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

第36章



对两个下属说。
    第二天,她先拿二班副丁梦丹“开刀”。这个北京来的某将军之女,平时从不
正眼看她这个校长。“二班副,有人反映你拿军鞋跟老乡换鸡蛋,蹲在后山烧着吃,
有这回事吧?”“他娘的,哪个混蛋出卖了我?”清秀的丁梦丹破口骂道。“注意
军风纪,不准说脏话!”张荣严厉地说。“见天叫我们吃青菜熬豆腐、宽粉条炖土
豆,一点肉星儿都没有。我都快变成菜青虫啦!”梦丹不知悔过。“觉得部队生活
苦吗?还是那句老话:当兵别怕苦,怕苦别当兵!我还不是跟大伙一样,吃的是同
只锅里的菜吗。”“有人不知从哪里弄来花生、奶糖吃,您怎么不管?”梦丹不服
气地说,并用眼角扫了张群一眼。张群的脸立刻涨得通红。“不管是谁,从今往后
都不准吃零嘴。违者通报批评!”张荣大声说。又讲了一阵“自觉抵制资产阶级思
想腐蚀”的大道理后,草草散会。
    “嗨,我说梦丹,真有你的,拿军鞋换鸡蛋!一双鞋换了几个?”会后,胖墩
儿极感兴趣地问,“十个?值!挨批评也认了。再有来换鸡蛋的,告诉我一声,我
出一只鞋。”“我也出一只。”桑园在一旁忍住笑说。丁梦丹打量了桑园一眼。她
一直把桑园当作北京兵里的异数:文静平和,说话从不带脏字,没想到今天也来凑
一趣。她笑了,爽朗地说:“行啊。我跟那老乡混得挺熟,可以说服她多换你们一
个。不过,咱有言在先,换了鸡蛋得跟我三一分。娘的,咱只剩脚上穿的这双鞋啦。”
    不久后的一天,张荣叫各班正。副班长到办公室开生活检讨会。桑园和梦丹来
早了,办公室里没有人。闲得难受的梦丹东摸西翻。忽然,她尖叫起来:“快来看,
这里有‘军事机密’!”正在翻看旧报纸的桑园闻声过来。原来,张荣一时大意,
忘了锁办公桌的抽屉。被梦丹拉开,发现了里面的花生、奶糖,还有小甜饼干。
“好一只老狐狸!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还念什么‘反资腐蚀’,娘的屁!
我看她已经腐透啦。”梦丹气得抓起一把奶糖,就往衣袋里装,又连着塞了几块饼
干进嘴。“我早就听人嘀咕过,”梦丹费力地咽下满嘴饼干,说,“张荣悄悄打发
崔教员找老乡买鸡,乘夜里炖了给她吃。原来我还将信将疑,敢情是千真万确呀。”
桑园听她这样说,也想起有天夜里去厕所,路过伙房闻着一股鸡肉香,当时还以为
在做梦哩。不过她没说什么。“走,咱们找院长告状去。给她来个全院通报批评,
让她在全院丢人!”梦丹兴奋地说。“算了。你以为院长会为咱小兵得罪她?她跟
院长平级呢。”“那就这样便宜她了?”梦丹不甘心地说。“这样吧,等开会的时
候,咱们请她把抽屉打开,就说那里面可能招了老鼠,看她怎么办。”桑园促狭的
建议,使梦丹开心得大笑。她俩哪里知道,张荣已经在门外听了半天,正气得牙根
发痒哩。
    自从上次,桑园无心在宋副司令面前救了她的“驾”,张荣对这个很有主张的
女兵开始另眼相待,甚至有心栽培她入党。没想到她仍然是鬼点子多的对头。“决
不能让她在部队久留,迟早打发她复员!”张荣咬牙切齿地想。看见有人朝这里走
来,她立刻换上若无其事的微笑,走进办公室。
    等正、副班长们到齐,张荣笑容可掬地对大家说:“老战友昨天来看望我,带
了些糖果。我请她下不为例。官兵同甘苦嘛。”说着,她拉开抽屉,抓出几把糖放
在桌上,“这算我请客,咱们有福同享。”张荣的举动叫两个知情者张着嘴讲不出
话。一抹得意的微笑浮上张荣的胖脸。“这不算完。”她心想,身为领导,找下级
的岔儿比反掌更容易。
    林桑园的沉着稳重,工作有条不紊,深得门诊护士长喜爱。护士长不止一次对
张荣和李指导夸她,“是块做护士长的料。”她对桑园独立操作技术十分信任,只
要桑园在,她就可以放心地走开。可是这天,来门诊抽血的人特别多。护士长又不
在,忙得桑园起急。轮到一个长满青春痘的战士,先调皮地叫桑园从他脚上抽血,
又伸出指头叫他抽。“再捣蛋,就请出去!”桑园不耐烦地申斥他。“嗬,嗬,不
过是个新兵蛋子,啥了不起。”那战士嘟囔着,只好伸直手臂。针头刚进血管,一
声“好痛!”他猛地缩回手臂,针头一下子滑脱了,一股暗红的血从针眼涌出来。
桑园被吓了一大跳,针筒也落到地上。“出去!不给你抽了。”她气上心来。“好,
好,不闹了,乖乖让你抽。”
    等桑园抽好血,用棉棒压住他的血管,他竟一把捉住她的手。“滚出去!”她
抽回自己的手朝他吼。他嬉皮笑脸地走了。
    不一会儿,那个捣蛋鬼大叫大嚷地又跑进来,“看看,看看,把咱革命战士的
胳膊抽得青一块,紫一块,纳鞋底子呢。啥阶级感情!”正巧张荣从这儿路过。见
有人对桑园大叫,心中暗喜,忙走进来问,“出了什么事?”桑园正在给另一个病
人抽血,顾不上答话。捣蛋鬼捋起袖子给张荣看,“啥事?胳膊叫这新兵蛋子抽紫
了!我要找她领导去。”他作势说。“我就是她的领导。有话尽管说。”张荣鼓励
地对他说。这个兵油子马上看出她大小真是官儿,马上放下袖子,缩回手,“没啥,
没啥。”他边说边往外走,并不想把事情搅大。张荣却一把拉住他,说:“同志,
我们要对你负责,也要教育没有爱伤员观念的人!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给你做
主。”“其实也没啥事。叫她向我道个歉就行了。”捣蛋鬼有点儿良心不安,息事
宁人说。
    许多等抽血的人围过来,七嘴八舌地指责捣蛋鬼,“你个大小伙子,难为人家
小姑娘,也不牙碜?就为你一人捣蛋,把大伙儿都耽误着!”“他是哪个部队的,
找他领导去!”弄得张荣倒不好办,只好对桑园命令:“向人家道个歉,继续工作!”
桑园紧咬嘴唇,一个字也不说。
    正僵着,护士长气急败坏地从门外挤进来,“天塌啦?地陷啦?还是来这赶集?
无菌治疗室,挤这么多人,感染了可是你们自个倒霉!”她厉声喝道,人们纷纷退
出去。那捣蛋鬼正想跟在人后溜走,被护士长逮个正着,“我说你个坏小子,又捣
蛋来了?要捞几个处分才够本儿?”护士长说着,转身安慰桑园说:“甭理他。他
是我爱人那个单位的炊事兵。老兵油子了,挨批评受处分成了家常饭。来,我叫他
给你赔个不是。”扭头一看,那老兵早溜没影儿了。张荣也讪讪地走开。
    可是晚上点名的时候,张荣宣布取消三班长林桑园的“五好战士”嘉奖。“骄
傲自满,缺乏阶级感情,在病人身上练技术。”她义正词严地说。“报告校长,您
可以取消我的‘五好战士’。可是批评应该实事求是。我并没在病人身上练技术。”
桑园正视着张荣。“怎么,批评你冤枉?取个血扎两针,那算是技术到家吗?把人
家的胳膊扎得像紫茄子,那算有阶级感情?病人是一位革命战士呀,同志们!”张
荣语重心长的口气,引起女兵们的窃笑。“护士长有的时候,扎三针才见血呢。我
看见好几次。”胖墩儿率先造反。“老娘我有次一家伙扎了五、六针。谁让他们的
血管赛牛筋。”宋柠柠不甘落后似的。“干什么?你们在比谁的错误多吗?”张荣
恼羞成怒大吼一声。“校长,她们在比谁进球进得多。”朱榕军幸灾乐祸最拿手。
门诊护士听说林桑园丢了“五好战士”,忙把她找来问:“你什么时候得罪你们校
长了?”“没有啊。”桑园茫然说。“一定有的,你自己不在意就是了。听老大姐
一句话,今后对她要加倍小心。我们都是从护校出来的,最清楚她的阴险和窄量。
如今你还是个战士身份,想熬到护士当干部的话,必须先争取入党,再争取在部队
留下来。这都攥在张荣的手心里。可不能得罪她。”桑园门问答应下来。
    临床课结束了,就要分科。女兵们暗中希望分到内、外两大科,那里的军医们
多半是大学毕业的男青年,笑说玩闹都在行,而且几乎个个英俊、潇洒。妇、儿两
科是女兵们的心病。虽然她们之中鲜有人知道天下唯小人女子难养,但是那里青一
色的女性和产妇,加上婴儿的哭声就够烦人的了。
    张荣宣布了分配方案。自然有人高兴得手舞足蹈,有人气得背地骂娘。不过人
人都心知肚明:本军区的干部女儿们多半遂了心愿。
    桑园被分回城里医院的妇产科。丁梦丹跟她分在一个医院儿科。“你瞧,本军
区的人都留在这后方医院了,咱们外地的倒回了大城市。也不知张校长那老狐狸葫
芦里卖的是啥药。”梦丹对桑园说。“理她!能够离她远远的最好。”桑园懒得费
心思。
    所有的女兵里,数胖墩儿最伤心。外科护士长喜欢这个胖得灵巧的女孩,硬把
她从回城的名单里挖过来。这样,她就要跟桑园分开了,害得她哭了好几场。“咱
们互相写信吧。有机会进城,就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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