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剑行

第54章


  她想叫叫不出来,想动动不得,她只希望韦开能像上次一样早就发现有人跟踪,说不定他故意走开就是要引他现身,但韦开却仍然向前走,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她急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她现在只希望韦开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只要看一眼,不论自己身后这个是什么人,都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可韦开却似乎和秋羽裳说着什么,谁也没有回头。
  她泪流满面,又伤心又绝望,如果她现在能动,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打破韦开的头。
  韦开还是没有回头,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终于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十月十五,甲寅,有雾。
  黑雾沉沉,看不见星星,也看不见月亮。
  曙光即将来临,现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张全的心情却非常好,虽然他已经在大雾迷漫的黑夜快马加鞭了整整两个时辰。
  他一点也不觉得辛苦,这是他加入风云帮近两年来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在今天这个极特殊的日子,独自一个人去送一封很重要的书信,再将另一封更机密的信函带回来。
  ——这绝对是件举足轻重的大事,张全完全相信自己怀中这封小小的信函关系着今天午时这场决战的生死成败。
  想起管事徐辛平对他信任满意的目光,他到现在还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活了十八年,终于有人发现了他存在的价值,他出人头地的日子终于要来了。
  他永远都相信,他这一生唯一做对的事就是加入了风云帮。
  他是个孤儿,也一直是潼关城那群混混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但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居然学到了几招很不简单的武功招式。
  就在这时,刈鹿帮和风云帮这两个帮派为了各自巩固在潼关的势力,双方都开始招兵买马,他就开始考虑,究竟是应该加入刈鹿帮,还是加入风云帮。
  他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如果街上不小心掉下一块招牌,砸在一个人的头上,这个人不是刈鹿帮的,就是风云帮的。
  说这句话的人虽然有些夸张,但足以证明这两大帮派在江湖上的势力和影响。
  很多年来,两大帮派明争暗斗,分庭抗礼,各不相让,但有一点却是风云帮主林笑风也不得不承认的,就是无论在人力还是财力上始终是刈鹿帮略胜一筹。
  刈鹿帮始终稳坐中原第一大帮。
  张全考虑再三,却还是选择加入了风云帮。
  做这个决定有三个理由,第一,是因为长期的流浪生活,他变得比较懒散不受拘泥管教,风云帮虽也有帮规戒律,却不像刈鹿帮那么高压强制。
  第二,风云帮现在发展茁壮,大有后来居上之势,正是用人之际,对他会有更多的发展前途。
  但第三点,才是让他下定决心、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风云帮的作风素来光明磊落,扶善锄恶,对他们这些小混混也向来网开一面,有所扶持,而刈鹿帮行事却辛辣狠毒,不择手段。
  张全虽是个混混,也做过不少偷鸡摸狗的事,但是要他杀人放火,丧尽天良,他却也不愿意。
  而且,他也相信邪不胜正的道理,他相信风云帮总有一天会战胜刈鹿帮,领袖武林。
  他坚信他的选择是绝对正确的。
  他脸上露出了笑意,穿过这条长街,长街的尽头就是潼关风云帮的分舵,那么,他的这一趟特殊的使命也就交差了。
  这时,他已经能看见街口沉香茶社的金字招牌,茶社的斜对面,有一条漆黑狭窄的小巷。
  这条巷子是潼关城最黑最烂的一条巷子,也是那些混混无赖最爱逗留、赖以为生的地方,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几桩偷摸拐骗的事,还发生过几桩人命官司。
  一般人就是连走路也宁可绕几个弯子从别处绕过去。
  现在在一片雾气迷茫中,这个漆黑的巷口就像一头怪兽的巨口,令人不寒而栗。
  张全却一点也不害怕。这里虽是世人眼中的地狱,却曾经是他赖以生存的天堂,就是让他闭着眼睛走进去,他也会知道那些破门洞底下躺着的是什么人。
  有很多年,他也和他们一样,狗一样蜷曲着身子,委缩在那冰冷潮湿、充满恶臭的土地上。
  他的脸上突然有些燥热,看见这条巷子,他突然感觉到那是一段屈辱的、不光彩的生活。
  如果自己真有一天发际,这段生活是否会成为他的耻辱。
  他忍不住狠狠抽了马一鞭子,想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
  他并不担心里面会有人认出他,他相信,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这里早已经清理干净,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滞留在里面,因为这是分舵主徐东海到达青云阁的必经之地。
  他又加了一鞭,只想将以前的一切全抛在脑后,从今以后,他再也不是混混张全,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座下的骏马负痛狂奔,刚冲出去两步,却突然一声惊啸,人立而起,张全一个不留神,差点被掀下马背。他还没回过神来,空中突然灵蛇般飞来一根绳子,绳子上打着个活结,不偏不倚,正套在他的脖子上,忽地一拉,张全身子立刻离开了马背,被吊在了半空中。
  他的脸立刻被勒得发紫,求生的本能站他想到了腰畔的刀,他立刻伸手抽刀。刀还没有抽出来,他就看见那条巷口有一道银光向他扑过来,银光背后,是一条快如鬼魅的黑影。
  他甚至还来不及思想,这道银光已从他前胸贯到了后背。他的眼睛几乎从眼眶瞪出来,想放声大叫,喉咙却被勒得一丝气都透不出来。
  他只觉得一只冰冷的手从他怀里将那封绝密和信函掏出来,然后他整个人就像只被掏空的皮囊一样被挂在半空中。
  有风,雾气开始流动,黑暗中,又鬼魅般出现三个黑衣人。
  “没有我的命令,为什么贸然出手?他不是我们的目标,你居然为他暴露自己。” 其中一个低声训喝。
  他狠狠给了那人一记耳光,夺下他手中的信函,“你们两个立刻把这里收拾干净,然后将这封密函火速送给堂主,余下的人,一律退回原地,没有命令,谁也不许擅自行动。”
  张全的尸体立刻被驮上马背拉走,连地上的血迹也被擦得干干净净,仿佛这里绝没有任何事发生过。
  黑衣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在确信这一切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才慢慢退到他先前隐身的一道夹板中去。
  夹板中又挤又闷,但他确信,绝没有人会发现他的存在,在这一段路途中,他已埋伏下七个一流的暗杀高手,只要等到巳时三刻,他绝对有把握将徐东海的人头双手奉送给他的东家——刈鹿帮天德堂堂主秦不讳。
  徐东海想到青云阁,这条是唯一的途径,只要他一踏足,就算有三个脑袋,也绝对无法从他周密有效的计划中逃出去。
  他绝对相信,他的七个高手已经将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步骤甚至临时可能发生的每一个变故都掌握得清清楚楚,毫无遗漏。
  徐东海如果不想死,除非不走这条路,可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从风云帮潼关分舵到青云阁,这本就是必经之路。
  再或者就是他根本没有发出行动的命令,但这种可能就更不可能发生了。
  他对这一切安排实在满意极了,忍不住伸展了一下四肢,现在,他只希望巳时三刻早一点到来。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刀锋穿破木板的声音,然后紧接着他又觉得背脊一凉。
  他一低头,就看见一截刀尖从他胸前露了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僵硬起来,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刀尖有血滴落下来。
  他的脸突然因恐惧而扭曲起来,张大了嘴,但刀锋上却淬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他的喉咙里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然后,他整个人就已冰冷僵硬,像夹在两张烧饼里的牛肉一样,僵硬在那道夹板中。
  他临死前想到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徐东海在巳时三刻绝对不会死,不管他的计划如何周密有效,没有他的命令,他们绝不会行动。
  没有行动的计划,是杀不死任何人的。
  这时,浓雾下,天边出现第一道曙光。
  甲寅,十月十五。
  丙申开日,大吉,诸事皆宜。
  辰时,吉。 巳时,吉,午时,吉。
  现在正是辰时,雾气已经散尽,旭日东升。
  窗外白霜已融,寒气尽消,火红的枫叶在朝阳映照下更是灿烂如血。
  秦不讳背负着双手,站在窗前,看着这血红的枫叶,喃喃自语:“昨日还不似这般红艳,一夜秋霜,到更加绚丽了。”他舒舒服服地呼了口气,“开门见红,看来今天的确是个好日子。”
  他身后书案前静静站着一个人,二十几岁的年纪,青布衫,黑布鞋,穿戴打扮得平平凡凡,面孔也平平凡凡,平凡得甚至有些呆板。
  他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安静得几乎让人忘记他的存在。听到秦不讳的自语,他缓缓地说:“这个日子是特别选定的黄道吉日,这个月除了这一天,再也没有这样的好日子了。”
  秦不讳点了点头,“给七大门派的帖子都发出去了?”
  “都发出去了。”
  “他们会来吗?”
  “七大门派都推说事物繁忙,不便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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