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轻薄

第32章


  下篇:茧人们都在表演谁更薄透,谁更容易摔碎,就像玻璃器皿一样。小心啊,人!――小记  1那晚,我也不知道我一口气找了多久,找了多少个地方。最后,我又嗒然若失地回到小屋。我的阁楼的门一直是开着的,灯亮着。
  回来时,我非常盼望林因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在我眼前出现。但是,里面空空的,没有。那两大包她在万家福超市买来的东西还在。我拿起一盒沙琪玛,麻木地拆开,拿了一只,拆开里面的小包装,无味地吃起来。同时,我扯开一袋康师傅方便面,又机械地用热得快烧一瓶开水,准备泡着吃。
  包装纸袋被撕裂,发出那一种特有的声音。在深夜里做一切事情,都是全神贯注的。神志太清醒了,以至看得见自己。
  我在微小的动作里感觉到自己。灵魂在下半夜的灯光下悬置、浮肿着。
  小阁楼上空荡荡地,空得可怕,弄出来的一点点声响都会扩散、延长。
  屋外的雨声小了,我的门还始终开着,我希望林因走回来。
  我不时地回头朝门口看,怕林因突然进门,吓我一跳。
  但是,没有。
  吃过方便面之后,我突然想起去打个传呼给她。于是,我熄了灯,敞着门,飞快地下去,到集体寝室那儿去打投币电话。拨通后,我在那里等着,等着林因回话。吃了滚热的方便面以后,我的身上有了点力量。
  雨停了,夏天的风一阵阵地刮来,站在寝室大门口,感觉很舒服。约莫等了半个小时后,见没有回话,我又走了。
  必须面临一次次的失望,才会放弃。
  我是不是很傻?我有必要对一个风尘女子讲自己的故事?多亏我没有把我的生活原版地说出来,多亏我留了一手,多亏我做了伪装,否则,我现在一定会气个半死。
  天快亮了,我决定睡觉。
  一夜的雨一夜的湿气,使得睡下去很不舒服,由于在夜晚丢了一个人,我心里有一种摆脱不了的失落感。在下半夜,我丢了一个人。
  我与林因之间的事情,也许并不叫爱情,顶多也算是一种爱情的变种,或者叫爱情三脚猫吧,但我却希望它永恒。
  林因是江南的熟蚕。
  我希望我与林因只是萍水相逢。我们轻盈地呆在一起,而不是越来越沉重,我们谁也不对谁承担什么。我喜爱江南熟蚕林因。在夜晚,我舍不得丢掉她,我非常想把她找回来,剥她的皮、抽她的筋、吸她的髓。
  但是,她已经逃走了,她并不在意我。
  ……我很消沉,很失望,对自己没有信心。
  整整一夜,废情伤神的一夜。我感觉我老了。
  天亮的时候,我睡了一小会儿。醒来时,已经是大白天了。我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忘掉了昨晚诅咒林因的话,想今天该怎么找到林因,就下楼去准备刷牙、洗脸、找人。
  打开底下的门,进去,我更加吃惊了:林因在床上睡着!深更半夜里,我明明把门带上了,她却像只鬼一样,她怎么就能溜进我锁着的房间里哩?我真是又气又恨,想上去呼啦一下把她的毯子给掀掉,但我停住了。我像中了大彩一样,这完全是意外之得。这是一只女妖,像只蝙蝠一样,傻楞楞地扑进我的房间来了,她的到来像飞,她的离去也像飞,她的重现像飞。
  她昨天穿来的那套很淑女的衣服被雨淋湿了,挂在晾衣服的绳索上。她没有衣服换,裹着毯子。
  我站在那里,木掉了。
  她曾经要为我的房间添置些东西,也曾经要留一些女性卫生用品如内衣内裤放在我这里,有一次,我发了火,她才全部拿回去。
  她第一次给我屋里买了一台风扇,我没说什么。第二次她自作主张地要给我的小阁楼装一个热水器,她把热水器买来了,而且把地址留给了商家,安装人员也来了。
  那天起初我并不在,等我回来时,看到工人在我房间里大张旗鼓地干,我一气之下,走进屋,把那些电线全扯了,我让傻楞楞的安装人员都出去,我让林因把她那些破东西都抱回家。我不知道我那天怎么发那么大的火。她很委屈,伤心地哭了,她还没有很多成人生活的经验,她有做个大人的愿望,我那天有点残忍,我那等于是说,你可以在我这里呆着,但不要抱任何企图,不要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林因像只蚕一样,轻微但甜熟地呼吸着,她好像不是被我们之间的争斗、怄气累垮了,而是被昨夜的故事彻底地累得这般筋疲力尽了。
  我也被这突然到来的幸福累得倒在了椅子上。
  我在那儿坐着,疲惫地,衰竭地看着她在睡觉。
  这太不公平了。
  我立即脱掉身上那件潮湿的衣服,我随即就兴奋起来,上床去拥抱住赤裸的林因。我没有说话,我只把马力开足。林因这只蚕在睡眠里显得非常柔软。我像嚼大蟹一样,有滋有味地大嚼。林因的身体里面蓄满了浓缩的异性铀。……那一段时间,不知怎么的,林因的嗓子已经嘶哑了,那可能就与她身体里面铀的过剩有关。时间不长、但深刻细腻的交往,使我很内在地了解了她。她在我这里,有时她是落落寡合的,有时她又是很没有相貌的,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张狂地分开两膝,还像蝴蝶一样扑翅,如同疯狂的新人类。
  我们两个呆在一个狭窄的闭合的小区间里,只图身体谋面、灵魂谋面,在她的身上,没有一点女性对待贞洁的傲慢与偏见,她无所谓,也没有一点女性对待忠诚的傲慢和偏见,她也无所谓。她在行动时凌厉风发,蔑视一切,她是一台小机器,她需要一种彻骨的快乐,她天生就是那么地有颖悟力,她很服帖,也很可人。我们像一对齿轮组合一样对应而吻合,她很坚韧,她总是舍生忘死地寻求快乐,她同时也把你发动起来,我们一起飞,到了生命的内核里和骨子里,看到生命内核里的东西和骨子里的东西。我们飞到一个地方的边际,飞到梦的边际,但那却不是梦,那里也没有梦,我们在默默地坚韧地飞,在卡夫卡的地洞里顽强地掘,我们什么也不说,只有身体在发表激昂慷慨的演讲,一团青春的血肉,就是一个世俗的女神,她有权在别人的床上淫荡,她的姿容为身子而存在,她的身子为淫荡而存在。淫荡是男人的快餐,青春的淫荡是男人的大餐,一块新发出来的蛋糕周游着,寻找食客,等待着人家用刀子把她连同膏腴的纯白奶油一道整齐地切开,放进嘴里不经咀嚼就吞咽下去。
  然后她在一个人的灵魂里咯咯大笑,不停地从男人的胡须和唇髭里进出、现身。她其实就在某一条路口等你,你一到来,她就进入到你的身体内部。
  你把生命完全歇翅到一个落点上,这就是她――你的假想女巫,你的色情女巫,你需要她的魅惑、勾引,你需要在她那里纵欲,彻底完成某一部分生命的使命。你说她不是个良家妇女是个妓女也行,她为什么不能像个孩子一样,一进房门就把鞋子踢掉,然后站在你的拖鞋里,像个婴儿呆在龙袍里一样,然后搅得你不得安宁?她为什么不能扳着手指说,第一,一个女人要找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做老公,第二要找一个风流哥儿做情人,第三要认一到两个干爹,让干爹疼你?她对这个世界的发言是用身子发言的,是用这样的语言发言的。你如果好久没呼她,她一来就会兴师问罪:我不来的辰光你在干啥,是不是忘了我,又泡上一个妞了?我要检查检查你的床!我说,我没有时间呼你,对不起,每次都让你送上门来,真是不好意思。她听后,就会凶猛地拿头来顶你。
  每次当她的眼睛出现一种完全我感到陌生的神态以后,搏斗才尘埃落定。
  否则,你绝对别想退出战斗。
  三分钟后,她就自诩地说:“我是一道甜点心。”我问她:“你想转正吗?成为一道正菜?”她酸溜溜地说:“我才不稀罕哩!”我说:“人们喜欢吃点心,远远胜过吃正餐。”林因又说:“迟早你要换了我这一道点心的,我是你的楼外楼小吃,你不会永远只吃一道点心。”她又补充说:“我会走的,不过非要你赶不可。”我们躺在那一张潮润的床上。经过了昨天一夜的湿气,我的床发出一股让我倍感亲切的熟悉的汗馊气。
  林因精致的身子躺在我的床上,那是一幅世界名画。
  我们的身体又一次发表了激昂慷慨的演讲。……我们已经结束了。我想好好地补上昨夜的觉,但那一幅世界名画太亮眼了,太完美,太放肆了,逗引着我,诱惑着我去欣赏。我用嘴全面彻底地崇拜一遍她的洁白的胴体,用手轻轻地抚摩一遍,我赞叹上苍。我们满意极了,在昨晚那个伤情之夜之后的上午。
  我幸福得很想睡去,但我想起了林因说过我的话,说我每次都像民工一样拼命地干,接着就死睡。于是,我就强撑着,抚玩着林因的身体解乏。
  林因开始打喷嚏。
  她很快传染了我。
  然后我们开始一道打喷嚏。
  我们两个人的喷嚏把小楼震得摇摇欲坠。林因打喷嚏的姿势非常好看,那姿势诱引着我抱住她的头吻她,我把她的喷嚏消灭在她仰脖子张嘴准备开打的“摇篮”之中,我甚至愿意吸掉林因口腔里的可爱鼻涕。
  感冒使她如此美丽!就那样在一起不知道呆了多久,我们在我们共同的时间里又双双地睡去。
  醒来时,外面依然是白天。通过门上面的摇头窗,我们知道那既不是一个好天也不是一个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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