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如梦(真身清穿

第52章


  极痛的隐忍所历练而成的不是更大更深的悲伤,酝酿而成的应是甘美醇香的一杯人生清酒,芬芳淡雅,悠远绵长。
  “你还记得那时你跟我说过的话吗?若是我终身不娶,你就陪伴我一辈子,但若我娶了妻子,就要我亲手为你誊写一份我历年的词稿?现在我终于可以完满地完成这份任务,交到你的手中,不过你可还要记住,还得陪伴我一辈子!”纳兰轻揽过她的肩头,擦干她即将滚落的泪水,温柔道,“从今天开始,不许再流一滴眼泪了,我可不想做一个让妻子哭的丈夫!”
  小九强忍眼泪,梨花带泪地老实交待:“其实当初,我要你的亲手誊写的词稿,是想卖钱来的——”
  纳兰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梁,她把脸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没过多久便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他缓缓地拍着她的背,轻声对她说,更是对自己的要求:“我知道你也在担心他知道了会怎么办,但请你一定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和孩子一个最好的归宿!”
  平平安安地度过了最胆颤心惊的七天。
  五月三十那日的清晨,小九从一身冷汗中惊醒。
  坐起身来才触及到身边的床铺已经空了很久,被衾都已转凉。
  又是那个噩梦,曾经在电视里看到的一幕幕关于纳兰容若的结局,每一个演绎者的身子在镜头面前倒下的那一刻,她的心口就好像被生生地插入一把冰锥,猛地掀开被子,换上一身缟素的着装,快步走到了祠堂。
  今天是卢氏的祭日,而在史料记载中,纳兰容若正是死在他的第一任妻子祭日当天。
  相隔七年,半个浅浅地轮回,然后被衍唱成一曲动人肺腑的悲歌,百年流传的爱情绝句。
  祠堂里的果品还是新鲜呈上的,中间的金纹托盘里依然盛放着他每年都会自广州远购的新鲜荔枝。清新沁甜的香味把祠堂原本浓重的香油味浅浅地化开,纳福一直守在祠堂,张罗着里里外外的祭祀,看到小九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便急地阻道:“哎呀,我说少夫人,您怀着身孕就不要来这里了,公子方才进宫去,他都布置好一切了——这里阴气重,对胎儿不好,您还是快些进屋休息去吧——”
  小九轻摆了下手,淡然一笑,便就着卢氏灵位前的那块蒲团跪了下身:“我有好多话要跟姐姐说,你先出去吧——”
  纳福劝了两句,见她依然不为所动,便只好退了出去。
  小九跪在卢氏的灵位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双手交缠地落在了小腹前,戚然道:“我知道我是个自私的人,得到了总还是想要更多,我害怕失去,比没有得到的时候还要害怕,我怕自己会过不了这一关,怕从此以后真的会面对独自一人的漫长时光——我不敢去抱一丝侥幸心理,会认为可以安然地度过这一天——可是我始终都希望上天能把难题摊开的给我们看,让我知道如何才有可能去战胜命运——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
  夜幕徐徐落定,她不知在祠堂跪了多久,跪到双膝都已丧失了知觉。
  时间已经滑过未时的最后一格时刻,进入申时。
  天光已已经渐没,他还没有回来。
  祠堂外传来焦灼地脚步声,她骇然起身回望,竟是曹寅。
  曹寅看到她来不及顺一声喘息,语无伦次道:“小九你快跟我进宫去!迟了怕兄台真要出事了!”
  身子一瞬间失去重心,意识被掏地空空如也,双脚一丝力气都没有,她想跟着曹寅飞奔出去,可是脚步却跌退向后,甚至承载不起自己身体的重量。
  天色已被夜彻底熄灭,转而亮起的星辰缀亮这萧索静谧的寂空。
  通向紫禁城的甬道如架上天国的阶梯一般被高高悬起,遥远又飘忽,没有第二条可供选择的捷径给你,即使比天还远也只能一步一步平心静气地去踩完它。
  这座她生活了两年的皇城,依然还是如此陌生,她甚至还是没有办法叫出这座似是熟稔的亭子的名字。
  只因为无心去了解,便是一世在这里沉没,都不会改变她对这座了无生趣的宫殿去探寻更多的欲望。
  她随着曹寅的步子,终于站定在了他们的面前。
  康熙和纳兰隔着棋盘相对而坐。
  天上星罗棋布,棋盘间棋若星布。
  康熙眉宇深邃内敛,纳兰镇定坦然,长久地静默对峙。
  渐渐地那个浅蓝色的身影落入他的余光,手中的黑子铮然落到棋盘中央,打散了棋盘中央的几粒棋子,但是棋局的大局已定,白子已将黑子逼入死角团团围住,这一扰乱并无大碍。
  但纳兰的眉头还是轻轻地扯动了一下。
  康熙嘴角泛起一抹王者得逞的笑意,端起两盘棋钵里的起,高高抬起,然后轻缓侧手,剩余的棋子黑白混乱如瀑布般流泻直下,溅落到棋盘间棋子噼啪乱溅,整盘棋局彻底颠覆,一盘散乱陈杂。
  “你还是输不起!”纳兰静道。
  “你错了,朕是永远也不会再输。”康熙放下手中的棋钵,“纳兰性德!你这是算什么?想要大胜而归!告诉你朕没有办法这么简单地就随了你的愿,辞官?你才多大年纪?就想告老还乡么?好啊,你就是一心摆脱朕,摆脱这座皇城!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人生态度在朕看来一点都不是潇洒!而是嚣张啊!你从来就不把朕当作是一个皇帝,那今天就让你好好见识下,皇帝的威严!你想要彻底地摆脱这里不是么?好朕就成全你!”
  他自身侧‘嗖’地抽出一道利剑,寒光凛冽,剑锋稳稳地落在纳兰的喉口,康熙气势咄咄,纳兰也丝毫没有退缩遑让,定定地望向康熙:“如果你想杀我,不需要用你的皇权就可以,我一直把你当成最知己的兄弟,你若真要我的命,我不会犹豫半分的送上!但是你若是因为得不到小九而怀恨在心,那就太令我失望了!”
  “是吗?朕在你的眼里就是这么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好今天朕就不妨真小肚鸡肠一回!”闪着冷光的剑锋又向纳兰的喉口迫近了一分,“你知不知道,朕已经不再是十几二十的少年了,腻了和你无休无止地明争暗斗,如今的朕已经有足够的自信可以驾驭好属于朕的天下,不再需要你总是逆耳的忠言了!纳兰性德,你有没有想过,你有一天可能在朕的眼里不值一文,反而变成一颗眼中钉!只要一个小小的借口,就可以将你彻底剔除!”
  纳兰眸光暗闪,什么也没答,轻轻地合上眼。
  “皇上!”小九飞身跪在纳兰的身侧,眼神恳切灼灼地望向康熙,虽然心底一点胜算都没有,她还是不管不顾地想去捞取那最后一丝地希望。
  康熙看到跪在眼前的两人,难以自控地大笑起来:“还真是啊,朕不把刀架到他的脖子上,你就一辈子不准备来见朕了是不是?好好好,既然你愿意如此地生死相随,那么朕就随了你们的愿吧——”
  剑的锋芒成为这个暗夜最闪眼的光点,最后一丝光亮前夕,她也闭上了眼睛。
  那不是恐惧,而是安然。
  “皇阿玛!你不能杀他们啊!”胤礽的声音由远及近,还带着剧烈的喘气声,焦灼又慌乱的步子,把小九心间的那丝淡定全数颠乱,她倏然睁眼,剑锋仍然停落在她们的喉口,只消他轻轻挥动一下剑把,她和纳兰必定血溅当场,毫无生还机会。
  胤礽的出现非但没有缓解康熙眉宇之间的怒气,反是把他的气愤燃至了最高点,他朝底下的人大声呼喝道:“把太子给朕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他若打完还有力气,朕不阻止他过来给他所谓的‘小姨’收尸!”
  “皇阿玛!你可以打我,但是你不能杀小姨的啊!你自己也不想杀他们的,你不要再后悔了啊——”胤礽奋力掰开那些簇拥而来捂住他口鼻的人的手,一面极力地向前,希望能用自己更大声地呼喊挡下他父亲手中的剑。
  康熙转过身去,并不再搭理胤礽,很快胤礽便被带了下去,他的声音也渐渐被散去。
  “梁九功,你可以去了——”康熙冷冷地瞥了一眼身旁哆哆嗦嗦的老奴才,道。
  梁九功欲言又止,万分不情愿地皱着纠葛如山脉的眉头,连声叹息后终于蹒跚地向前迈出了步子。
  棋盘边的沙漏把时间永远停格在那一刻,最后一粒细沙落定的时刻。
  剑尖一直也没有落下来,她们跪着的身子也从没有半点动弹,屏息相峙的三人就如此静默地等待着下一个时刻的敲响。
  康熙怀里的西洋时钟即将走完五月三十的最后一秒。
  他单手合上怀表,抵在他们喉口的剑尖终于落下,他微微抽了抽嘴角,道:“纳兰性德,你已经死了!”
  小九骇然,不知所以地望着康熙。
  康熙缓缓将剑回收入鞘:“方才梁九功去报的,便是你的丧报!朕就是要告诉你,朕是一国之君,掌握任何人的生死大权,这一刻起,朕说你死了!你便是活着也已死去!”
  纳兰眼中终于露出钦佩之色,他知道康熙任性不想随了他的心愿,让他安然地离开这里,但是他仍是狠不下那个心真的将他们的命取走,所以他只有选择这个方式,来结束这场纠葛多年的孽缘,或许只有他的‘死去’才能给他最大的宽佑。
  他的手掌紧紧盖住小九冰凉到无触感的手,温度一点一点回转。
  两人齐齐地叩下首来,什么都没说,身体久久地伏在地面上。
  康熙望着他们紧扣的十指,悠然间嘴角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随后又收起所有的心绪道:“死了,便是彻底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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