梅,你冷静一点!”剑向高声喊叫,“汤仕敬,你知道吗?梅梅她也被诅咒了!”“什么?”一瞬间,汤仕敬骄傲自负的态势荡然无存,他变得软弱无力。“你说的是真的?”
“你的魔法会害死梅梅的!快说,魔法到底要怎么解咒?”“我说过了……我说过了……‘犹大的狱门’是绝对解不开的!”汤仕敬的语气虚无:“我真没想到……织梅,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我的生命比起我所爱的人,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了我……竟残酷地杀死这么多人?”“我一直深爱着你。”“我永远不可能爱上你的!我恨你!我恨你——”眼见情势愈来愈紧张,剑向只能重复他的请求。“汤仕敬,你不是一个伟大的魔法师吗?快把解法说出来!太阳就快下山了!”
“恩师的魔法是无解的……无解的……无解的……”汤仕敬仿佛开始无意识的呢喃,“织梅……织梅……你想杀了我,是吗?好,没关系……假如我的死可以消弭你的恨意,我非常愿意舍弃我永恒的生命。只要你愿意爱我。我爱你。”“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我不爱你,我根本不是佩特芮丝!”“我爱你,我好爱你。”汤仕敬握住织梅持着手枪的右手,扳机跟着扣下。房内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汤仕敬的身子随而向后仆倒,他背后乳白色的墙面溅满鲜艳、浓稠的脑浆及血液。
剑向的机车急速煞止在夏咏昱住处门前,紧抱着他腰际的织梅仍在不断喘息。赤赭色的血迹点染了她的手掌、手臂、细肩带前襟,以及她苍白的脸颊。
感官中还残留着爆音、硝烟味与汤仕敬脑袋开花的惨状。剑向仍然无法确定,当时到底是汤仕敬自我了断,抑或织梅在悲愤之余枪杀了他。
完全不在乎交通号志的警告,他们冲驰过数十处惊险万分的十字路口,在黑暗笼罩天幕以前抵达复横一路的住宅区——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剑向带着惊魂未定的织梅,不可能回到三民分局,因为同事们不会相信他所说的一切;不可能回到苓雅区的家里,因为没有时间跟他们解释事件的来龙去脉;也来不及回到织梅的雅房,因为他已经踢坏织梅的房门,他俩的处境光靠一扇关不住的门是保护不了的……只能回到夏咏昱的家,一间主人已遭杀害、尚未被警方找到的空屋。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理由。是关乎生死存亡的理由。
织梅下车以后依然静默,她并没有询问来到这里的原因。也许是她心乱如麻,根本没有力气询问吧。剑向掏出钥匙开了门,让织梅先入内,然后才跟着进去。他并把门锁好。
关门前的长缝,透着深紫色的天光。
地板上堆叠着十几封广告信件及各类帐单。剑向心中默数,距离上次进来已相隔十多天了。他看到织梅环顾周身空荡荡的四壁,猜想她是在温习曾经失去的依恋。
虽然不想打断她的思绪,他的理智还是劝他开口:“梅梅,快上楼吧。太阳快下山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织梅温顺地拉住剑向右手的小指,随他登上阶梯。
“剑向,为什么带我来这里?”织梅在身后忽然开口:“你选择咏昱家做为我们生命的终点站吗?”“不,”剑向并没有回头。“我希望我们都能活下去。”“但是……杀人魔咒是解不开的。”“我不相信汤仕敬的话。”“他是一个活了五百年的魔法师……”“无论如何,我会设法让我们两个人都活下来。相信我。”“我相信你。”织梅由身后抱住他。
剑向侧着颈与她的脸颊来回摩娑,他们的鼻息相互交流。“梅梅,时间所剩不多。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好吗?”织梅的声音轻轻碰触他的耳根:“我会的。”剑向带她直上三楼书房。他要织梅检查书房里的每一扇窗是否锁紧,并留在书房里等他。他随即下至二楼客厅,将电视机的电源线自墙角的插座拔下,亦除去了连接录放影机的av线,小心翼翼地将笨重的电视机搬上三楼书房。
织梅坐在书桌上,双足悬空轻轻踢着腿在等他。
“梅梅,”剑向说:“帮我把房门锁上。”她下了书桌,退开一点让剑向将电视机搬到书桌桌面上。织梅走到门边将门关好,边按下喇叭锁钮边问:“怎么把电视搬上来了?”“我要看汤仕敬被杀的新闻。”剑向蹲在电脑桌脚下,拉起电视机的电源线,至电脑专用的三孔插座延长线上插好。
由于在书房中没有装设天线,剑向打开电视时,萤幕上的白点纷飞。但在沙沙的背景杂讯间仍可以毫无困难地辨识出某部台语古装剧的片尾曲音乐。
——快六点了。
剑向与织梅互望一眼,她走过来依偎在他身边,一起收看六点的新闻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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