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哈瓦那的人

第34章


  “过一会儿我到酒吧找你。”卡特说。
  “别太久了。”
  “我总得穿件衣服吧。”
  酒吧里昏暗一片,沃莫尔德感到十分满意。他想,卡特一定是要打电话给他的朋友,也许还要接接头。不过,此时此刻在这间酒吧里,卡特那伙人无论如何别想先看到他。
  酒吧共有两扇门,一扇对着大街,另一扇通向酒店内厅,另外后面还有一道阳台,万一真交起火来,退路还是有的。看到这里,沃莫尔德觉得心里踏实多了。不管谁进到酒吧里,眼睛都会有一阵子什么东西也看不见——他自己就是如此。
  沃莫尔德刚迈进酒吧时,好一会儿都没弄清屋里究竟有一个还是两个客人,因为靠街那扇门旁边的沙发上坐着的是一对紧紧搂抱在一起的男女。
  沃莫尔德在阳台边找了个地方坐下,又叫来一杯威士忌,可一双眼睛却只顾盯着酒吧的两扇门,那酒搁在一边连碰也没碰。不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了。他没看清来人的脸,但从那人手拍烟包的样子,可以断定准是卡待。
  “卡特。”
  卡特走过来了。
  “咱们走吧。”
  “先把你的酒喝完嘛,我陪你来、来一杯。”
  “我已经喝不少了,卡特。我得先吸吸新鲜空气,等到了地方再痛痛快快喝几杯。”
  “告诉我你打算把我带到哪里去?”卡特坐了下来。
  “随便找家窑子就行,反正它们都差不多。卡特,您就在姑娘堆里挑吧,足够给您办一次选美会了。我说咱们走吧,要不然夜一深,她们就该聚堆了。”
  “我还是先喝一杯,总不能呆呆地去参加选美会呀。”卡特不放心地说。
  “您不是在等什么人吧,卡特?”
  “没有啊,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人?”
  “瞧您看着门口那副样子……”
  “在这个城市里我连个鬼都不认识,我不是跟你讲过吗?”
  “不算布朗博士。”
  “哦,是的,当然不算。不过,找他给咱们当逛窑、窑子的伴儿可不大合适,你说呢?”
  “那您就请吧,卡特。”
  卡特勉强抬起了屁股:“我想给门房留张条子,过会儿我还有个电话。”他显然是在找留下来的借口。
  “布朗博士来的吗?”
  “不错,”卡特犹豫了一下,“他、他电话没打来,我就这么走了,也说不过去呀。能不能再等五分钟,沃莫尔德?”
  “您究竟是要一点钟以前回来,还是想玩上一夜?”
  “最好再等会儿。”
  “没您我一样去。活见鬼,卡特,我还以为您真想见识见识哈瓦那呢。”说完,沃莫尔德很快地走出了酒吧,他的汽车就停在对面的街上。沃莫尔德根本没回头,却马上听到后面跟上来的脚步声。他害怕失去卡特,可是卡特更害怕失去他。
  “你火气不小啊,沃莫尔德。”
  “对不起,我酒喝多了。”
  “我希、希望你开车时能稳当些。”
  “卡特,我看还是您来开好点儿。”
  沃莫尔德有他自己打算:既然开车,两只手当然要拿出衣袋了。
  “右边,卡特再往左拐。”
  汽车驶上了濒临大西洋的一条海滨大道,只见一艘白色轮船正在驶离港口——后面拖着几只大概是去金斯敦、要不就是去太子港的游艇。他们能够看见船上一对对倚栏而立的男女,乐队正在演奏一支受人喜爱的曲子:“跳它个通宵”,随着乐曲声的渐渐远去,月光下这副景象还真有些诗意。
  “那条船弄得我有些想家了。”卡特说道。
  “诺特威奇吗?”
  “是的。”
  “诺特威奇那里没有海。”
  “我小时候看到河里的那些船也跟这条一样大。”
  一个杀人犯没有权利去想家,杀人犯应该是一部机器,我也必须变成一部机器,沃莫尔德心里在想。他的手在衣袋里玩弄着到时候要用来擦去指纹的手帕。可是怎样选择这个时候呢?是找一条便道,还是一个侧门?万一别人先开枪怎么办?
  “您的朋友是俄国人吗,卡特?德国人?要不就是美国人?”
  “什么朋友?”他的回答很简单,“我根本没有朋友。”
  “没有朋友?”
  “没有。”
  “向左拐,卡特,再往右。”
  汽车驶上一条狭窄的街道,街两边的夜总会一家挨着一家,设在地下的酒吧间里传出来的乐曲声听起来就象哈姆雷特父亲的阴魂发出的声音。有两个身着夜总会制服的男人从路那边插过来,竞争似地冲着他们大叫大嚷。
  “就在这儿停下吧,痛痛快快喝几杯再走。”沃莫尔德说道。
  “这些都是窑子吗?”
  “不是,一会儿就到了。”沃莫尔德心想,只要卡特的手离开方向盘去掏枪,自己再开火就名正言顺了。
  “你熟悉这家夜总会?”
  “不,可是我熟悉这支曲子。”真是太奇怪了,乐队演奏的竟是“我可不信这种事儿”。
  夜总会的门口挂着几帧裸体女人的彩色照片,用世界语写着“脱衣舞”的霓虹灯管闪闪发亮。两人顺着漆成廉价睡衣上面的条纹一样的台阶走进一间烟雾腾腾的地下厅堂,简直象刽子手行刑的地方,这种地方只有哈瓦那才有。不过沃莫尔德只惦着先喝上一杯。
  “您在前面走,卡特。”可卡特迟迟疑疑地就是不肯迈步子。他张着嘴,可“h”这个送气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沃莫尔德没想到卡特竟如此结巴。
  “我希、希、希、希望……”
  “您希望什么?”
  “没什么。”
  他们叫了白兰地和汽水,找个地方坐下来看表演。只见一个姑娘挨张桌子走着,边走边脱身上的衣服。她先是摘下了手套。一个旁观者顺从地拿着它,那样子如同拿着一份公文。然后那姑娘将背转向卡特,要卡特把她带黑色花边的紧身胸衣解开。卡特笨拙地弄了好半天也没把挂钩解开。那姑娘大笑起来,卡特红着脸说:“真对不起,我解不……”周围坐着的那些朦朦陇陇的人影都盯着卡特,可谁也没笑。
  “您在诺特威奇练得太少了,卡特。让我来。”
  “你想看我的笑话?”
  最后他总算把挂钩解开了。只见那姑娘手一伸,一下弄乱了卡特稀疏的头发就跑开了。卡特掏出一把小梳子,重新梳好了头发。
  “我不喜欢这地方。”
  “您不大敢跟女人打交道啊,卡特。”
  “我讨厌胡闹。”
  他们走上了台阶。卡特屁股后面的裤袋塞得鼓鼓囊囊的,当然那也可能是他的烟斗。卡特又坐到了方向盘后面,嘴里咕哝道:“这种把戏哪儿都有,不过是婊子脱脱衣服罢了。”
  “可你也没帮上她多少忙。”
  “我光顾找拉链了。”
  “现在我就想好好喝一顿。”
  “他们的白兰地也太糟糕了。没准儿里面还有麻醉药呢。”
  “您的威士忌可比麻醉药还厉害,卡特。”沃莫尔德想把他惹火了。
  “你说什么?”
  “停车吧。”
  “为什么?”
  “您不是想找个好去处吗,到了。”
  “怎么看不见啊?”
  “全关着门呢。瞧,这家连百叶窗板都放下来了。下车去按按门铃。”
  “你刚才说威士忌是什么意思?”
  “现在先别提这事,去按铃吧。”
  眼前这地方看起来跟一个空荡荡的地下室差不多,门面是灰色的,整条街看不见一个人。卡特慢慢地从驾驶座上抬起腿,沃莫尔德死死盯着卡特的手——那双没用的手。他在心里说道,这可是一场非常公平的决斗,而且机会也均等,不过论杀人卡特要比自己更擅长些;我现在连枪里究竟有没有子弹都没搞清。卡特的机会比哈塞尔布克要多得多。
  卡特搭在车门上的手放下了。
  他说:“也许改天晚上来更合适。你知道。以、以、以……”
  “您害怕了,卡特。”    
  “我以前从来没有到过窑、窑、窑子。跟你说老实话,沃莫尔德,我不、不怎么需要女人。”
  “那么说您是独身了?”
  “没她们我也能过,”卡特气哼哼地说,“对于男人来讲,有些重要事情要比追女人……”
  “那您干嘛还要到窑子来?”
  沃莫尔德对卡特的坦率大吃一惊。
  “我过去也试过,可就是一到那时候……”他犹豫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怎么也不行。沃莫尔德,我不合她们的意。”
  “下车吧。”      — 棒槌学堂·E书小组 — 
  必须下手了,沃莫尔德心想,不然卡特又不知该对我讲些什么了。眼前这个人随时都可能变得更富有人性,从一个嗜杀成性的恶棍成为一个也有喜怒哀乐的活生生的人。天晓得那一件件暴力行为后边都隐藏着什么动机?沃莫尔德抽出了塞古拉警长的手枪。
  卡特靠在那家妓院的门旁,满脸恨怒,但却没有一点儿恐惧。他怕的只是女人,而不是暴力。
  “你弄错了。毒酒是布朗给我的。我不过是个小人物。”
 
  
第六章
  1
  “等您?塞古拉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搞那张缩微照片我可是费了点脑筋。”
  “您搞缩微照片干什么?”
  “咱们不能再依靠任何专门跑金斯敦的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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