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

第63章


可是自己至今也没遇见一个可心的人,倒希望有人穿针引线呢。
    那天午休,妇科严大夫到内科诊室来找她。“林大夫,我好久不操心年轻人的
事了。我在文革前成就了一双恩爱小夫妻。后来,男的在文革中被斗,气不过自杀
了。女的至今不改嫁。我就伤了心,赌咒不再管闲事。谁知最近又对你动了这心思。
暧,那个小伙子也真是不错,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又是你们高干子弟,
寻常人我还懒怠对你说哩,怎么样,有没有心认识一下?”“您看着办吧。”她微
红着脸答应了。“我再去仔细打听打听,就给你回话。”严大夫高高兴兴地走了。
    时隔不久,那天正值桑园的急诊班。忽见一个身高膀大的小伙子风风火火地冲
进门,“林、林大夫,不得了啦,我们球队有人肚子痛得正在满地打滚呢。”“人
呢?”“抬回宿舍了,原以为躺会子就好,谁想越痛越邪乎了,您,快去看看吧。”
    桑园背上急救箱,跟那个小伙子出来。一路上在心里琢磨出可能的几个病因,
到了病人宿舍就下手诊查。“别紧张,是‘胆道蛔虫’。”她安慰着一屋子焦急的
球员们,给病人打了针,吃了药。不一会,病人安静了,带着刚才辗转折腾出的一
身汗水睡着了。桑园开了一张处方,交给一直跟在她旁边的一个大个子,“如果他
今天不痛了,明天就去药房取这打虫药。叫他按量按时吃下去。”然后回到急诊室。
    桑园没想到,那个大个子球员就是严大夫打算给她牵线的刘天军。他是厂男篮
的队长。今天,这个队员突然发病,真把他急坏了。派人去请大夫。不曾想来的是
位“黄毛丫头”一样的小大夫。他体健如牛,从不跟大夫打交道,所以不认识她。
出乎意料,原以为“中看不中用”的小大夫竟十分沉稳镇静,诊治果断,又立竿见
影,不由得不心生佩服。“真有几分大将风度嘛。”等桑园走后,刘天军对手下的
队员说。
    第二天,刘天军亲自去卫生科取药。然后,一声不响地在内科诊室门口坐了一
阵。细瞧林桑园如何诊视病人。等候诊的病人都陆续看完病离开,桑园才发现门口
这个人已经坐了好久。“怎么,一直没叫到你吗?什么名字,挂的是几号?”她看
着他问。刘天军淡然一笑就走开了。
    桑园兀自纳闷,正巧严大夫走进来。“他找你看病啦?”严大夫笑着问。“谁?”
“刘天军呀,就是刚走的那小伙子。”“没有。他莫名其妙地在那里坐着。问他,
就走了,奇怪。”“他就是我要给你介绍的。”“那您该早一步来告诉我。现在连
他是几个鼻子,几只眼睛都没看真。”“这小伙的模样可是没得挑。闲了你到球场
去看看。观阵的女孩子都被他迷得眼花缭乱。”其实,桑园早就注意到一直坐在那
里的小伙子很有神采,而且沉稳得有些冷傲。当她问他的时候,更发现他那粗线条
的五官十分周正。他站起来走开时,高高的个子显出虎背熊腰的标准体形。听严大
夫说他就是上次提起的人,桑园心中暗喜,嘴里却淡淡地说:“既是这么吸引人,
怕早就‘名花有主’了。”“不像。我在这厂里不是一年半载了,从没见他跟哪个
女孩子走得特别近。不过为了稳妥,我要亲自探探他的口气。”
    谁知严大夫突然重感冒,上了年纪的人,一病就是两个星期不能上班。桑园心
里干着急,忍不住悄悄走到篮球场,躲进人堆里往场上看。
    那天正有一场比赛,刘天军也在场上。只见他轻捷机敏地满场奔跑,矫健利落
地抢球投篮。桑园虽然从不爱好球类活动,也不懂比赛规则,但是看见球在他手里
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往篮子里钻,就知道他身手不凡,也跟着围观的人们一起鼓掌。
    比赛结束后,她正想离开,只见一个高挑健美的女子,往手上一张白毛巾上甩
了几滴香水,走到刘天军面前,脉脉含情地递给他。刘天军一笑,接过来就在脸上
抹了一把。桑园连忙走开。“是啊,再不抓紧,真要‘飞鸟各投林’了。”她想。
    好不容易盼到严大夫病好上班,老人家却像一场病把这个事遗忘了。桑园又不
好意思提她的醒,只好有事没事都去妇科转一圈。
    这招真灵,几天后一个午休,严大夫喜气满面来找桑园。“这事有眉目啦。”
她拍着手对桑园说。“啥事有眉目了?”“装傻。你这几天老上我那儿去转悠干嘛?
还不是你和小刘的事呗。”严大夫佯嗔着故意不说下去。桑园沉不住气,撒娇地说:
“人家在洗耳恭听呢。”“好,我说给你听。昨天我乘下班没人,把小伙子叫到我
那诊室‘审问’,”“哈哈,把他叫进妇科?他受得了那里的气味吗,没问您那些
怪模怪样的器械是什么?”桑园想象着说,忍不住大笑。“乖乖听着。打岔我可就
不讲了。”严大夫板起脸,桑园马上捂住嘴。“我问他家庭情况,他告诉我,他父
母都是军队里的干部。他是独生子,上了两年工农兵大学,在家有自己独立的卧室、
书房。”“您哪里是协和医院妇科出身,敢情是户籍警察出身嘛。”桑园忍不住窃
笑着小声说。严大夫瞪了她一眼,只顾说下去:“我问他交没交女朋友,他说有几
个女孩子自称是他的朋友,不过被他认可的还没有。我就倚老卖老,说这么大个人
了,还不交女朋友,父母都会急出毛病来。我来当个老红娘吧。”桑园听到这里,
不觉脸红心跳起来。“当时他也像你现在这样,只是脸红微笑,我就把你说了出来。”
“你跟他说了些什么?”桑园娇羞地问。“当然是好话呗。长相是明摆着的,性情
又和顺,行事稳重妥帖,待人诚恳热情,就是有的时候会犯点儿小迷糊,光是听诊
器就弄丢了三个了。”“不是弄丢,是想不起来放在哪里了。”“还说呢。小刘当
时就笑得前仰后合,说这小迷糊已有领教。那天你去给他的队员看病,就把听诊器
落在病人床上了,走的时候都没想起来。还是他悄悄给你送到诊室桌上的呢。”桑
园听她扯远了,忙问:“他后来怎么说?”“他说,他也觉得你人不错,只是不知
道林大夫看不看得起咱们工人阶级。我说,林大夫当过几天工人,你小刘好歹也算
上过大学。两个人的年纪、相貌、家庭都般配,她怎么会看不起你。”“后来呢?”
桑园红着脸轻声问。“后来他说,林大夫要是真的看得起咱,就请她赶快参加女子
篮球队,互相才能更多的接触和了解。我听他说得在理,答应转告你。好了,我的
功德就算圆满了。往后的事就看你们自己了。”
    严大夫走后,桑园一直在琢磨刘天军撂下的话。“叫我先参加女篮什么意思?
想审查我够不够跟你做朋友的资格吗,呸!慢说我老人家从没打过球,就是打过,
也决不会为讨好你而参加球队!”她越琢磨越不是滋味,火气就上来了,自言自语
骂道:“滚一边去,谁希罕跟你交朋友。”
    历来冤家路窄。林桑园决心不理刘天军,事情偏偏找上门来。那天又该她值急
诊,正是炎炎夏日,昏然想着去游泳该多好。就见几个穿着游泳裤,从头到脚还在
滴水的人涌进来。“林大夫,厂子游泳池淹死人啦,您快去急救吧。”来人七嘴八
舌地说。桑园忙打电话到厂部要急救车,自己背起药箱跟几个湿人飞奔到游泳池。
老远看见刘天军正在给一个仰面瘫躺在地上的人做人工呼吸。“不是那种做法!”
桑园着急地向他嚷,“快把他翻过去,脸朝地。”说着,她到了跟前,在已经被翻
匍过来的溺水者腹下塞了一堆东西,指挥在场的人轮换着有节奏地按压那人背部。
不多时,溺水者嘴里就流出一大摊脏水。桑园在他背上用听诊器细听着,又让人们
把他翻过来仰面朝天。看了一眼溺水者仍然青紫的嘴和毫无生气的躯体,她咬了咬
牙,从药箱里取出一块纱布,垫在那人嘴上,又捏住他那湿冷的鼻子,狠命朝他嘴
里吹了几口气,再用力按压溺水者的胸骨。这样吹气、按压交换着做了几分钟,肺
活量很小的桑园就感到头晕耳鸣。“谁替我一下。”她长吸一口气,摇晃着站起身。
刘天军二话不说,就在溺水者头上俯下身。“等等。”桑园止住他,揭起自己用过
的那块纱布丢在一边,另外垫上一块,“吹吧。要完全按照我刚才的程序做。”她
不动声色地说。
    不知换了几个人以后,溺水者居然微弱地哼了一声,胸部也轻轻鼓动起来。
“他能活了!”刘天军惊喜地叫出声,朝桑园投来感激的一瞥。桑园只当没看见,
忙着交待赶来的急救车司机快把溺水者送到医院继续抢救。刘天军把仍然昏迷的人
抱上车,随车去了。
    桑园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脸上露出难以察觉的傲然。
    “淹死那人真的救活了!”几天后,刘天军站在林桑园的诊桌前,满眼敬意地
说。“我知道了。”桑园正在翻阅着一本医学杂志,连头也不抬。“那医院的大夫
们说,多亏在现场抢救得当,否则也是回天乏术。”“那是自然。”“那人是我最
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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