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组曲

    “她不一样。”这个平时很爱说话的少年，每回触及到某类话题就变得言简意赅起来。
    “她没有不一样，是你的态度不一样。”我最烦乱搞暧昧关系，“你喜欢她，对不对？”
    “也许，我没有想过。”他转过身来双臂抱胸，口气傲慢，“我对这类小儿女烂情长的玩意不感兴趣。”
    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什么？你这么早就确定自己是同志了？”
    “对，所以你要当我是姐妹吗？！”他口气因此不善。
    不想被下期《校谱》刊出被安瑞狂扁的照片，我赶紧严肃话题：“你的病又不是什么不能攻克的绝症。你们家有钱有势，等够了年纪接受移植手术，你就跟正常人一样了，完全没有必要这样为难自己。”我想了想又补充道：“说实话，你现在的做法很幼稚。”
    “你是今天第二个说我幼稚的人——奇怪，我真的很幼稚吗？”看我十分赞同地猛点头，他露出痞相，“别忘了，你正在跟我做同样的事情！”
    “我想我能猜到那个女孩是谁。”是苏婷。
    安瑞看向我，但目光已经穿透我望向他意识中的某人。许久，他说：“人，虽然不能只为自己而活，但至少要活得有自我。你这个年纪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三岁定八十，不觉得鲁莽吗？”
    这跟某人喜欢他和他不让某人喜欢他有任何关联吗？
    “为什么你好像在说选专业的事儿？”文理分科分得他晕菜了吧？
    安瑞轻叹一声：“你不懂。”
    “你说了我就懂了。”
    “练你的琴吧。”他竟然不理会我的诉求，“别辜负了这么棒的钢琴。”
    可恶的家伙！
    “先说好，这间琴房的钱你出！”休想让我“舍命又舍财”！
    “嚯，果然是我认识的徐珊虞，很不把我放在眼里。”安瑞把《贝多芬奏鸣曲集》拿在手上翻，“知道吧？能跟我在琴房独处一个钟头，多少人贴钱都愿意——你居然说什么？！”
    偏头躲开他想要袭击我脑袋的大掌：“请您务必不要玷污我们纯洁的校园——你把自己当牛郎没关系，别拖蒂尼学生下水！还有一点我要严正指出——”我抬高下巴，戳着病号王子的排骨，“虽然说好了是帮忙，不过因为你我受到了来自‘瑞丽团’的极大威胁，那可是连金钱都无法补偿的精神伤害！所以，你欠我一个人情，知道吗？以后要还的，别赖账！”
    “这么说我也不能太吃亏。以后每周你的这个时间就是我的了——现在我要点歌！”他指着《月光奏鸣曲》，“弹这个。”
    “快让马车夫拉你回家吧！”我忍无可忍地大叫，换来安瑞的爆笑。
    窗外的月光无声，窗内的《月光》流淌。
第83章 祝我生日快乐
    第83章祝我生日快乐
    从没有一个生日让我这么别扭。从小我就不喜欢过生日，如今更是。以前，我认为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所以必须纪念一下；现在，我觉得生日更像是一个陷阱。所以纪念什么呢？纪念一个误会可以长达十六年？
    住校的缘故，真相大白后的第一个生日无法跟父母一起庆祝，反而让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说不别扭是骗人的，给你摊上试试！这感觉像极了牙床上异军突起了一颗乱齿，在牙缝里挤迫生存了许多年，拔掉，缝隙依然在。不是不可以恢复整齐，但牙齿整型也需要一个过程，疼痛但必须忍耐的过程。
    我正在经历这个过程。
    校刊工作室里，我和仇然排排坐，面前是一个十寸的草莓蛋糕和一大盒鲜奶泡芙。
    “我喜欢草莓。”我盯着蛋糕说，“非常。”
    “我也是。”仇然说，眼神跟我一样呆滞。
    “看起来很新鲜。”我说。
    “没错。”她说，声音跟我一样僵硬。
    日历上的今天和五月的无论是十七号还是十八号都还有一段距离。早晨，仇心恒校长就提来一个爱妻亲手制作的生日蛋糕，上面铺满了无论是仇然还是我都酷爱的新鲜草莓；中午，传达室警卫捧着一个绑着粉红蝴蝶结的大盒子出现在我面前，写着“生日快乐”的卡片落款是“永远爱你的爸爸妈妈”——这种恶俗的事情只有连大师做得出来。
    “我迷恋泡芙。”仇然说，“十分。”
    “Metoo。”我试图活动一下眼球但不成功。
    “好像还是热的。”她说。
    “的确。”我无法克制嗓音的颤抖。
    今天是我们的农历生日，我们的父母用这种方式为我们庆祝。但是，为什么心口发堵，鼻子发酸，眼眶发涩？陷入今天这种尴尬的境地——与亲生父母无法亲密，与养父母也产生了隔阂——究竟是谁的错？父母们之所以没有急着办理那些繁杂而残酷的手续，是不是为了尊重和保护我们？他们是否看出了仇然的冷然和我的抵触？他们或许正在等着我们主动走到他们身边，即使随着我们逐渐长大那一天也许会被无限期地推迟。
    身旁的仇然叹了一声：“什么想法？”
    我看着她，倒在沙发里，口是心非：“不公平——明天才是我生日！”
    “没差啦！大不了午夜十二点再吃咯！”仇然笑着拍我。
    对，管谁才是亲生，反正疼爱是真，没差的！
第84章 知足
    第84章知足
    离歌四起的时候，也是我丰收礼物的时候。头上别的是齐麟送的猫型水晶发卡，抽屉里是郑翘楚的狼毫真迹《静女》，柳佳音寄来了德国邮册；527宿的舍友们合送了一串手工风铃，上面有月亮、星星、太阳和我的笑脸；蔡永希送给我一个有Ferrero——她的偶像——亲笔签名的网球；方婕西最夸张，居然免费赠送《校谱——毕业特刊》一本，让人怀疑是不是滞销的积压货……还是尹素素和康筠最了解我，直接送上DIY巧克力，美味得冒泡。
    桌上摆着一颗连科送的水晶苹果，他说在里面已经许了愿望。
    前一阵子我俩一直冷战，一半是因为李馨为他自杀的事，一半是因为他不满我跟安瑞走得太近。齐麟曾经私下问我是不是在跟安瑞“搞猫腻”，我说是，但不是早恋那种。本来嘛，我心里可是深藏着远在大洋彼岸的某人哦——还是不想放弃这个可以压制狐狸师爷一辈子的大好机会！
    然而，跟安瑞接触得越多，越发觉他是个可爱的男生，很有manner，但嘴巴很坏，而且思维好像老是跟人家不一样，有时候格外深奥，有时候又非常白痴。他身体不好，遗传心脏病，只等着年纪合适了换心再说，所以把什么都看得很淡，力所能及地表达善意又总是刻意与人保持距离，心灵上的。我不知道这是他的天性还是后天养成的习惯，他似乎总在提醒自己不可以太喜欢一样东西，因为不想承受失去的风险和痛苦。
    “不要贪心，”安瑞说，“活着，就很好。”
    他认为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力图保持其原态。他曾经给我举过一个例子，从事野生动物保护和研究工作的人们常常要亲眼目睹自己追踪研究的野生动物的生离死别，但他们不能插手，这不仅是原则也是一种极致的爱。因为看到幼豹可爱就抱回家当宠物饲养并不是爱，真正爱它就给它大自然，放它自由。
    他懂得知足，这对于一个生长在豪门的公子哥而言很不得了；但他的知足有一半源于他害怕——害怕自己承受不了，承受不了太幸福，或是太痛苦。就好像有些人会极端地认为“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得不到就干脆毁掉；安瑞崇尚“与其终会失去不如不曾拥有”，是那种既然无法“天长地久”就不要“曾经拥有”的胆小鬼。
    苏婷为证。
第85章 洛神赋
    第85章洛神赋
    蒂尼高中的惯例常常很奇怪，比如把拍毕业照这类事情放在高考之后搞。
    双樱、单樱都已经落得差不多了的日子，大礼堂里座无虚席。是的，因为领导要讲话，因为榜样要树立，因为楷模要表彰。
    仇心恒校长宣布完“毕业典礼现在开始”，就优哉游哉喝矿泉水去了。
    副校长尉迟荪佳花了半个钟头才念完名为《祝贺高三同学顺利毕业升学》的讲话稿，内心深处也忍不住大骂校助秘书写得废话连篇，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她最近实在是忙翻了，否则以她精炼的遣词造句，讲话早在十分钟以前就结束了——后来她果然只花了二十分钟就宣布完毕保送名单，并且作了不输《洛神赋》的华丽表彰。
    接下来是教务主任乔晋南为时一刻钟的《年度总结——教与学》。然后是毕业年级主任总结发言十分钟，毕业生代表发言，随后颁发毕业证书。
    教导主任吴宝镇接过话筒的时候正在打呵欠，他慈祥地说：“同学们醒一醒——首先祝贺你们，最后，请大家按秩序出去拍照留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