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如梦(真身清穿

第49章


如果短暂是生命就算一场悲剧,那么她愿意毫不考虑地从容相随——
  “让我回到他的身边去——”石头的蓝光骤然间升起,冲破聊胜于无的天光,她安然地闭着眼,第一次如此镇定安然地面对今次的时空转变。
  她多么感谢上苍,多好,还可以让她再回来。
  睁开眼的时刻,天光已被吞没,整座祠堂讶然无音。
  照亮视线的是台前的烛光,微弱却执着,伴随着这间屋舍里所有已逝的亡灵。
  她宽心的笑了,因为手边的灵位不再是他的,只是这么一个微小的讯息,让她知道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这是一种无可比拟的宽慰。
  起身间,一个不留神撞到了身后的一个灵位,俯身去捡却又被上面的字吓得猛地缩回手——
  因为那块灵位的所有者不是别人,正是她——小九,纳兰小九。
  她多么想认真得看清上面的自己,眼泪却不听话地一再夺眶,模糊她的视线,她一遍一遍地擦去泪水,却总是失败告终——她用指尖一遍一遍地阅读那个名字,纳兰氏小九,好像漂泊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避风港。
  纳兰小九。从此小九不再是一个没名没姓的野丫头了。
  她终于找到了她的归属
  他就是她的归属。
  江南好梦
  怀揣着那块木碑的双臂如胶缠住,像是抱着一个有生命的孩子,随时都在担心着它会从心口跳脱而出。
  这是她的至宝,用生命都不换的至宝。
  仿佛此行只得这么一块木头,都已经值得了。
  蜷着身子,蹑手蹑脚地探头向外。
  夜色已经将天光吞尽。
  小心翼翼地穿过两道门廊,终于依稀地觑见庭院的荷塘边有细微灯盏的微光,清白的月光流泻而下,有个朦胧的背影微微动了一动——
  有风掠过她身旁的树影,她毫无感知,指甲深深地陷入自己的掌心,被气雾朦开的双眼更为模糊却更为热烈。这是一个几乎没有声响的空间,只剩下自然界的风声偶尔还会经过他们的周身,她看着他风间翻飞的衣袂,深蓝色的锦缎长衫被柔软的月光和烛火融成一片暖暖的色调,仿若那个温度在微风间被化进了空气,一路飘摇至她的指端。
  是那个把握得到的厚实感。
  白瓷的光泽被晕如暖玉,持在指尖的酒杯轻轻晃动,他侧面的神情哀伤如刻,遥遥望见他的眼角,璀如星辰,却又如蕴伤星的银河,浩淼无际的哀恸,无需一字一句地言语,便能牵痛任何一个旁观者的心。
  她却笑了。
  幸福的笑了。
  不管是生是死,她都心满意足了。纳兰小九,尘埃已经找到了那个她永远落定的角落,即便是永世的掩埋,也无畏了。
  她伫立在原地,等待光阴的临界将她覆盖,这一刻,是她的永恒。
  蓦然间,迈出的的脚步滞了一步,火光迅即映入她的瞳孔,她收紧自己的怀抱,缩到了树丛的后头。
  蜿蜒而来的灯盏细龙般将整座庭院骤然点亮,晃晃如昼。
  他孤身在前,踏步徐行,已至亭前,抬手止下随者的步子,轻点头:“梁九功,把酒给我拿来——”
  纳兰负手而立,淡淡地看了眼来人,竟然他不自称‘朕’,他便没有再行礼。
  康熙挑眉看了他一眼,嘴角有一丝捉摸不定的微笑,径自拾级,向他示意手中的酒坛,骄傲道:“这坛酒我可是找了很久了,终于被我给搜到了,今晚特地来邀你共饮一杯——”
  言罢,得意地将酒坛放置下来,大掌劈开厚实的封泥,扑鼻酒香盈溢而来,纳兰笑:“这是那坛酒的味道——”
  康熙点点头:“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味道——”
  话语间,方才飒爽如风的潇洒慢慢被月色投影成哀伤的神色,他的哀伤很淡,却被馥郁的酒香渲染转烈,他摇摇头,猛地抬起酒坛,大口地灌起烈酒。
  却被纳兰单手截下,噙着冷冷的嗤笑,泄愤一般得将酒坛中的酒闷吞而下,烧喉的痛觉刺激着他的五官剧烈的疼痛,眼泪再也遏制不住倾泄而下——
  他急促地俯下身来,不住地喘息,无法调和的呼吸压迫着他浑身的筋络,甚至无法直立起身。
  康熙接过他指尖紧扣的酒坛口,单手无力地垂在身前,行至亭前,将酒坛里剩余的酒倾数泼洒在了台阶前,轻声道:“最后这坛酒应该敬她的,她好像很喜欢这酒的味道。”
  如此淡薄愁肠的一句话却似搅碎了纳兰残存的所有理智,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坛,猛地摔碎在康熙的脚边,还有残剩的酒液飞溅了他一身,污了他一身华服:“现在她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遗憾没有达成呢?这不是你正要的吗?”
  “对不起——”他身背着纳兰,声响细如蚊蚋,却如细针般扎进了纳兰的耳膜,他身子摇摇晃晃地退后了两步,倚靠在石桌边,无言地苦笑,泪痕闪烁如星河。
  康熙依然背着身,似是泄了所有的怒气,眉眼安静地倚在亭阁的柱子上,嘴角泛着浓重的苦味:“也许我这么说你会觉得我自私,但是这样的结局虽然残痛,可是或许是我唯一可以接受的结局,若是真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成为你的妻子,我发誓,我会疯掉的!”
  小九身子一软,颓身跌靠在树丛里,岂料一声尖锐的动物尖叫把原本安静的这块空间凝成焦点,她手足无措。若是被人发现她,康熙仍是没有办法放开她,她还是没有选择,只能逃开——
  顾不得会造成多大的声响,她抱紧怀里的木头夺门而出。
  顶着深沉的黑夜,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只知道紧闭着双眼一路横冲直撞,只因为不想重复先前的悲剧。
  火把迅即将整座纳兰府点亮,疾呼着‘抓贼啦,抓贼——”的喊声一阵盖过一阵,眼看着就要绵延至她的脚边,她浑身颤抖着,四处逡巡了一遍,目光落到墙角一个草垛,便想都不想地把自己塞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明珠和福晋通通被吵了起来,底下查探失窃物的下人终于匆匆赶齐。
  披着睡袍的奴才们无一表示自己管辖范围有东西遭窃,只有平时打扫祠堂的老奴才纳禄支支吾吾地看着康熙和纳兰,
  低着头欲言又止。
  康熙大喝一声:“究竟少了什么,有什么好吞吐的?”
  奴才畏畏缩缩地避着康熙的目光,怯怯地看了纳兰一眼:“是少二夫人,她的灵位不见了——”
  纳兰颓身跌在椅子间,失魂的脸色思索间慢慢又有了色彩,喃喃道:“她没有死!一定是她回来了,一定是她回来了!”
  所有的奴才噤声不敢言,却用眼神交流着这件不可思议的事,纳兰明珠拍案而起,怒道:“孽障!你是疯魔了!”
  康熙身子也沉沉一恸,嘴角微微抹上一丝苦笑,向纳兰道:“如果这次你还能在我之前遇见她,我就认命——不过放心,我绝不会让你赶在前头的!”
  湿重的稻草发出刺鼻的腐臭味,小九恐惧得把自己揽得更紧,外面已经亮堂如昼,她不敢探一个身去猜测一下如今的形式,只求快些息事,让她能够找到一个落脚点也好。
  但是事与愿违,不知在过了多久后,她的视线前还是出现了一块人影投下的阴影,一只手轻轻拨开她前面的稻草,她害怕的几乎失声尖叫,但那双手捂上了她的口,声音安定地落下来,苍老却浑厚浓重,她心里终于长吁了一口气,是吴兆骞。
  他说:“跟我走,我正要回江南。”
  康熙二十三年。秋。
  近两年的时光,就这样如流水般船过无痕。
  案几上轻摊着一本《侧帽集》,有徐徐进来的风,停留在某一个页脚,没有再继续下去:
  酒醒香销愁不胜,如何更向落花行?去年高摘斗轻盈。 夜雨几翻消瘦了,繁华如梦总无凭。人间何处问多情?
  她的视线从词册上缓缓转过来,稍挽起船舫的彩帘,娴静地倚靠在窗棂前,望着几乎静止的秦淮水,呈映着岸堤上垂柳的姿态,沉默婉转优雅地静候着,青色的天空,似是又有一场细雨要来——
  玉锁上细腻的纹路已被指端读的滚熟,就像她们命运的去向,也是那么纯属了然,但是还是会担心,在没有到来的时刻,一刻都松不下的担忧,如果再也遇不到会是怎么样?
  “顾贞观、字梁汾,《纳兰词》的编者,江南无锡顾先生求见沈姑娘——”毫无声调地朗诵着一大段引荐词的正是小九现在的小丫鬟——小沽,取自沽名钓誉之解。不要疑惑她为什么如此无聊,请听我慢慢道来,现今小九的身份。
  自从两年前吴兆骞吴先生南归时将她稍至金陵,她就一直在这秦淮河畔驻扎下了营地,为了谋生,她便在纳兰容若江南的至交顾贞观的相助下,在夫子庙近边开设了一家书馆,专供江南文友们附庸风雅,畅叙风花雪月愁肠或是家国天下远志——靠租赁或出售一些古今的诗词书画谋取一些薄利,本是涂个温饱,没想托了康熙前阵子‘博学鸿儒’科的福,江南的读书人渐热,她的小馆子生意也比想要的要好。
  渐渐的以文会友之气又在这带蔚然成风,但不久便有谣言相传此书馆的老板娘是曾经享誉江南的才女沈宛之义妹,此后相邀切磋文艺的文人异士便络绎不绝,小九肚里的货色一次就可以被钓个精空,为了保持沈宛的神秘美好形象,她才出此下策,做一个沽名钓誉的‘贪才女’,没点才名的人是见不到她的,当然就算你觉得自己有点小名气,要她点头肯相见,还得最终得到她的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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