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用霹雳弹,去那里做什么?”
雷霸天默然,只长长叹了口气。
雁心月冷冷看着他,突然说:“你没有死,雷霸天却已经死了。”
雷霸天脸上也浮起一丝讥诮的笑意,“你说的不错,我曾经也窃喜自己能从你剑下偷生,但后来我才明白,雷霸天其实早已经死了。”他叹息一声,眼中讥诮之意更浓,“但我却还活着,那么,我现在是谁呢?”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回答不了,又有谁能回答?
韦开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不由一阵唏嘘。
“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你现在还可以再杀我一次。”雷霸天的眼中又变成一片死灰。
雁心月沉默不语,良久,才冷冷说:“雷霸天十年前已经死了,我又何须再杀一次。”
雷霸天瞪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大笑,直笑到声嘶力竭。
凄厉的笑声在群山中回响,韦开和雁心月心头都不由升起一股寒意。
“你想不想知道秋羽裳现在怎样了?”他突然止住笑声,盯着雁心月。
雁心月紧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韦开微微一笑,“见到你,我就知道她没有死。”
雷霸天的脸上泛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诡笑着说:“她现在就在坟墓里。”
韦开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却又神秘地笑了笑,“在坟墓里的不一定是死人,不在坟墓里的也不一定就是活人。”
韦开松了口气,一颗心总算落了回去。知道秋羽裳平安无事,他的心情突然愉快极了,连眼前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头也变得可爱起来。
“她怎么会在坟墓里?”雁心月却忍不住问。
“有人领她进去的。”
“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
雁心月盯着她,终于又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杀她?”
雷霸天的肩头震动了一下,目光中流露出怨恨之色,“他们不该毁了霹雳堂,更不该杀死我的亲人,就算我已不是当年的雷霸天,但他们也不该忘记我的本性始终存在。”
“他们为了自保,牺牲任何人都在所不惜。”
“他们以为我不会知道,但他们想不到,这十年我虽然隐姓埋名,不见天日,但与霹雳堂之间的联系却从未中断,霹雳堂称霸江湖上百年,绝不会毁于一旦。”他死灰般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过不了多久,江湖上又会再有一个霹雳堂,它的力量或许比以前更可怕、更强大,我亲手毁了它,也能再亲手将它重建起来。”
他整个人都因激动而颤抖,衰老佝偻的身子突然挺直,似乎又焕发出当年的雄风,雁心月看着他,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人们为什么总要等到一切毁灭了才知道珍惜?
他曾经毁灭了别人,当他也被人毁灭时,就像刀子割在自己身上,他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痛苦。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每个人流出来的血也都一样鲜红。
可当他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是否还有机会从头开始?
雷霸天的声音颤抖而又激昂,嘴角却开始抽搐,一股乌黑的血从他嘴角沁出。
雁心月吃了一惊,抢上前去扶住他,但他的四肢也开始抽搐。他眼中充满了惊恐怨毒之色,嘶声说:“他好狠,好狠,到了现在竟……竟连我也不肯放过……”
“他们下了毒?”
“雁心月,我求求你,帮……帮我杀了他!”他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雁心月,“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他是谁?他究竟是谁?”雁心月急忙问。
但他却听不到回答,雷霸天四肢已经全部松软下来,瞳孔放大,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七窍之中都有一股黑血流出,令人不寒而栗。
“想必他早已中了毒。”雁心月的心情无比沉重,缓缓放下他,站了起来。
“他们怎么会给他机会,等他完全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没有留下他的必要了。”韦开也叹息了一声。
“可惜,他没能说出那个人究竟是谁。”
韦开站起来,掸了掸衣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我们能把他找出来。”他忽又展颜一笑,“现在我们也要去坟墓里走一趟了,去看看坟墓里究竟有没有鬼。”
“我要走了,你自己去找她吧。”雁心月说。
“你不想见她?”韦开盯着他。
他避开韦开的目光,说:“我知道她没事就很好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好,我不留你。”韦开点了点头,没有再勉强,“不过,我应该谢谢你,不然,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等到这个好消息。”
雁心月淡淡地说:“你不用谢我,我本来就欠你一条命。”
“现在我也欠你一条命。”
“那我们刚好互不相欠。”
韦开轻轻叹了口气,“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转告她?”
雁心月沉默,半晌,说:“没有,有你在她身边,我很放心,告辞!”
他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韦开看着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忽然大声说:“我希望还能见到你,到时候,我一定要请你喝一杯。”
雁心月脚步顿了顿,终于没有回头,消失在黑暗里。
韦开木立良久,心中却不由又一阵唏嘘。
他们在面对敌人时,是惺惺相惜、互相信赖的朋友,但他们本身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就算他们现在所做的是同一件事,却有各自不同的目的。
韦开能感觉到雁心月对秋羽裳似乎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这种感情中更包含着一份还不清的歉意,感情越浓,歉意也就越深。
要到哪一天,他才敢去面对秋羽裳?
要找到那座坟墓并不很难,韦开凭着他惊人的搜寻能力,很快找到了那座坟墓。然后,他就从那个漆黑的坟洞钻了进去。
等他看见墓室里的情形时,却真的大吃了一惊,就算里面有几十个大头鬼,也没有这样让他吃惊。
墓室里当然没有几十个大头鬼,但韦开怎么也想不到里面的人竟然会是林祖儿。
秋羽裳竟然就坐在她对面,两个人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坐着,想起昨天在洛阳城的情形,韦开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秋羽裳一看见韦开,心里立刻涌起一股莫名的惊喜,她几乎忍不住要站起来——这短暂的分离竟恍如隔世,令人如此难以忍耐。
但林祖儿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响起:“报完仇之后,你就马上离开他,一生一世都不能再见他!”她的心立刻又落了下去,整个人都冷却、僵硬起来。
她甚至没有勇气面对韦开的目光。
她没动,韦开却冲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整个紧紧拥在怀中。
这一刻,一种生离死别后重逢的欣喜,连韦开都无法控制自己激动的心情,这是完全的真情流露。
秋羽裳吃了一惊,她当然不知道韦开此刻的感受,她挣扎了几下,却挣脱不开,然后,她感觉到他滚烫的泪水竟落在她脸上。
她震惊了,全身瘫软下来,不知不觉竟也是泪流满面。
林祖儿却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一把将秋羽裳从韦开怀里拉了出来,狠狠摔在一边,指着韦开的鼻子,“韦开,你真不是人,你当我是死的吗?”
韦开怀中一空,整个人也猛然醒觉,看着林祖儿泪盈满眶,一时竟也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林祖儿又指着秋羽裳,“还有你,刚才你答应过我什么?你不要忘了,我只是让他帮你,却没有把他让给你。”
“他是属于我的!”
秋羽裳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紧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韦开的一滴眼泪,竟然将她所有坚强的伪装轻易地击碎,她努力营造的防线彻底崩溃,她忍不住想站起来,逃出去,逃得越远越好。
她宁愿一生一世都不要再看见韦开。
但她刚刚站起来,韦开却又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她一抬头,就看见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虽然湿润,却依然暖如春水,亮若寒星。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说:“羽裳,你没事就好了。”
淡淡的一句话,个中情意却胜过千言万语,秋羽裳看着他,全身的力气都消失殆尽,连一步也迈不出去。
林祖儿咬着牙,狠狠瞪着韦开,“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她能有什么事,你还怕有人会吃了她?”
韦开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林祖儿咬着唇,依然瞪着他拉着秋羽裳的手,没有说话。
“你究竟在这里搞什么鬼?”韦开松开了手。
林祖儿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却仍然嘟着嘴,“我搞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进来就没看过我一眼。”
“你穿着这么一件黑布套子似的衣服,有什么好看的。”
“我穿什么衣服,关你什么事?”
“是,是,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奇怪,娇生惯养的林大小姐有福不享,却跑到这么个黑漆漆的坟墓里来,穿着这么件布套子装神弄鬼。”韦开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
林祖儿看看自己的衣服,又想哭,又想笑,咬着牙说:“我就喜欢坐在坟墓里,就喜欢穿这布套子的衣服,你要怎么样……”说着说着,看着韦开笑眯眯的眼睛,又看看自己古灵精怪的模样,再想起刚才自己胡编乱造的那套谎言,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