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心月毕竟不是铁打的。
他的血流个不停,每一个伤口都有鲜血流出,他的力量也随着鲜血流逝殆尽。
邱兰亭盯着他,忽然冷笑:“不愧是雁心月,剑法超群,骁勇异常。可惜今日,你还是免不了死在我手上。”
他一步步走过来,走得很慢,全身每一根肌肉都崩得很紧,眼睛盯着雁心月的剑,一丝一毫也不敢放松。
雁心月身子靠着墙,一动不动,目光中却充满了鄙夷和嘲讽。
苏小玉咬着牙,忽然轻叱一声,手中三颗铁莲子脱手而出,直打雁心月胸腹间三大穴道。
暗器出手,她却飞身急退,夺门而出,她天性胆小,却又不愿邱兰亭抢了头功,一击出手,便全身而退,雁心月再厉害,也伤不了她。
未思进,先思退,她最了解其中的道理。
几乎同时,邱兰亭手中剑已化做一道惊虹,刺向雁心月!
他不能再等,这是最好的机会。
他一定要杀了雁心月。
寒星似电,剑光耀眼,雁心月看着这刺眼的剑光,一动不动。
这是最后的一刹那。
一刹那究竟有多长?
雷电在空中一闪就是一刹那,人一眨眼也是一刹那,但奇怪的是,人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刹那,竟能想到很多很多平时他几天几夜也想不完的事。
他想到了他儿时第一次握剑,想起他第一次杀人,也想起了父亲自刎时溅在他身上的鲜血。他杀的人流出来的血是红的,他父亲流出来的血也是红的,现在,他自己流出的血岂非也是红的。
每个人流的血都是一样的,可是人为什么总要杀人?为什么总是要杀死别人才可以活下去?
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于是,他又想起了那个在一瞬间改变了他一生的人。
就因为那双充满仇恨和愤怒的眼睛,他就为此付出了一生,而在最后这一刻,亦无怨无悔。
谁说一刹那短暂,许多惊天动地的事岂非都是在一刹那间造就的。
剑光凌厉,寒气已扑在他的脸上,可惜的是,他一点也不觉得恐惧,甚至连痛苦都感觉不到,这一刻,他心情竟出奇的平静。
人们畏惧死亡,并不是畏惧死亡本身,而是死亡前的恐惧和痛苦,而当死亡真正降临的时候,也就不会觉得它的可怕了。
他突然希望死亡快一点降临,他已有一种彻底解脱的快感。
剑尖几乎已刺进他的咽喉,他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道刀光一闪!
只听“叮”的一声,邱兰亭手中的剑赫然断成两截。
刀光并未停下,仍然疾射而过,将三枚铁莲子尽数击落。
断剑、三枚铁莲子和一柄飞刀同时落在地上,一柄薄而锋利的飞刀!
邱兰亭的瞳孔霍然收缩,脸色苍白如纸。
他手中剑一断,就像突然一脚踩空,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这柄飞刀――四寸长的飞刀,薄而锋利,就是这柄刀击断了他百炼精钢的长剑,还击落了那三枚铁莲子。
这柄刀出自何人之手?
这是何等惊人的劲力?
窗外风吹木叶,夕阳冷照,却瞧不见一个人影。
他耳畔忽然响起一声惨叫,叫声凄厉异常,他忍不住机怜怜打了个寒噤,一回头,就看见了苏小玉。
苏小玉本已夺门而出,此刻却又飞了回来,摔落在地上,全身抽搐扭曲,缩成一团,鲜血从嘴角眼鼻一齐涌出来。
邱兰亭退了一步,手心里全是冷汗。
门外晚风徐徐,忽然有两个人轻烟般飘了进来,身法轻盈曼妙,就好像是乘风而来。
当中一人红衣飘飘,粉面含笑,竟是一个绝色少女。她看见雁心月依旧亮如寒星的双眸时,眼中笑意更浓,欢呼道:“雁大哥,你可还好?”
雁心月看着他们,他未想到,此刻出手相救的竟然会是林祖儿。
林祖儿当然没有这么高明的身手,这柄飞刀莫非是出自她身旁这个青衣人?“
在这满地血腥中,这个人却让人觉得有股道骨仙风,飘然世外。
胖子目光惊疑地打量着两人,终于哈哈一笑:“两位身手不凡,不知是哪路朋友?“
青衣人淡淡说:“手机之辈,何足挂齿。”
林祖儿轻轻一笑:“不过这里的可全部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哦?都是些什么人?”青衣人问。
林祖儿看着胖子,说:“这位想必就是‘一掌平天下’马平川。”
青衣人淡淡说:“听说他三十六路‘大开碑掌’已经炼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地,却不知是否当真。”
“那咱们亲自验证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马平川脸色发青,自己根本未看出人家的来路,人家却对自己清清楚楚,他的鼻尖也沁出了冷汗。
林祖儿又笑着说:“这里活着的人名头不小,死了的名头居然更大。”她瞟了一眼那个麻子的尸体,“‘一刀断江河’陆海江,居然也死在此地,看来他的刀法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连‘金枪王’杨负都毙命雁心月剑下,陆海江又怎么会是雁心月的对手。”青衣人淡淡说。
“听说马平川和陆海江情逾骨肉,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怎么现在陆海江死了,他连一点悲伤的模样都没有?”
“他已经不用悲伤了。”
“为什么?”
“因为他很快就跟他在一起了。”
“可是他现在并没有死。”
“不对,他已经死了。”说完这句话,青衣人忽然轻烟般掠了过去,转眼就到了马平川面前。
马平川吃了一惊,双掌一推,一股强大的劲力向青衣人袭来,掌风刚扫到青衣人面前,这排山倒海的劲力却突然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只看见青衣人的手在他面前轻轻拂了拂,他的脸忽然变得灰白干瘪,全身的血肉仿佛一下子就被抽干,臃肿肥胖的身躯,忽然就变得干枯萎缩。
一阵风吹过来,他整个人就倒了下去,仿如一具千年干尸。
林祖儿脸上却依然带着笑,“不错,他的确是死了。”
他们一唱一和,说的轻轻松松,但普天之下,有谁能在谈笑间轻而易举取马平川的性命。
邱兰亭看着马平川的尸体,突然忍不住呕吐起来。
一个人只有在极度紧张和恐惧的时候才会呕吐,他无疑已经恐惧到了极点。他把胃里的酸水都吐了出来,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青衣人忽然叹了口气:“他的剑法不错,可惜毕竟太年轻了点。”
林祖儿看着他,“莫非他就是太原邱家的少公子,号称‘无情剑’的邱兰亭?”
“无情剑,剑无情,可惜他还做不到真正无情。”
“哦?”
“他若真已无情,就不会感到恐惧。”
林祖儿皱着眉:“他既还有情,为什么还要用无情剑?”
“因为他要杀雁心月。”
“他为什么要杀雁心月?”
“因为他要报仇。”
“报仇?”
青衣人点了点头:“雁心月在十年前杀了他父亲,所以他一定要杀死雁心月,替父报仇。”
林祖儿似乎仍是不解:“雁心月为什么要杀他父亲?”
“因为他父亲也是血洗正气山庄的凶手,只要是凶手,只要雁心月知道,他都不会放过。”
林祖儿叹了口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看来他们的确是天生的死对头,他们之间是一定要死一个了。”
“是。”
林祖儿又叹了口气:“可惜我们一定不能让雁心月死。”
青衣人淡淡说:“所以他一定要死。”
邱兰亭不知何时已挺直了腰,冷冷地看着两人,他脸色依然苍白,手里仍紧紧握着剑。
他的眼里已没有恐惧,却凝着一种冷如冰,利似剑的仇恨。
他死死盯着青衣人,盯着他的手。
只要青衣人一抬手,他的生命立刻就会被毁灭,但他只能等待,等待死亡。
他早已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青衣人的手终于抬了起来,两手向外一挥。
邱兰亭低吼一声,冲了过去,手中断剑向青衣人直刺过去,但他的剑锋忽然被握住,青衣人的另一支手已抹到了他的咽喉。
就在这时,忽然剑光一闪,剑光已到了邱兰亭的咽喉下,青衣人的手再向前一分,立刻就会被剑光斩断。
青衣人一惊,身子轻烟般飘了出去,立定时,就看见了雁心月。
雁心月的剑已撤回,冷冷地看着邱兰亭,目光中却带着一丝淡淡的怜悯和同情。
林祖儿惊呼起来:“雁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雁心月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邱兰亭:“你走吧。”
邱兰亭愣住,盯着雁心月,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出剑阻止青衣人。他不能相信,但却是千真万确的,雁心月刚才那一剑,确确实实救了他的命。
他们是仇人,不共戴天!
但雁心月却救了他!
他瞪着雁心月,被雁心月那种目光激怒了,“你杀了我吧,我绝不会感激你的。”他狂吼一声。
“我并不是要你感激我,只不过不想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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