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沉船

第60章


他们坐定以后,就谈起他们在预算方案上的分歧。尽管这两人是敌对党派的领袖,在公开场合中一遇机会就相互攻击,但在私下里却是很要好的密友。
“国会开始认为你已经发疯了,总统先生。过去六个月当中,你把国会山送给白宫的每一个支出经费的法案都否决了。”
“我还要继续否决,直到我最后一次走出这个房门。”总统停下来点着一支细雪茄,“让我们面对冷酷的现实吧,约翰。美国政府破产了,它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就破产了,可是谁也不承认这一点。我们一直兴高采烈地增高国债,到了不能理解的地步,幻想到了某个时候,在下次选举中击败我们的那个倒霉的王八蛋会对以往五十年挥霍胡花的钱承担责任。”
“你希望国会干些什么呢?宣布破产吗?”
“迟早可能只好这样做。”
“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国债的债主是国内一半保险公司、储蓄金、债券和银行。这一切,一夜之间就得统统完蛋。”
“那有什么新鲜的?”
伯迪克摇摇头:“我拒绝接受。”
“该死,约翰,你总不能把这一切都掩盖起来。你明白不明白,五十岁以下的每一个纳税人再也不会知道什么叫社会保险津贴。过十二年,连三分之一能够领救济金的人的费用都绝对支付不起了。这是我要提出警告的一个理由。这等于是荒野里微弱的呼声,我只能遗憾地承认。但是在我任期的最后几个月里,只要一有机会,我就要对这种走向毁灭的命运大声疾呼。”
“美国人民不喜欢听坏消息。你不会很得人心的。”
“我根本不在乎。我对别人怎么想根本不在乎。争取民心是自私自利的人干的事。从现在起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坐上双桅船到斐济南面什么地方安安静静地航行去了,那时候让政府见鬼去吧。”
“听你这番话我感到遗憾,总统先生。你是个好人。就连你的不共戴天的敌人也会承认这一点。”
可是总统还要继续说下去:“过去一段时间我们有过一个伟大的共和国,约翰,可是你、我和所有其他律师把它搞得一团槽。政府是个大企业,不应该让那些律师担任公职。只有会计和搞供销的人才配当国会议员和总统。”
“需要律师来管理立法机关。”
总统疲倦地耸耸肩:“有什么用?不管我制定什么方针都无济于事。”随后他在椅子里挺直身体微微一笑:“请原谅,约翰,你不是到这里听我演讲的。你考虑着什么问题?”
“贫苦儿童医疗法案。”伯迪克热切地凝视着总统,“这个法案你也要否决吗?”
总统把背靠在椅子上,看着他的雪茄。“是的。”他直截了当地说。
“这是我的提案。”伯迪克平静地说,“我费尽心机使它得到参众两院的通过。”
“我知道。”
“你怎么能否决一项造福儿童的法案呢?要知道他们的家庭无力使他们得到适当的医疗。”
“为了同样的理由,我否决了为八十岁以上的公民增加福利费用,给少数民族的联邦奖学金以及其它十来个福利法宝。让什么人为这些法案拨款去吧。过去十年,税增加了百分之五百,已经把国家的支柱工人阶级逼得无路可走了。”
“为了仁慈么,总统先生?”
“为了预算平衡,参议员。你想实施你的法案的钱哪里来呢?”
“你可以先削减米塔处的预算嘛。”
原来是这么回事。国会里爱管闲事的人终于突破了米塔处防卫圈。这件事反正迟早总要发生。现在至少已经是晚了。
总统决定装得不知道的样子:“米塔处?”
“几年来你一直养着的一个高级智囊团。我当然不必向你说明它的活动吧。”
“不必了。”总统心平气和地说,“不必说了。”
随后是尴尬的沉默。
最后伯迪克单刀直入地说:“我的调查人员花了几个月功夫进行查核。你把经费支出掩饰得非常巧妙,但他们终于追查到打捞泰坦尼克号经费的来源,追查到一个绝密机构以米塔处的名义进行活动,最后追查到你这里。天啊,总统先生,你批准拨出七亿五千万美元左右的钱,来打捞这条毫无价值的破船,然后撒谎说花了不到半数的线。为了实施儿童医疗法案,我只不过要求拨款五千万。我也许能这么说,总统先生,你对于轻重缓急的古怪理解简直是大大的有罪。”
“你想干什么,约翰?对我进行讹诈,逼我签署你的法宝吗?”
“坦率说是这样。”
“我懂啦。约翰,假使我仍然拒绝签署你的法案那又怎么样?”
伯迪克举起两手:“那么你就逼得我无路可走,只好把你偷偷使用公款的事公布出去。这样一来,恐怕你的这件丑闻会使得以前的水门丑事象是小巫见大巫。”
“你会这么干?”
“我会。”
总统的脸色冷冷的,非常镇定:“在你冲出房门,为了我在财政支出上耍花招的事召开国会听证会而花费更多纳税人的钱之前,请你先听我亲口说说米塔处是怎么回事,他们对我们为之服务的国家的防务作出什么贡献。”
“我听着呢,总统先生。”
“好吧。”
一小时以后,约翰·伯迪克参议员心悦诚服地坐在办公室里,小心翼翼地把有关米塔处的秘密文件投入废纸粉碎机里。
第七十六章
泰坦尼克号巍然耸立在于船坞的巨大船台上,看来是令人吃惊的。
船上已经有了嘈杂的喧嚷声。焊工在奋力打通堵塞的通道。铆工在挥锤敲打那遍体鳞伤的船体,加固吃水线下在海上临时修补的裂缝。头顶上空,两台高大的起重机把下巴伸进漆黑的货舱里,不一会儿就用钢牙咬起一堆杂乱的零碎东西。
皮特看了一下健身房和上层甲板,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看到它们了。恰象除夕之夜对生活中的某件往事依依惜别似的,他站在那里沉溺在回忆之中。打捞时流的汗水,船员们的流血牺牲,还有那鼓励他们度过最后关头的一线希望。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最后,他摆脱幻想,顺着大楼梯下去,走到D甲板的前货舱。
他们都在那里,戴着银白色硬盔,看来显得特别的陌生。
吉恩·西格兰姆面容憔悴,浑身颤抖,正在踱来踱去。
梅尔·唐纳擦着下巴和脖子上的汗水,不安地用关切的目光看着西格兰姆。
赫布·勒斯基,米塔处的矿物学家,带着分析仪器站在旁边。
海军上将桑德克和肯珀挤在阴暗舱房的角落里,在小声交谈着。
皮特小心地绕过舱壁的弯曲支柱,走过起伏不平的甲板,来到一个船厂工人的身后,这个工人聚精会神地用吹管切割保管库门的巨大铰链。皮特阴郁地思索着,再过几分钟,保管库里的秘密就要真相大白了。他突然打了个寒战,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是冰冷的,他开始害怕打开这个保管库了。
阴湿货舱里的其余人仿佛都有那种不安心情似的,带着焦急的情绪默默聚集在皮特身边。
工人终于关上那喷着蓝色火焰的吹管,掀起面罩。
“怎么样?”皮特问。
“那时候,他们干的活儿可真结实。”工人回答说。“我已经把门锁切断,铰链也搞掉了,但是门还是纹丝不动。”
“现在怎么办?”
“我们从上面的多普曼起重机上拉下一条钢缆。这一头拴住门,希望能解决问题。”
好几个工人用了半个多小时才把二英寸粗的钢缆拉到货舱里,拴在库门上。
一切准备妥当以后,用手提报话机向起重机手发出信号。
钢缆慢慢地拉直、绷紧。用不着打招呼,人们就都向后退避。大家都知道,如果钢缆一断,就会横掠过货舱,它的力量足以把一个人劈成两半。
他们从远处听到起重机的发动机在紧张地吼叫。好几秒钟没有什么动静。钢缆绷得很紧,颤抖着,巨大的重量拉得钢缆轧轧作响。
皮特不顾危险,走近一些。仍然不见动静。库门象舱壁的钢板一样牢固。
钢缆松弛了,因为起重机手放松一下,以便加快发动机的转速。接着他加大马力,重新起吊,这时钢缆嘣的一声又拉紧了。对于那些默不作声,心情焦急的旁观者来说,这个生绣的旧门经得起这巨大的拉力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可是不可想象的事还是发生了。随后门的顶端出现头发丝那么宽的一条裂继,接着两边也出现裂缝,最后是底部有了裂缝。突然间,门抗议似地哀叫着,不甘心地离开了那巨大的钢框。
黑洞洞的库房里没有流出水来。在海底深处待了这么多年,保管库却还是密封着的。
大家都一动也不动。他们望着这个方形黑洞,象是脚下生了根,又象是受到催眠,身体都僵化了。黑洞里冲出一股发了霉的恶臭。
勒斯基第一个开口说话:“老天爷,这是什么味道呀?”
“给我个亮儿。”皮特吩咐一个工人说。
有人递过一盏手提荧光灯。皮特把它扳亮,蓝幽幽的白光照进了保管库。
他们看到十个木箱,都用皮带捆得紧紧的。还看到另外一件东西,它使大家的脸色象鬼一样的苍白。那是一个男人的干尸。
第七十七章
他躺在保管库的角落里闭着眼睛,眼窝下陷,皮肤黑得象仓库屋顶上的油毡。肌肉组织干缩,贴在骨架上,从头到脚都发了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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