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辛平似乎也看出了父亲的不安,却不了解令父亲觉得不安的原因,安慰说:“秦不讳有备而战,势必胸有成竹,青云阁也许会有点问题,不过,只要我们能顺利到达青云阁,面对天下英雄,秦不讳又还能耍什么手段。”
徐东海却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他的思绪似乎已飘得很远。
徐辛平皱了皱眉,站了起来,靠近父亲,说:“而且,我接到总舵密函,帮主已经派人来了。”
“什么人?”徐东海猛然惊觉。
“是什么人现在还不知道,但只要我们需要,他随时会出现,如果我们自己能解决,他就不会露面了。”
“好,这样最好。”徐东海点了点头,心里似乎踏实了许多,“不过,最好是不用他出手,让我们自己来解决。”
“我明白。”
“好,你现在就去沉香茶社和青云阁,我希望到了午时,所有麻烦都已经解决了。”
“是。”徐辛平躬身说,然后又迈着软弱无力的步子走了出去。
徐东海又坐在那张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闭上眼睛,想安安静静休息一阵。
但他的心绪却怎么也平静不了,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徐辛平到达沉香茶社时,正是辰时三刻,也是茶社生意最兴隆的时候。
茶社里熙熙攘攘坐了几十人,但徐辛平一眼看到的,却只有两个人。
左边靠窗的一张桌旁,坐着一对少年男女,那少年洒脱俊朗,手里轻轻摇着摺扇,和身边的少女细声说着什么,面上的笑容亲切动人。少女一身白衣胜雪,黑发如丝,安静地听着少年细语。
徐辛平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孔,但只看背影,就觉得高贵得不可令人逼视。
然后,他看见她手中的剑。
剑放在桌上,但她的手仍扣着剑鞘上。
他的心跳突然加快,这柄剑竟带着一股无形的杀气,震撼着他的心魄。
他没有停步,从两人身边走过去,一直走上楼梯,身后,隐隐传来少年朗朗的笑声。
他走上二楼,径直向账房走去。
账房位于二楼一个很特别的位置,从窗口看出去,几乎看得见茶社的每个角落。
傅仲是个枯瘦颀长、鹰鼻高颧的中年人,脸上带着一种长期睡眠不足的困倦表情,但一双眼睛却精光暴射。
现在,他正用这双眼睛注视着整个茶社,每一个人的细微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直到徐辛平推门走进来,他才回过头来,看着徐辛平。
“他们的底细查明了没有?”徐辛平的目光依然注视着那一对少年男女。
“管事估计的不错,他们的确是韦开和秋羽裳。”傅仲回答。
“哦?”
“刚才萧天萧大侠来过,还和他们一起喝茶。”
“那萧大侠呢?”
“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徐辛平眉头一蹙,“萧秋两家交情笃深,何以他们没有一路同行?”
“我也不太清楚。”
徐辛平皱着眉,喃喃说:“这顿茶,他们似乎喝得太久了,他们究竟在等什么?”
傅仲沉吟着,却不知怎么回答。
徐辛平也知道他不能回答,眉头舒展了一下,“他们的目的无非只为寻仇,应该不会和刈鹿帮拉上关系,我们也不必理会他们。”
傅仲陪着笑,说:“不错,我也正是这么想。”
“茶社里的其他人看起来有没有什么问题?”
“我仔细观察过,应该都没有什么可疑。”
徐辛平目光如电,突然盯着傅仲的眼睛,“沉香茶社是刈鹿帮最容易设埋伏的地方,现在这里却连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你是不是应该觉得很奇怪?”
傅仲的脸色有些苍白,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我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怀疑的人,也许他们的埋伏并不是设在这里的。”
徐辛平冷冷看着他,脸上现出一种近乎残酷的笑容,一字字说:“五万两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买你这条命,似乎很不值得。”
傅仲的冷汗立刻流了下来,两条脚突然软了,“扑”的一声跪在他面前,颤声说:“不是,不是,我只是手头紧,你给我一点时间,我……”
徐辛平眼中流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截口说:“你不应该做错事,你入帮这么多年了,应该清楚,风云帮虽然不强制属下的生活习惯,却不允许任何人因此而犯错。”
“你……你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傅仲眼睛里掠过一丝绝望的恐惧。
“给别人机会就是不给自己机会,你不要怨我。”徐辛平冷冷说。
傅仲呆呆地看着徐辛平,良久,他突然伸手去抽腰间的如意鞭。
一丈二尺的如意鞭,只要从腰间抽出来,一到傅仲手上,就宛如灵蛇,随心所欲,莫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不从心的徐辛平,就是徐东海,一时也未必能奈他何。
傅仲不想杀徐辛平,但他现在已别无选择。
但他的手刚刚握住鞭子,还不及将它解下来,他突然看见徐辛平手中暴发出一片银光。
一种莫名的恐惧立刻从他心头袭上来,然后迅速将他的思想和意识淹没,最后,他只听见徐辛平深深的叹息声。
他的身体终于倒了下去,他的咽喉和脸上都插满了细小闪亮的银针,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和可怖。
徐辛平慢慢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他不喜欢杀人,但他明白,有些事一定要靠杀人才能解决。
徐辛平走上青云阁,现在是巳时一刻。
青云阁是风云帮用做聚会和祭祀的地方,也是潼关城最宏伟的建筑之一。
它高约三丈,青石筑成,前面是雄伟的聚义大堂,堂前是一片宽阔的平台,平台也是一色青石板铺成,在阳光下熠漝生辉。
徐辛平缓缓在青石板上踱着步,郭翰就跟在他身后,徐辛平走一步,他就慢慢地跟一步。
他平时虽性烈如火,但今天,他跟在徐辛平身后,却温顺得像只绵羊。
郭翰三十几岁的年纪,白白净净的一张脸,胡子修饰得干净整齐,看起来非但一点也不粗鲁火爆,甚至还很斯文。
没有见过他发脾气的人永远都想不出这样一个人会暴若雷霆,但只要见过一次的人却会希望永远不要再看见他发脾气。
他现在没有发脾气,心情似乎也很不错,徐辛平在天台上来来回回踱了几圈,他就在后面跟了几圈。直到徐辛平停下来,他才说:“有没有什么不妥的?”
徐辛平摇了摇头,“这里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刈鹿帮选择这里作为决斗场地,难道真没有原因?”
“有我在这里,谅秦不讳那老东西也不敢耍什么花样,你也未免太小心了。”
“你就是心计太少,现在,还是谨慎点好,老爷子若有什么闪失,谁都不好交代。”
“你这么说就是信不过我?”郭翰瞪起了眼睛。
“你也莫要生气,此事关系重大,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凡事多一份小心而已。”
郭翰的火气却更大,“就是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德行,要是依我的脾气,现在早拆了刈鹿帮的大堂,秦不讳算什么东西,用得着你们这样伤神费力,如果舵主实在害怕不敢上青云阁,今天我就一个人守在这里,也能把他的脑袋摘下来给你。”
徐辛平也不生气,等他说完了,才淡淡说:“现在已经不早了,我要回舵堂,你把酒菜准备好,今天来了不少人,无论胜负如何,也要尽好地主之谊。”
“那些东西早就准备好了,你若不放心,亲自去看看好了。”
“不必了,我现在就回去。”
他走了几步,忽然顿住脚步,回头对郭翰说:“地窖呢?你有没有检查过?”
青云阁的地窖其实就在平台之下,平时用作收藏杂物之用。
郭翰一怔,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安之色,但只一闪即逝,仍怒气冲冲地说:“地窖里堆的全是些杂物,有谁会去理睬?”
“就因为没人理睬,才容易疏忽,我们还是去看看才好。”徐辛平退了回来,若有所思地说。
郭翰板着脸,说:“你不用去,你现在先赶回去,时辰已经不早了,我亲自下去看看就是了。”
“还是亲自看看的好,你带路。”
郭翰无奈,只得头前带路,目光却闪烁不定,走了几步,突然问:“你刚才是不是去过沉香茶社,傅掌柜还好吗?”
徐辛平怔了怔,“好,应该是很好。”
“你是不是已经杀了他?”郭翰突然停步转身看着他。
徐辛平吃惊地看着他,他突然觉得郭翰眼睛里有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他的手忍不住摸到袖中暗器的机簧。
这是他为自己精心制作的防身武器,可以同时射出四十九枚毒针,无论力量和速度都已达到完美,猝然发射时更令人防不胜防。
到刚才为止,他一共用过它三次,从没有一次失手。
但他的手刚刚触到机簧,心却突然沉了下去,
他刚才已经将这四十九枚毒针全射到了傅仲的身上,现在这个暗器匣子是空的,连一根针都没有。
他现在就像是只失去保护壳的蜗牛,变得软弱无力。
百密一疏,无论再谨慎的人,都难免会有一次的疏忽,无论多聪明的人,也会有一次判断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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