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

 
  再见到江超时，发现他剪了一个诡异的发型。就是--没有发型。
 
  江超虽然不像周南那样，帅得惊动党中央，可是也是一个帅哥，特别是胸前和昡二头肌，用手指一戳，硬朗得简直好像要反弹回来。
 
  可是今天，江超低眉垂目，风采不再。
 
  苏安安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喂，帅哥，你干嘛呢！"
 
  令苏安安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江超紧紧一把抱住了苏安安。
 
  他抱得这样的紧，把她都给咯疼了。她听到他手腕咔嚓一声响。
 
  等苏安安回过神来，她倒吸一口凉气，准备挣脱出来。
 
  这时，江超的声音竟然带着哭腔。
 
  "安安。"
 
  苏安安急了，"你怎么啦？"
 
  "安安，让我抱会儿。"
 
  苏安安更急了，一拧，使劲钻了出来。"你到底怎么了？"
 
  江超不说话，看着安安无限悲伤。
 
  苏安安急得顿首垂足，"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
 
  到了一片安静的竹林下，江超才略有平静，不过，还是一样地悲伤。
 
  他这神情让苏安安觉得世界末日要来了。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抓住江超的胳膊，"周南，是不是周南怎么了？"
 
  她的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各种场景：一架飞机飞着飞着就掉了下来。一幢大楼平地起火。911又撞了五角大楼而周南喝着奶茶从五角大楼下悠闲走过。
 
  江超听她这么说，心里更加凄凉了，递给苏安安一页纸。
  苏安安接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
 
  接过来的时候发现是张体检表，表上都是她看不懂的字和符号。
 
  "怎么啦？"苏安安扬扬纸。
 
  江超悲从心来，又是一把抱住苏安安。
 
  苏安安这次真急了。
 
  "怎么啦到底怎么啦你急死我了！"
 
  江超指了指"白血球"那一栏。
 
  苏安安认真地看了三遍，还是很茫然。
 
  "白血球血小板含量，异于常人三倍！"江超凄凄悲伤。
 
  苏安安赶紧闪开，心里却有什么东西像水位一样慢慢淹上来。
 
  "这个，"苏安安指指，"这个说明什么？"
 
  江超一字一顿地说，"我很有可能，得了白血病。"
 
  苏安安被吓到了。"什么？"
 
  江超补充，"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
 
  苏安安悬得紧紧地心缓了一口，但是立马又提起来，"百分之二十，也挺多啊。"
 
  江超几乎要绝望了。
 
  看着苏安安，脚下用耐克的板鞋搓着地。
 
  "安安。别为我伤心。"
 
  江超快要落泪了。
 
  苏安安连忙安慰他，"绝大部分，还是不可能的啊，现在，怎么办？"她也被吓到，言简意赅。
 
  "住院观察，周一，再去抽两大管，像大雪碧瓶子，那样多的血。"
 
  苏安安忙说，"我陪你去。"
 
  "安安。"江超抬起头来看她。
 
  "我觉得我有些话必须要对你说，我怕我这一走，就看不见你了。"
 
  苏安安吓坏了。"别别，你千万别这样说啊。"她心里也不好过，这个男孩总在她最凄惨最悲凉的时候出现，给过她很多很多的温暖。
 
  "安安，我跟周南是兄弟。"
 
  提起周南，苏安安的心"滋"地一下，像被铁板生煎了。
 
  "其实，安安，我做过很多对不起你的事。那是因为我一见到你，就立刻喜欢上你了。"
 
  江超语无伦次。
 
  "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在笑，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女孩笑得那么甜美，我好想坐在你旁边，一直看着你笑，可是，坐在你身边的是我的兄弟周南。"
  "我一直变着方儿地接近你，可是你总是对我冷冷淡淡，你把一颗心都拴在了周南那里。"
 
  "其实，那一天，我带你去医院，是因为我知道周南在那里，他也没有和女朋友去吃饭，他发烧了。"
 
  "还有，那天他走，我的车没有坏，我就是一颗私心，我怎么也不想让你追到他。"
 
  "我怕你们见面之后，你的生活里就再也没有江超这个人。"
 
  "安安，我是不是很自私。"
 
  江超觉得自己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说完，忍不住地眼泪掉下来。
 
  "可是，我就要死了。"
 
  苏安安傻站在原地。
 
  又看了看江超，胸中也是无限悲凉。
 
  人们总是这样，为什么总是为无缘无份的人奋不顾身，而对身边的人视而不见？
 
  她完全没有责怪他，这一刻，她第一次为这个对自己中蛊着迷的男孩心疼了。
 
  而且，疼得很用力。
 
  苏安安陪他去医院。
 
  江超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双膝屈曲，坐在病床上。
 
  苏安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她给他买了八宝粥，速溶鸡汤，薯片和果丹皮。
 
  果丹皮和薯片是周南和她的至爱。
 
  他们俩每周都要吃掉满满一袋子，周南曾经笑言，安安，我们俩，肯定养活了河北不知道哪个地儿的果丹皮工厂。
 
  然后周南剥开一条长长的果丹皮，在她眼前晃，"想吃不？"
 
  苏安安迎上去，准备一口咬掉，周南猛地抽开，苏安安一使劲，落了个空，咬住了自己的舌头，疼得泪花滚滚。
 
  苏安安赌气地看着周南，觉得嘴里咸咸的腥腥的，知道流血了，泪水更加汹涌。
 
  周南哄她，赶紧把果丹皮塞到她嘴里。
 
  苏安安赌气不吃。
 
  周南再塞。
 
  苏安安还是不理。
 
  终于吃了，一口下去，觉得比以前更加甘甜。
 
  和他在一起，连疼痛也是快乐的。痛并快乐着。
 
  只是现在果丹皮还在，却已是物是人非。两张笑脸，已各分天涯。
 
  苏安安回过神来，看病床上江超裹紧衣服。
  "安安，这是我最幸福的一天，这一天里，你终于心无旁骛地属于我。"
 
  "安安，有时候我也很想知道，我究竟怎么样，才能忘记你。"
 
  苏安安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窗外略有凉意，树枝上停着一两只手机鸟，瘦瘦的脚腕。
 
  苏安安给江超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天，喜马拉雅山下一个贫穷的村庄里来了一个老人，自称拥有点石成金的能力。村里的人把老人围得水泄不通，希望他能指点他们点石成金的本领。老人点头答应了，但是条件是村民们用村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来交换。
 
  老人把村民带到喜马拉雅山脚下，途中经过一篇小树林，树林里有只猴子跳来跳去，叽叽咕咕的在树上晃悠。老人找到一块大石头，口中念念有词，突然用手一指，石头真的变成了金子。村民纷纷拜倒在地以为天人。老人装模作样的教给了村民们法术的窍门，末了还特别提醒，作法的时候一定要心无杂念，不能想着喜马拉雅山下看到的那只猴子，否则法术一定会失败。
 
  千百年过去了，点石成金的法术被代代相传，遗憾的是村民们从来没有人成功的把石头变成黄金，他们自己也承认，在念咒语的时候他们总会想起那只叽叽咕咕的喜马拉雅的猴子，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这只猴子从脑子里驱赶出去。"
 
  江超怔怔听完，说，"安安，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
 
  苏安安剥着果丹皮，停下手来，"越想忘记，印得越深。"
 
  "我恨不得自己哪天被车撞了，撞得半死不活，醒来以后失去了记忆，我就可以崭新地走在大路上。"
 
  苏安安是笑着的，可是微笑着的眼神里是被爱情击打过的伤。
 
  "也许，哪天我们不用再吼着我要忘记我要忘记的时候我们才能真的忘记。人生最悲哀的事情就是我们真的就那么忘记了我们费尽心机想要忘记的事和人。"
 
  第二天，结果出来，江超没事儿。
 
  江超拿着化验单，不敢置信双眼含泪地对着苏安安说，"天，我真的没事！我真的还是一个健康人！"
  苏安安偷偷笑，"当然没事儿，你真以为你演电影呢！"
 
  江超举着苏安安穿越了愁眉苦脸的病人，转了两圈。
 
  苏安安尖叫，周围的病人一脸嫌弃。
 
  走到医院门口，苏安安拍拍江超的肩膀，"没事就好，我回去上班了。"
 
  江超站在料峭的微寒中，他用力呼了一口气。
 
  看着苏安安穿着薄尼短裙的背影远去，江超的脸却在刹那间就变白了。
 
  他冲着苏安安的背影喊，"安安，我爱你。"
 
  苏安安转过头来笑笑，走远。
 
  这一幕如果成为告别，一定会很美。
 
  无论是钱程，还是江超，苏安安拍拍他们的肩膀告别的时候，其实也总是心有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