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的驯养记

  白衫青年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苦涩微笑，以手抚胸。忆起得知这个消息时候的愤怒，还有那深埋心底不可告人的期盼……心，又微微抽搐起来，滋味复杂。
  他负她？她负他？还是命运辜负了他俩？
  无从可知。
  然而？对于另一个女孩子，那个白鸽一样楚楚可怜的女孩子。
  他今生怕是辜负定了。
  他叹口气，轻唤：“出来吧。”
  “公子……”翠澜怯怯现身，低头福身，语言中流露让人心疼的委屈之意，楚楚动人的身姿让人好不心怜。
  “前日我不是让福爷送你回去了吗？”殷梨亭温声问道，从理上来讲，她以清白救了他的命，他应该对她负责。可是这女子纵然再好，甚至难得的得到了母亲和族里的认可，不计较她的出身毫无背景。可是，他这辈子想娶的女子，不是她。
  于是他给了她一个名分，然后逃避了。
  纵然如此，她仍然默默的跟着他。她武艺卑微，只有轻功尚可。但如此貌美，这次偷跟他出来，少不得受了一些登徒子的委屈。
  还好他及时发现，解救了她下来。
  望着这女孩子执着的神情，绝美的面庞上流露的慌张和祈求。殷梨亭叹口气，知道无法再置之她不管了，于是向她伸出手，说：“那人不肯见我……如此也罢。”
  “我临安之事已了，先送你回河北殷家，然后再返武当。”
  “公子，我想跟着你，” 翠澜咬咬唇，一脸乖巧的惹人怜爱。
  殷梨亭摇头，“你虽有一些武功，可在真正的武林人士面前根本无法自保。何况我要去武当，你一个姑娘去凑什么热闹？我们明日就回北方，今日先送你回客栈，我在城郊还有事要办……”
  “我等你回来……”翠澜低头，乖顺的应允，语气中说不出的乖巧懂事。“公子不用挂心我，我自己回客栈就是……”
  我等你回来。
  殷梨亭恍惚了一下，此情。此景。此地。
  秋草疯长，小溪潺潺。
  她也总在这里对他说：“六哥哥，我等你回来……”
  罢了，在门外等了她这三日，她始终是不见。
  她不再等他，那他也忘了吧。
  “那随我一道，去城郊见一故人，然后再同回客栈吧。”他终在她祈求眼神面前妥协。
  ……
  ……
  ……
  寂寥秋
  临安城郊。以西一里地。一间五进的青石民房。
  虽简朴，却甚为整洁。农群牛舍，井井有条。有小孩子在院子里打闹。
  当时走时把家业交给小荷，虽有金沙盟叶小二等人帮护，可民斗不过官。终是吃了些亏。大半的祖宅田地被欺占。虽维持生活无甚大恙，但被迫和纪府十多位老家人，以及那些年收养的孤儿转居到这城郊之地。
  小荷甚有主见，也硬气、不肯求人。毕竟如今的临安已不再是纪府的临安。
  如今我回来，自是容不得他人如此欺辱我家人。
  教训了姓高的狗官，取回家财，再与东阳楼等几家老板谈了一些入干股、分货资的协议。如此等等，妥当安排了往后的营生。就算动乱，只要有粮食有武力，自卫倒也不难。
  “小荷，虽然我当时不该走，但现在回来得也不算晚。”我摘掉帽子，笑笑对小荷说。
  “小姐，你已经有四个月身孕了！这些活儿就别干了！”小荷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篮子，一边埋怨的说。
  “除了腰围有些粗，其他还好啦！身体倍儿棒！”我冲她一乐，摆了几个拳脚的姿势，很如愿以偿的看见她白了脸色。
  “是、是、是……萧嫂子，您就安分点！乖乖呆在院子里，别忙里忙外的给小荷我添乱了！阿米陀佛，我的小心脏可经受不起……”
  “小荷，我们也算一起长大，你应该懂，”我顿了一下，说：“从我爹死后，就算衣食无忧，有人……亲密相随……虽也会时感幸福……可是，我一直不快乐，直到……回到临安、见到你们、为你们而忙碌……我才觉得生命充满了‘必须’的意义，还有平和的安宁……”
  小荷默然，靠近我，低头垂在我的肩上，眼里有泪，低低的说：“小姐，我懂。我都懂。”
  见气氛又转悲，我赶紧拍拍她的头，把话题转开，笑谈那些捣蛋孩子今天的趣事，最后，我说：“小荷，我现在可是投靠你的远亲表姐，别再叫我小姐，知道吗？”
  “知道了，可是，小……萧嫂子，你这又是何必？”小荷叹息，见说不过我，遂唠唠叨叨的拉着我往里屋走去。
  我笑笑，不再多解释。
  ……
  ……
  ……
  刚在里屋安顿下不久。便有一小荷的朋友来找他。
  是小六。
  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眼底有青色。
  心微疼了一下。
  只见他笑容和煦的样子，和小荷说着话，自道路过临安，便来看望看望她。
  末了，还留下钱财，和给小院里孩子带的礼物。
  他没有提我，反倒是小荷嗫嗫的想说什么。他却苦笑一声打断。
  桃桃帮我安排了一个假身。在临安城四逛。四处的行踪莫辨。
  也散出怀孕、落胎等传言。
  自己却窝在小荷那里。易了容，深居简出。
  想平静的生下这孩子。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难道不是吗？
  我要躲的，其实不是小六，是那些招惹的仇家、临安的官霸、还有……那个男人。杨逍。
  但到今日，小六肯来寻我，已是莫大的感动。
  但我有什么脸面见他呢？
  身怀六甲？曾经的未婚妻？如今是属于他人……私逃的妻？
  这对他，对我俩曾有过的岁月，都是一种残忍。
  桃桃亲自帮我拒了。小六苦守三日，所希望的“只见一面，知道你还好。”
  而眼前的我，他面前这个易容的“萧嫂子”。他自然是不认得的。
  “殷公子，这是我远房表姐，” 小荷介绍我是她家姐的时候，小六朝我有礼微笑，并无多余的问话。我静静在一旁，回礼。然后告罪退去。
  同时，也对他身边那位绝美的女子，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擦肩离过。
  那女子叫翠澜，我认得。
  看起来非常单纯温婉的样子，适合他，怕也是他母亲喜欢的类型。
  如此甚好。
  ……
  ……
  ……
  长锦街。集市。布庄。
  慢慢挑选好，付了钱，正打算走，突然我旁边一穿碎花小蓝袄的年轻姑娘，一把扯过我，问道：“大婶，这布你帮我看看，那个颜色好？我突然拿不定注意，能帮我看一下吗？”
  一句大婶喊得我有些哭笑不得，但忆及自己目前这幅装扮，也算名副其实，便对她的要求应了下来。
  这姑娘挺活泼，一会儿就聊开了。正好她家在城西，便约着一块儿往回返。
  正在大街上走着，突然一人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小偷！”她突然尖叫起来。
  我轻眯了一下眼，踢起一小石子，那小偷唉哟一声，倒在地上，那姑娘也奔了前去。
  人群围了过来，场面顿时有些乱了起来。人群喧闹，挤挤嚷嚷。间或有几名妇女的尖叫推攘。那小偷已经被抓住，那姑娘也寻到钱包，但好像又和另外一个女子争吵了起来。
  而我想到一会儿还要和采办瓜果蔬菜的小荷汇合，便不欲再伸手多事，打算退出人群，到街那头马车的接应处。
  随着争吵声越来越大，看热闹的人群一波一波挤了过来，而我因为篮子里还有给孩子们带回去的糖人，经不得压，便一手护着已经五个月大、略为沉甸肚子，一手托举着布篮，慢慢的挪出圈外，心道，早知道就不拒绝叶小二的陪同了，可我拒绝也是为了给他和小荷制造相处的机会啊，就是不知道那傻小子能不能把握……
  正一边想着，一边往外挤，人越来越多，被人群推囊得有些难受，正在此时，突然脚下一个啷呛，“真背！”心里小小哀叫了一下，眼看要撞上前面老农臭哄哄的鸡笼子……不过反应还算灵敏，手肘一曲，
  正在此时，背后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住。
  然后，听到熟悉的嗓音，“你这样，不累么？”
  一僵。我低头不敢抬起来。
  感觉大手的热度隐隐透过厚重的棉衣。让我莫名的焦躁起来。
  然后，听他继续说：“这位小嫂子有孕在身，为何会独自出门？”
  我支支唔唔、语意不明的推搪着。
  是巧合？还是……正脑里一团乱。
  但所幸他并无多的言语，只是帮我排开人群，引到一边躲避人潮。
  仅有片刻闲聊，他说：“我妻子丢了，我来找。如果她没有任性，应该如你一样。”
  时间突然凝固空白。
  我含糊着低头言谢，言有家人在等，多谢这位相公云云。一如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所必有的客套和礼貌。
  他放开手，略微顿了一顿。不语，然后离去。
  ……
  ……
  ……
  在城西头，和焦急等候的小荷会合。
  拉了一车足够坚持半月的日常用度，我、小荷、叶小二一行三人，缓缓的驱车回走。
  马车里，想到刚才那一幕，有些心神不定。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离开的方向应该是朝城里原纪府的别院去了，桃桃帮我安排的假身在那里，希望别穿帮……还有……他气色不错……之前的伤，应该痊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