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师长和政委都投来问询的目光,而且样子甚是关切,华天雄只得回答道:“我的确不认识总参谋长,甚至他周围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曾听说过。该不会是弄错了吧?”
陆晓峰哈哈一笑:“这件事如果有错,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尹光召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道:“既然你没有理由认识他们,也许另有原因。我们不必费心去猜测了。总参谋长点名要见你,既是你的光荣,也是师的光荣,你要认真准备一下,想一想总参谋长会问些什么,你又怎么回答,免得到时候无从下口。”
“我能从哪些方面着手准备呢?”华天雄诚恳地问道。
尹光召回答道:“总参谋长此行,主要是为了进行三军联合对抗演习,重点当然在这里。不过,他更关心的是深层次的战略问题,不像我们一样只谈战役和战术。明确了这一点,你就不会无的放矢。”
华天雄顿了一下,说:“一下子要见这么大的首长,我的确没把握发挥得好不好,砸了锅,可就没辄了。”
陆晓峰鼓励道:“怎么没见面就先气馁了呢?你不是挺喜欢研究军事的吗?只要把思路理清了,把储藏在记忆里的东西全倒出来,我看就会很好的。再说,首长也是人嘛,你把他当作父辈师长,不就心中有底了?”
华天雄不禁笑了一笑,算是认同了政委的观点。
尹光召说:“目前你的担子很重,既要认真思考如何应对这次考试,又要着手迅速熟悉并妥善处理团里的各项事务,这一段时间,A团的担子,你要全扛起来。你团的政委呢,春节以后才能到任,团里主要领导更换又多,你要依靠参谋长和政治处主任去做工作。A团稍有差池,我要拿你是问。”
“是呀。”陆晓峰也说:“职务高了,担子也重了,想问题更要全面一些。既然师党委决定把你放在团长的岗位上,就是对你能力的承认,也是对你的信任,舞台已经搭好,就看你这位主角如何去唱去跳了。只要为着实现科技强军这一崇高的目标,你尽可放心地去闯、去跳,即或有些偏差,师党委一定会为你排扰解难,该扫的障碍替你去扫,该铺的路替你去铺。就像这一次,胡英明、林笑天、谢春生之流,为了一己之私利,公然置军纪军法于一顾,在演习场上弄虚作假,视师党委彻查演习令于废纸,企图蒙混过关,最后落得被师党委撤销职务、让他们永远离开部队的下场。今后,凡有人阻碍了我们致力于科技强军的大业,我们一概绝不手软。”
结束了同师首长的谈话,华天雄和师政委一起坐上小车,往A团团部赶去。一路上,他的心境颇不平静。这段时间以来,他走过了从绝望的低谷一跃登上胜利的巅峰的大起大落的道路,其中的酸甜苦辣,令他一时说不清楚。想想这么多年来,执着追求一种理想,忘掉了娱乐、忘掉了友情、甚至忘掉了亲情,却接二连三地被误解和被嘲笑,那是怎样一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啊。现在,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拨开乌云见天日了。师首长对他的承认和信任,使他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与兴奋;更有总参谋长要亲自接见他的喜讯 ,使他几乎不能自己。然而,冷静下来之后,他不禁对师长最后的叮咛陷入了苦苦的思索。是呀,总参谋长的接见既是一种荣耀,更是一场考试,甚至比任何其他形式的考试更要严肃得多。首长戎马倥偬,抽出时间见一位小小的中校,其中的含义是不言而喻的。所以,自己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也不可过于拘谨:掉以轻心,会发挥不出应有的水平;过于拘谨呢,又显得缺少军人应有的气度。一念及此,脑海里,他检索着多年以来的记忆,力图调集所有的睿智,设计即将到来的发问及应对办法。慢慢的,他竟然思路越来越清晰,坚信已经捕捉到了茫茫脑海中的智慧之光,不禁觉得轻松了许多,也畅快了许多。
车子穿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绕过一条不淼暮恿鳎旖階团营区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华天雄定睛向外一看,站在车子旁边赫然便是自己的妻子杨柳,只见她正提菜篮往家属院走去。
政委先打开车门,向她打招呼:“小杨,干什么去了?”
杨柳见是陆晓峰,正准备答复,又看见了丈夫,叹息了一声,说:“文彦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差,老师让我去学校了。”
华天雄不理解地问:“他原先不是一直数一数二的吗?退步这么快?”
杨柳白了他一眼:“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几年,他一直在走下坡路,怪只怪我没文化,也不能辅导孩子。你呢?又一直不是忙着搞军事研究,就是去考研,很久没有过问儿子的学习。”
政委看了华天雄一眼,批评道:“这可是你的不是了。孩子是国家的未来,再怎么样也得把他培养成人。”
华天雄苦笑一下:“也许是我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可我不明白,不都是学习吗?干吗非得靠别人呢?我父亲不认识一个字,我不是也读出书了嘛。我看呀,关键问题还是看孩子自己,他不想学,又不注意方法,才是主要的。”
陆晓峰没理会他,向杨柳说:“以后,你得更要管好你的儿子了,华天雄可帮不了你。”
杨柳苦笑了一下,说:“指望他,又有什么用?”
政委一本正经地说:“他现在可是一团之长,管理儿子,当然该你嘞。”
“真的?”杨柳先是一惊,既而眉飞色舞:“那真得感谢首长的栽培。”
师政委又是一笑,问了她的情况之后,说他爱人在市艺术馆工作,介绍她去那儿上班,咋样?
“那可真是个好消息。”她显然很高兴。
又聊了几句,他们分了手。回到团里,师政委召聚全部在职团干部,宣布了华天雄的任职命令,说了一通勉励的话,提出了对新班子的工作要求和希望,让新团长发表了就职演说,便返回师部。
华天雄送走了师政委,便立刻着手实践他在师长办公室许下的诺言,把工作思路简要地向几个常委说了一遍,得到了他们的赞同之后,举行了全团干部强化高技术学习暨提高军事素质动员大会。他慷慨激昂的演说,引得全体干部一阵阵掌声;他对今后干部任命的打算,博得了他们一阵阵喝彩。他们久压在心中有力不能出、有智无法使的感觉,仿佛压在心头的五指山,经过新团长这位新唐僧轻轻一拨,便涣然冰释了,取而代之的是放飞的美猴王的感觉,在他们面前似乎已经搭起了任凭各自驰骋纵横的舞台,大家于是按捺不住地心旷神怡了。过后,华天雄亲自设计了一些题目,组织机关干部分头到各营进行干部素质调查。刚做完这些,师长打来了电话,命令他立刻到师首长会议室,接受总参谋长的接见。
尽管耗费了几夜的功夫,翻来覆去地设计与总参谋长的对话,加上梅雨吟也提过一些颇有见解的观点,一旦接见的时候真的到来,华天雄的心还是有点忐忑不安。但是,无论如何,事到临头就由不得自己了,他这才吩咐司机,驱车忙赶往师首长会议室。
师首长会议室是一间宽大的屋子,里面的陈设相当简单,给人一种严肃静穆之感。一面长墙上并排悬挂着两幅地图:一幅是世界地图、另一幅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图。这些地图的两侧,张贴着遒劲苍浑的一幅对联,书曰“放眼世界、系心祖国”。靠门边的一面短墙上,悬挂了一帖洁白的幕屏;旁侧是一台投影机和一台计算机。正中央摆放着土红色油漆漆过的长长的椭圆形会议桌,围着桌子各有两排沙发椅。门角的中央空调,正向外汩汩流出热气。这时候,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他们正闲聊着。正中间,是一个身着上将军衔的约莫五六十岁的老人,一派威严挺拔的气慨,令人一望顿生敬畏之感,他正是总参谋长韩大鹏。他的左侧是军区参谋长东方升中将,右侧是军长孙允正少将。靠着孙将军的是一位空军少将,名叫高伟,军区空军参谋长。东方升的另一侧是海军少将张寒,海军参谋长。海空两位少将的远侧分别坐了一位S师的主人,尹光召和陆晓峰。韩大鹏的身后也坐了一位上校,从他的神态判断,显然是总参谋长秘书。见华天雄走进来,他们收住了话头,一齐朝这位中校军官身上看去,似乎想知道这位最基层的低级军官到底施有什么魔法,会令总参谋长亲自接见;而韩大鹏也似乎要从他身上挖掘出他不同寻常的素质来。然而,这位低级军官有点微微发抖。
“先坐下吧,不要紧张嘛。大家都是军人,有什么好紧张的。”总参谋长和蔼地说。
华天雄坐在他们对面,一直竭力地想使自己保持镇定,不敢再看这些高级将领们。
见他坐定之后,韩大鹏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就是华天雄?”也不等他回答,接着说开了:“听说你对新军事革命很有一些研究,一些观点很新颖。今天找你来,想亲自听听你对这场军事革命及其对我军的影响的一些看法。我只有一点希望,请你放开谈,不要有任何顾虑。好了,你谈吧。”
华天雄本能地咳嗽了一声,语调里仍有一些发颤:“其实,对于新军事革命,我仅知皮毛。就我的理解,之所以会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出现这场席卷全球的新军事革命,完全是技术高度发展的结果。这些技术,就是人们平常所说的信息技术,即以计算机和网络技术为核心的许多现代高技术的综合。没有它们渗透到军事领域的每一个环节,成为决定军事技术发展方向的关键,就不可能出现这场革命。它反应到军事领域,推动了现代高技术装备的发展,也必然由之引发一系列的军事变革。其核心是军事斗争的焦点已不知不觉由摧毁敌方的重要集团转向了首先打击敌人的信息系统,使其整部战争机器完全瘫痪,以至于发挥不出应有的战争能量。这时候,双方争夺信息技术优势,将成为决定其战争的关键。”
总参谋长拦住了他的话头:“这么说,你是赞同技术制胜啰?”
华天雄回答道:“技术上的差距,的确很难由数量或其他手段去弥合,但我并不是技术制胜论者。因为,无论多么尖端的技术兵器,只能通过人手去实现其在战争中想要达成的目的。人永远是决定战争的关键因素。并且,技术越发达,人们越能从技术的优劣处入手,找出更多的对抗方法。纯粹持技术制胜论,那么,在科索沃战争中,美国的F—117A就不可能被击落,美军也不会兵败索马里。话又说回来,没有优势的技术支撑,任何一支部队,都不可能实现美军所提出的非接触战争。所以,一方面我们不可以完全持技术制胜论,另一方面又要清醒地认识到,没有良好的技术手段,人往往也是无能为力的。只有人与技术两者之间实现了完美的结合,真正达到了人机一体化的境界,才能够决定战争的胜负。”
总参谋长笑了笑:“我怎么听起来还是技术制胜的味道呢?”
华天雄解释道:“如果非要这样理解不可,也并不算错。信息战本来就是打技术、打智慧嘛。技术不如人,必定限制了智慧的发挥。长期以来,我军的武器装备一直处于比较低劣的水平,特别是海空军更是如此,所以我们的演习也好,战略战役研究也好,总是以陆军为主。它对其它任何海空力量强大的军队,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这也是周边邻国对我国一直屡起事端,乃至公然挑衅的原因。如果我们的技术力量真达到了一定程度,它本身就是一种威慑。俄罗斯在国际舞台上能够发挥比中国更重要的作用,并不是其政治体制,更不是其经济情况,恰恰在于其强大的军事力量及独树一帜可以抗衡美国的强大国防科学技术力量。为此,技术永远是重要的法宝。”
“那么,你对海空武器装备了解多少呢?”高伟和张寒对视了一眼,问道。
华天雄回答道:“我是从各种军事杂志上了解海空装备的。正是基于这样的了解,我深切地感受到我们的海空装备较之其他国家,差距比陆军更大。首先,我们没有预警机,而这恰恰是现代海空作战必不可少的东西;其次,我们海空装备之物理性能,比喻其速度、续航力、机动力、火力、都跟不上人家;再次,我们的整个作战网络容易被人攻破;而且,最主要的一点是,我们的海空军人员素质也并不高。这些加在一起,我想,海空军的战斗力究竟如何,应该是可以想得到的。”
“不能说出任何一种装备的性能,你凭什么这样认为?”高伟问道。
华天雄说:“作总体比较,并不需要知道具体一件兵器的性能,我说的是整个装备的现状。”
张寒不置可否地摇了一下头,说:“你既然一直在谈新军事革命,怎么到这里又忘掉了你的主题呢?我们的整体装备,的确不尽人意,但是可以通过系统集成的办法,使它释放出最大的战争能量。”
华天雄拿眼朝师首长望了一下,希冀从他们那儿得到一点启迪,但见他们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只得自我回答道:“我并没有忘掉新军事革命这个主题。不错,这场革命的内核是以计算机与网络技术为核心,把各种以往互不连惯的战斗单元联系起来,构成一个整体网络。其核心就是计算机与网络技术。在这两大技术尚不完善的情况下,又怎么能把如此众多的分散的战斗单元集成在一起呢?况且,海空军的战斗空间较之陆军来,更为宽阔。不依赖卫星系统及无线链路链接技术,更没办完成这样的集成。所以,这里面本来也就是一个整体问题。整体海空装备不如人意,又能用甚么手段去完成这样一个系统集成呢?”
总参谋长顿了一下,问:“依你看来,陆海空三军应该确保那一军种优先发展?”
华天雄又看了一下师首长,并把眼光在几位陆军将军身上停了一下,果决地说:“先发展海空军,陆军甚至可以缩编一些,各大军区,也许每个军区最多不超过二个集团军就可以了。而每个集团军可以视情况由若干个编制不同的师或旅组成,以完成不同的任务。”
总参谋长先是一愣,继而爆发了一阵大笑:“这恐怕是我听到的最大胆的答复了。”
华天雄抬眼望见几位陆军将军一脸严肃,忙低下头,不敢做声。
韩大鹏饶有兴趣地问:“说说看,你为什么这样认为呢?”
华天雄回答道:“我国地处太平洋西岸,隔海与日本、菲律宾等许多国家相望。而陆地边境,在同俄罗斯等五国就勘界问题达成协议之后,北端基本可保一定时期的太平;况且,中俄两国有共同的战略利益,中俄大战的危险基本上不再存在。西部,同印度改善了关系。而尼泊尔、缅甸、越南等陆地国家,都不对中国构成威胁。所以我们没有必要保持那么多陆军,裁减人员以改善装备,才是最重要的。而海上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南海的问题,纷争日益增多;日本军国主义复活,其在战略上越来越明显地摆脱专守防御的桎枵,向海外派兵的动作也越来越大;台湾一直有着□□分子兴风作浪,民进党的陈水扁上台之后,形势更加复杂,想实现和平统一,前景不太乐观;美国把它的大兵住在日韩不算,还破天荒地部署到了关岛,其战略野心显而易见是针对中国。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只有扩张海空部队,才有与之硬软对抗的本钱,进而实现捍卫领土完整、促进国家统一之目的。”
军长孙允正问:“小华呀,你似乎忘了一个重要的概念:海空装备究竟指什么?在战争中究竟什么才是打垮敌人战争机器的有力武器,是军舰、飞机、坦克,还是导弹呢?”
华天雄回答道:“无论是军舰、飞机,还是坦克,它们都是作为运载弹药的平台;要打垮敌人的战争机器,主要得依赖各种弹药的爆炸威力及其准确度。但是,作为一个完整的武器系统,平台与负载同样重要。这不仅仅因为平台是托载负载的依据,也是将整个武力系统化的关键。没有极其优越性能的平台,在未来一二十年的时间内,都不容易掌握战争主动权。美国的各种运载平台,在世界上几乎无人出其右,它却依旧在平台上大做文章,又是隐形技术,又是提高各种平台的速度与机动性,也能说明这一点。因而,我们其实也可以对前一段时期炒作过热的信息战作一个冷思考,认真反思一下我们所处的时代背景。在整个社会尚没有真正进入信息时代的前提下,用信息技术帮助提高工业时代的战争机器的各种性能,把它们发挥到极致,才是这场革命现阶段的任务。对于积弱如我国之军队来说,更是如此。我们不可能不提高各种平台的物理性能,单纯追求负载上的优势;否则,负载上的优势达不到,整个军队的发展方向也会走偏。”
“这也是你对首先发展海空力量的解释?”总参谋长一面听,一面点头。
“是的。”华天雄说:“海军力量强大起来了,我们就可以把海空战场推向更远的海域,以便更好地达成海军之近海防御战略目的。空军力量强大了,就可以更快地达成夺取制空权的目的。”
“那么,你认为中国发展武力、运用武力走一条什么样的路会更好些呢?”韩大鹏又问。
华天雄回答道:“这一点,其实在伟大领袖□□那一代就解决了的,那就是走军民结合、平战结合之路。只不过,信息技术的发展,推动着这一战略思想也丰富和发展起来。综合地说,也就是必须坚持大一体的军事战略。所谓大一体军事战略,就是综合运用国家的政治、经济、外交、国防技术、文化等诸因素,形成总体力量,以达成国家所赋予的军事战略目的。而这些总体力量,其核心仍然是军民结合。只不过,这时所谈到的军民结合,其波及范围直达国家日常生活的整个范畴。国家的政治既可规定军事战略,也可帮助军事战略达成其目的。而经济与技术,更是发展国防力量、储备国家力量的关键。不建立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国防动员体制,不在平时独创地发展先进的科学技术,就会在军事战略上受制于人。而外交则酿造一个适应于发挥军事战略效果的适宜环境,其作用自然不可小视。文化等其他诸因素是一个民族屹立于世的内在本质,在信息时代,它本身也可以当作一种武器,打击敌方的信念,摧毁它们的意志。为此,一个完善的军事战略,必是综合这些因素之后,才建立起来的。”
韩总参谋长又问:“有人认为,我们的军事力量上不去,完全是缺少资金投入。你认为呢?”
华天雄说:“资金投入过少,当然会限制武器装备的改善,继而影响整体军事力量,但是,问题不全在这里。我想至少还有三个原因:其一是观念上依然因循守旧,没有向信息时代转轨。信息时代发展装备,尽可能利用虚拟战场环境设计研制全新的武器系统,而不需要画地为牢,实行分散的作坊式的单体活动。多年来,军委一直强调我军搞杀手锏装备,却有许多单位盲目求新猎奇,各搞各的一套,结果在演习场上都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废物。为什么呢?原因就在于他们的脑袋里没转变观念,还是凭空想象,没有一点高技术基础为底子。这样的投入,不是投入越大,浪费越大吗?其二是行政事务上用钱越来越多,而真正用于科研项目的经费,经过层层剥皮,所剩无几,也就干不了什么事。再加上条块分割,分散作战,不能把有限经费集中使用,更没法干出事来。其三则是人的素质偏低或太低。我们这个国家本来教育水平就欠发达,加上一些人为的因素在内,真正参军入伍提干晋衔的人,素质不都是很高;相反,有些人的素质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自身素养就不高还能指望他干什么呢?”
韩大鹏听到这里,不由得摇头苦笑了:“军队人员素养,真的会是这样吗?”
华天雄平静地说:“最起码,我知道的情况的确如此。”
总参谋长把眼睛朝在座的将军翻来覆去地看着,希望从他们脸上找出答案。然而在场的将军及S师两位首长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着坐在位子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甚至连动一下都不愿或不敢。
总参谋长沉思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全民如此,何况部队。”
华天雄说:“全民素质比发达国家是差点,但我们那么多大中专毕业生,一毕业就是失业,为什么不把他们都招进来参军呢?如果把征兵的起点放在大中专院校毕业生上,我们的兵员质量不就得到保证了吗?”
这时,军区参谋长东方升中将才说上了一句:“你的这一想法,并没有新意嘛。招收大中专院校毕业生,近几年正逐步投入实施嘛。”
“可是,据我所知,招收数量太少,总体上并不能起多大作用。”华天雄说:“我们目前需要的不是把它当作一种点缀,而是要尽快实现战斗力的腾飞。”
“你认为征兵工作的转变可以一蹴而就吗?”东方升问道。
华天雄回答道:“为着实现战斗力的腾飞,我看不出有什么障碍是不能愈越的。”
总参谋长笑了:“天下之事都像你想象的那样,岂不快哉?”
华天雄仿佛洞悉了上将的心思,却无法回答,只有竭力保持着沉默。
过了一会,韩大鹏调换了话题:“目前,台湾问题已成为三军乃至全国的热门话题,你怎么看呢?”
华天雄说:“台湾问题表面上看来是中国的统一问题,其实质却是中美关系问题。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以来,除了初期外围作战的失误之外,适逢抗美援朝,美国趁机派出第七舰队进入台湾海峡,从此台湾问题就不单纯是中国的内政了,它还必须同美国联系起来考虑。如果没有美国的干预,台湾问题早就解决了。而美国对台湾呢?也经历了一个由死保到维持其不统不独的过程,其最大的原因在于美国总是从它自身的全球利益出发,以求攫取最大战略利益。随着中美建交,直到中美建设性战略伙伴关系的形成,美国表面上虽说强调奉行一个中国的原则,背地里却总是背信弃义,先是出台《与台湾关系法》,后又欲拉台湾加入其全球战略防御体系。这就表明,美国人的立场并不可靠;而我们的政策,便是最大限度地孤立台湾,并同美国保持正常外交往来,一旦时机成熟,果断地使用武力,统一祖国。”
“你的意思,是主战派啰?”总参谋长倾了一下身子,微笑道。
华天雄回答道:“台湾目前的形势,自陈水扁上台之后,一步步正向分裂祖国的方向滑下去。其潜意识里,决不是依靠单纯的武力威慑就可以成事的。武力威慑要成功,还得有几个条件:第一是对方过分弱小,第二是达成有限的战略目的,第三是国际环境适宜于我方达成这个目的。我想,这几个条件,在对台问题上都不存在,那么,武力威慑就起不了决定性作用。一九九六年的演习,就没有阻止李登辉的连任嘛。”
“你认为对台军事斗争,怎样才易于达到目的呢?”总参谋长显然很有兴致地问。
华天雄略一沉思,就说:“目前,综合起来,大约有四种意见。第一种就是提高武力威慑手段,迫使台湾回到祖国大陆的怀抱。第二种是海空一体战,以打求统。第三种意见是登岛作战,彻底打垮台湾当局的战争机器,实现解放台湾。最后一种意见,通过海上封锁的办法,切断台湾同外界的联系,使其回到谈判桌上,以一国两制的方式实现国家的统一。对这四种意见,我认为比较可行的是第二种。第一种意见不太现实,除了我刚才说到的原因之外,台湾本来就是美国用诸对付中国的一张牌,它也不愿意□□,更不愿意台湾仅凭威慑就投入祖国的怀抱。它一定会想方设法甚至不惜动用武力来介入台海形势。每当台海关系紧张的时候,美国不都是这么做的吗?它还会继续这样做下去。台湾一有一定的海空实力,二有靠山,它还怕单纯的军事威慑吗?而说起登岛作战,就大可商榷了。因为它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登不登得上台湾岛,这就要看海峡两岸双方武力的比较。尽管前些年台湾的军事力量的确要低下,但是,近几年来,台湾当局向美法购买了很好的武器,还合同美方在台湾建造飞机、军舰等,极大地改善了装备。目前,其空军的第三代F—16、幻影—2000战斗机在亚洲均属一流;如果装有宙斯盾系统的舰只交付到手,其海军也将拥有优势;而信息技术呢?台湾实在比大陆要强得多。不扫清这些障碍,怎么能保证我们的部队顺利地登上台湾岛呢?那无疑是痴人说梦。至于第四种观点,就更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了。封锁能维持多长时期呢?宣布封锁之后,外国船只进入封锁海域,我们该怎么办?如果不能确保封锁有效,谁还会把它当一回事呢?所以只有在战时和海空作战联系起来,进行作战区域的封锁才是最现实的。而对于第二种观点,基本上应该肯定。台湾的军力,空军有第三代主战飞机,我们也有苏—27;其海军除潜艇基本没有战斗力之外,各型水面舰只如驱逐舰、护卫舰等样式齐全,性能也比较先进,可是它从各国进口,战时保障不易,而我之海军序列中,水面舰艇和潜艇都是自主研制,不受制于人,且较之台湾有一定优势;况且,台湾离大陆又近,我之地空、地地导弹均可覆盖其全境,也为海空一体作战提供了强大的火力支援。台湾最大的优势是信息系统比较发达,强网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由美国研制建立起来的,并拥有4架E—2T预警机,能确保其战争机器有效发挥作用。我方虽说有差距,却拥有太空作战能力;台湾则没有。所以,如果我方选择基隆、高雄两个端点作为打击中心的话,一方面可确保战时有效封锁和抗击强敌介入,另一方面又能够直接威胁其政治经济中心——台北市,并且将其大部分海空力量引向这两处,然后伺机或从海峡中间突破,或从这两个端点处入手,撕裂其整个防御体系,或以此迫使台湾当局真愿意回到祖国怀抱。”
“如果对台作战的话,你认为我方战争前景如何?”听完华天雄的侃侃而谈,韩大鹏思索着问道。
“一旦对台动武,就必须达成祖国统一这一战略目的。”顿了一会,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华天雄继续说:“但是,实现什么样的统一,又依据美国介入方式、程度及国际社会的反应、战争第一阶段的进展诸要素而定。鉴于美国的全球战略,我方对台动武,它必然以一种或另一种形式进行介入。其具体介入方式大致有这么几种:一是给台湾当局提供先进的武器,而它本身并不出兵;二是在道义上支援台湾,并在国际上煽动反华浪潮,却并没有任何方式的军事行动;三是以其庞大的航母舰队及其屯驻在日韩等亚洲国家的武力对中国进行军事威慑;四是以上目的均不能奏效的情况下,以武力直接介入战争。而国际社会呢?即或对中国收复台湾这一内政问题大多数国家持不干预政策,但是美国在国际社会的影响力,以及某些国家包藏祸心,妄图趁我对台湾作战之机,扩充其军备,则这种反应,并不是都于中国有利的。所以,中国除了战前营造有利的国际环境之外,战争期间还要提防亚洲一些国家蠢蠢欲动。而美国的四种介入方式,前三种是间接的,我们只要尽快解决了台湾问题,并实现了有效的战时海上封锁、外交争取,是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其不利影响的;而第四种则是直接的战争介入,那就表明了美国事实上已向中华人民共和国宣战。我们的海空力量以及二炮部队,必须毫不留情地打垮其介入部队。而武力的直接干预,对美国来说,可以利用的方式,无非包括派遣航母舰队,从其关岛基地发射导弹,利用其在亚洲各国的海空基地等。打击航母舰队尽管有困难,但是我国上至太空、下至海底,可以布设一个强大的准确打击火网,相信目标也是可以达成的。如果它发射远程导弹,我们除了拦截外,未尝不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它要利用日韩等国的海空基地吗?尽管事实上这样一来,这些亚洲国家等于向中国开战了;但我们如果没有遭受其直接火力打击或其武力直接帮助美国,那么我们可以对外宣告,凡是美国利用来打击我之目标的一切军事基地及军事设施,不论其位置在那里,都是我们的必然打击目标,我们不先以任何国家为敌,我们需要打击的是强加在我们头上的战争机器。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从被动中掌握主动,集中主要力量对付主要敌人。只要在这些方面应付好了,战争的前景还是比较乐观的。毕竟,我们在家门口作战,又是为统一祖国而战,我们可以动员起足以战胜强敌介入的力量,最后终赢得统一祖国这样一个伟大的目的。当然,我并不是说统一祖国完全依靠武力,在武力解决的时候,打痛了强敌,使台湾当局屈服了,愿意以我之主张回归祖国怀抱,我们就可以结束战争。否则的话,将武力收复进行到底,也是必要的和最后的手段。不过,按美国人的禀性来说,我更加相信,只要它感到了疼痛,感到了得不偿失,我以打促统的目标,还是能够实现的。”
“按照你的思路,要达成这样一个战略目的,需要多少部队?”总参谋长沉思了一下,笑着问道。
华天雄说:“按台湾军队实力作比较,我海军应该集中起东海、南海两个舰队的力量;空军集结力量超出其3倍;陆军大约10万人,就可以达成战略目的。”
“你不觉得陆军的人数太少了吗?”总参谋长紧盯着华天雄,似乎不同意地问。
华天雄平静地说:“我的思路本来就是海空一体作战。陆军的登岛作战,其在整个战争中尚处于较次要的地位,并且是在第一轮的海空联合打击及地地战役导弹打击了之后,才开始的。我觉得10万人已足够了。”
“那么,你赋予陆军的战略任务有哪些呢?”韩大鹏又问,显然对华天雄的回答不太满意。
华天雄回答道:“陆军要么实现航空化,要么缩小规模、让位给海空军,这是必然的趋势。因为,在地面爬行的部队,其机动力、速度、打击能力、克服障碍的能力都要低下一些,所完成的战略任务也就等而下之。单从对台作战来说,我认为,陆军的任务虽说不能完全等同于打扫战场,但事实上,登岛成功之后的战斗,除了给岛上的军队和政治当局以及民众以极大的心理震憾之外,主要也就是肃清残敌、收复所有地域。并且,这一点它也不能单独做到,还必须同海空及二炮部队密切配合。”
韩总参谋长听了这番话,追问道:“你似乎并没有告诉我,这场战争的首要争夺目标在哪里?”
华天雄说:“既然是海空一体化作战,那么,夺取制空权理所当然是最基本的目标。而鉴于台湾方面已经取得了信息系统的比较优势地位,则在海空力量尚未投入实战之前,就需要对其各种信息目标进行软打击,以求夺得一定的信息控制权,再以地地导弹及海空力量一体,争取在战争第一阶段就摧毁其各种涉及到信息获取、传输与贮存、处理的所有目标,尽量瘫痪其整个信息系统,让它的强网变成破网死网。这样的话,其有限的海空陆军力量就发挥不出应有的战争能量来,战场就会向我们一方单向透明。随之,我方就是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就拥有了选择打击目标与打击方式的自由,更可以减少我方战争损失与战争消耗。”
见华天雄回答完问话,韩大鹏拿眼光朝四周的将军与大校们看了一遍,希望他们也能提出些问题来,但是,没发现他们有这个愿望,便盯着华天雄,总结似地说道:“你对于当前军事问题的看法,给我总的印象是,尽管某些观点未免失之偏颇,需要进一步思索,但作为一个基层干部有这样的见识,也算难能可贵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的科技强军真正在向深层次方向发展,也说明我们的事业自有人承继有人发展。这一点,的确令人欣慰。可是,暴露出来的问题呢?一样令人触目惊心!人才培养已不容易,可我们有的领导干部为一己之私利,在压制人才,扼杀人才,其手段之卑劣,其思想之下作,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说到这里,他又用眼光朝大家一扫,指指华天雄说:“比喻说,就是这个华。。。。。中校,不是在师对抗演习中遭人暗算吗?那些货色,把那套不正大光明的东西,居然搬上了战场,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这不是太胆大妄为吗?军队里弄虚作假,邀功请赏,营私舞弊,扼杀人才,就是犯罪,就是叛国!尹师长,这件事处理完了没有?”
尹光召心下一动,不知总参谋长如何知道这个情况的,忙据实回答道:“处理完了。”
总参谋长追问了一句:“怎么处理的?”
尹光召说:“A团团长、政委及二营长被确定转业,华天雄担任了A团团长之职。”
韩总长露出了笑脸:“你还是有脑子的嘛。不过,对那些个什么团长政委,处理还是轻了点,干吗不降职、撤职、再处理转业复员?对地方上那些无事生非、口出狂言干扰我们进步大业的庸俗之辈,我们鞭长莫及;但对军中败类,我们一定不能手软。手软就会误了军队,误了国家,误了人民!按我说,此事还不能就这样算了,一定要大张旗鼓地制造大加挞伐的声势,搞得深入人心,触及灵魂,对所有人都有一个警示作用。”说到这里,他略略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眼朝左右一扫,转换了话题,深沉地说:“目前,随着国际形势的风云变化,世界带着沉痛的伤痕,跨进了新的世纪。国家之间、军队之间的合作与交往在加深,但不安全因素也与日俱增。特别是面临世界经济一体化和新军事革命的挑战,我们军队能不能履行自己肩负的历史使命,是我们迫切需要掌握的信息。对此,军委首长可谓忧心如焚。面临这样的环境与挑战,军委决定搞一次规模宏大的三军联合演习,以检验我们军队的战斗能力;同时,也算对开展科技练兵活动的总体验收。在座的,可谓海陆空三军俱全。我不再专门通知,这就算我正式下达的动员令。不过,二炮部队也要参与进来。至于如何搞好这此演习,我的意见是,先从各军种抽调精兵强将,最好每级单位都有一名代表,组成联合调研小组,用大约两个月的时间,深入各军种有代表意义的部队去调研,并选择适宜的演习地域。然后转入第二阶段,即真正的对抗演习阶段。这次演习的整个过程与进度就由你们自己去把握。当然,不妨参考一下华天雄的意见。我呢?派出我的秘书韦昭南随你们一同行动。但是小韦的行动,只作观察员,不具体指导演习,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向小韦提出来,他会转告给我,我会竭尽全力地为你们作好服务保障。”
接着,韩大鹏笑着把他身后的上校向大家作了介绍。这时候,华天雄才留意起这么一个人来。蓦地,他的思绪凝固了:原来,这个韦秘书正是十余年没有音信的军校同学,当年军校的妙笔生花能手呀!于是,似乎总参谋长怎么知道部队有自己这么一号人,就有了答案了。
五
总参谋长的话的确就是权威就是命令。自从他在S师发出了演习动员令,几天的时间里,三军精英就汇集到了H集团军。军区参谋长东方升中将为总指挥,陆军参与调研序列有:H集团军军长孙允正、S师师长尹光召、S师A团团长华天雄、G集团军营长裴少杰、A团连长梅雨吟、排长王诗雪。海军序列是:海军参谋长张寒、长海基地司令刘海雄、某岸防团长凌守龙、某潜艇大队长陈有仁。空军序列有:军区空军参谋长高伟、空降J师师长蓝天祥、防空炮团团长李德胜、飞行大队长展鹰、雷达团团长史通。二炮某导弹基地司令路远,某导弹旅旅长商途亦在其列。总参谋长秘书韦昭南随行。这群人陆续抵达H集团军之后,东方升中将立即把他们组织起来,传达了总参谋部关于三军联合对抗演习的命令,并作了简要的动员,听取了大家的讨论意见,决定了此行的目的地及大约调研内容、所费时间等重要事项,就马不停蹄地赶赴预定地域了。
他们的第一站选在U师。其时,U师师长范韶峰正组织全师大比武,并邀请了任天亮、陆晓峰及H集团军有关领导前去观摩。这一行人抵达现场的时候,参加大比武的各路人马刚好集结完毕。
冬天的寒风呼啸着,掠过了光秃秃的树枝,撕碎了地上惨白的阳光。满眼望去,除了遍地精神抖擞的军人和披上迷彩的武器装备,就看不见一点绿。那些军人似乎钢铸铁打一样无所畏惧,个个昂着头、挺起胸,从喉管里爆发出“首战用我,用我必胜”的吼声,如惊雷,如锣鼓,此起彼伏,直冲云霄。前来调研的这群精英们显然颇受感染,也心潮澎湃,似乎置身于即将到来的大搏杀。
然而,看惯了陆军这种作法的华天雄却心如止水,仿佛仍然没有走进大比武的氛围,嘴里嘟囔道:“首战用你,用你必亡”。
与他站在一起的是海军中校凌守龙。他正沉浸于如此激动人心的气势中,没听清华天雄的话,凭第六感,他以为对方在同自己说话,忙问:“你说什么?”
华天雄一抬眼,见师长尹光召正略带愠怒之色地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摇了一下头,微微一笑,不回答凌守龙的问话了。
凌守龙却兴致勃勃地说:“瞧你们陆军这阵势,就是有气魄,就是能激励士气与民心。”
华天雄又是一笑,不以为然地说道:“是呀,论阵势和声威,陆军的确无人能出其右;可论在战争中的作用,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凌守龙说:“这也不能一概而论。尽管夺取信息控制权、制海权和制空权的确非常重要,但是没有陆军的地面攻击和配合,海空军也难以成事。所以,我们三个军种,就是军中三兄弟姐妹,谁也离不开谁,谁也不能贬低任何一方。”
华天雄笑了:“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只不过是说他们提的口号不对。”
凌守龙一楞,问道:“怎么不对呢?”
华天雄说:“现代战争越来越要求我们实施非接触性作战,什么时候真能让地面部队打头阵呢?特别是在海空一体作战条件下,这种提法不是太儿戏了吗?”
凌守龙不置可否地一笑:“我却不能苟同。你我都是带兵的人,知道其中的酸甜苦辣。带兵嘛,重在造势。调动了所有人的积极性,就是一个不小的成就,何必拘泥于口头上的东西呢?”
华天雄摇头道:“这种口号看似激励士气民心,其实害人得很,它就是我们部队不能向深层次进军的总祸根。”
凌守龙一怔,很快就低下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这时候,范韶峰已经完成了比武前的演说,宣布比武正式开始。于是,哪种虎啸龙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并在风的咆哮声的伴奏下,拉开了部队缓缓而有规则的运动。不多大一会儿,空旷的原野上,全师官兵与他们的装备一起完成了队形变化,并在中间空出了一块偌大的地形。观摩台上,各位军官不约而同地拿起了手头的望远镜,一面观望一面调焦。很快,他们眼前清晰地出现了两组高炮,士兵们也已各就各位,手里操纵着各自的武器部件,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天空,探寻着即将出现的目标。不远的天边,嗡嗡叫着,飞来几只模型飞机,不过在风的咆哮中,其飞行姿态可不太好看,趔趄如瘸腿的病人,其声音也被淹没在风的啸叫中。两组对练的军人,果真训练有素,在这样恶劣的气候下,竟然一同打下了两架模型。观礼的人群顿时沸腾了,热烈地鼓掌喝彩。
“在恶劣的气候下能一举击中目标,的确不愧为铁军。”东方升扭头对孙允正笑道。
孙允正也满脸笑意:“这是平日里贯彻上级领导意图,发奋苦练的结果”。
“如果我们的部队都能像这样,在恶劣的气象条件下也能百发百中,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呢?”东方升将军余兴未尽,继续指指点点地说。不过,这一次他把脸对向了紧挨着孙允正的张寒和高伟。
高伟回答道:“跨越天候的障碍,使用传统武器在某些时候的确很占优势,可是论效能,高技术优势就强多了。”
张寒接着说:“高技术兵器在恶劣天候下,有时候发挥作用甚至更完美一些”。
东方升哈哈一笑:“传统武器发挥了与高技术兵器一样的威力,究竟是哪一种更值得称道呢?”
高伟和张寒对视了一眼,前者说:“这只能说明我们的军人善于操纵传统武器罢了。以这样的素质驾驭高科技武器,我认为最后的境界会更高一些。”
孙允正忙说:“憧憬未来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现实。我们着眼于装备实际搞岗位练兵及技术革新,取得了这样的成果,应该说已属不易。我们总不能凭空想象利用人家美军一样的装备来干这样的比武吧?你们海空军高技术含量高,才有这样的资本说话。”
东方升赞许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对了,就应该这么看。否则,恐怕会失去总参谋长把我们这帮人组织起来的本意。他不就是为了让我们海陆空三军和二炮部队能够彼此了解对方、熟悉对方,以便相互配合、相互协同,形成整体化作战么?”
“但是,”站在一边的路远少将插上了话:“要实现一体化作战,就非得实现高度一体化的自动化指挥控制不可。而目前我们几乎无法实现信息资源共享,又如何能够达成这样一种作战呢?所以,我更倾向于认为即将到来的演习只是个开端。”
孙允正笑道:“只算个开端?你也太主观了点吧。”
路远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我是否太主观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们军队的现实就是如此。你不是很讲实际吗?干吗这时又过了头呢?”
孙允正说:“我理解的现实是:近些年来,我们的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已经能够担负起国家赋予的战略使命。”
路远颇有些嘲讽地反问道:“是吗?”
孙允正眯起眼:“不是吗?”
路远一摇头,恰好看见挤在身旁的韦昭南,立刻说:“韦秘书长期跟在总参谋长身边,见多识广,请他作一个评判如何?”
韦昭南一直牢记总参谋长的指示,对任何事情从不轻易说话,更不轻易表态。这时候,见他们把话头递给了自己,他不由得笑了一下,说:“各位将军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哪里有我小小一个上校说话的地方?”
路远不置可否地笑笑:“真不愧为首长身边的人,说话做事滴水不漏”。
“可不可以让我一个小小的中尉说说话呢?”少将的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大叫起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去,只见梅雨吟坦然站在华天雄与尹光召身边,正准备说话呢。东方升顿时颇有兴致地朝他点点头,鼓励他说下去。
梅雨吟说道:“各位将军所站的角度都比较高;我呢?就从基层的角度说话。我认为,基层的任务其实是在统一的战略意图之下,完成领导赋予的使命。套用这个标准,显然,上场表演的两个小组都露出了上乘功夫,展示了他们的实力。凭这,就值得祝贺!至于运用了高技术没有,这又不是他们决定得了的。我们的首要目标就是摸索出如何把这样的武力汇集成统一的力量来实施即将到来的演习,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听了他的一席话,几位将军颇以为然,用鼓励的目光示意梅雨吟继续说下去:“说到战略指挥控制系统,建立和完善这个自动化的覆盖全国陆海空天四维空间的网络,决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它需要技术支撑和装备的全面更新换代。据我所知,我国的战略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尽管比美国相差悬殊,还是能够完成国家赋予的使命。”
东方升参谋长瞥了他一眼,由衷地哈哈大笑:“看来,我们缺乏年青人的自信。”
演武场上的竞技仍然如火如荼,全体参加比武的军人们兴致也越来越高涨。寒风依然肆虐,卷起人们的衣服,将那钢刀一般刺骨的冷风吹进他们的身体,他们却一点感觉也没有,钢铸铁打一般沐浴着这场比武带来的莫大的兴奋。观礼台上拉起的横幅和条幅呼啸作响,远处由气球吊起的彩带和条幅随风翻转,宛如送给出征将士的乐曲。这时候,天际突然传来了机器的轰鸣声,人们扬起脖子望去:远远的,两辆坦克沿丘陵的山路奔驰而来,身后卷起漫天尘烟。霎时,它们驶进了中央的空地,灵敏地转动身子,炮塔随之也在旋转。正当人们探求它们要对付的目标时,突然,从炮塔各射出一团怒火,两团发烫的黑乎乎的弹头拖着尾烟向山背后飞去,约莫十余秒钟的样子,映入人们眼帘的就是两团冲天而起的火光。于是,战士们一片欢呼喝彩,久经磨练的前来观礼的各级军官们也不禁失声叫好。
见将军们都兴奋起来,U师师长范韶峰凑到东方升跟前,卖弄似地说:“师里这次大比武,都是挑选各专业的精兵强将参加的,为着展示我师科技练兵的成果。”
东方升兴致勃勃地说:“很好,它确实证明你们的科技练兵练到了实处,很见功力嘛。”
“是呀,练兵嘛,一要练出真功夫;二要学会展示真功夫。只有这样,才算真有功夫。”孙允正也一脸笑意。
张寒一听,索然问道:“这个大比武,就这么单对单的比赛训练成绩吗?”
范韶峰回答道:“当然不是,这只是其中一项内容而已。我们把整个大比武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体能与军事基本素养的竞赛,这一阶段我们已经做完了。现在是第二阶段,也就是对各种武器装备掌握程度的比赛,其内容涉及到全师所有的武器装备与技术保障部门。我们的方法是分武器装备类别,进行一对一的比赛。当然,参赛人员先由各团遴选的精英。而第三阶段,便是以连、营、团为单位,进行整体对抗演练,比赛各级单位的组织能力、机动能力及其指挥控制能力。”
“嗯,思路还算清晰。”张寒点了一下头,又问:“我们可以实地考察吧?”
没容范韶峰回答,东方升中将就说开了:“我们这次集中调研,本来就是为了实现三军指挥员相互熟悉彼此之间的装备特点与作战运用的嘛,这样的事直接做就可以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呢?”末了,环顾一下四周齐集的精英们,加上一句:“今后,凡大家想看什么、问什么、动什么,尽可以直接去看、去问、去听,也不需要向谁请示汇报。”
于是,观礼台上的精英们纷纷结伴而行,来到中间的比武场;还有一部分沿着起伏的山路,朝山背走去。观礼台上,只剩下H集团军三个师的领导和几位将军。韦昭南迟疑了一会儿,看到梅雨吟与王诗雪正朝一辆坦克跟前走去,犹豫地追上前去。当他正准备同梅雨吟说话时,李德胜、展鹰、商途、蓝天祥、陈有仁几个也围了过来,他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问道:“你们是不是想也钻进坦克,真正体验一下它的滋味?”
展鹰围着坦克转了一圈,眼光须臾也不肯离开,颇感兴趣地说:“我倒真想试试。”
王诗雪说道:“试什么?你一上去准能像开飞机一样把它弄得腾空而起。”
几个人一齐大笑。展鹰一把抓住王诗雪的肩头,说道:“嘿,我还就要你当教练呢。”一边说,他一边向坦克顶端爬去。坦克乘员打开顶门,跳了出来,把它交给了展鹰。
王诗雪并不是坦克驾驶出身,站在车上解释着不肯入内。展鹰露出头来,直顾吆喝着。梅雨吟微微一笑,示意王诗雪站到一边,敏捷地跳上去,泥鳅一样滑进了坦克室。坦克下面的人一个连接一个小心翼翼地爬上了车身。刚一站稳,坦克腾地往前一冲,又迅速地停下来,颠得他们几乎要摔下,慌忙中用手紧抠住车身凸起的地方,样子十分狼狈。就这样折腾了一会儿,坦克才开始听话了。
坐在车身沐浴着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钢铁的冰凉,李德胜他们不由叫唤起来。展鹰在梅雨吟的指导下操纵着坦克,心下十分畅快,不由同他攀谈起来:“喂,看起来,你干这一行,真的很在行。”
“到了空军,就是你扬威的时候了。”梅雨吟笑道:“你同样得教我”。
展鹰一面集中精神注视着前方,一面说:“那当然,不过,我驾驶的可是苏-27,一般人的身体条件可不敢上的。”
梅雨吟笑道:“你看我的样子很一般吗?”
展鹰斜眼打量了他一番,摇头道:“你的确很不一般,可惜你不去当空军,上蓝天,的确太浪费了。”
梅雨吟又是一笑:“陆军就没有前途吗?”
展鹰一窒:“年青人,你思想犀利,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我哪有什么前途?你才前途无量,年纪轻轻,已是上校了。”
“我年轻吗?这恐怕是我第一次听人这么评价我。猜猜我究竟多大年龄?”
“肯定比我们营长小,哦,现在是我们团长了,你也就三十多岁吧。”
“三十多岁?”展鹰十分惊讶地瞪着梅雨吟:“你怎么不说我只二十多呢?”
梅雨吟笑道:“那岂不是同我一样年龄?不也显得我太不能干了吗?”
展鹰无可奈何地摇头笑了:“听口气,你对你们团长很佩服的嘛,他是何方神圣?”
“他呀,是一个只知道研究战争、却不管任何事的人。”
“这样的人,目前还真不多见哩。到时候,你一定要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真想请教一些问题。”
“这个人嘛,”梅雨吟卖关子似地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其实这几天,你经常看到的,用不着我介绍呀?”
“他在我们中间?”展鹰问了一句,立刻恍然大悟:“哦,华天雄,对吧?”
梅雨吟还未答话,从车载指挥控制系统里传出了急促的命令他们退出比武场的声音,两人相视了一下,慌忙由展鹰将坦克开了出去,停在原来的位置,打开车门,同爬在车面上的几个一起,一个接一个地跳了下来。李德胜来不及抖掉身上的寒冷,走上前去,询问展鹰开坦克的感觉来,心下充满了神往。其余几位没有进入驾驶室,却灌了一肚子的寒风,也羡慕地望着展鹰,暗中为自己没有他这种决断和胆识而惭愧。
接下来上场的是两个反坦克导弹小组。一见他们支起了导弹发射架,这些人都围拢过去,审视着他们装填导弹、锁定目标、修订数据,心下为他们娴熟的动作与准确的计数而赞叹。只一会儿,就见二枚导弹几乎同时从各自的发射架腾空出鞘,在猛烈的寒风中沿着弯曲的轨道飞向约莫三公里之外的山麓。瞬息之间,远处两团青烟顺风扶摇而上。战士们一阵狂喜,情不自禁地拥抱着,欢呼他们首发命中。展鹰狐疑地看了看,拿起导弹发射架,检查装订的数据,才嘘了一口气。梅雨吟走近他的身旁,悄声问:“有什么疑问吗?”
展鹰摇摇头,说:“这些年青人,把握单件兵器的能力的确不可低估,甚至我们这些老家伙也真要自愧弗如”。
李德胜不以为然了:“练不到这样的程度,还能叫练好了兵?你也过度夸张了吧?”
商途解释道:“导弹这东西,虽然被人们称为智能化弹药,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如果不把握天候、制导方式等各种条件,想百发百中,根本不可能。你看,这种导弹用的是无线电指令制导,受天候影响非常大,居然两组都首发命中,足见他们的能力了。”
陈有仁说道:“陆上气候再复杂,比起海洋甚至台风来又如何?我们的士兵如果没有这种能力,那才应该叫怪!”
“就是。”李德胜见自己的意见有人赞同,立刻精神倍增,高声附和道。
接着,陈有仁继续说:“所以,我对现在的有些作法甚是不解,本来是自己应当应份的事情,也没有发明创造,所做的工作充其量不过是把它们的性能发挥到最大限度,干吗一定要对这些理所当然的东西要说得那么难呢?”
“那只是你自己的理解。”王诗雪反驳道:“其实,能把现有武器装备性能发挥到极致,本身并不容易。要不然,为什么那么多士兵在同等水平下,也达不到一样的境界呢?”
李德胜斜了他一眼,嘿嘿一笑,说道:“那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战士们勤于钻研的韧性不够。任何装备一列装,就随之赋予了在军人手里必定要达到什么样的水平,不能达到的话,真的怪装备太先进或太难掌握吗?我看绝不是,唯一可以解释清楚的是大家私心太重,总想用先抑后褒的手法博得个人的名利。我总觉得,长此这样发展下去的话,会封闭战士们发明创造与革新之门。”
“你这番话似是而非,事实上完全引人误入歧途。”展鹰反驳道:“要不然,谁都一样的话,我们搞大比武干什么?”
“谁在引人误入歧途哇?”忽然,华天雄从远处跑了过来,颇有兴趣地问道。
李德胜似乎又找到了同盟军,格外兴奋地把他们争议的主题说了一遍,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希望他能帮助自己。华天雄静静地听完之后,不由哈哈一笑:“按理来说,李团长当然高明。可是人的素质参差不齐,想法各不相同,就连训练也是各吹各的号,各弹各的调,要达到人人都成为操纵手中武器装备的能手,往往不太容易实现。”
李德胜仿如被人泼了一瓢凉水,浇熄了刚才的兴奋,不过仍然固执地说道:“我总认为,你们都在替自己辩护。”
华天雄说道:“即便你是对的,总不能以偏概全吧。”
“比如说吧,”凌守龙也跟了上来,插嘴道;“刚才我们欣赏到的所谓百发百中的奇观,也有一些地方令人疑惑。我们几个去山那边转了一遭,他们的各种弹药的确击中了目标;不过,那个目标也未免太大了点:方圆百余米的面积!试想,这一误差对陆军的近程武器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们听过范师长的开幕演说,知道这是全师的训练尖子在比武,而不是人人都可参加的,结果成了这样,那其他人能打出什么样的水平,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陈有仁不再做声。李德胜继续坚守自己的阵地,却引来众人的纷纷议论。不知不觉,已是午饭时刻了。比武场上人头攒动,各支力量纷纷紧张有序地被带出场外预备野餐了。韦昭南他们趁这个机会也分散开来,走向战士中间。战士们仿佛没曾见过这么多军官一起来到他们中间,手中拿碗排队打饭,眼睛却不停地打量他们,也有一些口中说些什么,但被嘈杂的声音淹没了,没人听得清。偶尔几个大胆一点的,声音响亮了一些,却被他们的带队干部吼了回去。韦昭南一见,不由皱起了眉头,站在那干部的面前,斜视着他。那干部是一名中尉,忙低下头,准备偏到一边去接通信员送过来的饭,却被韦昭南制止了。
“你就这样带兵吗?”韦昭南毫不客气地质问那中尉道。
中尉支吾片刻,说不出一句话来。战士们默不做声地注视着。场面顿时一片寂静。
见中尉答不上话,韦昭南瞪了他一眼,径直走向那些盛饭的桶,不见一丝热气,俯下身子一摸,冰凉的;再朝菜汤桶里望了一望,只是汤面上还有一点热气,菜看起来却令人大倒胃口。他紧锁眉头,问战士们:“能吃吗?”
“能!”战士们眼中的上校历来就是权威的象征。他们的回答声干脆又宏亮,没有半点含糊。
韦昭南的眼圈湿润了,他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走上几步,从中尉手里拿过一套碗筷,也盛上饭菜,便朝口里送。第一口,实在冰凉得难以下咽,吃着吃着,他顿感又回到了军校的时光。那时候,也是这样的比武,也是一样的饭菜,不过,却是热的。他的眼前仿佛晃动着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也依稀活跃着那群风华正茂的同学。沉浸在幸福而久远的回忆中,不知不觉胃口大开,他终于狼吞虎咽了。战士们见他的样子,也狂风扫落叶一般将手中的饭食送进了肚子。
放下碗筷,擦了一把嘴,韦昭南同战士们一样席地而坐,同他们交谈起来。
“怎么样,这样的生活挺实在吧?”韦昭南拾起一根枝条,在手中把玩着,口里问道。
一名二级士官回答道:“这样的活动,一年都好几次,开始是觉得挺有趣,可后来又不太有那个感觉了”。
“一年搞好几次?”韦昭南吃惊地问道:“都有些什么内容?”
二级士官说:“还不都是这些训练呀,汇报表演呀什么的。动不动就把部队拉到野外,说是只有野外才更适合摸索出新的打法、新的训法,搞出新的小发明、小革新来。”
韦昭南笑了:“思路对头嘛,干吗你这么忿忿不平呢?”
二级士官顿时不做声了,拿眼朝战士脸上晙了一回,看得出他们很希望自己仗义直言,又说:“思路根本就不对头。上面要的并不是我们究竟掌握了多少理论知识多少装备知识,而是为了拿到师里来装装门面,博个头名,以此炫耀连队得了什么荣誉,夺了几个第一,到了干部高升的时候,只对他们当官的有用。”
“你是说,这样做忽视了基本功的训练,发展没后劲,是吗?”韦昭南恍然大悟地说。
二级士官点头承认了。其他的战士也都不约而同地点头称是。
韦昭南思索着说:“既然这样,说明你们挺关心连队建设嘛。你们有合理意见,可以逐级反映呀。”
二级士官说道:“其实,干部心里也清楚不能这么干,根本不需要我们反映。但是全师的情况都一样,为了追求个人的名利,谁愿意多说呀?反正也不是战争年代,浪费一点金钱和人力,也算不上什么。”
韦昭南不置可否地笑了:“据我看来,你们师这一次的大比武,展示了你们高昂的士气,证明你们熟练掌握了基本军事技能嘛。”
二级士官说:“可是大家都有一种压抑感。别看演武场上一个二个拚得很凶,事实上名次早就定好了,任你水平再高,也休想打破这一禁区。不过,司空见惯了也无所谓,大家反过来相互做戏、互不揭穿就算了。”
韦昭南问道:“依你看来,在比武场上亮出的一些玩意,根本没有用处?”
“是的。”二级士官肯定地回答道:“半年前,搞过一次对抗表演,把各单位琢磨出来的东西拿出来进行矛与盾的较量,结果呢?矛没用,盾也不行。所以,以后决不肯再搞对抗比赛了,大不了就像这一次,拿一样的装备,比谁更快更准地捕捉和打击目标。”
韦昭南放下手中的树枝,身子朝前一倾,又问:“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
二级士官嘿嘿一笑:“照我说,那些干部太急功近利了,其目的无非是为了博取加官晋爵的资本。”
韦昭南还想继续同这些战士们交流下去,却被一路找来的史通硬拉回了师机关饭堂。二人一走进去,发现里面闹哄哄的,桌子上的菜肴异常丰盛,荤素搭配的各色菜式煞是好看,还在不停地冒着热气呢。韦昭南的心突地下沉,这与野餐的战士们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比呀!他不由得摇了一下头,转身步出了食堂,朝野外走去。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耳旁也不时回荡着那名士官的声音。他仿佛有了一种负罪感,也为这些人为的因素所不齿。渐渐的,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部队的领导只顾邀功请赏,却连一点下情也不清楚。这就是高高在上的军官与在他们眼中只配作为晋升工具的士兵的差别!什么时候能够真正抹平这个区别,才是军队真正腾飞的吉兆啊!他正这么思索着,忽地被人叫了一声,回头一看,华天雄正站在面前,眼角充满了笑意。
“老同学,想什么呢?”华天雄把手搭在韦昭南的肩上,问:“连午饭都不去吃”。
韦昭南找到了知心人一般,说道:“你看,战士们的午餐与招待我们的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你叫我如何吃得下?”
华天雄笑道:“真不愧首长身边的人,部队中司空见惯的事,你还当从未见过。”
“你也这样做?”
“我当然也不例外。”
“你们就这样心安理得?”
“说我心安理得,你可有点冤枉我。其实,我何尝不痛恨这类事情呢?但是毫无办法,已成习惯的东西,很难撼得它动的。”
韦昭南又愣住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华天雄。后者笑着转换了话题:“几天来,一直没有机会单独同你聊一聊。说实在的,十多年了,真的没想到你会成了总参谋长的秘书。谢谢你给我提供了一个机会,能够让我在总参谋长面前说出了压在心底的许多想法,也有幸见到了这么多戎马一辈子的将军们。”
韦昭南哈哈一笑,也不说话,故作神秘地朝比武场走去。华天雄心下纳闷地跟上前,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拜错佛了。”韦昭南瞟了他一眼,说道:“也不想想,自毕业之后我们失去了联系,我怎么会知道你的事呢?”
华天雄搔了一下头:“可究竟谁有这个能耐呢?”
韦昭南又是一笑:“这自然另有他人从中穿针引线”。
华天雄仔细想了一遍,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便发急地问:“你一定知道是谁。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你还是军校时代的样子,遇事都爱撒急,一点也没改变。”韦昭南摇头叹息道:“难怪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默默无闻。”
“你别给我鬼扯淡,想转移话题吗?你应该知道,这一套在我这儿根本行不通。”
“告诉你也未尝不可。”韦昭南终于被同学的韧性所打动,不过提出条件道:“你要答应我不向任何人透露。”
“我答应你。”华天雄爽快地回答道。
韦昭南于是告诉华天雄,梅雨吟是总参谋长的儿子,只不过随母亲的姓罢了。并且,韩大鹏对独生子的军事知识非常欣赏,只要他探亲,父子之间有关军队现状与未来的交流就必不可少。间或的,梅雨吟也会告诉父亲他所知道的很有培养潜力的人。也正是从独生子那里,总参谋长对部队中存在的问题及军人的愿望有了深刻的了解。而华天雄在总参谋长面前所提的情况,不过是印证了他早有耳闻的东西罢了。末了,这位老同学说道:“我也是那时才知道你就同小梅在一个团队,你又是他的顶头上司。可身为秘书,我不可能给你打招呼。你已经不错了,韩总长听了你的回答之后,私底下一直在称赞你呢,不过,也说你在某些问题上的看法有失偏颇。按我说,这才是真正的你,执着又执拗,本性如此!”
“你也不见得有什么改变,只是比以前更善于隐藏自己的感受,也更善于踢擦边球。”
“没办法,在首长身边工作,处事不圆滑一些,不仅自己惹祸上身,还会牵扯首长的精力,那就罪大了。”
“也不用说得这么难听。事实上,首长也是人,他周边的也都是人,人与人之间不打交道,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在首长身边跟人找交道,得面面俱到,不可疏忽罢了。”
“你好像也精于此道。”
“我说过,在我们一群同学中间,除了你,没有人在这方面做得更完美。”
“你还说过,除了你我,谁也别想当将军。”
“那只是一时兴起,信口胡诌。你当将军是早晚的事;而我呢?前面的路长着呢,是平坦是崎岖总得踏过去,才不枉来这世上一趟。我可准备跌进万丈峡谷,即或那样,也阻止不了我再爬起来,再蹚过去。”
“你还是那么豪情万丈!有心如此,加之你的军事才华,你只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适当地城府一些,不要那么固执、那么冲动,就不会跌下悬崖,会一帆风顺的。”
华天雄正准备说话,突见前面隐隐约约的有些身穿冬季作训服的人忙碌地起伏着,便拉了韦昭南一把,加快步伐,朝那个方向赶去。后面,史通连跑带叫地跟了过来。三人打趣一番,早已到了这里,定睛一看,原来是几个战士正在伪装地炮。三人围着他们审视一番,仔细地检查起那些伪装材料来。过了一会儿,史通问:“你们按这样实施伪装,到底是为了防止对方的什么监视系统?”
一个战士一边拉着伪装网,一边回答道:“主要防雷达探测”。
“你们对雷达的功能知道多少呢?”史通又问。
“雷达不就是靠吸收目标的无线电波进行方向和距离的判别吗?”另一名战士探过头来,回答道。
史通接着又问:“那你们主要防甚么雷达?”
战士们似乎未曾想到这一层,个个回答不上来,就有一名战士说:“不管什么雷达,只要用伪装网一罩,我们就如进了保险箱,不怕敌人发现得了。”
史通忙说:“伪装网的确有多谱伪装特性,但是,任何时候,伪装都不可能把我们装进保险箱,它只能让敌人减小发现我们的目标的几率。所以,伪装是一个来不得半点马虎的事情。你们看,这里有山地、有沟渠,你们怎么不知道利用这些天然的地理特征来帮助你们实施伪装呢?那样的话,被发现的概率不是更小一些吗?”
战士们都停了下来,一个胆大的战士说:“那样一来,观礼台上的人就看不清了”。
“啊?”史通吃惊地点头道:“原来你们只是为了给人看的。”
战士们知道史通的话不对味了,但谁也不敢吱声,又低头忙碌开了。
“停下!”华天雄实在按捺不住了,怒吼道:“去把你们连长给我找来。”
几位战士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怔怔地望着他,内中一个一级士官颇为乖巧地找他们连长去了。三人仍然忿忿不平,但没有谁再向这些战士发火,只是愠怒地等着这个即将出现的连长。
约莫二三分钟,一级士官领着一个肩扛上尉军衔的青年军人小跑过来,口里还喘着粗气。一至他们面前,上尉便站住,行了敬礼,故作轻松地问:“发生了什么事?首长。”
韦昭南向前走了二步,打量了上尉好一会儿,才问:“你是从哪个学校毕业的?学的什么专业?”
上尉被韦昭南盯得心中发毛 ,又不知道他的来历,只得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这么说,你知道如何进行有效伪装了?”韦昭南皱起眉头,神情比刚才更加严肃。上尉不敢接触他的眼光,低头轻声的回答道:“是的,最好的伪装要善于综合利用地形、就便仪器与制式器材,以求最大限度的达到隐真示假融合之目的。”
“还有呢?”华天雄也发了问,口吻异常严厉。
上尉哆嗦了一下,说:“伪装不能影响武器装备正常发挥它的火力和机动力。”
三个人相互对视一眼,华天雄说:“原则背得挺顺溜的,可你在实际上运用了没有?”
上尉惊心已定,胆子也就大了起来:“运用也会,可现在不就是在表演吗?”
“运用也会?”史通忍不住嘲笑道:“看看你的兵,连起码的知识都不懂,还会什么?”
上尉斜了史通一眼,见他穿着空军军服,心中颇为不服,但有韦昭南等人在侧,也不敢造次,招呼战士把地炮往一边推去,自己也预备趁机开溜,离开这几个喜爱挑刺的人。
“你的牵引车呢?”华天雄似乎这才想起他们面前仅是一门空炮,忙上前又问道。
上尉心头掠过一丝不快,但又不得不回答:“我们就为表演嘛!”
“表演个屁!”华天雄吼道:“表演就不按战时要求呀,就不需要为战时做准备呀!”
战士们被这一吼声镇住了,不约而同地住了手,连同地炮一起,怔怔地矗立着。
华天雄还想破口大骂,却被韦昭南制止了。三人异常愤怒地撇下上尉和他的兵,往山那边走去。一路上,他们谈起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原有的一些好感慢慢地消失了。说着说着,突然,从风中传来铁器的敲击声,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侧耳仔细聆听,辨别出声源大约方向之后,又一齐好奇地顺着声音赶了过去。走近一看,他们不由得哑然失笑了。原来,这儿是七八个战士在一名少尉的带领下,挖掘了一个颇大的坑,并将一门高炮的整个身躯埋进去,仅剩一根长长的炮管,宛如一段树杆凸现在地平面上;侧边有一条坡路,用来使高炮出入该洞穴的。很明显,要想将高炮放入或推出这个洞穴是一件十分吃力的事。而这些战士似乎并不害怕抛洒他们的汗水和气力,还一股劲地修整着高炮的位置,看见有人来,他们也不肯望一望,更不肯停下。
“这是干什么?”华天雄最先到达炮位,只一看,怒吼道
少尉他们被突如其来的吼声惊了一跳,朝上一瞧,见是几个军官,就停下来。少尉说:“在搞伪装呀。”
“这是伪装?”韦昭南气得几乎发笑了。
少尉说:“最好的伪装当然是埋在地下的,孙子就说过,隐于九地之下嘛。”
“还孙子呢,你怎么不把老子也搬出来?”史通故意曲解少尉的话,生气地问道。
少尉哭丧着脸说:“孙子是古代军事家,这是人尽皆知的,可没听说过老子也是呀。”
“嚎什么嚎!”华天雄强压住心头的火气,说道:“都给我出来,别干丢人现眼的事了。”
少尉果真很听话地把这些兵从洞穴里带出来,他们浑身裹满了灰色的尘土。看着三位不知什么来历的校官一律脸色铁青,他们几个人很自觉地排成一列,面无表情地站着,预备着即将到来的训斥。
“搞伪装搞成这样,有没有脑子?”华天雄一见他们的窝囊样,火气腾地又上来了:“怎么发现敌方的目标?怎么打敌方的目标?又怎么样很快地转移阵地?”
少尉他们面面相觑 ,无言以对;很快地,又羞怯地低下了头,生怕触及到那双愤怒的目光。
“你没学过伪装知识,最起码也应该知道高炮是要随时转移阵地的吧?”韦昭南也帮腔道。
少尉瞟了韦上校一眼,低声说:“我连高炮也没学过。”
韦昭南惊呆了:“你连高炮都没有学过?”
少尉点了一下头,难为情地左顾右盼,借以排遣心中的尴尬和掩饰自己的无知。
韦昭南苦笑道:“连高炮都没有学过,反而来指挥高炮伪装,最后又指挥高炮作战,真是不可思议!”
少尉没有听出他无奈的口气,只觉得受了侮辱,不服气地说:“学非所用的人,部队可多了,也不止我一个。”
史通摇头道:“部队是干什么的?是一个可以胡来的职业吗?你没有学过高炮,还有道理了?”
少尉哆嗦了几下嘴角,神情有点害怕,不敢再做声了。
华天雄恨得咬牙切齿:“外行领导外行,其结果必亡。”
“和平年代嘛,部队无非也是一份职业,何必说得那么危言耸听?”一个战士很不高兴地嚷道,似乎在替排长鸣不平。
“谁说的?”华天雄大喝一声,震得四周一片宁静:“和平年代久了,不知道军人的责任了是不是?和平,和平,知道和平是靠什么换来的?靠我们军人的血和汗!一旦我们的血汗付之东流,你到哪里去找和平?”
“不懂得和平的真谛,却侈谈和平,真是莫名其妙!”史通也训斥道。
韦昭南走向那位战士,停在他身旁,问道:“你就是这样理解军人的含义吗?你知道军人这一职责的崇高在哪里吗?”忽然,他提高了嗓音,面向每一个人,说:“军人的崇高,不仅仅在于他能够在战时甘洒热血,为了祖国和人民的利益去冲锋陷阵,也在于捍卫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如何捍卫?同样是用心,用血,而不是用吹牛说大话。看看你们干了些什么,又说了些什么?说得文雅一点是蛮干!难听点呢?就是在糟蹋国家的尊严和军队的颜面!你们扪心自问,这样干的后果是什么?就是走出这个师,走出这个集团军,在全军范围内得了第一又怎么样?那危害将更加恶劣!不是说现在是和平年代吗?战争其实就在我们身边!五八驻南联盟大使馆被炸,四一王伟牺牲,这难道就是你们希望看到的和平?这难道就不是战争其实是某些心怀野心的超霸权主义者一直想强加在我们头上的东西?我们用什么去顶一下?武器装备已不如人,你不发挥卧薪尝胆的精神,真正勤奋练习,把我们的武器性能发挥到极致,难道还想用血肉之躯去撞击人家的飞机和导弹?就是你勇敢,你不怕死,人家的远战兵器也让你干不成这种昔日的光辉事业。早就在换脑子了,同志们,你们的脑子怎么还像花岗岩一样,抱着明显不再符合新时代战争规律的做法不放呢?难道真的需要一场由别人强加过来的骇人听闻的屠杀发生在你们身边,才能唤醒你们吗?”
少尉与他的战士被他激烈的言辞和慷慨激昂的语调打动了,不由得都异常严肃地挺直腰板,谛听这黄钟大吕一般的声音。韦昭南他们一见少尉和战士们的样子,乘机轮换上阵,教会了他们如何在战时有效的伪装以及怎样才能发挥出高炮的准确打击性。少尉与战士们现学现做,由少尉选择一块比较开阔而又有一些稀疏灌木的地方,先将高炮用伪装网套起来,然后弄成树的样子。见他们干完这一切,三个校官心满意足的转到其它地方检视去了。
整个下午,他们一直在比武场附近巡视着。看到许多类似的奇异现象,他们不由感慨万分,决计寻找分散到别处的调研组同志,询问他们的所见所闻来。首先遇上的是裴少杰。他自上午大比武开始以来,就独自在场上活动,探听的情况自然更加详尽。当他把知道的东西全部说出来之后,大家的心情更加沉重。原来,这个师的基本情况,正如他们看到的那样,见一叶而知秋,知一点能窥其全貌,大抵上任何一个基层单位都是如此。于是,四人边往回走,边商讨着晚上如何在小型会议上汇报了。
入夜,U师会议室灯火通明,一派暖暖的景象。可是,参加会议的全体调研员没有兴奋,没有欣慰,只有萦绕在心头的疑惑与悲凉。平常见惯阵仗的各位将军,心情也颇为沉重。
裴少杰第一个汇报了自己的所见所闻之后,凌守龙、展鹰、商途分别代表各自的军兵种对一天来所见的事实,进行了简要的评述,并从各个侧面分析了导致这些情况的原因。他们的言词异常犀利,态度却是诚恳的。
听完四人的汇报之后,会议室陷入了一阵难堪的沉默,谁也不愿揭这疼人的伤疤。
“老孙哪。”终于,东方升中将打破了沉默,看着孙军长说:“你怎么看这个问题呢?”
孙允正先因S师对抗演习中暴露出来的骇人听闻的弄虚作假感到愤怒,又遭遇U师一味蛮干而不懂得科技练兵的要义暗自羞愧,见参谋长问到了自己,叹息道:“大家所反映的问题的确触目惊心。我原以为本部对科技练兵真正做到了有的放矢,成绩斐然,不料竟是如此不堪入目。身为集团军军长,我感到很难过。我应该承担由此而来的一切责任.”
东方升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不谈责任,只是分析现象。”
孙允正停顿一下,说道:“S师和U师都是我集团军的下属单位,它们暴露出来的问题,给我们敲响了警钟,说明这些不切实际的现象已经蔓延到了整个集团军。现象既然很普遍,表明这中间一定存在许多深层次的原因。刚才,几位小同志谈了一些,我们能不能继续深挖下去呢?能的,一定能!如果不尽快深挖下去,从盘根错节的关系中找出问题的症结,出重拳加以解决,以后的演习恐怕也只能流于形式。”
“是呀。”张寒也颇有感触地附和道:“H集团军的问题,一件又一件地暴露出来了。只要哪个师要搞对抗演习或类似的东西,哪个师的问题就暴露得越多。大而化之,我有理由相信全军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拿出一点切合实际的解决问题的诚意和手段来,演习算不了什么,军队的战斗力可就难说了.”
“这恐怕主要还是用人体制出了故障。”路远说:“我们的部队,应该不乏有能之士、有识之辈,为什么他们出不来呢?问题出在哪里?华天雄就是一个例子。二十余年的军旅生漄,总受挫折和打击的煎熬,一直上不去,而上去了的是些什么人呀?当然,尹光召同志还是有眼光、有魄力、有远见的,硬是把他提拨到团职岗位上来。我们部队还有没有华天雄?有的。有没有尹光召呢?也有的,就是不多见。那么,其余的华天雄们又该如何脱颖而出呢?就要靠体制,用人体制。不能再搞说起来头头是道,做起来不是那回事的一套了。部队禁不起来来回回地折腾,这样非折腾得一点战斗力都没有不可!”
高伟也发表意见道:“我看,这并非是用人体制惹的祸,而是我们干部头脑中固有的官本位在作怪。想想看,自建军以来,我们提倡的用人标准都是德才兼备,因而培养和诞生了一大批优秀的干部,怎么能说体制有问题呢?关键在于,长期的和平年代使我们的脑子麻痹了、松懈了,不再把国家和军队的需要当成头等大事来抓。由此,许许多多干部一坐上交椅,就想着如何巩固个人的地位,保有这个位子,甚至于眼睛又盯上了更高的位子。大家都知道,这些年来,很多部队都出过事故,也处理过一批又一批的责任者,这在无形中捆住了一些人的手脚,使他们潜意识的官本位思想占据上风,只要不出事,就万事大吉,能提时就高升,不能提时最起码也能保有自己的位子,不至于一旦在训练中出现了偏差,闹出了大小事故,丢了自己的前程。所以,依我看,激励干部的斗志,使他们放弃官本位的思想,树立奋力拼搏的精神,允许他们犯合理的错误,不失为一种可取的办法。”
空军少将的话音一落,尹光召便发挥了他的思想:“允许犯合理的错误,的确是可行之策。但是,我们能不能走得更远些,对那些不敢犯合理错误的同志,就不能看作是优秀者?这里,首先当然要区分什么才是合理的错误,而什么样的错误才是不可接受乃至不能容忍的。目前,我们会犯错误的同志本来就不多,会犯合理错误的同志就少之又少了。比喻说,大家今天看到了些什么?今天U师拿出来参加比武的装备全部是传统的,没有一个是新型高技术产品,结果就成了那样;用新装备,指不定出现什么情况。我们没有新玩意吗?我们有,而且还有很多;为什么不拿出来?依我看,传统兵器就玩成那样,八成是怕丢人现眼,伺候不了那些宝贝疙瘩。当然啰,我师也好不了多少,我不是指责U师,我只是在说明一种现象。如果我们鼓励我们的干部战士把那些新装备从储藏场地推出来,对着那家伙去细心琢磨,也不害怕会搞坏什么装备,我想,玩转手中的武器总比他们追求一个原本不认识却一见倾心的小姑娘更容易得多!装备在使用中弄坏了,可以修,可以换,而没有战斗力,怎么去修,怎么去换?找谁去修,找谁去换?”
这番幽默风趣的话令在座的各位调研人员发自内心地笑了。顿时,会议室的紧张空气缓解了,大家都异常活跃起来,纷纷发言阐述自己的看法以及如何应付今后出现的各种情况。这些人,不愧为一群军中挑选出来的精英,头脑灵活,反应之快,观点之敏锐,想象之丰富,的确堪称典范。不多大的时间里,困扰在每个人心头的难题,就被群体智慧一一化解了。
散会之后,孙允正异常恼怒地第一个走出会议室,招呼着尹光召,两人一起朝范韶峰的办公室走去。一路上,他们谁也不吱声,表情冷峻得像风雪肆虐的大山。进得门来,也不理睬范师长的笑脸相迎,孙军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怒目紧盯着对方的脸。尹光召随之也进来了,默默地挨着军长身旁坐下。范师长怔怔地看着尹师长,想从他那儿探寻答案,却见他一脸木然。极力想摆脱眼前的尴尬,范师长忙端起一杯水,递给军长。军长连眼也不瞧一下,只从鼻孔中哼出一声,站起来,却又坐下去。在心头,他真恨眼前这二位师长替他丢人现眼,但转而一想,为什么每次刚开头时都是中规中矩,尔后越来越偏离其轨迹呢?尽管在分析会上他听了许多很好的理由,但潜意识里,他总有一股不服气的感觉。想当初刚上任集团军军长之前,自己不也是S师师长吗?那时的情形是多么令人自豪自傲啊!一想到辉煌的过去,他愈是恼怒和痛恨。忽而,他哗的一起身,抓起了桌上的电话,飞快地拨通了直升机大队,命令大队长带领整个大队立即全部起飞,围绕U师比赛地域编队飞行,演练各种动作。
尹光召双眼圆瞪,看着军长,仿佛深切地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怒火及不灭的斗志。约莫半小时的光景,他们听到了直升机隆隆的叫声。孙允正又是第一个步出了办公室,来到寒风呼啸的旷野。他的眼前,闪动着一队飞鸟形状的亮光,几乎布满半个天空。那节奏、那动作,是那么优美、那么和谐!一会儿如苍鹰击地,一会儿又如蛟龙腾飞,煞是壮观!这时候,东方升出来了,其他调研人员也出来,甚至全师能够看到这一景象的所有军人都出来了,一齐凝视天空中突如其来地盘旋飞翔的阵容。东方升露出笑意,孙允正的脸色和缓了许多,所有出来观看的人们不约而同地齐声喝彩了。
“终究我们还是有杀手锏的。”孙军长随机下了几道命令,飞行大队都能如期完成,便长嘘一口气,笑了。
六
调研组在H集团军管辖范围内辗转运动,摸清了全部情况,并在各薄弱环节给予了具体指导,就在中将东方升的带领下,登上南去的列车,转往新的调研地点了。
临近年关,火车站很拥挤。一行人驱车直接进入侧门,率先进入火车站站台,分别进入各自的卧铺车厢,找到了床位,就开始寻找各自的乐趣。华天雄与展鹰、史通、陈有仁、凌守龙、裴少杰在一个卧铺单元里。史通与陈有仁不习惯火车生活,刚一上车,就爬上最高一层的上铺安睡去了。四人诉说着各自部队发生的趣事,不时爆发一阵大笑。这种打发时间的方式,的确很惬意,不知不觉中,火车正式启动了,咣噹咣噹地朝前行驶而去。华天雄掀开窗帘,望见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很是欢快,突然间,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来,见展鹰正拿着一副扑克,邀请他打牌。他从来没有玩过类似的游戏,本想拒绝,奈何情势所迫,只得勉为其难。于是,牌局开始了。他们几个似乎难得发现这忙里偷闲的好时光,把连日来的劳累与紧张全都抛诸脑后,每取得一手好牌,结束一局精彩的战斗,都发泄般地哄堂大笑。华天雄的出牌技巧的确不高,常常成为其余三人嘲笑的资料,但他并不介意,只是苦笑。这笑声,不一会儿就引来了一男一女,男的是调研组军阶最低的王诗雪,女的便是刘心仪。两人一到,他们四个还沉浸在玩扑克的乐趣中,头都没抬一下。王诗雪见他们很专注,朝刘心仪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该走开了;然而,她并不理会,依旧站着,甚至猫下了腰,便于看得更仔细些。四个人这才有了感觉,不约而同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你是谁?”展鹰、凌守龙、裴少杰没见过她,同时惊奇地问道。
“你……?”华天雄也差不多快忘掉这位美丽的少女了,瞥见王诗雪在旁边,灵光一闪,想了起来,忙收回了疑问,柔和地说:“啊,你是学美术的刘心仪”。
刘心仪微笑着纠正道:“不是学美术的刘心仪,而是在市美术馆工作的刘心仪”。
展鹰朝华天雄笑笑,说:“还是华团长本事高些,认识的小姑娘又漂亮又有气质”。
华天雄瞪了他一眼:“说话可要留分寸,这位又漂亮又有气质的小姑娘不是我认识的,是这位警卫排长的老同学。我只不过见过一次,有一面之缘而已。”说到这里,忙招呼他们两人坐下来,放下手中的扑克,问她道:“你也在车上?”
刘心仪点头道:“我准备回家过春节,也正好在这节车厢。一上车,就看见你们了。”
华天雄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恐怕不是看见了我们,是看见王诗雪了吧?”
王诗雪在一旁傻笑着,也不做声。刘心仪顿时绯红了脸,低声道:“他也在你们中间嘛。”
展鹰连忙插嘴道:“我也在,怎么不见你来招呼我一声呢?”
“算了吧,瞧人家满脸通红的,你可得怜香惜玉。”凌守龙不满地对展鹰说。
裴少杰拉过凌守龙,站起身对刘心仪说:“既然都认识,你来玩两把,我退出”。
刘心仪扬起红扑扑的脸,摇头道:“我不会你们这样的玩法,还是你们自己玩吧,我就在一旁看”。
“时间长着呢”。展鹰帮衬道:“光看有什么好?这样吧,让王诗雪教你。”
王诗雪笑道:“我也不会。”
展鹰乜了华天雄一眼:“跟你们团长一样,真没用!连个扑克都玩不转。真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乐趣。”
“哎,你别说,我还真有乐趣,简直是乐趣无限呢。”华天雄不满地瞪着展鹰说。
展鹰道:“我知道你的无限乐趣是什么,你也得像我们一样,换换脑子调剂一下嘛。”
“我说,你应该换换脑子,多研究军事,才是正经的;玩乐多了,会玩物丧志,不求上进。” 华天雄反唇相讥道。
凌守龙在一旁大笑道:“你们俩的脑子都会换嘛!不愧是两只展翅高飞的雄鹰。”
华天雄纠正道:“你错了,我们两个的脑子不是换一个东西,我要他换的是精华,他要我换的可是糟帕。这一前一后,差距就大了。”
裴少杰只得又坐下来,说道:“你脑子里的确装满了精华,可展大队长也不是满脑子糟粕呀!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脑子里哪能装那么多精华?还不得乱成一团。有时候,放点别的什么,一激活,一搅动,反而更灵巧些,装进去的精华不会板结成一块,还会使人的思维更活跃,更敏捷,真正把它们都穿成一串,运用起来,更得心应手。”
“精妙!”展鹰夸张地鼓起掌来。
华天雄拍了一下脑袋,惊叫道:“呀,我的脑袋真板结成一块了,快来帮我理理头绪”。
展鹰抓起一把扑克牌,弄成梳子的形状,塞在他的手里,嚷道:“快点,这是一把点石成金的梳子,梳一梳,立马见效”。
刘心仪看到他们嬉闹的场面,颇觉有趣,便忍俊不禁地笑了。
几个人立刻停止了嬉闹,华天雄移过身子,喊醒了史通,让他们凑成一局,便随王诗雪一起到了他们那个卧铺单元。在这里,军人除了王诗雪和梅雨吟之外,都是老百姓。他们三个人穿过狭窄的过道,就见二个非常漂亮的女孩,一边一位坐在梅雨吟两侧,正款款柔情地望着他,听他讲述部队的故事。梅雨吟的确久经考验,那绘声绘色的讲述,逗得二位姑娘前俯后仰,花枝乱颤。乍一眼瞥见团长过来了,梅雨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招呼他坐下,王诗雪与刘心仪也随着坐到了对面的一张空空的下铺。
“聊得很开心嘛,以前都认识?”华天雄一坐下来,就有点进入帝宫□□的那种感觉。
梅雨吟笑了笑,回答道:“长途旅行,都感觉很闷,顺便聊聊,也好增长点见识,又容易打发时间,干吗一定要认识呢?”
那二个少女见华天雄一脸严肃,很识趣地爬到中铺收拾着睡觉去了。华天雄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面向刘心仪,问道:“最近一段时间,我们都出来了,没有同家里联系,他们都还好吧?”
刘心仪俏皮地问:“我又不认识别人,你莫不是想问嫂子他们还好吧?”
华天雄说:“就算是吧”。
刘心仪觉得好笑,但见华天雄一脸虔诚,不忍心开玩笑,直接说:“最近单位工作很忙,搞了一次美展,没顾上去看望她们。不过,前两天我倒是去了一趟,你家里没人,想必嫂子她们回老家去了吧。”
华天雄深深地思索了一会儿,微微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他们是该回老家去了,毕竟新年快要到了。”
梅雨吟似乎猜透了团长的心思,劝慰道:“尽管你不能回去尽人子之孝道,但是,大伯九泉之下知道他的儿子是在干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业,老人家一定会甚感安慰的。”
“是呀。”王诗雪也说道:“自古忠孝难两全,何况大伯去逝已有了好一段日子了。”
华天雄仿佛更加触动了心思,叹息了一声,说:“经你们这么一说,我反而真怀念起我的老家来了。父亲去世,母亲的病也不知怎样了,还有我的哥哥。不过,你们的嫂子已回家去了,我也安心许多了。”
刘心仪扑闪着眼睛,神往地说:“你们这些军人,真是太伟大太崇高了!无论在什么样的日子里,只要国家与军队发出了号令,你们就舍身抛家,义无反顾,表面上似乎没有了家,没有了情,其实在你们心中,家和情的位置是何等的神圣!不同你们深深的交往,真不会了解到这么深切。”
梅雨吟立即把矛头指向王诗雪和刘心仪:“你们如果想把你们的家和情也神圣化,可得要赶紧结婚了。要不然,一样是浮在表面上,体会不出更崇高的东西来。”
王诗雪笑道:“论理应该你先结婚才对,我们俩属于更年青一辈的。论资排辈,也轮不上我们。”
梅雨吟调侃道:“此事有能力者居上,我至今还是王老五一个,想结婚,也没有对象呀。我可不能坏了你们的好事,让你们生厌,怪我一辈子,还是你们先来吧。要不然,小刘,你帮我想办法找一个也行。”
刘心仪笑道:“你眼光太高了吧?以你的帅气与才华,什么样的女孩子不愿意主动结交你呢?”
华天雄浅浅一笑,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恐怕与我们的职业有关吧。我就是个例子,也是军校毕业几年后,才经人介绍,认识杨柳的,后来又经过好几年的相互了解,才最终走到一块。哪个能像你们俩一样,从小就认识呢?”
梅雨吟附和道:“就是嘛,在一群男人的世界里,又不容易有与外界接触的机会,你以为是挑白菜,那么好找?”
刘心仪讥讽道:“你不是一坐下来,自然就有女孩贴过来嘛。”
梅雨吟一愣,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华天雄他们几个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刚才那二个围着听梅雨吟说趣闻的姑娘从卧铺上探出头来,本想大着胆子加入他们的对话,可一见华天雄门神一般的样子,忍不住朝他翻了几个白眼,又倒头睡去。这一瞬间的动作,被刘心仪捕捉到了,她更加会心地大笑起来,使三个军人有点莫名其妙。
“不至于这么好笑吧?”梅雨吟故意哭丧着脸,一副无依无助的样子,就像被以色列人围困着的阿拉法特。
王诗雪打趣道:“你娇小可怜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你要是姑娘,真会迷倒众生呢。”
“那叫颠倒众生。”刘心仪纠正道。
王诗雪笑了笑,说:“反正一个意思嘛。”
华天雄潜藏的智慧被激发出来了,精神为之一振,忍不住说:“意思很有区别呢,在这里就应该是迷倒才更对。”
三人又说笑了一回,华天雄忽然记起甚么事地问刘心仪道;“你们那个长发披肩的男同学呢,叫甚么来着?”
刘心仪想了一想,回答道:“你是说张思舟吧?”
“对,就是他。”华天雄问:“他人呢?怎么不跟你一起回家?”
刘心仪答道:“他不久前已经参军入伍了,我们现在失去了联系。”
华天雄疑惑地看着刘心仪,然后又下意识地朝梅雨吟瞧了瞧,说:“不可能哪,参军入伍的时间已过去了呀”。
刘心仪想了想,肯定地说:“可能是特招。他走的时候很急,我们也没见过面,他是在电话中告诉我的。”
王诗雪瞪着刘心仪,问:“怎么原来没听说这回事呀?”
刘心仪笑道:“你不也是集合起来好长时间了吗?要不是在火车上遇见你,我也碰不上你呢,你到哪里听说去?”
王诗雪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又思索着说:“以他的才干,参军入伍才是最好的归宿。”
梅雨吟故作高深地说:“是呀,人嘛,有什么样的才干就应该有什么样的归宿,这样子才显得公平。”
王诗雪接道:“于是乎,我们看见了国家的希望,也能更有资本憧憬美好的未来。”
刘心仪抿着嘴一笑,模仿他的样子:“于是乎,我们能够用五彩的画笔描绘出更美的画卷”。
华天雄按捺不住心头的笑意,终于忍不住地大笑了起来,一面指着王诗雪说:“你故作斯文,可真逗啊!”
正在这时,从狭窄的过道里走过一个人来,他不经意地朝这四个人一看,立刻止了步,瞪大了眼睛,吃惊地注视着华天雄,待他确信这个正在笑谈的中校正是自己的战友之后,情不自禁地拍打着他的肩头,激动地喊:“天雄!是你。”
华天雄不提防有人叫他,本能地侧过身子,略一昂起头,也是一惊,身子不由自主地站起来:“黎亚平,是你呀!”
两位昔日的战友一齐伸出了双手,惊喜地紧紧拉在一起,然后相互摩娑着双肩,好一会儿也不肯松开。
“你干吗上了这列火车?”华天雄招呼黎亚平坐定之后,饶有兴趣地问。
黎亚平笑道:“春节老在家里过也没意思,所以带老婆孩子来海边玩一趟,让他们也领略一下大海风光。”
“嫂子她们人呢?也不引见一下。”华天雄笑着打量着他,诚挚地说。
黎亚平摇头道:“别提她们,就是没个见识,上了火车,只顾蒙头睡觉,什么也不管”。
华天雄眯起了眼睛,嬉笑道:“火车上不睡觉,你让她们去管什么?”
这时候,王诗雪递来了开水杯,华天雄和黎亚平一人接过一杯,就忘掉了刚才的话头。黎亚平喝了一口水,眼光游弋地朝周围看了看,叹道:“真是世事无常哇。前一段时间,你回老家还预备转业,今天却一身戎装,并且得到了提拔。真不可思议。”
华天雄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颇有同感的样子。突然,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提升了?”
黎亚平嘿嘿一笑:“全县恐怕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
华天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了在县城帝宫□□的一幕。他想起了周水朝阴森森又带着淫邪的笑脸,也想起了他用阴恻恻的声音对自己的威胁,顿时,一种不详的预感涌向心头,他急切地问:“这么说,周水朝也知道?”
黎亚平收起笑意,脸上一阵抽栗,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华天雄看着他的神态,更为慌张地追问道:“那家伙对我家捣鬼了,是吗?”
见团长从未曾这么失态过,梅雨吟和王诗雪的心情也紧张了,用期盼的目光看着黎亚平,希望他尽快给出答案。
黎亚平叹息了一声,说:“你母亲她们的确被人打了,你家房子也被人烧掉了。不过,是不是周水朝干的就难说了。”
华天雄一把抓起了黎亚平,咆哮道:“快说,我母亲她们被打得怎么样?”
梅雨吟和王诗雪连忙站起身来,帮着黎亚平挣脱了华天雄的手。黎亚平这时反而冷静了,说道:“你母亲和哥哥被打得住了院,还是我们几个战友帮着送进医院的。人家医院开始硬是不敢接收,要不是付宝安有一个当副院长的姐夫,或许她老人家即使没有被打死,也会因治疗不及时而死去的。”
华天雄把拳头攒得格格直响,喉管里抽风一样哗哗地颤动,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一定是他,是周水朝这畜牲!我不会放过他,绝不会放过他。”说到这里,他发疯似地朝车厢连接处跑去。梅雨吟他们追上前,死死地拖住他。
“干什么?”展鹰听见了动静,放下了手中的扑克牌,走到过道来,惊问道。
华天雄挣扎着试图摆脱梅雨吟他们几个的手,口中叫道:“放开我,我要回家找那群王八蛋算帐!”
展鹰飞身上前,站在华天雄当面,喝斥道:“放开他,看他能做什么?这么大一个人,又是领导干部,怎么像地痞流氓一样?”
也许展鹰的话击中了要害,华天雄再也不挣扎了,口中也不叫喊了,怔怔地呆了好一会儿,才抱着头,蹲下身子痛哭起来。整节车厢的人,或纷纷放下手中的什物,或停止闲聊,探头朝这边看了过来,见是一位中年军人,无不深感怪异地瞪大了眼睛,探究起它的原委来。展鹰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忙问梅雨吟。在听了华团长一家的遭遇之后,他也义愤填膺。但是,一见他的样子,展大队长抑制了内心的冲动,扶起华天雄,走向刚才的卧铺单元。黎亚平与梅雨吟他们几个也默默地在后面跟着,不知道此时此刻能说什么样的安慰话,才能抚平这位战友的伤痛。
“现在,你最好先联系到谁,看大妈她们到底怎么样了。”展鹰出主意道。
华天雄抬头看了一下黎亚平,缓缓地摇了一下头,泪水又一次扑簌簌地流了出来。
黎亚平说道:“大妈和你哥是被打得厉害,可现在已经不碍事了。我走之前,去过医院,还看过你老婆和儿子。听医生说,过一阵子,瘀血消除之后,慢慢会复原的。”
“地方是怎么处理的呢?”史通也凑了过来,关切地问。
黎亚平道:“我们分析,此事的确牵涉到周水朝,我们也都告过了,但总被公安局挡了回来,不肯管。”
“出了这么大的事,公安局不肯管,是他妈的什么公安局?”凌守龙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道。
黎亚平缓了一口气,说:“因为牵涉到周水朝,公安局才不管。人家可是县里首富,与县委书记称兄道弟,哪个愿意出头惹这个麻烦呢?现在的人,可都现实得很。我们这群战友是心中不服,可毕竟也没谁掌握了实权,怎么跟他去争?”
“显而易见的东西,因为没有人掌握实权,没有人出面说话,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是什么世界!”裴少杰骂道。
“要我说,还是先跟家里联系一下吧。”梅雨吟俯下身子,劝慰道。
黎亚平掏出手机,按了一串电话号码,交给华天雄,道:“要么,你先跟华征明联系一下,看你家属是不是还在那儿?”
华天雄接过手机,按了一下送话键,过了一会儿,就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官味十足地问:“哪位?找谁?”
皱了一下眉,华天雄耐着性子答道:“是我,华天雄。”
电话那头突地一阵沉默,隔了约莫一分钟的光景,才响起了不大情愿的口吻:“天雄啊,我好意帮你,你怎么能为了自己竟然出卖别人?你说,你以后叫我如何做人?”
华天雄顿时宛如一颗炽热的心掉进了冰窖,冷得浑身发怵,但是,因为想知道家人的安危,他不得不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并没有出卖别人,目前也不想同你说这个。我只想知道你看见我老婆孩子没有,我妈和我哥究竟怎样了?”
“最近我一直忙,还没有听说你母亲有什么事,也没见你老婆孩子。”电话那边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就挂断了。
华天雄怔怔地看着手机,似乎被华征明突如其来的冷淡弄得晕头转向。
展鹰一见这光景,心知电话那头的人一定没什么好言语,便试探地问:“没有找到老婆孩子的消息?”
“小人!”“废物!”华天雄猛地将手机摔在地上,又踢它一脚,大骂道。
黎亚平默默地拾起手机,仔细检查了一回,慢慢放进自己的口袋,轻声说道:“早就跟你说过,我们县的人个个都奸滑似鬼,没几个值得信赖。”
“算了吧。”展鹰拍打着华天雄的肩头:“靠不上地方,我们可以依赖部队呀。”
“实在不行,我们也来个以毒攻毒,把事情闹大些,出兵把那个县委书记和周水朝抓起来,教训一顿。” 凌守龙发狠地说。
展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就你会出馊主意,你当是流氓地痞集中殴斗呀?”
凌守龙笑道:“这不也是叫那伙吃人饭不干人事的东西给逼出来的么?”
“你也是。”梅雨吟面向凌守龙,说:“这么大一级领导,说话也不分场合,不注意分寸,一点政治敏感性也没有。”
凌守龙见一个中尉这么顶撞自己,内心十分生气,但转而一想,又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便瞪瞪眼不再吱声。展鹰见他颇为狼狈的样子,心中掠过一丝笑意;对梅雨吟,不禁平添了一份好感。但没容自己多分心,他试探着说:“不如向首长们汇报吧?。”
华天雄心情平静了许多,摇头道:“首长们工作那么忙,怎么好去打搅呢?”
“可以告诉师长一声,让他同政委通个话,由政委出面,不就两全其美吗?”王诗雪思索着说。
展鹰附和着王诗雪的观点,怂恿华天雄去软卧车厢找尹光召。华天雄思索了一阵,见没有更好的办法可行,也只好起身朝软卧车厢那边缓缓走去。见他步态趔趄,梅雨吟和王诗雪两人几乎同时追上几步,扶住了他。略略调整了一下心态,他让两名尉官不要搀扶自己,便又移动了脚步,缓缓而去。望着他的背景,这群同甘共苦了十余天的军人们,都不由心酸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人家为什么会打他的母亲、烧他的房子?”华天雄已经不在这里,大家把目光同时集中到黎亚平身上,关切地问。
黎亚平支吾道:“我也说不太清楚,反正也没人去调查。不过,传言倒是很多,大概涉及到你们部队的另外一个人吧。”
“谢春生?”梅雨吟和王诗雪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黎亚平点点头,说:“谢春生是周水朝的妹夫,原是要提副团的,不料华天雄一回家,谢春生不仅提不了,反而被安排转了业。许是周水朝心头不忿,找人替他妹夫出这口气。”
梅雨吟冷笑道:“提谢春生?难道部队非指望这类不学无术的糊涂蛋不可?他想得美!”
“也许,这正是人家下此毒手的原因哩!”王诗雪很有主见地说。
裴少杰插言道:“部队提谁不提谁,关不上别人什么事,恐怕问题不那么简单。”
凌守龙突然问道:“华天雄回去一趟,是不是见过这么一个周什么水货?”
黎亚平答道:“是的。”
凌守龙若有所思地说:“那一定是姓周的告诉过华天雄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把不可告人的事说给华天雄听?他神经了?”史通冷不丁地质疑道。
“也许是吹虚,也许是为了羞辱华天雄。”凌守龙不理会史通的质疑,很有把握地说。
“的确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展鹰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说道。
“为这么一点事就烧人家的房子,还打伤人家的母亲,简直比过去的刘文彩更可恶!”先前陪梅雨吟聊天的一个女孩从上铺探出头来,说道。
“这种人要抓住了,非千刀万剐不可。”另一个女孩也双手支起脑袋,说。
“省省吧,这种事啊,可多了去,你千刀万剐得完吗?”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子,远远地站着说,
“瞎编的吧,如果真的多了去,那我们的国家不全乱了套?”第一个女孩显然不相信,这从她的口气中明显表露出来。
那四五十岁的男子微微一笑,说:“那只怪你们见识太少,我见过的比这可恶何止十倍百倍!且不说别的,单是我们村子里就有这么一件事:前几年,镇上调来一个姓万的新书记,上任伊始,就搞什么面子工程。政府办公楼原来的出口处是一座小山,衙门的人进出不太方便,万某人来了之后,先拿这件事开刀,力图从原来的后门也就是周围的良田里开出一条路来。你们想,田地都分到户了,镇里又不给补偿,谁愿意让他们的田白白地被推成路?就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坐在田里,不肯让步。最后那个万书记一发狠,竟让推土机把她碾成肉饼。太婆的儿子不太灵光,想告又不知道到那里去告,反而被镇里一吓,吓成了神经病,至今还像疯狗一样到处乱跑。”
“真有这么残忍的事?”那女孩显然仍不相信,狐疑地瞄着那男子,又问道。
那男子哈哈大笑道:“没见过世面吧?这样的事,全国哪个地方没有?没听说过一个顺口溜吗?哪个干部手下没有冤死的野鬼,哪片土地上没有游荡的孤魂?”
“你这是信口雌黄!”梅雨吟抑制不住满腔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
那人讪笑道:“年青人,不要这么冲动,你大可不相信嘛!可是,刚才你不明明听见你们部队的干部家里也被人烧了,母亲也被人打了,却没有一个人出面干预吗?省省吧,你们!”
“我们的房子被烧了,家人被打了,自然有法律去管,用得着你煽风点火?”王诗雪也出面捍卫自己的尊严。
那人点点头,说:“好,算我煽风点火,怎么样?法律在哪里?还不是在人家掌握了生杀大权的人手里!刚才我也分明听见了,你们不是没求助过法律,可法律管了吗?中国的事,不是法律可以管清楚的,是当官的在操纵法律!法律真管用的话,你们也不用在这劳心费力地思考如何讨回公道,我刚才说的那个万书记也不会青云直上,已坐上了副县长的交椅。这才是活生生的现实,不是你们吼上一嗓子,天下就太平了的。”
“这人说话虽恶毒,倒真是事实呢。”那中铺的两个女孩相互对视着,若有所思地说。
“正所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们也相信你说的有一部分是发生过,但你也不能因此就愤世嫉俗。毕竟,我们的国家正在一步步地走向法治化的轨道嘛。”刘心仪抢在几个军人的前面,对那人说。
“正一步步地走向法治化的轨道?那只是做做表面文章。”那人不屑一顾地说:“其实,骨子里压根就是长官意志在作崇。你看,公检法的制服是换了,美其名曰同国际接轨,真要是换换装就接轨了,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实际上呢?乞丐穿龙袍怎么都不像皇帝,慈禧未登基照样掌管天下。翻翻报纸,看看新闻,几乎连篇累牍都是某高级干部干预了某事,使之得到了合理的解决。新闻是当好新闻编的,为那首长歌功颂德,但为什么不反过来想一想,既然是按法律轨道和法律尺寸来衡量事情的对错,何必非得领导干预?这种浅层次的对同国际接轨的理解,给国家和社会究竟带来了什么好处?这分明是在自欺欺人!”
“有道理!”从车厢里又传出一个声音:“我们中国的事情,许多就是在自欺欺人。譬如吧,外国人一打骂华人,舆论就愤愤不平,国人也义愤填膺,装得很爱国;可是,一旦我们的执法人员害民,谁肯替小民伸冤呢?同样是被打,难道外国人真比我们的同胞打得重些吗?难道外国人给农民喂过大粪、把上访者活活打死吗?所以,我们情愿被外国人侮辱也别相信那些同胞。”
“够了!”展鹰不耐烦地大喊一声,吓得他们俩不敢再做声,溜到各自的上铺上去了。
调整了一下情绪,展鹰说道:“在改革开放过程中,的确在引进外国先进技术与管理经验的同时,滋生了许多不合理的东西,但那不是社会的错,更不是国家的错,而是少数腐败变质份子利用法制不健全的空档,在玩弄他们的伎俩。自古玩火者必自焚!有哪一个害群之马能够长期逃脱法网?胡长清的官够大了吧?不照样被处以极刑吗?我希望大家谈什么问题都要用长远的眼光去看,所谓风物长宜放眼量嘛,不要瞎联系,瞎起哄,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至于刚才我们一个同志家里出了一点问题,依靠法律,一定会得到妥善解决!”
那四五十岁的男子躲在被子里,不服气地嘟嚷道:“杀了胡长清天下就太平了?当官的就不再贪心狠毒了?还是该贪的贪、该抢的抢嘛。不是有个顺口溜说,对当官的见一个杀一个,有人是冤枉的;见二个杀一个,还有漏网的吗?人人都贪赃枉法,谁的屁股都不干净,全部如此,你杀得完,杀得了?不像□□时代杀了张子善、刘青山,能镇倒一大片。那时候的人没有现在这么道德沦丧,各人只顾各人。”
“要我说,除非像□□那个时代一样,发动群众打一场反腐倡廉的战役才管用。”在那个男子对面的一个约莫六十余岁的老人不由自主地感慨道:“否则,依靠当官的去管当官的,真的会完全形式化呢。”
“现在敢发动群众吗?”那四五十岁的男子一见有人附和,马上来了情绪:“群众一发动起来,整个官场还不是要被闹个底朝天?到时候,谁来收拾残局?这就叫腐败不可不反,不可大反。不反的话,会完全失去民心;大反呢?整个国家就会陷入空前的混乱。”
“是呀,要不然,堂堂一国总理,朱鎔基也就不会在记者招待会上无可奈何地说,只要全国人民相信他是一个好官也是一个清官,他就很满足了呢。”六十余岁的老人叹息了一声,又说:“可这终究不是个事呀,你贪赃枉法也好,你为非作歹也罢,只要你不惹咱们军人家庭,让军人能安心保卫国家,也不会乱到那里去。现在倒好,不仅有人惹了,还甚至动手打伤了人,烧毁了房,公安部门还不敢过问,将来谁还会诚心保卫我们呢?”
这些军人们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内心像针刺一般难受,几次想阻止两人说下去,可那两人的对话,也的确是当今中国的民众中间耳熟能详的东西。怪打击腐败力度不够吗?应该说,国家从上到下对腐败行为深恶痛绝,一心一意要除之而后快,并且采取了各种办法,正初见成效。怪媒体向导作用没把握好方向吗?现在的确不乏哗众取宠的媒介,为了迎合某些人不健康的口味,胡编乱造,搞些华而不实的小段子或顺口溜之类,往往把人们的视线拉向了这类不负责任的东西,久而久之,使民众是非莫辨了。还怪难呢?这么多年来,公民的道德教育、法律意识教育、政治教育流于形式,取不得其正的成效,也不能不说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眼见得这些反作用,已快完全侵蚀民众的心灵,他们发自内心的感到惋惜,也平添了几分无奈。
正当这些军人预备说话的当口,一个满脸横肉、眼露凶光的三十岁左右的彪形大汉从一张下铺床上爬起来,一面穿鞋子,一面用他那粗大的嗓门吼叫道:“他妈的,谁烧了军人的房子?”
那老者似乎心中发怵,支吾道:“是那个年青人说的,说烧了这些军人的中校家的房子。”
“谁敢?”彪形大汉跳起身吼道。
只这一下,那老者吓得赶紧缩回身子,蜷曲在被子里,心中还战战兢兢地提醒自己千万别惹这樽凶神恶煞。
彪形大汉朝军人堆里一望,瞧见了黎亚平,飞身一跃,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急切地问。“快说,谁烧的房子?”
展鹰连忙挡开了他的手,喝道:“你想干什么?”
彪形大汉上下打量了展鹰一眼;“我只问是谁敢烧军人的房子,想替你们报仇雪恨。”
展鹰义正严词地喝斥道:“我们自会依靠法律来处理,谁稀罕你多管闲事!”
彪形大汉瞪起双眼,怒不可竭的样子,忽而又发疯似地大笑道:“依靠法律?法律也不是万能的,有些事就要靠我们这些人用拳头去解决。告诉你,要不是我从小就喜欢当兵,要不是我哥哥也是一个军人,我才不管这闲事呢!你认为管这闲事有好下场呀?没有!我不就是管了一宗闲事,才从山上下来不到半年吗?但为了你们军人,我就豁出去,再到山上蹲个十年八年,我他妈的也值!快说,在什么地方,是他妈的谁烧的房子?”
史通把黎亚平拉过一边,挡在彪形大汉前面,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们处理问题有自己的原则;你要是真够义气,不要妨碍了我们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问题。而且,我还得提醒你,你有一副热心肠,这一点令人敬佩,但要用就要用在应该用的地方,多想想前因后果,不要凭一时冲动再入歧途,那会毁掉你的一生。”
彪形大汉偏着头,又弯着腰,欣赏稀有动物一般地看着他:“哎,我说,你是没见过世面,还是咋的?你依靠法律,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再说,什么调查呀,取证呀,他们不会作假?像我这样,既快又准,又不用你们承担责任。大不了我解决了那小子,立马自首,把全部责任都揽下来,绝对不提见过你们半字,如何?”
史通摇了一下头,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行!我们不怕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负担,但决不会任你乱来。”
彪形大汉急得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拍打着大腿道:“你们真是一群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就和我哥哥一模一样,难死我了。”
裴少杰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微笑道:“怎么难死你了?难道任你一冲动就胡作非为,才是好汉行为?”
彪形大汉叹息了一声,说:“算了,跟你们也说不清楚,如果有用得我的地方,我一定毫不推辞。我告诉你们我的电话号码和call机,你们随时找我好了。”说完,他报了一串号码,并深有含义地瞟了一下黎亚平,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返回了他的床位,一副想做好事却不为人家领情的样子。
与此同时,华天雄拖着沉重的步伐,已走到尹光召那一组人的软卧车厢。站在门口,他伸手准备敲门,却又犹豫不决地缩了回来。在内心,他实在不愿意打扰领导这难得的休息时间。十余天来,既要摸清部队装备情况、人员素质及其对武器装备的掌握程度,又要有针对性地提出训练任务、指出下一步努力方向,调研组的全体同志呕心沥血,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没有看过一个完整的电视节目,更没有任何形式的娱乐,一个个都苦行僧一样忘命地工作着。眼下,坐上了列车,为了保密起见,大家一律不许谈及工作和涉及任何军事方面的问题,才有了难得的闲暇;这时候打扰师长,他实在有点不忍,但一想起年迈的母亲拖着身患高血压的身体,又被歹人打成重伤,就恨不得立刻飞到家乡,抓住那恶人,替母亲她们讨还一个公道。他的眼前,朦胧地闪现出那把吞噬房子的大火、母亲痛苦的□□以及哥哥无助的哀叫。他咬咬牙,心一横,连连地敲了二下门。从里面传出让他进入的声音后,他才推开紧闭的门,走进了软卧室。
尹光召正同韦昭南商讨着什么,瞟见华天雄的样子,吃惊地问道:“怎么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呢?完全没有一点朝气嘛。出了什么事吗?”
华天雄木然地走到师长的身旁,坐下来,说道:“刚才在车厢遇到一个战友,他说我老家的房子被人烧了,母亲和哥哥也被人打成重伤,现在正躺在医院里。”
尹光召和韦昭南都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问道:“那跟你家人联系上了没有?”
华天雄摇头道:“听说我家属已带孩子回去了,可是我跟他们联系不上。”
尹光召又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搞清楚了没有?”
华天雄回答道:“具体情况我战友也搞不清。他只是说当地公安机关不愿管这件事,开始甚至连医院都不敢收治我的母亲和哥哥。”
韦昭南气得腾地跳了起来,口里不停地嚷道:“那还了得!打了军人家属,也烧了房子,竟这么麻木不仁,没人敢管?”
尹光昭思索了一下,问道:“是不是你家里惹上什么有背景的人,他们出于报复才这么干的呢?”
韦昭南又叫道:“毕竟还是□□的天下嘛!什么有背景的人胆敢如此胡作非为?那是要掉脑袋的!”
尹光召示意了一下,韦昭南这才坐了下来,一起望着华天雄,等候他的答复。
华天雄说:“我父亲生前当了几十年的村支部书记,在群众中甚有威望,也没得罪过人。只是我这一次回家时,总以为一定会转业,顺便探了一下路,找了一下中学时代的同学,他叫周水朝,是我团二营营长谢春生的大舅子。他曾告诉我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威胁我,如果我告诉了别人的话,他一定会报复。”
“他都告诉了你些什么?” 尹光召紧锁眉头,追问道。
华天雄回顾了一下,说:“原话我已经记不清了,大致是谢春生的提升是周水朝到部队走过路子,请过客送过礼之类的;并且还说,上一次的演习,就是红蓝双方联手要除掉我。”
尹光召气得脸色铁青,但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问:“这个周水朝是何方神圣?竟有这么大的能量?”
“也就是一个无赖。”华天雄厌恶地说:“无非是仗着他赚了一些钱而已。”
尹光召质问道:“这些话,你原来为什么不向组织上反应?”
华天雄一怔,回答说:“我以为他在开玩笑,谁知道他竟然真的这样呢?”
“这也是一个原则问题。” 尹光召用教训的口吻说:“涉及部队干部的提升,你就当是开玩笑?即或是玩笑,你也应该在心中掂量一下它的份量,摸一摸是不是有那么一回事。我们不冤枉任何一个人,同时也不应该放过任何一个道德沦丧、凭借不正之风搞关系走后门向组织上伸手要官的人。”
华天雄自知理屈地低下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色从未这么难堪过。
尹光召不满地瞟了他一眼,又问:“你见周水朝的时候,还发生过什么事?”
华天雄抬头看了一下师长,迟疑地将自己如何去见周水朝,后者又如何对待自己以及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又如何把县委书记邓仕达揍了一顿的经过,全部说了出来。
尹光召和韦昭南听着听着,心头不时闪过无名的怒火,恨不得像华天雄一样,把这帮人面兽心的家伙饱揍一顿才解恨。
“这就是了。” 尹光召说:“按照事情的逻辑进行推理的话,可能就是:周水朝认为你破坏了他妹夫的好事,就不惜以身试法,烧你的房子,打你母亲和哥哥。有邓仕达作后台,在县里没有办法伸张正义就不足为奇了。”
“县里不成,得向地区去反映。”韦昭南也说:“他周水朝再厉害,总不至于把手伸得那么远吧?”
尹光召不置可否地朝两人看了看,掏出手机,按了一串电话号码。立刻,那端传出了陆晓峰的声音:“谁呀。”
“是我,尹光召。”师长自报家门之后,便准备将华天雄的情况告诉他。谁知,对方先提到了这个话题。尹光召静静地听着,眉头却皱得越来越深。末了,他说:“我们要把这个问题想复杂一些,也要想周全一些。对华天雄同志,我们党委是清楚的,他不会干有损于他自己、有损于军队荣誉的任何事情。我的意思是,这件事在县里得不到解决,你就叫那二位干事把情况整理清楚,到地区、到省里去说吗。另外,我们部队也要配合查一下谢春生、胡英民、林笑天他们的事,特别是涉及到干部提升和泄露机密的问题。”
收了手机之后,尹光召一边往口袋里放,一边凝视着华天雄,表情严肃,几乎字斟句酌地说:“你二叔前些日子到师里去了一趟,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政委。政委很重视,已派了二位保卫干事同你二叔到了你老家。据二位干事反馈给政委的情况来看,对你家房子被烧、母亲与哥哥被打事件,县里支吾其辞;但是,另一件事情却闹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你知道是什么事吗?就是你上帝宫□□的事!听说地方找了很多人证,众口一词,硬说你在那儿□□,看你还有没有政治头脑!”
华天雄气愤地说道:“他们倒打一耙呢。我家的房子怎么办?我母亲和哥哥怎么办?这是刑事犯罪!他们是在转移视线。我以我的党性保证,我虽然去过□□,但的确是为了找人,绝对没有□□,我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揍了邓仕达一顿。你们应该相信我。”
尹光召示意他冷静下来之后,才说:“我们当然相信你。但是,你也应该想到,现在看来,处理你家的事情不是一两天就解决得了的。你还是静下心来,继续好好工作,组织上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是啊,犯罪的人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韦昭南也附和着尹师长的话道:“无论他们多嚣张,多么猖狂,到头来,碰得头破血流的一定是他们,一个也不会例外。”
华天雄叹了一口气,道:“我真没有想到,这帮家伙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要不是穿上这身军装…….”
尹光召不满地截断了他的话:“又没有分寸了,都团职干部的人,还那么莽撞,是不是受的挫折还不够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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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现代文明与修真文明的大碰撞;这是现代修行者与古修真者的命运转折;这是科技文明和修真文明的融合,还是独裁统治 历史的轱辘一直在安静的向前,五千年的时光转瞬即逝,古修真者百里亦凡苏醒,睁开眼,这个世界早已天翻地覆,他会用怎么样的智慧改写修真界的命运 作者:久负多余时光所写的《修真与科技的碰撞》无弹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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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章:第七十五章 五行体?道皇体?
- 碰撞二次元之我的COS恋人
- 沈佳越一直都没搞懂,自己是怎么被江弈给“缠”上的 没错,就是缠,从她一开始被死党唐念安怂恿着去漫展,拿着自己珍藏的杀生丸海报去找Cos杀生丸的那个人签字,而那个人就是江弈“不好意思,我想麻烦你帮我在海报上签上杀生丸的名字“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这里是漫展,你若是要找杀生丸怕是来错了地方,不如你直接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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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撞的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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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度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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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撞上恶魔:我的校草男友(撞个恶男当男友)
- 今天是我十八年来运气最差的一天!都可以登上“霉女排行榜了!除了被老爹老母强制转学外,初恋男友居然还搞劈腿,这也就算了 没想到,高唱个“失恋万岁”也会得罪人…还是一个脾气火爆、态度嚣张、行为恶劣,还有些自私、霸道的冰山男 作者:辣辣所写的《撞上恶魔:我的校草男友(撞个恶男当男友》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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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彗星撞地球,我撞你
- 《林徽因传》中有句非常文艺的话“若你安好,便是晴天 对于所有的幸福爱情来说,安好安好就如晴天一般美好 可对于林柚的爱情来说 你若安好,那还得了 当彗星撞向地球,会毁天灭地 当林柚撞向苏溯,会撞入苏溯的怀抱里 作者:欣欣向荣的欣所写的《彗星撞地球,我撞你》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章节由网友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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