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如梦(真身清穿

第42章


她感觉到寒气从她受伤的脊背里侵进来,眼泪混混沌沌地淌下来,疼痛已经让她无力再去睁开眼。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她想要看见的人了。
  或许只有闭上双眼,才有可能再看到他。
  且为君顾
  盼天涯,芳讯绝。莫是故情全歇。朦胧寒月影微黄,情更薄于寒月。 麝烟销,兰烬灭。多少怨眉愁睫。芙蓉莲子待分明,莫向暗中磨折。
  ———清·纳兰性德《满宫花》
  眼底是漫连天际的芜草,春夏之交的丰润气候间,仿若清风拂过,都能听到它们生长拔节的声响。
  唇间的青草叶,吹奏出低迷哀婉的声调,翻覆入风,随着芜草的摆动波浪,一路飘向远方,那个唯有思念可以抵达的地方。
  夜微凉,月微亮。
  马儿歇不下脚步,就在原地不停地刨土,踢踢踏踏,一声声消磨着每一个静如死水的夜晚。
  他温情如水的双眼,浅浅地仰向星空,寻找着那盏她曾指过的星辰,继续吹奏他零散凄婉的曲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想念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习惯到不敢再去幻想重逢的欢喜。
  继续维持每日的简单不过的行程,最后在牵着小马从这条青草迷漫的草径走过一遭,然后缚马入槽,结束一日的工作。
  两年来郊野的牧马人生涯,正如康熙所愿的那样,磨平了朝野间仅存给他的所有脾性,他的视野如今已经清亮如纯澈的月色,流泻之光清白如冰晶。
  有人曾经说过,人的一生是从纯白的纸张到被社会完全浸染的一个过程,经历越多的人身上将会承载越多的得失,岁月越涨,纯粹度越减。但世上也有一些人,出生便拥有了一个繁华的世界,却在不断地流失与跌撞之后,仍能执守下最后一个纯粹的信念,岁月与其而言,不过是一场又一场地涤练,年月累积,反是更为的通透与澄净。
  这样的人,千百万间不过个别,纳兰就是这万分之一人间的一个。
  缓慢的步行,行完这段路,这一天就又过去了。
  骤然间手中的缰绳猛烈地抽动,一向乖顺的小马长嘶而起,脱缰而走。
  纳兰猝然站定,敏锐的耳鼓听到不远处正渐近的马蹄声,像踏着他的心脉而上,一声一声,一阵一阵,压住喘息。
  半晌他才强迫自己回转过身,车帘轻掀,她微微探出身来,远远望见他站定的位置,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
  却定定然地僵持在原地,没有再挪动一步。
  她的眼底满是泪水,决堤一样的泪水在璀然如花的纯美笑靥间绽放。
  两年的避世生活,他以为已经淡去的那些所有心绪,顷刻间涌上来,视线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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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缩着腐草堆里的身体,开始禁不住咄咄的寒气。
  她打了个哆嗦,便劝慰自己应该想通这一切,当年小燕子早就说过了,昨天笑嘻嘻,今天哭兮兮。进了这紫禁城的人,早晚都得看清楚,宫门牢门建造的有多么紧密。
  一个不留神,就是一脚踩空,万劫不复。
  冰凉的指端来回的摩挲自己的脖颈,眼泪便忍不住委屈而下,想过今生万万千种结束的方法,也不会想到会在封建社会人头落地。就算是在现代,再十恶不赦的犯人,顶多也是‘砰’地一声惊魂,至少还能保个全尸。一想到连死了都可能变成‘无头鬼’,剧烈地恐惧便把她吓得浑身颤抖。
  牢门发出‘哐当哐当’地敲击声响,以为是宗人府提押犯人的狱卒来了,她便更生畏地往里头更缩进了一点,但已然退无可退。
  “奉皇上口谕,宣犯人小九面圣!”声响清亮威严,闻不见一丝戾人的凶狠之意,这个声音不是宗人府的人?
  小九猛然抬首,望见囹圄之外的来人,指端微微颤抖地揪住衣摆——曹寅?
  曹寅站在牢门外,神色严峻,深板着的面孔不怒自威,唯唯诺诺的狱卒奉承上去,却又不敢堂而皇之地放人,咬着嘴唇,面色为难:“这、曹大人,你看,这犯人犯的可以谋杀皇子之罪,没有皇上的手谕,大人还是不要让小的难做。”
  “谋杀皇子!”曹寅冷冷叱喝,“是您判的?万岁爷此时此刻什么心情,需要我来跟您来解释吗?万岁爷要见个人,还需要您来一道道审核么?至于谋杀不谋杀,一会等万岁爷见了她,自有定夺,不劳您费心!”他这一声一句的‘您’字,可把这小小的狱卒给叫的心肝直颤,曹寅是皇帝的随行,他的这张脸,几乎可以算是皇权的衍生,而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敢去质疑的,这座皇城,恐怕也就这有那几位主子了。
  狱卒再是为难,也不敢去和他作对,反想,这曹大人若是真的假传圣旨,劫了这罪犯滔天的囚徒,怕是首当其冲受罚的也该是他。他实在找不出一个什么理由,可以让他这么一位前程似锦的御前侍卫去葬送一切的,隐隐地咬下牙,向身后的看守道:“把门打开——”
  曹寅果然是假传圣旨。
  小九一眼就看穿他眼神中强装又闪烁的威严,又急又恨,却又不敢发声,她像受了蛊惑一般,只因为他轻若浮尘的一句话:“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他——”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都没问,就跟着他走了出去。
  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唯一还有见他的可能了。
  一切都失去理性控制。
  一路的遮掩躲藏,终于在踩进毓庆宫宫门的那刻按捺下心惊胆战彻底混乱的呼吸节奏。
  小九不得不相信,这件事竟然连胤礽也牵涉进来,更有可能这个九岁的毛头才是主导。
  小九瞪着胤礽的眼色几近怒到灼烧起来,胤礽却只是望着迟来的她深呼了一口气,神情是让小九难以相信的严肃镇定,他扔给她一套小太监的衣服,道:“赶快去把这衣服换上——”
  “胤礽!”小九拽下他手中的衣服,扔到地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胤礽捡起被她摔在地上的衣服,又塞回她的手中,厉色道:“我只知道,现在你敢打退堂鼓,我们就都完了!快去换!”
  说罢就反身背对着她,看着他瘦弱的肩膀隐忍地微微抽动,再多的责备都被湿热的眼泪侵没。
  曹寅眼看两人情绪如此濒于不受控制边缘,赶忙上前敦促小九:“好了,我们时间有限,你赶快去把衣服换了。一会跟我出宫,这毓庆宫再安全都是在皇城里。”
  小九忍下夺眶的眼泪,仓皇地点点头,进里屋把衣服换下。
  所有的行程他们都安排的简单紧凑,分秒必争。小九被曹寅唤着赶快出门的时候,胤礽终于垮下泪水来,失声叫唤她:“小姨,等等。”
  她回头间,疲累的双眸间已经消散了多年以前的灵动笑意。
  盈盈地沁满泪水。这就是这两年来,这座皇宫给她的一切。
  是不是她的额娘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伤神,一点笑意都没有剩下。
  他望着小九苍白虚弱的脸,心头万念俱灰。
  “小姨,你可以再抱一抱我吗?”他哭了,他就是一个孩子,一个很脆弱无助的孩子。
  小九奔过去,紧搂住他的脖颈:“胤礽不许哭!胤礽是天底下最坚强的孩子,胤礽是打不败的不会哭的!”
  “不要回来!”他紧咬的牙缝里艰难地挤出这四个字,话音都在颤抖,他又肯定地重复了一遍,“永远永远都不要回来!”
  然后他一把推开了紧抱着他的小九,转身冲进了隔间,门锁哐地落下,什么声响都没有了。
  她的呼吸都抽噎起来,跪倒在原地,根本无力站起身来。
  曹寅上前拍了拍她:“你现在必须要坚强,才不会让太子所付出的一切白费。”
  康熙似乎已经在毓庆宫门外等了很久。
  月色朦胧,在曹寅步出宫门的那刻,他命令梁九功熄了最后的两盏灯笼。
  小九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低着头站在曹寅的边上,两人就这么愣愣地对着面无表情的康熙。
  夜其实很亮,把他冷峻的眉宇照的格外清晰,但是谁也看不到他表情下的深意,他冷淡却也能让人觉得咄咄逼人的气势将两人完完全全地震慑住了,生死,都在他的翻覆手掌之间。
  曹寅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跪身参拜。
  康熙心不在焉地抽了抽嘴角,目光滑过小九。
  没说什么,便抬步继续走进毓庆宫。
  在他即将踏入宫门的一刻,他又止住了步子,声音中藏着读不尽的玩味:“曹寅,刚刚你跟朕告的假,现在朕准了!但是只有五天,五天之后,你若不回来,朕想,你的一家老小都会很想你的!”
  曹寅的呼吸仿佛一下子被顿住,回神似是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漫游,终于叩下首来,但那声‘谢主隆恩’,已经只剩夜间冰冷的空气来承接。
  康熙已经进了毓庆宫。
  康熙对胤礽的所作所为却没有一分的隐忍之意。
  他之所以能让曹寅走,可能是看中了他身上的那份兄弟的忠诚义气。也正是他完全的信任,曹寅是不会违逆自己,因为在自己的内心最深处,也无法对她判下这样重的处罚。
  但是对于胤礽的参与,他却勃然大怒。一进宫门便极力压着怒气,朝那些惊弓之鸟一般的下人们喝道:“把皇太子给朕叫出来?”
  刚敬上的茶盏,就被他没头没脸地掼下来。
  胤礽从里厅走出来,满眼惊惧,他从没有看过他的父亲对自己如此愤怒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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