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哈瓦那的人

第30章


我讲的这个人,你们各位一定都知道,那就是沃莫尔德先生,”布朗博士飞快地在他的记事簿上溜了一眼,“詹姆斯·沃莫尔德,‘通净’公司驻哈瓦那的代表。”
  麦克杜格尔先生说道:“咱们把威士忌都喝光了。真不是时候,您现在上去讲话最需要一股酒劲。”
  卡特也附和说:“我本来也带了一瓶酒——可是在飞机上差不多都喝光了,现在顶多还剩下一杯。”
  “没说的,咱们这位朋友应该干了它,”麦克杜格尔说道,“他比咱们更需要。”
  布朗博士的讲话还在继续:“我们可以把沃莫尔德先生看成是具有完美服务素质的楷模——谦逊、朴实、坚韧不拔、讲求效率。我们的敌人把推销商形容成夸夸其谈的说假话的骗子,说他们只醉心于把那些无用、甚至是有害的产品推给顾客。这种说法是不真实的……”
  “您真够意思,卡特,呆会儿我肯定要喝一口。”沃莫尔德说。
  “您是不是不习惯上台讲话?”
  “不仅仅是个讲不讲话的问题。”沃莫尔德把身子朝对面那张普普通通的诺特威奇人的面孔探了探,在目前这种让人心神不定的情况下,这张面孔很值得信赖;与卡特在一起,沃莫尔德心里觉得十分踏实。
  “我知道您是不会相信我告诉您的事情的,”当然他也并不期待卡特相信。什么东西轻轻碰了沃莫尔德的腿一下,他一低头,看见一只黑色的短腿小哈巴狗,耷拉着两只长满卷毛的耳朵,期待着他能给它点什么东西吃——这只狗一定是趁侍者们不注意从厨房溜进餐厅的。它躲在桌布后面,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找它。
  “我非常感谢您邀请我发言,”沃莫尔德说道,“不管您出于什么动机。”
  座位上一阵友善的窃笑使沃莫尔德感到很吃惊——他并不是在说笑话。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讲话,同时又差一点成为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讲话。”他扫了卡特一眼,卡特正皱着眉头盯着他。沃莫尔德心里觉得自己大难不死好象是一种失礼,就跟当众喝醉了酒似的。“我不知道我在这里是否有任何朋友——然而我敢肯定有我的敌人。”
  不知谁冒出一句“可耻”,结果引起许多人的哄笑。照这样讲下去,沃莫尔德肯定能赢得一个妙语连珠的演说家的名声。
  “如今,关于冷战的各种各样的说法我们已经听到不少了,不过生意人都明白,两个生产同一种产品的制造商之间的战争是很有可能发展为热战的。就拿通净和新洁两家公司来打个比方吧——它们生产的两种吸尘器之间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差别,就象两个不同国别的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根本差别一样——俄国人——德国人——或者英国人。如果双方公司的少数人不是各怀野心的话,那肯定不会存在任何竞争和战争,可恰恰是这一小伙人,指使人们竞争,还无中生有、捏造事实,挑动卡特先生和我本人彼此打个你死我活。”
  听到这儿没有人再笑了。只见布朗博士对美国总领事耳语着什么。
  沃莫尔德又举起卡特的威士忌瓶子说道:“我认为卡特先生甚至不知道派他来毒死我的那个人的姓名。”座席间重又响起一阵开心的笑声。突然,那只狗呜咽地叫起来。它从躲藏的桌子底下窜出来向厨房跑去。
  “迈克斯!”侍者领班喊道,“迈克斯!”餐厅内一阵沉默,接着有人干笑了两声。那只狗一下歪倒在地上,它拼命嚎叫着,竭力想撕咬自己的前胸。站在门边的侍者领班抱起了它。可那狗好象由于痛苦,只是一个劲地狂叫。它弓起身子,猛地挣脱了领班的双手。
  “祸不单行啊。”麦克杜格尔先生心神不定地说。
  “请您原谅,布朗博士。”沃莫尔德说道,“戏演完了。”他跟在那个领班后面走进厨房,“收起你这套吧。”
  “您想要什么?”
  “我想弄清楚我的盘子是怎么回事。”
  “您说什么,先生?您的盘子?”
  “你那么着急,生怕我的盘子被别人拿走了。”
  “我不懂您的话。”
  “你知道盘子里的食物下毒了吗?”
  “您的意思是说饭菜不好吗,先生?”
  “我是说饭菜被下毒了,你小心翼翼地挽救布朗博士的生命——而不是我的。”
  “先生,我还是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我很忙,千万别见怪。”
  那只哀号着的小狗的叫声从厨房移到了长长的走廊——突然间,一声凄厉的嚎叫代替了原来那种让人不快的哀号。领班大叫了一声:“迈克斯!”呼地拉开厨房的门,冲进了走廊。
  那只德国种的小狗从地上怪可怜地抬起头,痛苦地向侍者领班挪动着身体。只听一个戴着厨师长帽子的人说道:“它在这里什么也没吃,那个盘子已经扔了。”那只狗象一堆腐肉似的瘫在侍者领班的脚下。
  领班跪在狗的旁边,嘴里不断念叨着:“迈克斯,我亲爱的。”那只狗黑色的皮毛与领班黑色的衣服连成了一体,看上去一点不象一块肉体,倒象是一大块哗叽。厨房里的人围成了一圈。
  小狗的身子最后微微地扭动了一下,粉红色的舌头象牙膏一样慢慢伸出来,耷拉在地板上。领班的手抚摸着狗的尸体,两眼却直勾勾地瞪着沃莫尔德。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似乎在抱怨。狗死了,而他还活着站在这里;沃莫尔德差一点想向他道歉,可还是转过身来走了。走到走廊的尽头时,他回过头来又看了一眼:领班的黑影还跪在那只黑狗的尸体旁边,穿白衣的厨师长站在他们身后,厨房里的其他人拿着揉面盆、抹布和花圈一样的盘子也守候在那里,那样子活象一群围着一口棺材的送葬者。
  沃莫尔德心想:如果是我死了,肯定不会惊动这么多人。
  4
  “我回来了,”沃莫尔德对比阿特丽斯说道,“我没有钻到桌子底下,我是打了胜仗回来的,死的是那只狗。” 
  
第四章
  1
  “我很高兴只有您一个人在家。您觉得孤单吗?”塞古拉警长对沃莫尔德说道。
  “相当孤单。”
  “我肯定您不会戒意的。我在门口派了两个人守着,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我们。”
  “我被逮捕了吗?”
  “当然没有。”
  “米利和比阿特丽斯出去看电影了,如果不让她们进来,一定会吓着她们。”
  “我不想占用您太多的时间。我来这里是要同您说两件事情。一件很重要,一件非常普通。先谈重要的怎么样?”
  “请吧。”
  “我希望,沃莫尔德先生,能够握住您女儿的手。”
  “就这还用得着两个警察把门吗?”
  “还是别让外人来打扰我们好些。”
  “您对米利讲了吗?”
  “在没跟您商量之前,我不能指望她成为我的妻子。”
  “我想,就是依照这里的法律,您也需要得到我的同意。”
  “这同法律没有关系,只是一个一般的礼貌问题。我可以吸烟吗?”
  “随您的便好了。您那个烟盒真是用人皮做的吗?”
  塞古拉警长哈哈大笑:“哎呀,这个小米利可真能开玩笑!”接着又闪烁其词地添了一句,“您相信那个故事吗,沃莫尔德先生?”也许塞古拉很讨厌这种没有根据的说法——他大概是个虔诚善良的天主教徒。
  “米利还太小,谈不上出嫁的问题,塞古拉警长。”
  “在这个国家可不算小。”
  “我肯定她还不想结婚。”
  “但是您可以影响她,沃莫尔德先生。”
  “有人叫您‘赤鹫’是吗?”
  “在古巴,这个说法对人是一种赞扬。”
  “您的生活不很安宁吧?您好象有好多敌人。”
  “我已经攒了一大笔钱,足以安排好我的遗孀的生活。再说,沃莫尔德先生,我在经济上要比您更可靠。您的商店——别说它本来就赚不了多少钱,而且随时随地都会关门停业。”
  “关门停业?”     — 棒槌学堂·E书小组 —
  “我敢说您并不是有意制造麻烦,不过,您周围发生的麻烦事也太多了。万一您不得不离开这个国家的话,看到您的女儿在这里生活得非常舒心,难道您不高兴吗?”
  “是些什么样的麻烦事,塞古拉警长?”
  “先是有一辆汽车撞车——不管什么原因!接着可怜的西富恩特斯工程师受到了袭击——他是内政部长的朋友。桑切斯教授抱怨您闯到他家里去威胁他,现在甚至又闹出场您毒死一只狗的风波。”
  “我毒死了一只狗?”
  “当然了,听起来是很荒唐。不过‘国家’夜总会的领班说您给他的狗喝了放了毒药的威士忌。不管怎样讲,您干嘛要给狗威士忌酒喝呢?我不明白,他也不明白。他认为可能就因为那是一只德国狗。您怎么不说话,沃莫尔德先生?”
  “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他现在有些疯疯癫癫的,可怜的家伙。要是我不把他从办公室里撵出去,他就在那里絮叨个没完。他说您还走进厨房,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干的好事。这听起来可不象您平素的为人啊,沃莫尔德先生。我一向认为您是宽宏和善的。您该向我证实他的话都不是真的……”
  “那只狗是被毒死的,威士忌也是我杯子里的。不过这都是对着我来的,而不是那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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