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

第44章


 
  一个人出门,总是光光鲜鲜,闭紧了门,才知道独居有多不易。
 
  时间长了,连泡面都买碗装,不用洗。
 
  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头顶上墙皮霹雳拉啦,一块一块,阴森森的,苏安安抱紧了双臂不敢起来看,按照玄幻或者武侠小说里应该是头顶上潜伏高人,按照张震讲鬼故事就是在幽暗的墙皮里面别有洞天,隐埋着一群和这个世界不通有无的幽灵异怪,满头长长白发的女人,抬起头来一看眼窝里一个窟窿,要不就是忽然听得声响往上面望,完全没想到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没有头的人。
 
  现在的苏安安,别说是老鼠,连蟑螂都不放在眼里。同事一块吃饭,新来的小女生看着苏安安从饭碗里脸不红心不跳地挑出一撮头发来吓得大叫,周围的人戳戳她,怕什么,我们的勇敢女生苏安安,上次从碗里发现卷心菜里埋着蟑螂以后,面色不变地说真好,终于见荤腥了。
 
  暖气漏水,一晚上往下滴,滴啊滴,本来就失眠,苏安安数着它滴的声音,1,2,3,199,1199。数着数着睡着了。第二天早起还挺欣喜,终于睡着了,所以也不去修。没人作伴,滴水穿石,也总是好的。
 
  冬天的时候风从窗外呼呼地穿进来,苏安安用毛毯堵住,堵不住,还是冷,就一个劲喝热水,喝着喝着,明明是沸腾的水,却觉得自己的心都石化了。
  也有生病生到坐卧都难的地步,翻箱倒柜也找不到药,又是黑天不敢出门,在家里颤颤巍巍地走,一不小心滑了一下,还没落地,勉力支撑赶紧站起来。躲在床上,不敢去想要是摔下去了该怎么办,苏安安卷起被子放声大哭。
 
  在地铁上大包小包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向身边有男友依偎的女孩。
 
  在寒风瑟瑟的时候,想念某人怀里的温度。
 
  一个人吃饭。一个碗,一双筷,连服务员都扬眉鄙视,"您几位?一位?一位?"
 
  苏安安怀疑,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会变成电影里包着头巾的老处女,身后有小孩子用石块砸她,一边哄着叫,老处女老妖怪。最后裹个毯子枯死在屋中,死后一个月,终于有人循着臭味找到她,这时她已经被白蚁啃噬,人面全非。
 
  这一幕,苏安安想着想着,澘然落泪,浑身汗毛一根一根的直立起来。 
  第二十一章
 
  假如天上有很多的神灵,有的叫温暖,有的叫快乐,有的叫繁华,有的叫幸福,那么人间的苏安安一定早就上了这些神灵的黑名单。
 
  除了唇,还有轻轻碰到她的睫毛的,另一双睫毛。
 
  从此以后,苏安安吃遍了面包新语,哈根达斯,DQ,她还想再寻找一次那如同浸心的甜。
 
  却再也没有找到那让舌尖都抖了一抖,不敢置信的,被冰镇的甜。
 
  为什么没有一款甜点,命名为初吻?那一定是世界上,令蜜蜂都惭愧的甜。
 
  每个女人结婚的这一天都会忧伤。因为她们都必然会想起至少一个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
 
  又到了冬天。
 
  这一年的冬天,也是很多很多场大雪。
 
  街上时髦的女孩子们,都穿着毛衣裙和靴子,走在街上亭亭玉立。苏安安还是牛仔裤,破球鞋,鲜少化妆。
 
  圣诞节是每年孤单一人最难过的时候。
 
  一个人的时候,所有的节日都是嘲讽。圣诞节,情人节,元旦节,七夕,连建军节建党节的欢天喜地,都好像要逼出一个人心底最深的孤单寒气。
  苏安安皱着眉,默念讨厌讨厌讨厌的圣诞节不要来不要来,圣诞节还是来了。
 
  街上已经打出触目惊心的红色牌子,"SALES",商场里提前出现了戴金色小球帽的老人,连天气都配合地连天飞起鹅毛大雪。
 
  圣诞节来前,单位为了体现照顾单身员工,关心单身员工的宗旨,假模假式地送了两张"八分钟约会"的入场券作为福利。
 
  "八分钟约会"是近来在大城市流行的一种征婚形式。长长的一条儿桌子,男女面对面坐着,左边这条儿坐男的,右边这条儿坐女的。每过八分钟,就挪位置,--对于苏安安来说,也就是说,每过八分钟,就会约会一个男的,在这八分钟里和这个男的聊天气,狗粮,家乡,和单位的老板头有多大。
 
  苏安安原本不想去,搞工会的大妈甲非得让去,最重要的是,苹果也没有男朋友,苏安安暗自揣测,像她那种饥渴女,一定会去,如果她去,苏安安不去那就不好了。回头一打小报告,大妈甲非说她不合群,说她狼心狗肺,把单位对她们这种大龄剩女春风般的温暖抛之脑后。
 
  所以苏安安想了想,就当任务去完成吧。果真,一进俱乐部的门,就看见苹果打扮得跟个月野兔战士似的在那儿搔首弄姿。
 
  先填资料,姓名,苏安安。年龄,25。性别,女。爱好?苏安安想了想,填上:男。
 
  坐下之后的第一个男的,脑袋像刚伸进了削皮机里过,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跟美式橄榄球一个型儿。苏安安提醒自己,要注意内涵,内涵。没想到橄榄球男先声夺人,"你叫什么名字?"
 
  苏安安连忙回答,"苏安安。"
 
  "做什么工作的?"
 
  "事业单位。"
 
  那男的貌似很满意,点头的动作很像国家领导人,"恩,工资多少钱?"
 
  苏安安低眉顺目,"3500"
 
  "这也太少了吧?"男的皱眉。
 
  "有什么业余爱好?"
 
  苏安安战战兢兢。"恩,看电视,逛街,喝茶,"苏安安歪着脑袋,实在想不出来了。
 
  "时间分配是怎么样的?""会做什么家务?""家里有几个孩子?""是独生子女么?""父母是什么背景?"
  连珠炮似的问题像廉价的泡沫一样喷到苏安安面前。
 
  苏安安无力回答,只得乖乖地坐着,手往后背。
 
  "恩?"男人一挑眉。
 
  八分钟之内,苏安安只问了一个问题,"你是做什么的?"
 
  "法院提审员。"
 
  苏安安在幻想中掀翻了桌子,"我又不是犯人!"
 
  她当然没说出口,而是温柔娴静地坐到了下一座去。
 
  没两分钟,又谈崩了。
 
  带着巨厚的博士伦隐形的男人--厚得苏安安一眼就看到他的眼睛上挂着一英寸的玻璃片。
 
  苏安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很想让他闭上眼睛试试,那个地方会不会像金鱼一样鼓出来。
 
  苏安安原本想,这一定是一个牛掰的学术儒雅型男人。
 
  没想到学术男开口就问,"请问你是处女么?"
 
  苏安安咪咪笑,"请问金鱼也有处女情结么?"
 
  直到八分钟结束后,学术男还是没把这个比喻句想明白。
 
  此后,苏安安遭遇了屠夫,58岁丧偶的教授,地铁里的流浪歌手,王小波的忠实走狗,觉得人生最大乐趣是去泰国看人妖的公务员。
 
  苏安安觉得大开眼界,世界无奇不有。
 
  周一的例会上,大妈甲关怀地说,"苏安安,你作为未婚青年的代表,上来总结总结八分钟约会这个活动。"
 
  苏安安站起来,清清嗓子,"这个活动真实太好了,让我们这些未婚青年见到生物种类的多样性,知道了大千世界的旮旯里原来藏污纳垢。"大妈甲咳嗽,苏安安连连改口,"恩,这个活动太好了,巴尔扎克要来了一定会把人性分析得更加透彻,奥威尔来了以后改写2008,海明威也不会因为想不开把手枪塞到自己的嘴里了。以后我一定还会参加这个活动的。"
 
  大妈甲满意地笑了。
 
  苏安安说的是真的,她还会再参加这个活动的,完了之后写一本《十万个为什么》。
 
  而且,苏安安还总结出了应对之策。下次,她一定要抢先着问,"我是处女。你是什么?"
 
  对方肯定带着疑问,羞涩地说,"我不是处男。"
  她将一定要睁大眼睛好奇地问,"哇,不是处男座是十二星座里面里的哪一个哇?"
 
  圣诞节这一天,苏安安应应景,画了淡妆,手上拴着一个气球,在街上乱走。
 
  一个人上街当然难受,不过家里的暖气还没修好,平安夜里数着滴答滴答的水睡去,圣诞节一早醒起来裹着毛毯看向脚下一滩一滩的水--有无数个早晨,她都是这样醒来的。
 
  这样的孤老情怀一定会让人心生绝念。
 
  苏安安走在王府井大街上,人们脸上都是欢天喜地的神情,苏安安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刚从窟里挖出来,肩上还沾满土的兵马俑,城市里像烟花和泡沫一样的繁华视她这种一脸苦相的人为洪水猛兽,自动绕过了她,轰轰烈烈地聚在一起欢度圣诞。
 
  假如天上有很多的神灵,有的叫温暖,有的叫快乐,有的叫繁华,有的叫幸福,那么人间的苏安安一定早就上了这些神灵的黑名单。
 
  王府井的大街上有个教堂。每到圣诞节的时候巴洛克风格的教堂窗户上贴着反光的七色纸,点燃了白蜡烛,白色衣服的信徒绕着圣诞树托着烛台唱歌,念祈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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