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

第55章


又进桑园屋来请她参加婚礼。桑园说:“谢啦。我一遇见热闹就脑瓜子疼,贺礼的
份子我已经随了,就此祝他俩幸福吧!”
    桂枝结婚那天,桑园果然去王剑虹家躲了一天清静。第二天回来,正赶上桂枝
娘站着院当间,高高举着一方洁白的手绢,上面有一片鲜红的颜色,“街坊四邻们
瞧瞧,这是俺桂枝的女儿红!”她用手起劲抖着那手绢,脸上十分得意,“这年头,
想娶个没破身的黄花大闺女,可不比大海捞针还难吗?俺桂枝可是个货真价实的黄
花大闺女呀。”院子里瞧热闹的人里有个半大小子尖声尖气问:“大妈,那手绢上
别是昨天您宰的那只鸡淌下的血吧?”人们幸灾乐祸地哄笑起来。桂枝妈紫胀着脸
骂道:“小短命的,缺你祖宗八辈子德了!”桑园从没见过这种公然张扬隐私的习
俗,羞得赶紧钻进自己房里。
    不出半年,桂枝的肚子明显地大起来,桂枝妈又找桑园,“闺女,你说住这大
杂院够多乱。白天孩子们叫驴似的嚷嚷,夜里两口子吵架满院子听着。冬天屋里冷,
夏天院里热,外头下大雨,里边下小雨,这地方有啥住头?”她说着,瞟了桑园一
眼,见她没理会,往前凑了凑,堆出甜得腻人的笑容又说:“我女婿托人在黄城根
弄了一间单元楼房,又清静又整齐。我寻思着你是个爱读书好清静的闺女,要是愿
意呢,咱两家就换换房。你去住那单元房,我呢,将就着把你这破房收拾出来,给
桂枝坐月子用。也没别的意思,只图个两便呗。”说完,两只眼睛巴巴的望着桑园。
桑园听她说得恳切,也真觉得这院里太嘈杂,听说单元楼清静,换房后又能成全桂
枝妈照应闺女,这样于人于己两便的事,有何不可呢,当下就点头答应了。“我就
知道你是个爽气的孩子,”桂枝妈拍手打巴掌,乐得眉眼都错了位,“你甭着急没
人帮你搬家伙。我女婿有的是力气,我叫他后天,请了假来帮你。”
    当天宋阿敏就知道了。二话不说拉着桑园到了黄城根。只见这里有几栋墙皮剥
脱,缺砖少瓦的简陋小楼房。楼周围都堆满垃圾,汪着发绿的臭水。阿敏见有个老
头坐在楼前晒太阳,就拉着桑园走过去。“大爷,您老好哇。”阿敏带笑招呼。
“好,好。”老头边轰赶着爬到脸上的苍蝇,边含糊地应着。“您老在这里住得有
年头了吧?”“敢情,大跃进那年,这简易楼一盖成,我就住这儿了。”“这楼住
着还舒坦吧?”“舒坦?你小伙子坐着说话不腰疼。舒坦,你干嘛不来住?”老头
瞪了他一眼说。阿敏狡黠地朝桑园挤了挤眼,又恭恭敬敬地对老头说:“大爷,我
们就是想跟人家换房到这里来住呢。”老头张开半闭的眼睛,瞅了阿敏一眼,又合
上,懒懒地说:“我看你这小伙子是吃饱了撑的。”“怎么说?”阿敏故意装傻。
“这儿前有臭水沟,后有垃圾堆。进了楼去,楼上吼一吼,楼下就抖一抖。吃着饭
呢,顶棚上就往碗里落‘胡椒面儿’。你也不用脑子想想,这里要是好住,谁肯跟
你换?”
    两人从黄城根回来,桑园立刻对桂枝妈说,房子不换了。“咦,都说好了的,
又反悔?拉出来的屎还兴收回去呀!”桂枝妈一瞪眼,一副要撒泼的架式。阿敏站
到她跟前,面对面不紧不慢地说:“大妈,您女婿进了门,就把媒人扔过墙吗?挖
好粪坑等人跳,人家不跳还强往里按?当心缺德太狠,生下孙子没屁眼儿。”桂枝
妈气得浑身直抖,却说不出对词,恨恨地回屋去了。“你也真是,说不换就完了呗,
干嘛咒人家没出世的孩子。”桑园抱怨说。“你不知道她那种老娘们儿,根本没道
理可讲。只有拿狠话才能弹压住她。”
    转眼快到国庆节。满街的灯彩人流烘托着热闹气氛,却让桑园觉得十分寂寞。
她写信给父母,说准备去干校跟他们一起过节。可是父母马上回信说,他们马上就
要被调离干校,只是调去哪里,啥时候走,都没定下来,大家人心惶惶,最好别来。
桑园无法,去问阿敏过节有什么安排。“我姐选在国庆节前一天结婚,好连着歇四
天婚假。我妈没请下假,赶不上主持婚礼。我是唯一的娘家人,得充半个主持人,
到时候会忙得脚丫子朝天的。”阿敏正说到得意处,忽然发现桑园有些失意的样子。
想到她在北京没有什么亲人,忙说:“你跟我一起去参加我姐的婚礼吧,也好见习
见习。”“去你的!”桑园白了他一眼,“我正想得空多看几本书呢。”
    国庆节前夕的晚上,桑园把从小饭馆买来的两条炸小黄鱼,一碟蛋炒西红柿,
还有二两白米饭一起热好,正在“举碗邀电灯,对影成三人”地嗟哦叹息,宋阿敏
敲了敲门走进来。“你怎么没去参加你姐的婚礼?”桑园问。“结个蛋,吹啦!”
阿敏气冲冲地一屁股坐在方凳上。“怎么回事?”“咱到玉华台饭庄去,边吃边说。
这回算我补请你。”“这里有这些菜,再煮点儿面条,足够两人吃的。”“哼,这
点儿还不够我塞牙缝哩。又没酒。怎么,怕我没带钱包,还让你掏钱包?放心,今
儿个这客我请定了。”
    坐进饭馆,一杯啤酒下肚,阿敏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昨天晚上,他那准姐
夫跟朋友喝酒喝多了,醉醺醺闯进权作新房的他姐姐的宿舍里,说是看看婚礼场面
有没有什么欠缺。姐见未婚夫喝醉了,忙说万事俱备,要他快回去睡觉,别误了一
大早要开始的婚礼。准姐夫一来酒意拱动春心,二来想着只差一天的事儿,就有些
迫不急待,脱衣躺到新床上。姐执意把未婚夫拖起来,要推他出门。他却顺势把她
拖到床上,用力压在身子底下就去褪她的裤子。姐姐又气又急,连呼救命。邻人不
知出了什么事,纷纷冲进来,见是未婚的小两口在厮打,忙把他们劝开。姐姐翻身
起来,才发现外裤已经被拉掉,羞得抬不起头来。忙把裤子囫囵系上,翻出大红结
婚证书,当众撕碎,连声叫未婚夫滚蛋,再别来找她。阿敏住在厂子里,对此变故
毫不知情,一大早就去姐姐那里打算主持婚礼哩。没想到一进房,满地碎纸零乱,
姐姐衣服不整地呆坐在床上,眼睛又红又肿像俩烂桃儿。他问了半天,才问出昨晚
的闹剧。他忍住笑劝姐姐,那事不过是一层窗户纸似的,早晚要捅破,何必较真。
姐姐说,照这么说,还要结婚证书干吗,还要婚礼干吗,想什么时候干,就什么时
候干得了呗。阿敏功道,先把婚事办了,以后再教训姐夫不迟,还有他帮着呢。姐
姐坚决不肯,说婚前就耍流氓,婚后哪里管得了。阿敏看说不通姐姐,又请了她的
几位知心女友来帮着说。费了一天口舌,姐姐不改初衷。气得阿敏跳着脚,骂姐姐
“蠢驴”,索性甩手不管了。
    “你说说,她蠢不蠢?”阿敏说完,又灌下一杯啤酒。“我要是你姐姐呀,也
会这样做。”桑园把玩着空酒杯,点着头说,“本来嘛,一生只有一次,怎么能不
珍视庄重。”阿敏着意地看了她一眼,又说:“你不知道,我这老姐姐已经三十大
几了。一向争气好强,不肯低就。还是我张罗着四下托人物色。好不容易找到个副
团级海军军官,一下子叫她给轰跑了,将来不知会拖到猴年马月呢。唉,我爸死后,
我妈一直精神恍惚,姐姐的婚事全靠我操心,怎么叫我不起急。”桑园听到这里,
心头一愣,想到自己身边连个知冷着热的兄弟姐妹都没有,鼻子里就有些酸酸的。
阿敏见她闷闷不乐,也没心情逗笑,只是无聊地喷吐着一串串烟圈。这些轻扬上升
的蓝灰色烟圈,由小渐大,一个追着一个,一个套着一个,然后慵懒散松开,淡化
得没有踪影。
    这顿饭直吃到服务员张罗着结束营业,催他们去柜台付款。阿敏见女服务员一
脸的不耐烦和横劲,本想着张口损她几句,想了想,却忍住了,乖乖去付了钱。
    阿敏送桑园到家。“今儿个咱们的心情都不好,明儿大国庆的,咱上中山公园
瞧游园会去,也散散闷。你去不去?”他问。“去。这日子过得也大无聊了。”两
人又聊了一阵。桑园一眼瞥见八仙桌上的小闹钟指到十一点多了,忙说:“你该走
了,再晚赶不上末班车。”“好。明儿在西华表下见。不见不散。”
    宋阿敏才从屋子里出来,迎面拥上一群人。“小子,站住!深更半夜在这院儿
里转悠啥,别是寻摸着偷点什么?”为首一个矮墩墩,昂首挺肚的老太太,哑着嗓
子问。阿敏无端受辱,正要发作,转念一想,别给桑园招事,就变作一副笑模样对
哑嗓子说:“大妈,您瞧大侄子我像那偷鸡摸狗的小人吗?再说,这院儿里我常来
常往,大伙儿都认得我,想干坏事也下不去手哇。”这时,桑园已经闻声赶了出来,
忙作证说:“他是我厂子里的同事,常到我家里来的。”哑嗓子着意盯了桑园一眼,
鼻子里哼了一声:“好嘛,不打自招!一个大姑娘家,带个大男人进屋,干柴烈火,
大伙儿说说,能有好事吗?”“对,对,那能有啥好事。”跟随的人们附合着说。
哑嗓子背后闪出个斜眉溜眼的瘦男人:“鲁威主任,叫他俩坦白坦白,在屋里干什
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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