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予欢颜

    “那些高利贷的款已经退回来了，你还让程颜留着给你还钱？”白禹川翘着二郎腿坐在周奕承的办公室。
    周奕承看着电脑屏幕敲打了一阵之后，按下了回车键，深深舒了一口气，把笔记本合上，看向了白禹川：“我们俩在谈恋爱。已经用金钱衡量不了了。”
    白禹川耸了耸肩：“你当初不是为了让她还钱才让她做你女朋友么？真准备跟她好好谈一场了？”他倒是不太喜欢过多关注别人的私生活，不过，对于周奕承他确实是有很多想要告诫或是提醒的地方。毕竟他也知道周奕承在哪栽过跟头，在哪跌过跤，在哪吃过亏，又在哪爬起来过。他怕周奕承的标准会又一次害了他自己，白禹川也不是不相信程颜的人品，只不过人心可畏……
    周奕承十指交错着放在桌子上：“我当初那是找不到合适的气口跟她说，才出此下策的。怎么？允许你谈恋爱？不允许我开启新生活？”
    白禹川舔了舔牙齿：“那倒不会，我就是害怕你还没走出来。”
    周奕承缓缓点了点头：“我这谈恋爱都快小半年了，你说我走没走出来？”
    白禹川看着周奕承认真的模样，说了一句：“你现在变得心口不一的，我可感觉不出来。”
    周奕承盯着洁白的瓷砖地面：“我很喜欢她。”
    白禹川抬起了头，看着周奕承：“你说什么？”
    周奕承重复了一遍：“我很喜欢她，程颜……她的感觉有点……”
    白禹川立马制止：“行了啊，打住，说好不提就不提了的啊。你忘了你之前被折磨成什么样？公司差点都不要了，我也就是你兄弟，也就跟着你瞎眼。现在，有了新生活就好好过好新生活，什么以前的了旧的，通通都别想，别辜负人家女孩。”
    周奕承转移了视线，点了点头：“我知道……不过，已经好久没她的消息了。”
    白禹川也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我听说她好像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过的应该也不错，你就别操心了。”
    周奕承嗯了一声，听不出来情绪。
    “对了，最近周伯的身体怎么样？”白禹川关心道。
    周奕承摇了摇头：“越来越不好了，请了很多S市最好的医生在治疗，现在是在轮椅上已经下不来了。”
    白禹川站起了身：“过两天我去看看他。”
    “行。”周奕承回复道。
    “还有那个，今天签完合同要交公的那个乡村建设的项目老板，到公司找程颜闹了一顿，你知道吗？我那会才把财务跟他结算完。真是太不好对付了。”
    周奕承听说了这件事，他也很赞同程颜的做法，毕竟两个人在工作这方面确实是不谋而合，想法一致，出奇的一致。
    “没想到，程颜还挺厉害的，在这方面。”白禹川毫不吝啬的夸奖。
    周奕承不要脸似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看人的眼光不错。”
    白禹川略显无语：“得了吧，你一天不自卖自夸一下你不舒服是不是？这个项目完了，你也好好陪陪人家。我先走了啊。”
    周奕承没说话，注视着白禹川走出了办公室。
    是该好好联络一下感情了，忙了这么久的工作。
    程颜下班的时候在停车场门口等周奕承，5月份天气也渐渐暖和了起来，虽然早晚温度还是会低一点，可是程颜早就已经不怕冷的穿上了单薄的衣服。她抱着胳膊，有些后悔自己今天没有穿外套，突然身上一暖，一件西装外套挎在肩膀上。
    程颜转过身，周奕承笑得温暖，程颜也习惯性的冲他笑笑。两个人生活了小半年，也都是理所当然习惯的，做着这一切。
    “今天出门怎么没穿外套啊？”周奕承帮程颜紧了紧外套的领子。
    程颜吸着鼻子抿了抿嘴：“嗯，忘记了……”好像一面对周奕承，她就变成了一个傻子，她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一点恋爱脑？可是又觉得不是。她只是心理上汹涌的关心周奕承，可是表面上却不愿意做出来，心里面疯狂的想这想那，可表面上却平静如一。
    坐上了车之后，周奕承和程颜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毕竟完成了这一个巨大的项目。
    “我可是听说了你的光荣事迹啊！”周奕承边开车边说。
    “你在笑话我呀？”程颜有些不满，佯装生气的看着周奕承。
    “哪有，我这是在夸你。越来越强了。”周奕承笑着说完，点开了车内的音乐。
    手机在包内嗡嗡作响，程颜疑惑地打开了挎包，接通了一个陌生号码。
    “喂，您好，请问是程鹏伟的家属吗？”
    “啊，您好，我是我是他女儿，请问怎么了吗？”
    程颜其实已经料到了差不多，八九不离十的后果，可还是平静的听完对面说的。
    “是这样的，程小姐，您的父亲在刚刚八点十分时心电图突然出现了非常严重的波动，然后我们立即进行了手术，现在联系您时间请您尽快到医院一趟。”
    “是我爸他……”程颜愣愣地重复着……
    “还是请您尽快到医院一趟吧，具体事宜我们见面详谈……”
    程颜异常的平静，她好像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哪有那么多的植物人都能复苏的契机事例啊。
    告诉了周奕承之后，车子掉了个头，开向了人民医院的方向。
    “很抱歉，程小姐，我们也真的尽力了。您父亲这个情况实在特殊。请您节哀顺变。”
    程颜愣愣地听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小程呀，俺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程先生还那么年轻，俺一直在照顾他，前段时间还看见他的流了眼泪，俺跟他说话，他还动动手指头，俺都以为他能醒了。可是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间就不行了……”
    或许是相处着有感情了吧，曹敏在程颜身边说着这一切，也留下了几行泪。
    程颜顿是觉得嗓子异常干涩，她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可能，这就是天意吧……也好，也好，走了好啊！”程颜颤抖着舒了一口气，“走了不受苦，走了没牵挂……”
    程颜一滴眼泪也没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她心里却像堵了一块砖头一样难受。程鹏伟这一辈子着实是可怜，没结婚时这一生就被母亲计划着，结婚了，却被自己深爱的妻子出轨欺骗，酗酒赌博导致家破，到自己亡……
    直到那个时候，程颜才明白一切的一切都是定数，都是命运。有开端就有结果。是开头就注定了的。
    她不知道她的一些决定做的到底是对是错，可是她决定做了，她也就会接受结果带来的惨痛与悲剧。就像她当初那么坚决的想要帮程鹏伟还钱过后再无瓜葛，就会导致后来她差点失身。就像当初她因为喜欢周奕承而不在乎到底是不是作为报答而跟他在一起，不知道今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程颜料不到，她也不敢去料想。人生突发状况太多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今天好不容易静下心来放松身心，可却又接受这样一个消息。或许人这一生就该如此。
    程鹏伟走了，这样没有痛苦了，无生息的走了。程颜没有给他办葬礼，丧事从简。因为也没有几个认识的人，认识最多的也就是债主了，周奕承操办了前前后后，买了墓地，安置了骨灰以及一切一切去世后的事情。程颜一直这么面无表情，什么话都不说过了七天。周奕承以为她是太难受了，可事实如何也只有程颜知道。
    那天，程颜刚从殡仪馆出来的时候，曹敏大包小包拎着的行李站在门口，看来她也要走了。
    “小程，这是俺们家种的地瓜，没打农药的可好吃了，你跟周老板收着，你们平时上班累，回家做饭能用到。”
    “这个是俺家地里挖的洋芋和花生，虽然个头小，感觉像发育不良，但是味道可好了。唉……小程，这段时间，感谢你和周老板，对俺这个乡下人的照顾，程先生走了，俺知道你很伤心，但是没办法，生老病死……但是俺希望你以后能好好活着，俺也没文化，就只能帮上这么点忙了……”
    曹敏一袋一袋的东西往程颜手中塞，塞不下了的又塞给旁边的周奕承。
    程颜就这么看着曹敏，这么多天了她一滴眼泪都没掉，直到看着曹敏这样，她的眼眶才微微发红。
    “曹姐，辛苦你了这段时间……”程颜说。
    “……”
    送走曹敏之后，程颜和周奕承站在汽车站的旁边。
    “周奕承……”程颜看着周奕承的脸，缓缓的对他说，“你知道吗？程鹏伟一直对我不好，小时候我最希望的是一家人团圆了，可是我妈她跟我爸离婚离得早，我爸自从离婚之后就不务正业，开始酗酒赌博，刚开始还好，就是打打麻将，打打牌，输的钱也不多，直到后来我上学的时候……”程颜和周奕承站在原地，程颜就这么一直说啊说啊，周奕承也是一言不发，双手插在兜里，就这么听程颜说。旁边的汽车一辆又一辆的发车走掉。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走了，我就是哭不出来，可是我却很难受，周奕承，你知道那种感觉吗？”程颜顿了顿，“就感觉堵得慌，就好像你以前一直讨厌他，你不想见到他，你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他打你骂你问要钱，把你逼到无路可走的时候，你甚至希望他去死，可是他走了之后，你突然间觉得……”程颜眼睛空洞无神，“你突然间觉得……你没爸爸了……”
    这是周奕承第一次听到从程颜嘴里说出来她的故事，他之前有猜到，可是程颜不主动说，他也没有问。可是如今看到面前这个坚强的女孩，周奕承才知道她之前经受了多少。
    周奕承从兜里抽出了手，轻轻地抱住了面前的女孩。
    “想哭就哭吧，程颜。”
    程颜也缓缓伸出手，搂住了周奕承的腰，使劲摇了摇头：“我不想哭，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
    周奕承理解这种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理解。好像有这么一种人，你就是恨不起来他。
    程鹏伟做错事后想要改正，可命运却给他开了一个大玩笑，像是报复，像是警告，程鹏伟没撑过去，戛然而止了，在这个五月份。
    是结束了，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