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向东流·春梦江南

第26章


    若不是他一直办事妥当,我还不会放他出去呢,皇后这话,怕是过虑了。
    ”
      钟皇后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想让皇上明白,从嘉此去,所要面对的事情并不简单容易。
    他自小只喜欢读书习字,也从没办过什么政务,这一回出门,若是办得好,你可要多多奖赏,即便是办得不好了,也不许训斥。
    ”
      李璟颔首,道:“那是当然,朕自晓得。
    ”
      钟皇后在榻上半坐起身,微微行礼说道:“如此甚好,我可要多谢你了。
    ”
      李璟微笑道:“你这一谢未免奇怪,倒像是算准了他要出乱子?
    ”
      钟皇后喃喃如私语般说道:“知子莫如母罢了。
    ”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面上便浮现出满足的笑意,虽然凝神不语,亦可看得出心中十分喜乐,李璟正思忖方才话语,便听见钟皇后又说道:“从嘉已经过了十六岁的生辰,也不是个小孩子了,皇上可曾想过他的婚姻大事?
    ”
      李璟道:“从嘉的亲事还想什么?
    不是早定下了周宗家的娥皇了?
    ”
      钟皇后抿了抿唇,说道:“那是皇上替他选的,如今,他,他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
      “你说什么?
    ”
    李璟目光中有了惊讶神色,一会儿工夫,又渐渐平静,问道:“那名女子是谁?
    是朝中大臣之女,还是邻国的宫眷?
    ”
      钟皇后迟疑着说道:“这些都不是,那名女子我已经见过了,模样确实美丽,只是身份低微,只是个小宫女。
    ”
      李璟听了,反而微笑起来,说道:“原来如此,这有什么难办,喜欢一个宫女,我赐给他便是。
    从嘉身份尊贵,在成婚之前,纳几名女子也不算过分。
    ”
      钟皇后轻咬下唇,半低下头说道:“皇上没明白臣妾的意思,从嘉曾对我说过,对这名女子情有独衷,一定要明媒正娶,说不定,还要将这名女子纳为正妃。
    ”
      她的话将将说完,已被李璟重重的一拍桌案,打断了声音。
    她双目轻抬,看见李璟满面怒容,气道:“这是什么话,从嘉也太不像样了。
    他是皇子,怎能娶一名微贱宫人?
    ”
      他“腾”
    地站起身来,在房中走了几步,连声说道:“我不许,我绝不允许。
    周家的女儿貌如仙子,你也是见过的,难道从嘉还不满意?
    ”
      钟皇后又坐起一些,微笑中也带着苦涩味道:“只要情之所系,容颜美丽与否,倒可退居其次。
    况且,那名宫女的容貌也不比周蔷差了。
    ”
      李璟蓦然转过身来,问道:“这女子是谁?
    怎么宫中有这样美丽的女子,我竟然不知道?
    ”
      钟皇后看了看他,面色微微一变,还是说道:“是书房当值的宫女,名叫黄凤。
    ”
      李璟微仰着头,似乎是在记忆中,苦苦搜寻这个名叫黄凤的女子,半晌无言后,他还是说道:“从嘉一直腼腆老实,定是受了这名宫女引诱,如此看来,这宫女实是其心可诛!
    ”
      他微微吸气,转向钟皇后:“你既然知道了,便寻个机会,将她除掉。
    ”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语声淡然,神情冷漠,好似谈论的是风花雪月,而不是他人性命。
      钟皇后也并未动容,淡淡说道:“皇上还记得永兴公主吧?
    ”
      李璟不由自主的身子一震,错愕的望着钟皇后。
    听见她说道:“当年,皇上和先皇强迫公主远嫁,结果如何,臣妾也不必说了,难道皇上忍心让这般凄惨景遇,再落到从嘉的头上?
    ”
      李璟一时语塞,呐呐说道:“这并不同。
    从嘉和公主是不一样的人。
    ”
    却见皇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什么不同,你想杀掉那名宫女,再简单不过,三尺白绫或是一杯鸩酒足矣,可是,皇上有否想到,从嘉会如何伤痛难过,他是个万事以忍为先的人,表面上也不会怎么样,可是他会恨你一辈子,说不定,日后就是另一个永兴公主!
    ”
      她看到李璟面上有一丝抽搐,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道:“除非皇上在杀掉那名宫女之后,也将从嘉杀死,那就永无后患了。
    ”
      李璟用力的喘了口气,说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杀死自己的儿子。
    ”
    说到这里,他眉头一皱,问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
      钟皇后淡淡笑了一笑说道:“我以前不跟皇上说这些话,并不是我不懂得,只是不想说出来惹你不高兴。
    如今却关联到我儿子的终身幸福,明知不该,却也只好说出来了。
    ”
      李璟冷笑着说道:“原来,我们夫妻这么多年,我一直错看了你。
    ”
      钟皇后掠一掠鬓边散发,说道:“皇上也不必说这些气话,如今还是谈谈从嘉的婚事要紧。
    ”
    李璟哼声道:“你已经有了主意,还要我来说什么?
    ”
      钟皇后道:“总要讨皇上示下的。
    ”
      李璟双眉暗皱,说道:“你想让从嘉娶一名宫女做正妃,朕定然不会应允的。
    便在昨日下朝后,我召周宗入宫,已经定了婚姻之约。
    一个皇帝说出的话,又怎能反口?
    ”
      钟皇后诧然道:“皇上怎么不和我商量,就为从嘉定了婚约?
    ”
      李璟将目光转了开去,淡淡说道:“你给从嘉定的婚事,可也没和我商量过。
    ”
      钟皇后思索着说道:“这么说来,从嘉娶周蔷为正妃,是无可更改的了?
    ”
    李璟重重的一点头,用力说道:“不错,即便从嘉此生只娶一名女子,也必须是周蔷。
    ”
      第二章 临江仙(周蔷) 第十七节 惊诧  李璟等了片刻,未见有人回应,不觉焦躁起来,几步跨到门口,向外探望。
    廊柱间有倾倒散乱的花木疏枝,院中日头朗朗照着,殿角转弯处似有衣衫淡影一飘而过,离得太远,已看不真切。
      他对檐下值守的宫人问道:“方才是谁在门外?
    ”
    宫人敛衽,迟疑着答道:“没有什么人啊。
    ”
      “没有人?
    ”
    李璟冷哼一声,再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
    宫人见他目光灼灼,顿时吓得跪倒,一边磕头一边道:“皇上别问了,燕王殿下不许我说。
    ”
      李璟心中狐疑,暗想道:“原来是弘冀。
    他既然到了门口,又为什么要离开?
    ”
    他再对宫人详细查问,也得不到什么说法,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发闷。
      而此时,弘冀已绕过两重殿宇,疾速飞跑之后,他的双腿如灌满铅水一般,沉重得难以举步。
    手中握着的几张纸页,也已被他紧紧捏攥成拳的手指,揉搓的不成样子。
      那是今日才送来的公文。
    自从车延规亲赴常州、楚州主持修筑屯田后,或许是为了他方便行事,李璟便将弘冀留在金陵,虽然身在京城,依然总领常、润二州事务,每日都有飞马传书,将公文函件送到署中。
    与此同时,弘冀留在常州的耳目,也有密报不断传来。
      最近几日里,密报中常会提到徐铉、从嘉到达楚州后的事情。
    他们并没有如李璟所嘱,仅仅是去行视利害,而是甫一到达,就将车延规等人看管起来,而后便扬言,要上奏朝廷,历数其恶政暴行。
    车延规等人大为恐惧,居然结伴奔逃。
    徐铉也毫不客气,发下海捕文书,通缉捉拿。
      他的雷厉风行,让楚州百姓欢呼雀跃。
    只是,他的所作所为,却从未向朝廷上报申说。
    当弘冀看着密报上的字句时,清冷的笑容便浮现在唇角,他自然不会相信,一向仁善的从嘉也参与其事,可惜他们的父皇未必相信,即便他能够相信,也未必会原谅。
    不奉圣旨,专权行事已是大罪,更何况一个皇子身在楚州,居然不能控制当地的局面。
      他轻轻挥亮火折,渐渐趋近,密报上的字迹在火焰中渐渐模糊,映亮了弘冀的双眸,他想,过不了多长时间,李璟便会知道,从嘉根本不堪托付,一点小事也会办得一团糟糕。
    他也要让李璟知道,只有他弘冀,才是皇子中最可信赖倚重的人才。
      在他的意料中,车延规跑不了多远,便会被抓捕归案,而后由徐铉等人押解回京,等候李璟发落,这时他便可以坐壁上观,冷看一场好戏。
    他甚至想过,该在这个时候进言,让从嘉永无翻身之日。
    可是,当他接到今日密报的时候,却被突如其来的景况惊住了。
      他只猜对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局。
    徐铉在楚州已权近侧目,捕获车延规后,竟然并不上报,就在楚州当地,将其斩首示众。
      弘冀呆坐在椅子上,足足愣怔了一柱香的工夫,一滴冷汗渐渐延着背脊流下,而浮现在他面上的,却是一种不知是悲还是喜的奇怪容色。
      如果说,先前的擅自专权,还只能让徐铉丢官罢职,此次擅自诛杀朝臣,不管怎么说,也要问一个死罪。
    从嘉虽是皇子,只怕也难逃干系。
      他看着那份密报,忽而喃喃自语,忽而仰首凝思。
    眼前好似幻出凄惨图景,从嘉跪在地上,面前是一杯鸩毒,有宫监冷然宣旨:安定郡公从嘉,甚违朕意,赐死!
      想到这里,耳边也仿佛听到从嘉的呼救哭泣声音,他心中蓦然震动,一跃而起,从书案上抄起密报,便快步出门,上马飞奔入宫。
      一路之上,他也想得很明白,这件事绝不能被李璟知道,目下只能先找钟皇后商议。
    她平日里最喜欢从嘉,若是由她出面,或许还能得到一线生机。
      他此时的心绪缭乱莫名,行色匆匆时,忽然悲伤的发觉,从嘉是他同父同母的嫡亲弟弟,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情了。
      到了皇后宫门口时,他来不及通传,便直闯了进去,宫人们都认得他,也都不好拦阻,他奔跑着的脚步,却在皇后寝宫前戛然而止。
      里面传出李璟的声音,似乎在与钟皇后争执什么,两人的声音都在渐渐提高。
      自从他有记忆时起,母亲就从未说过这么多的话,便是宗室聚会饮宴中,她也只是微笑,从不多口。
    一霎儿,弘冀有些踟躇,不知道这样进去还是就此回转,便在这时,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在父母亲的口中,不断的重复着。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