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哈瓦那的人

第33章


  “可是我吃掉了您的王棋。”
  塞古拉将一瓶“蔷薇”牌一饮而尽,而沃莫尔德则在棋盘另一边拿起了一瓶“海格”威士忌。
  塞古拉说道:“今天晚上太热了。”说完,随手用纸折了一顶皇冠给自己的王棋戴上。
  沃莫尔德见状,便信口说道:“要是您的这个王棋叫我俘获了,那我就得连喝两瓶——酒柜里还有不少酒呢。”
  “您事先就把这一切都安排好了。”塞古拉的口气中似乎有几分嗔怪。
  随后,他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沃莫尔德发现,想让塞古拉吃掉自己的棋子已经非常困难。而且沃莫尔德还意识到,自己的计划有一个很大的漏洞,因为对一个好棋手来说,完全有可能不吃对方的棋子却将对手击败。沃莫尔德吃了塞古拉一个子,可马上就察觉自己上了圈套,落到连一步也动弹不得的境地。
  “瞧,您甭想赢了。”塞古拉警长擦去了额上的汗水。
  “总得给我个报仇的机会。”
  “这种法国酒劲儿太大了,八十五度。”
  “还得去拿几瓶酒。”
  沃莫尔德又换上了三瓶苏格兰威士忌和三瓶法国酒。这回轮到他走苏格兰威士忌。他用“弗汀斯”开了局,这盘棋可能会是一盘磨棋。沃莫尔德懂得,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想办法让塞古拉去掉戒心,无所顾忌地去下棋。他又一次故意露出破绽,可塞古拉就是裹足不前。塞古拉仿佛已经明白,他真正的对手不是沃莫尔德,而是自己的脑袋。他甚至没有占任何战术上的便宜就轻易丢掉了一个棋子,硬是把瓶“希拉姆·沃尔克”酒送到了沃莫尔德嘴边。沃莫尔德知道自己的脑袋也遇到麻烦了:苏格兰威士忌和法国威士忌两样酒混在一起喝可不得了。
  “给我一支烟,”他对塞古拉说道。
  塞古拉打着了打火机,将身子凑过来。沃莫尔德看到他尽了很大努力,才使火苗不致左右乱晃。再有两瓶酒他就该听我的摆布了,沃莫尔德心想。
  不料到了此时,要想让塞古拉这个谨慎非常的对手再吃掉自己一个棋子就跟自己吃掉他的棋子一样困难。最后战局竟大大有利于沃莫尔德。他将塞古拉的王棋置于死地,只好喝了一瓶“哈泼”。
  沃莫尔德装着高兴万分的样子说:“这盘棋我赢定了,塞古拉,您干脆收摊算了。”
  塞古拉眉头紧皱,死死地盯着棋盘。很明显,他现在是左右为难,既想赢棋,又想让头脑保持清醒,愤怒和酒劲把塞古拉弄得晕头胀脑。
  “这下的叫什么棋呀。”自己的王已经被对手吃掉了,要想痛痛快快地取胜是不可能的了。因为按照规定,王棋在棋盘上是可以任意活动的。
  “真没想到象棋还有这种鬼下法!”一会儿,他又丢掉了一瓶“肯塔基客栈”,这回塞古拉可真心疼了,他对着棋盘骂开了:“这些该死的棋子,一个子一个样。玻璃酒瓶,谁他妈见过用酒瓶当棋子的?”那瓶法国威土忌一下肚,沃莫尔德感到自己头也晕乎乎的了,不过他明白,决定胜负的最后时刻已经到来。
  “您怎么走我的棋子?”塞古拉问道。
  “不,这是‘红带’,是我的。”
  “见鬼,我怎么连英国酒和法国酒都分不清了?它们不都是酒瓶子装的吗?”
  “我看您是输昏头了。”
  “我没输。”
  沃莫尔德又走了一步,将自己的王暴露给塞古拉,这步棋看似疏忽之着,其实是经过仔细考虑的。开始他担心塞古拉没有注意到这步棋,心里正琢磨着用什么办法引起正在喝酒的塞古拉上钩。谁知,捉拿对方的王棋对塞古拉警长有着极大的诱惑力,只要往前走一步,那就意味着自己占了上风,他的手抓住了自己处于攻击位置的棋子,眼见一场厮杀就要开始。可是马上他又犹豫了。这是一个又闷又热的夜晚,加上喝了许多酒,塞古拉满头是汗,那样子活象个被烤化了的蜡人,面前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模糊不清。
  “您为什么这么走?”
  “什么?”
  “您的王要丢了。”
  “见鬼,我怎么没发觉,一定是喝醉了。”
  “您喝醉了?”
  “有一点儿。”
  “我也醉了。您知道我喝得太多了,您存心想把我灌醉。您到底要干什么?”
  “别开玩笑,塞古拉。我干嘛要灌醉您?咱们别下了,就算和棋吧。”
  “和棋?!我可明白您为什么要灌醉我,您打算要我那份名单——我知道,您想让我把那份名单拿给您看。”
  “什么名单?”
  “您的情报网里所有的人我都掌握了。米利在哪儿?”
  “我跟您说过她出去了。”
  “今天晚上我还要到警察总监那里去一趟,该收网了。”
  “卡特也在名单上吗?”
  “卡特是谁?”塞古拉边说边用手点着沃莫尔德,“名单上有您——但是我知道您不是什么间谍,您只不过是一个骗子。”
  “您怎么不去睡一会儿,塞古拉?和棋算了。”
  “和棋?甭想!瞧,您的王到我手里了。”他打开那瓶“红带”,一口气喝光了。
  “王棋得喝两瓶,”沃莫尔德又递给他一瓶“敦诺德尔”。
  塞古拉下颌抽动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快承认输了吧,我再不摸这些棋子了。”
  “我什么也不承认。我的头脑现在还很清醒。怎么样,我向您挑战,您接着来吧。”沃莫尔德举起一瓶用加拿大黑麦酿的“卡尔弗特爵士”一饮而尽。他心想:我这可是最后一瓶了。假如塞古拉过不了这关,那就大功告成了。头再晕,也不至于扣不动扳机吧。他不是说枪里有子弹么。
  “没关系,”塞古拉嗫嚅道,“您完蛋了。”说着,就象拿着一个装着鸡蛋的调羹似的慢慢地将手抬到棋盘上来,“看见没有?”他抓起一个棋子、两个、三个……
  “把这些酒干了吧,塞古拉。”沃莫尔德推过去一瓶“乔治四世”,一瓶“安妮王后”——这盘残棋简直全叫皇室包了——还有一瓶“荷兰女王”。
  “您还能喝,塞古拉,用不着我再向您挑战了吧?喝这瓶——‘范特’牌;再来一瓶,塞古拉——这是‘斯坦法斯特’牌;‘老阿格尔’牌——把这瓶也干了,塞古拉,我现在投降了。”
  不过真正投降的是塞古拉。沃莫尔德解开这位警长的衣领,让他透透气,然后把他的头扳过来靠在椅背上;可是等到沃莫尔德把塞古拉的手枪揣到衣袋里、向门口走去时,发现自己的两条腿竟然也不怎么听使唤了。
  2
  沃莫尔德在塞维利亚酒店电话间给卡特打了个电话。他承认卡特很沉着——比自己要沉着得多。卡特在古巴的任务完成得不太好,可是他还呆着不走,可能是个猎手,但也可能是只囵鸭。
  “晚上好,卡特。”沃莫尔德说道。
  “你怎么——晚上好,沃莫尔德。”他那受到伤害的自尊心使他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
  “我想向您道歉,卡特。威士忌那档子事都怪我不好,那天我可能是喝得太急了。今天又多喝了点,我这个人平常不大喜欢向别人赔不是。”
  “事情过去就算了,沃莫尔德。该睡觉了。”
  “那天我还笑话您的口吃——乡里乡亲的,想起来真不该那样。”沃莫尔德觉得自己讲起话来竟然也跟霍索恩一样了。看来欺骗是间谍这个行当的职业病。
  “你到、到底想说什么?”
  “我后来很快就查明事情搞错了。毒酒与您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是那个该死的领班自己把狗毒死了。那条狗老是老了点儿,不过也犯不上给它吃下有毒的东西呀——让狗睡觉何必用那种办法。”
  “真是那、那样吗?多谢你告诉我,不过太晚了。我该去睡觉了,沃莫尔德。”
  “他是最好的朋友。”
  “你说什么?我听、听不懂。”
  “凯撒,帝王之友。日德兰有一个头发蓬乱的人消失了,他最后一次露面是在小桥边上,同他的主人在一起。”
  “你喝醉了,沃莫尔德。”沃莫尔德此时发现装醉简直再容易不过了,特别是在真的喝过——鬼知道到底有多少瓶苏格兰威士忌和法国酒之后更是如此。醉汉的话是可以相信的——酒后吐真言;无论谁都可以随意摆布一个醉汉。卡特可不是那种轻易让机会溜走的傻瓜。
  “我现在也很想到那些去处转转。”沃莫尔德说道。
  “什么去处?”
  “您在哈瓦那最想逛逛的地方。”
  “现在不晚吗?”      — 棒槌学堂·E书小组 —
  “正是时候。”沃莫尔德听出卡特的回答有些迟疑,“最好带支枪来。”他又补了一句。真怪,干掉一个手无寸铁的杀人凶手,沃莫尔德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最好不要让卡特赤手空拳。
  “带支枪?干什么?”
  “那些不三不四的家伙说不定会在哪里找您的别扭。”
  “你不带吗?”
  “我没有枪。”
  “我也没有,”可听筒里传来的显然是检查枪膛的金属撞击声。针锋相对啊,想到这,沃莫尔德的脸上不禁浮出一丝微笑。不过,微笑对于仇恨来说,亦象对于爱情一样,往往是非常危险的。他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忘记哈塞尔布克医生的悲惨模样,那副躺在酒店地板上凝视着天花板的目光。他们根本没给那位老人一点儿还手的机会,而他却给了卡特充分的机会,沃莫尔德不禁懊悔自己刚才不该喝那么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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