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

  这两个女孩，一个是他的白玫瑰，一个是她的红玫瑰。
 
  秦怡是他最初对于理想，爱情和女人最美的记忆。
 
  苏安安是他心疼爱恋的小女生。
 
  和白玫瑰红玫瑰不同的是，她们都是他希望捧在手心里的露水，都是他含在胸口的冰钻。
 
  舍弃了谁，他都会疼。
 
  他蹲在他们宿舍楼下，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梦中看到一壁石青色的悬崖，他和苏安安笑着，沿着山路往上爬，一路追逐打闹，山路越来越高，好像咫尺就能碰到天。他们终于爬到顶上的时候，正中就是一轮血红的太阳，这时候，他忽然看到秦怡站在悬崖边上，周南追过去，叫，姐姐。苏安安紧紧抱着他的裤腿，他往前跑，苏安安匍匐地坠着他，眼看他的手指就要碰到秦怡时，秦怡忽然直直地，像纸板一样掉了下去。他眼前一黑，也跟着掉下去，苏安安紧紧抱着他，他听到耳边自由下落的风声，风中有着引力的重量，心脏的位置一点点升高，最后忽然没有一丝力度，像云朵被撕裂，飘着飘着就化了。
 
  醒起来的时候，口干舌燥，眼神直直地，还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就看到秦怡走下楼来。
 
  秦怡看见他，也楞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又回来。
 
  走到他身边，好像没有再看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把梳子，仔仔细细地给他梳了头，整了整领子。
 
  整个过程动作缓慢，柔软。
 
  接下来，秦怡从脖子上解下那根项链，绕了一圈，在他的脖子后扣起。
 
  周南被金属的光泽刺痛了眼。
 
  秦怡站起来，没有说一句话，她离开的背影就像一个告别的镜头，就像一走一行脚印，走着走着，就走出了镜，太阳从远方升起，金色的光芒四射，光芒之中字幕滚动，每一个脚印，都是一次完成时态。
 
  远处，晨曦正从北京城四方狭窄的天上扬起，迈过了大厦的顶端边缘，画出一弧金色。
 
  周南开车回家睡觉。
 
  一觉沉沉。
 
  睡醒伊始，按下0，关机，关机，还是关机。
  日复一日，他已遗失他的甜美。
 
  一觉醒来，苏安安终于在她的生命中，从此按下了DELETE。
 
  母亲已经发出了最后通牒，，从滨海直接寄来了两天后的美国机票。出国，在他们这种家庭里，早就已经是必经的路，他从高中就开始逃，到了大学，早就明白，这一关，他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
 
  可他还有很多很多话没有对苏安安说。
 
  他要告诉她，你再等等我，我爸我妈来送我，我估计是不能装昏倒了，可是我会很快地飞回来，不倒时差，我在美国机场翻着英汉大词典，找到中国，CHINA,找到北京，然后穿越五大洲四大洋，马上就回来。
 
  他拿起电话，打给江超。
 
  "你知道安安在哪儿吗？"他开门见山，知道他一定会知道。
 
  "你老婆，我哪儿知道她在哪儿。"
 
  "我们吵架了，别开玩笑， 要知道赶紧告诉我。"
 
  最近他和江超的关系像隔了一层什么，曾经的无话不说的弟兄也有些颇有些疏远。
 
  "不。"江超简洁地说。
 
  周南只得挂掉了电话。
 
  周南翻箱倒柜地找苏安安留下的蛛丝马迹，指望从中找到些什么线索。
 
  没想到，还真让他找到了。
 
  那是一本陈旧的电话号码本，带着小磁石，拉出来长长的一串儿，周南在上面找到了她爸爸妈妈的电话。
 
  周南拨了她妈妈的电话。
 
  他有礼貌地问她知道苏安安现在的电话吗，她妈妈连声说知道，说，你等着，我给你去找，说完放下听筒，大概过了五分钟回来了，歉疚地说，对不起啊小伙子，一般都是安安主动和我们联系，我刚找了半天，没找到她的手机，给你她的宿舍号码吧。
 
  周南轻声说，阿姨，她已经毕业了。
 
  发了一会呆，他又拨通了他爸爸的电话，那边嘈杂，好像是在酒局上。
 
  他问，您知道苏安安现在的电话吗？
 
  那边说，什么，什么，听不清。
 
  周南重复了一遍。
 
  那边还是说，听不清。
  周南用尽全力又大声喊了一遍。
 
  那边又嘈杂，说，我，记不清了，安安的电话？你问问她妈妈吧。不然，你明天再打，我这儿有饭局。明天我给你抄下来。
 
  周南啪地挂上了电话。
 
  在他的印象中，苏安安一向是一个不愁人间烟火的小女孩。
 
  她不愁工作，不愁家庭，不愁金钱，最大的忧愁，不过是怎么样能跟他嘻嘻哈哈一辈子。
 
  她浅浅地说过父母离婚的事儿，只是他没想到，她的父母竟然都记不清她的电话号码，竟然连她毕业了都不知道。
 
  那么这么些年来，她应该也历经辛酸。
 
  只是，她看起来如此明朗。
 
  周南忽然觉得，苏安安的内心里隐埋着他不了解的一部分，这个女孩好像吸纳进所有的氧气，展现出来的总是充沛的绿色枝叶。
 
  最后，周南百般无奈，决定直接去江超家里细细跟这个兄弟谈一次，摆明态度，要到苏安安电话。他叹了口气，弟兄，怎么忽然就变成了情敌？
 
  江超家住在钟鼓楼旁边的小区。从他家大大的落地窗前能看得到什刹海早上粼粼的波光，和坐在长椅上读书的姑娘，周南已经很久没来，但还是很容易地找到了门。
 
  敲了半天门，发现没人应。
 
  "在哪儿呢？"周南生怕他不在家，给他打了个电话。
 
  "物业。"江超的语气淡淡的。
 
  "物业？干嘛去？"
 
  "配钥匙，家里来了人。"江超说这话的时候打量了一眼站在物业墙角专心扭着巴西槐木一脸好奇的苏安安。
 
  周南不疑有他，"我等你，小子，赶紧回来。"
 
  没过一会儿，江超就出现在他眼前。
 
  不，应该说，是他们。
 
  因为在这儿，周南见到了他久未谋面，日思夜想的苏安安。
 
  苏安安跟在江超身后，头发随便地挽了个髻，脚上穿着拖鞋，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袋子里露出长长的葱白，香菜，西红柿，大瓶的雪碧，完完全全一副居家的打扮。
 
  周南牢牢看着她，等她说些什么。
  苏安安看见他，什么也没说。不是诧异，诧异他为什么在这儿，也不是愤怒，愤怒他和秦怡，只是一种若有似无的神色，好像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无视他的存在。
 
  周南忽然明白了QQ表情上的心碎是怎么发生的。
 
  江超先进了门，苏安安要进门时，周南用手横挡着。
 
  他的眼睛离她那么近。
 
  可是里面已经不见了当初的亲昵。
 
  苏安安前面刘海齐齐，不小心挠到了周南的手腕。
 
  周南心里一阵酥麻。他低低叫道，"安安。"
 
  苏安安没答话，想迈过他的手腕往里走。
 
  周南岿然不动。
 
  这时候江超看久没人进来，也走到了门口，看到苏安安被挡住，伸手拉着她。
 
  安安被拽挡在两个男孩中间。
 
  周南再叫，"安安。"他的声音里有些喑哑。
 
  阳光从落地窗前进来，有几缕刚好打到了苏安安的脸上，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辨。
 
  周南看着这个陪自己四年的女孩，不忍放手。
 
  江超一用力，房间里露出了一方更大的角度。
 
  周南这才看清地上有着几个裹好的行李包。
 
  周南的心像是被钉到了墙上，动弹不得。
 
  她是打算搬到这里来住吗？
 
  周南看着苏安安，满腔的话被堵在了嗓子口。
 
  江超这时候看向周南，神情就像不认识这个出生入死的兄弟。
 
  周南一阵心伤，终于松了手。
 
  门啪地在他眼前被关上，周南旋即落泪。
 
  门里，苏安安呐呐地说，"江超，谢谢你帮我找到了房子。这些寄放你家的行李也终于可以搬走了。"苏安安低头看脚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之就是谢谢。"
 
  江超看着苏安安，叹了口气。"安安，一定要这样吗？为什么总要为不爱你的人心伤，为什么都不看眼前的人一眼呢？"
 
  苏安安无言以对。
 
  苏安安的新单位是一个事业机构，坐落在南五环外八大处以南。
 
  环境极好，是一个大大的院子，夏天开得硕大清香的白玉兰，秋天门前尽是菊花满庭落叶。办公室就绕着这院落低矮地围着。就是交通极不方便，且不提供住宿。
  每天早晨苏安安头顶星光，在悄静的黑夜起身，坐上146公交车，在复兴门改换677，然后再14路一路坐到终点站，其实极为辛苦，还好下午有一趟班车进城，可以捎带一段儿，不过回到家，也已经看得见天空浮出了浅白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