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阁

69 词寄兰陵王,妄托少年郎


    又过了两日,监国已然登基,秋儿才不管这龙椅上坐的是谁,她整日里不是躺着就是靠着,饭送来也是草草用了了事,只关心外面有没有鸽子来,久了都生了幻象,总听见有鸽子扑棱,便要青瑛出去看,青瑛没法,只得屡屡出门去看,然后回来告知她听错了。李成峻也被她叫来询问,得到的答案,就是朝廷未曾出兵,突厥未曾攻城,李成峻一走,秋儿就默默掉泪。
    第三日上,秋儿靠在榻上,发着呆,青瑛推门进来。秋儿立马回了神,道:“是滕公子那边有信了么?”青瑛道:“滕公子,滕夫人,于公子和......”青瑛顿了顿,“于夫人,都在志玉堂。”秋儿一听“于公子”,赶忙下地,往外就走。青瑛拿了件披风追了出来,“夫人,外边凉......”秋儿哪里理她,径直往志玉堂奔去。
    秋儿进到堂里,看见一屋子的人,很是不好意思,知道是因为自己病倒,他们才奔了远路赶到聚云浦来,甚是感动,压住了心里的急迫,一一唤去:“四哥,妈妈,三弟,月儿。”众人都还了礼,秋儿看见于释,再也等不住,问道:“四哥,可曾见到将军?他,他怎样?”于释答道:“二弟无恙,突厥大军也未攻城,弟妹不用担心。”秋儿看着于释,却见他根本没有再说的意思,心中一片冰凉,她绝不会相信这些粉饰太平的话,不是于释骗了自己,便是司马公子骗了于释。于释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秋儿,道:“二弟让我转呈此信,嘱咐弟妹千万保重。”秋儿收了信,并不拆看,对于释道:“辛苦四哥,四哥以身犯险,弟妹铭于五内......”说着说着,流下泪来。滕公子上前道:“嫂嫂,朝廷已下令援兵朔州,今晨京兆尹便派人管三弟要粮了。嫂嫂放宽心,援兵一至,二哥便可突出重围。”秋儿一听到援兵便是几声冷笑,但又不想让他们担心,便道:“但愿罢。”一行人又坐了一会儿,于释说了说朔州的情形,不外乎就是证明城池固若金汤,粮饷充足,即使突厥攻城也无大碍。秋儿心中不信,闷在那里不发一言,飞歌和月儿看见只是皱眉。
    等滕公子他们告辞去了,秋儿拆开书信,却只一首兰陵王。
    将行处,行处胡笳声重。又南眺,风拦雪阻,连山不见满目空。犹忆浔阳头,乌篷垂钩成梦。看不透,北疆寒苦,南雁当归胡不从?
    莫问胡不从,将走城将破,荼毒岂容?轻弦笙歌膻腥浓。止一时干戈,凌烟成颂。不为搏名全忠义,堪保孤龙。
    莫问胡不从,骑火念红袖,湖心影逢。依依别情与卿同。待书有千言,笔落词穷。和衣成寐,霜刀里,柳梦中。
    泪水一滴一滴浸湿了信纸,一点墨迹晕了开去,淡淡地留下一层灰色的影。平疆,他们在骗我,你到底想要作甚么?平疆,朝廷不会出兵的对么?即使出兵也不会容你活下来,对么?平疆,求你,你回来罢,你可以回来的,我们走,没有人能追得上墨骓,你带我回江州老家,好么?回不了江州,去哪里都行,平疆,求你回来罢。秋儿伏在桌上,一阵哭泣,好一会儿,又咬着牙站起身来,四哥,三弟,你们为什么要骗我,无恙?你们就一点也不为他担忧么?秋儿猛地想到了什么,急声唤道:“青瑛,青瑛,青瑛!”青瑛忙不迭地从外面进来,道:“夫人有何吩咐?”“你给我把李成峻找来。”青瑛见她沉着脸,知她又动了气,应了一声,赶紧去找李成峻。
    “翊轩,我不放心,姐姐是聪明人,万一被她知道,定会出事。”月儿看着滕公子,满脸都是忧郁。“得去知会李成峻,让他……”滕公子没有往下说,聚云浦虽说闭塞,也总会有透风之处,就算没有李成峻去说,拖久了秋儿也会起疑,一时却想不出对策。滕公子问于释道:“四哥,你看朔州城内的情形,能支持多少时候?”于释答道:“最多五日。我曾劝他和我一道出城,他若一走,皇上定会急救朔州......”“二哥不会答应的,若是城破,突厥屠城......二哥不会背着这样的罪名隐遁。”两人同声叹了口气,滕公子道:“二哥他非但不会走,还会出城迎敌。”于释道:“那愚兄再走一趟,定不让他出城就是了。”滕公子道:“四哥,你不了解他,你若是去了,他马上就铁了心,拦都拦不住了。”“那二弟岂不是......”“除非,”滕公子道,众人都凝神去听,滕公子却没有往下说。月儿知滕公子对于释还怀着戒心,便也顺着他的意思,不去追问,于释和飞歌也没有开口。
    于释二人走后,月儿掩上了门,问道:“翊轩,有什么办法能救将军么?”滕公子摇摇头,道:“那是个极冒险的办法,事若不成,许多人都是万劫不复了。”“你是说......”“廷变。”“翊轩,皇上已经登基,这可是谋逆啊。即使逼得皇上退位,甚至......弑主,也会留下千古骂名,朝中大臣和普天百姓定然戮力同心诛灭逆魁啊。”“可现下只有奋力一搏才可能救回二哥。”“奋力一搏必是同归于尽!”滕公子拉住月儿,让她安静下来,又勉强笑了笑,道:“月儿,这事不在我,全在一弟,他自会权衡的。”“王爷若是决定......你会如何?”“若王爷以结拜之情为重,我定与他同生共死。”月儿看了他一眼,翊轩,你是想劝王爷谋反篡位的是么?你是要抱着必死的信念做一场豪赌是么?好,翊轩,我说过,我永远不会和你分开,便是黄泉,我也会紧随。
    李成峻进来礼毕,秋儿也不让他坐,沉着脸问道:“朝廷要出兵了?”“正是,”李成峻答道,“左威卫大军已经开拔。”“朔州城陷落了么?”李成峻愣了愣,道:“夫人,突厥大军并未......”“你们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秋儿拍案而起,“你们不会想让我相信朝廷突然决定出兵,是因为皇上的英明仁德罢?统兵作战的事我是不懂,但你们不会想让我相信,突厥人冒着严寒包围朔州,就是为了等朝廷派援兵去消灭他们罢?”“夫人!”“回答我!朔州城陷落了没有?”李成峻踌躇了半天,才答道:“城池尚未陷落......”“但也支持不了几日了是罢?”李成峻的脸色暗了下来,道:“夫人,朔州的形势已是万分危急,前军就在连山之阳,云州都督徐震以大雪封山,道路阻塞为由,拖滞大军......”秋儿眼前一黑,顿时不省人事。
    黄昏时分,秋儿模模糊糊地听见百成和青瑛在说话,使劲儿睁开眼,见百成连连摇手,道:“我是没法了,我这厢抽丝似的治,你们那头几句话就说厉害了,我看你们最好还是把将军弄回来罢。什么药也没有看见他人管用。”青瑛道:“百郎中,将军尚在朔州一时回不来,您看怎么......”“你们让我想办法治,还不如想办法把将军弄回来,那才是一劳永逸。”百成说罢往外就走,“百郎中……”“我那儿还炼着两炉子丹……”百成人已去得远了。青瑛还想唤住他,却被秋儿叫住了。青瑛走上前来扶起她:“夫人醒了,觉得怎样?我去倒杯水来。”“青瑛,”秋儿拉住她,“我不想喝水,你去把尹公子找来。”青瑛听着让她找人就害怕,先前找来李成峻,秋儿霎时就晕过去了,现下又要找尹公子,还不定出什么事,劝道:“夫人刚醒,还是安心静养一阵罢。”“叫你去你就去,难道还要我......”秋儿瞥了她一眼,道,“我自去找他。”便要起身,青瑛赶紧拦住她,道:“青瑛去就是了。”秋儿这才靠了回去。
    青瑛领着尹公子进屋来,端了个矮凳至秋儿榻前,让尹公子坐了。秋儿因为尹昭容之死总是害怕与他见面,这几日为了朔州那边的事,也无暇顾及他,尹公子见秋儿一脸病容,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也道:“夫人要多保重才是。”秋儿点了点头,对青瑛道:“青瑛你下去罢。”青瑛只得退下了。
    门刚掩上,秋儿便爬起来,给尹公子跪了下去,尹公子手足无措,赶紧跪下扶住道:“夫人这是为何?文韬担当不起,夫人快起来罢。”秋儿泣道:“文韬,现下就只有你能救将军了。”尹公子不知就里,只听秋儿接着道:“突厥人已经攻城了,朔州城破在即,朝廷却屯军连山,不肯出兵救援,将军危在旦夕,只有你能救他了。”尹公子扶她坐下,道:“夫人,若能救将军,文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文韬单枪匹马,如何救得将军脱险?”秋儿并不答他的问,道:“文韬,你可恨皇上?”“皇上害死我父亲,我怎能不恨?”尹公子咬牙切齿地道。“你可想为你的父亲和姐姐报仇?”尹公子瞪着眼看着秋儿,问道:“夫人,我姐姐怎么了?”秋儿道:“这件事本不该瞒你,但王爷怕你太过伤心......”“夫人,我姐姐到底怎么了?”秋儿黯然道:“先皇驾崩后,皇上生殉了尹昭容。”尹公子浑身一震,便要冲出门去,秋儿一把拉住道:“文韬,你要上哪里去?”“我去杀了那个狗皇帝!”尹公子把拳头捏得格格作响。秋儿道:“文韬,现下他是皇上,宫中戒备如此森严,你进得去么?”“那我也要去!就是死我也要......”“文韬!你这是徒往送死,根本报不了仇。”见尹公子平静了些,秋儿接着道:“凭你一人之力是报不了仇的,你须去找王爷。”“王爷?”尹公子看着秋儿。秋儿低声道:“王爷私豢有一支奇兵,只要他肯相助,你大仇必报。”尹公子听闻王爷私豢兵士,煞是惊讶,他却是知道其中利害,聚众谋逆的罪名可不是他自己一条命能顶得了的,其中牵连甚巨,一时犹疑了。秋儿又跪了下来:“文韬,这些年死得不明不白的忠臣还不够多么?皇上心胸狭隘,是不会罢手的。他这次除掉了将军,也会除掉王爷,除掉你,你派人行刺的事,皇上不会永远不知道,难道你想未及报仇就先被他斩首么?”尹公子也跪下道:“夫人要文韬怎么做?”“劝说王爷,取而代之。”秋儿道,“文韬,你姐姐是王爷一生挚爱,尹昭容冤死,他不会不念旧情,容凶手逍遥于世罢?”“好,夫人,文韬定会说服王爷。”“文韬,我明日一早就送你出去,万不能让青瑛他们察觉。”“是,夫人。”“一切便拜托文韬了。”秋儿说着又要拜下去。尹公子忙扶住了,道:“夫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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