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轻薄

第41章


  我在人类写的书上找出了一百条证据,那就是――孩子永远无罪。
  事后我才知道,我女儿的爸爸是章为,章为就是我前妻的情人。
  我知道后,恼羞成怒,但我找不到敌人,我的前妻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已经有五六年不归家了。我迁怒于卓文君,不愿意和她相处下去,因为卓文君知道一切。圈外的人都一清二楚,唯有我蒙在鼓里。
  这样比较合理,因为这样,圈外的人就可以发笑。等我听到笑声的时候,大家已经笑完了。
  我那时拼命做的就是考研。
  卓文君并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要考研究生了。卓文君回家来,从不提我女儿的事,也不提我前妻,话题一到那儿,机智的卓文君就开始“跑调”。
  卓文君并不反对我把女儿接回来,我不知道卓文君的真实意图。
  曾经,我和卓文君也想生一胎,她没有生养过孩子,按照政策,我们是能生一胎的。
  我带卓文君到我家里去了一趟,让她见了我的老父老母。
  老父老母很简单地就接受了她,并提出了今冬明春产崽的要求。我知道,我就是扛个裸体塑料模特回家,我老父老母也会立即认同的。只要是他们的儿子带回家的,都是好的。
  我和卓文君一直没有偷吃过禁果,有了婚姻以后仍然是这样。
  有婚姻,而无性,这就是我们之间很深刻的故事。
  同处一屋以后,我们有机会面对对方赤裸的身体,我们在卫生间里互相看对方,但我们都没有激情。我那些年头受伤得很厉害,居然没有性欲。是杭州这一座城市和我的个人生命的成功修复了我,是我有了生命的冲动和欲望。也许,还应该感谢江南女子林因丝绸一般的肉体。
  我和卓文君互看很长时间,到了内房后,我们又互相看很长时间。面对我的赤身裸体,卓文君像不认识我似的,一次一次地、不间断地打量着我,眼一抬一抬的。
  我也不认识光净洁白的卓文君,我也持续不间断地把卓文君的身体从头到尾看了许多遍。我已经习惯于看卓文君穿着衣服时的姿态,很优雅,很诗意。眼前光着身子看上去,卓文君则有点鸡胸,有点病弱。我很同情卓文君,她的身板太白了,太弱了,让人有点怜香惜玉。
  卓文君躲闪着我的有刺的目光,说:“我以前得过胸膜炎的。”我问她:“胸膜炎是什么?”她说:“胸膜炎就是有可能不生孩子。”然后,我们抱到一起躺下了。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但我们从没有这样做过,从没有这样肌肤相亲过。我们结婚并不是为这个。
  可笑的事,我的底下一点反应也没有,我们没有进行身体的情爱活动。
  我抱着卓文君,总是抠斤抠两很精巴地想:老子应该娶一个姑娘才公平,还一定要是个处女,因为老子的第一婚是个假婚姻,现在,这个人的身子也是别人转让来的,这也是一个死亡婚姻。
  我和卓文君在一起时,我一个劲地在想这个身体曾被别人抱过。卓文君想让我动作,但我表现得不行。卓文君的手领导我前进,像一个大人一样,手牵着孩子,但我只能让自己丢脸,可我还认为我在坚持什么。
  当我很弱小的时候,我的周围一切就显得很强大。强大就会对弱小行使阴谋。
  那年头,我竟然完全不能射击。我是一个阳痿患者。
  卓文君很同情我,拍着我的瘦背,劝慰我要我别伤心。
  我那时身体状况确实不大好,没有激情。后来,我极度失望,连形式上的摩擦都悲观地放弃了,我总是一个人翻到卓文君的身边躺下去睡觉。
  那是我失败的年代。
  卓文君丝毫也没有嘲弄我。
  我在装睡,其实那时我整晚整晚地没有睡着。
  10。
  我第一次结婚,失去了一批同学朋友。
  我第二次与卓文君结婚,又失去了为数可怜的几个同学朋友。我越来越孤单,我请他们上我家来喝酒,狗日的都不来。
  人们都鄙夷卓文君。
  我也越来越怀疑卓文君的私生活,和一个并不完全信任的女人生活在一起,是痛苦的。
  某一天,我脾气终于失控了,人是可以变为野兽的,我露出了我人性里最凶恶的本质,我脾气暴躁到了极点,在办公室里我拿起了玻璃台板要夺一个无辜人的性命。
  由于玻璃台板不便于操作,我改用了塑料茶杯把那人的头砸破了。
  事情发生在我这个人身上,好多人都想不通。我龇牙咧嘴地发火,我操所有人的妈妈,我那一骂,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有几个人好心地责备我,说:“司马相如,你连骂人都不会骂!”我凶狠地歇斯底里地用手指着他的鼻子,朝着他的脸喊:“我操你妈的蛋!”我和卓文君也公开吵架。在家里,我常常语带讥诮,攻击这个坏女人,我的脾气像洪水一样决堤,我们已经度过了有趣的男女相处的陌生期,走到了彼此互相厌恶的地带。若是作为此生的一个情人,我会永生对她心存感念的。而作为一个妻子,她真他妈的就不算东西。
  我打量着她,从她身上看到的,全是我所厌恶的,就像我以前打量着她,看到的都是可爱的一样。
  卓文君她见识过许多比我强的男人,在她的眼里,我并不值什么。跟她见识过的男人们比起来,我是很癞蛤蟆的,是无足轻重的。
  我长没有长相,地位没有地位,本事没有本事。作为一个朋友我可能十分称职的,作为一个丈夫,我则很无用并很自卑。
  (我感到小屋上空有一个神秘声音出现,说:“并不是那样,我很看重你。
  你并不知道我,我很悲哀。“)也许,存在着一种奇怪的错位,她想在我这里得到某个东西,我想在她那里得到另一个东西。
  她要得到的,可能就是一个老实、忠厚、无用的人,愿意一生默默地戴顶绿帽子,一个答应她永不提旧事的人。
  分析大量事实,很多能干的女人都希望找一个像我这样一个不能干的男人。
  卓文君是个手不勤快的女性,进退洒扫这些,她都不会。
  家里的东西,一般都不捡不叠,桌子锅碗橱具,都劣迹斑斑,有着上个世纪的干结的粥痕。
  卓文君抹桌子时最能体现她作为一个女性的智力水平,她只拿抹布的一面去抹好几张桌面,从不把抹布抖开,也不换抹布的另一面去抹。那抹布里包裹着许多种杂物,一离开桌子就洒落在地上。她不会做家务事,也不细腻,但我承认她是个地道的女人,情绪化、情感化。而我是个有洁癖的人,我允许我个人呆的地方糟得像狗窝,却绝对不容忍家庭公共地带一团糟,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马虎,我义正词严地指责过卓文君,我讨厌她做的家务,我用放大镜检查过她在家里做的事,挑剔她所做的一切,我理直气壮,有不可辩白的事实,铁证如山,我在一些小事上和她大动干戈。
  我变得难以分析。
  现在往回看,觉得那时的我简直不可思议。我刻毒地为一颗饭桌上抹不掉的饭粒把卓文君骂个半死。如果她狡辩,我就用充足的理由,再添加着把她骂个狗血喷头。
  我们的感情越来越僵硬和生分。
  有时候,她不回到我这里来,而到坝埂头她阿姥家里去,去哭一顿。我则在家生气。我一个人在两套屋里,独自与空气厮杀,在那里和她的死鬼,在我这里和我的脾气厮杀,从这一头跑到那一头。
  最后,卓文君的妈妈来了,吵嚷着要和我离婚,她说:“你们两个本身就不该结婚!本不是一个屋里的人,就不该吃一个锅里的饭!你这个人是个穷教书的,没什么鸟稀罕的!离婚!过不来就离婚!离婚!”我突然血涌,咆哮了,让她滚,我连喊了三声:“滚!滚!滚!”卓文君也骂她妈妈。
  那时我和卓文君还没到离婚的地步,而卓文君妈妈的意识出现了超前。她的话带有一股死鱼的味道。秃姑爷来了,说我,说得很委婉,一个劲地夸我有文化、有涵养。
  他这个粗人来干这细事,说这样有水平的话,其实就是让他来出汗、受罪。
  我是如磐石般地沉默。
  有一天,卓文君晚上回来了,哭哭啼啼的。我不知道她吃了没有,我也不问她。他看我睡了,就脱下衣服,从后面抱住我,也睡下,一边抽气一边哭出声来。我不言语。
  半天,她责怪似地说:“你答应过不追究以前的。我命里已经有一个人死了,我不愿意你再发疯!我想好了,司马相如,现在,我把话再告诉你一遍,我小时候得过阴道炎,四处求医生治疗没治好,我的死鬼前夫问我贞操问题,我也是这样说的。真的,我自己也搞不清了,我不知怎么就处女膜破裂了。书上说有一部分女子就是不会流血的,说运动量过大也会破损阴道内部的,我小时候经常玩卡丁车,我怀疑……”我不耐烦地打断她,说:“不!有种人很容易吃亏!而女人的天性又都喜欢扯谎和死不认帐!”卓文君情急,说:“我真的不扯谎。”我说:“老鬼才相信你!你总是阴道炎啊卡丁车啊这些,那么小的概率怎么偏偏就摊上你?你怎么就不说说别的原因呢?恩?……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子,在成长过程中,边上肯定有许多老虎和豺狼,而你们一个个都傻得可爱,被蛇一口咬后,吃了闷头亏,说又说不得。……最后,心理就越变越阴暗了,外加还说谎。”卓文君听后,沉默了。
  我咄咄逼人地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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