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生意人争得面红耳赤,喧喧嚷嚷,而这里,却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他连在咀嚼食物时也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不喜欢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雁心月一步步走进酒铺。
他一走进来,就感到了杀气,就像一匹狼走进了猎人的包围圈。
杀气从每一个角落散发出来,从每一人身上散发出来,只有那个少年仍在慢慢吃着东西,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感觉到任何变化。
只有身经百战的人才能感觉到杀气,也只有身经百战、杀人无算的高手,身上才会带着杀气。
而也只有在他们杀人时,这种杀气才会流露。
他们现在就要杀人!
雁心月没有停步,他既然已经走进来,就算里面是虎穴龙潭,他也绝不会退出去。
他一直走到宋千面前,宋千全身的肌肉都已绷紧,手不由自主地去抓桌上的刀,他的手刚刚触及冰冷的刀柄,雁心月的剑鞘已压住了他的手背。
宋千的冷汗立刻流了下来,嘎声说:“你想做什么?”
雁心月看着那柄刀,缓缓说:“紫金刀宋千?”
宋千嘎声说:“是……是我。”
“我没有找错人吧?”雁心月冷冷说。
宋千脸色惨白,半晌,终天颤声说:“没错。”
说完这两个字,雁心月的剑尖突然已抵住了他的咽喉:“谁让你杀的人?”
他做事从来都直接而干脆,敢在剑锋下说谎的人并不是很多。
“你杀了我也没用,我绝不会告诉你的。”他嘴上这么说,却汗如雨下,几乎连坐都坐不稳。
雁心月剑锋向前轻轻一递,剑尖立刻刺入肌肤,血光迸现,他盯着宋千:“你真的不说?”
“不,不要……”宋千已面无人色,惊叫起来,他全身颤抖,脸上的肌肉因痛苦而扭曲,世上几乎没有真正不怕死的人,他的决心已在剑锋下动摇。
他已忍不住想开口,忽然看见对面桌上那个红衣女子突然站起来,手上似乎有银光闪动。
雁心月背对着她,自然看不见,但他却看见宋千脸上掠过一丝奇怪的表情。就在一瞬间,一篷银光从那女子手中暴射而出,数十枚银针射向雁心月后背。
间不容发间,雁心月的身子已拔地而起,轻烟般掠了出去,宋千脸上的表情僵住,他甚至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生命就已被那片银光卷走。
若不是宋千脸上表情的变化,他只怕已丧生在那一片银光之下,但他是一匹最敏锐的狼,能嗅出任何一丝危机。
他的身子刚刚掠起,红衣女子也已飞身而起,双脚连环踢向他,脚还未到,鞋尖上突然射出七道寒光。
这一切速度之快,变化之大,实在出人意料,但雁心月并不惊奇,他从一走进这间酒铺,就知道这是个陷阱,要命的陷阱。
陷阱里几乎都有毒蛇,红衣女子就是毒蛇,一条美丽但要人命的毒蛇。
她就是桃花仙苏小玉。
陷阱里的毒蛇当然不止一条,苏小玉的暗器刚一出手,她对面那个汉子低吼一声,豹子般扑了过来。
他十指弯曲如爪,抓到雁心月前胸,指尖上青光闪动,竟是套了一层薄薄的、喂过毒的钢套。
剑光一闪,一串金铃般的轻响,七点寒光应声落地,豹子般的壮汉惨叫着从空中摔了下来,洒过一串血珠。
他的十只手指竟被剑光齐齐削断,头颅赫然竟被削去了一半。
苏小玉暗器射出,人却飞身疾退,看见那汉子脑浆迸裂,血流满地,眼中现出惊恐之色,再不敢贸然出手。
雁心月身形刚落定,一股劲风扑面而来,那个一脸笑容、臃肿肥胖的生意人像一座大山压了下来。
他身形巨大,功力浑厚,掌风所到之处,桌椅俱损,飞沙走石,雁心月新伤未愈,不敢硬接,飞身疾退。他退的方向,正对着那个平凡的少年人,在这个充满杀机的酒铺中,只有这一个角落是安全平静的。
掌风排山倒海,雁心月的身法快如鬼魅,他已退到了那个少年的面前。
这一刹那,他突然感到了杀气。
杀气浓浓,摄人心魄,杀气就来自他的身后。
这个本来最安全、最平静的角落,突然变成一个最致命的陷阱。
这个少年本是个平凡的人,平凡得连雁心月都忽略了他的存在――最敏锐的狼有时候也会掉进狡猾的猎人设下的陷阱,雁心月终于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只一瞬间,少年就变了,他平凡的脸上突然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彩,全身上下暴发出锐利的锋芒。
剑,在他的手上,剑光从他手中暴射而出,闪电般刺向雁心月的后心。
这一剑的速度快得无与伦比,而他,本就是用剑的高手。
真正的高手才能将杀气收敛自如,这种人是最可怕。
雁心月判断的错误,就是因为他低估了这个少年。
雁心月感到了身后致命的杀机,而排山倒海的掌风也已击到面前,他连想都来不及想,剑锋斜削,人也斜地窜出。
他的反应已是极快,但剑锋更快。
少年的剑尖已入肉两寸,长长的在他背上拉了条血口,雁心月身形一缓,凌厉刚猛的掌风已经扫到了身上,他的身子直飞出去,“砰”的一声撞上了柜台,又跌落下来。
若不是掌力已竭,他的五腑只怕已被掌风震碎,他嘴角泌出一丝鲜血。他紧紧抿着嘴唇,像一只负伤的野兽,残酷、冷静。
他胸前的创口也已裂开,血流出,但真正致命的是背后的剑伤。
那道血口实在太深,太长,他背贴着柜台,还能感觉到鲜血不停地涌出。
苏小玉眼中发出了光,看着地上洒下的一串血珠,笑着说:“还是邱公子这一招厉害,我看他现在离死已经不远了。”
少年冷冷站在一边,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手上倒提着剑,血顺着剑尖一滴一滴滴落下来。
胖子哈哈一笑:“有邱公子出手,再加上我这一掌,铁打的人也捱不住。”
他口上虽在称赞那少年,实际却只是提醒别人,若不是他那一掌,那少年根本伤不到雁心月。
“要杀一个人,最好就是把他的头刈下来。”少年冷冷说。
不等别人开口,那麻子忽然抢身过来:“这一次让我来,保证干净利落。”
他刚才忌讳雁心月的武功,不敢出手,现在怕再被别人抢了功劳,手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柄缅刀,向雁心月颈部急斩而下。
他的刀几乎砍在雁心月的脖子上,雁心月突然一闪身,手中剑直刺而出。
麻子绝未料到他竟还有还手之力,手中刀势已尽,一念未转,咽喉已被一剑洞穿。
鲜血箭一般喷射而出,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惊骇和恐惧,没有人相信雁心月受此重伤竟然还这么可怕。
他竟像是杀不死的,而他手中的这柄剑更像是受过天上地下诸神诸魔的诅咒,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势不可挡。
苏小玉的笑容僵在脸上,胖子的脸也变得铁青。
门口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忽然长身而起:“看来还得老夫亲自出马。”
他看起来枯瘦如柴,满脸病容,但一开口却声若洪钟,震人耳膜。
少年脸色铁青,冷冷说:“我要杀人,从来不要别人插手。”
老者面色一沉,喝道:“邱兰亭,休要逞狂!”
他的话音未落,邱兰亭已一跃而起,手中剑闪电般向雁心月斩落。
雁心月就地一滚,从他剑锋下滚了出去,手中剑斜挑迎上,两剑相激,迸出一串火花。
邱兰亭手中的剑竟有些把握不住,雁心月虽然伤势沉重,但全力一搏,劲力仍是十分强劲。
他一顿之际,雁心月已乘势掠了出去,只一动,伤口又崩裂,鲜血洒了一地,但他的身形毫不迟顿,箭一般掠向窗口,只差三尺,便可以破窗而出。
老者手中突然多了一支二尺七寸的短枪,鬼魅般挡在雁心月面前,他的身子几乎撞在寒光闪闪的枪尖上。
他立刻收势,生生顿住脚步,短枪却向前一挺,“卟哧”一声,刺进了他右胸第三根肋骨下。
老者一招得手,不由面露喜色,回手撤枪,枪尖却扎得太深了,一时竟拔不出来。
他心头一凛,就看见一道炫目的剑光。
剑光一闪,鲜血飞溅。
他看见了这道剑光,甚至还看见了飞溅而出的血珠。
血珠是从他两眼之间溅出去的,然后,他的左眼竟然看见了自己的右眼。
自己的左眼怎么能看见自己的右眼,这本是绝不可能的,但这一次,他却居然真的看见了。
等他看见时,他才突然感觉到痛苦和恐惧――死亡的痛苦,死亡的恐惧。
但这种痛苦又在瞬间消逝。
他倒了下去,他的头颅已被劈成了两半。
雁心月喘息着,那柄短枪深深地插在他胸膛上,他不敢将它拔出来,他手里握着剑,剑尖滴着血,但他的手几乎再也没有力量出剑,这最后一击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但他就像一头垂死的野兽,是不是还要做最后的挣扎?
胖子死死盯着他,冷汗沿着额角滴落,苏小玉手中扣着几颗铁莲子,却始终不敢发出,邱兰亭握剑的手微微地颤抖,三个人都被雁心月的骁勇震惊,谁也不敢贸然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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