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碰撞

3 第 3 章



    列车经过一天一夜的行驶,终于抵达美丽富饶的东南海滨城市长海市。下了火车,华天雄同黎亚平一家人道了别,就随调研组其他成员一起登上早已等候在月台上的几辆小轿车,向长海基地进发。第一次进入沿海地域,即使他仍然没有从家人遭受无妄之灾的苦痛中完全恢复过来,心中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与新鲜,贪婪地吸了几口略带盐腥味的空气,他就被这种怡人的气息陶醉了。凭着车窗,他抬眼看着这海滨城市的风景:那说不出名字的各种奇形怪状的树沿街道及马路两侧傲然挺立着,敞开它的胸怀迎接着海风的吹拂和风沙的撩拨。一幢幢房屋鳞次栉比,拥抱着海岸,形成颇不规则但又别具风味的特色。路上的行人宛如一丛丛热带雨林中飞舞的彩蝶,轻盈活泼,毫无一点臃肿之感。形形□□的车辆来回穿梭,汇成一片蠕动着的五颜六色的海洋。凌守龙也坐在这辆小车上,他对这座城市的一草一木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以至于回到家的感觉一般。他侧过身子,指点着各处建筑物,如数家珍地向华天雄介绍它的历史与特点,颇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导游,各种溢美之词不绝于口。他们刚刚触摸了一下这座海洋城市的肌肤,车队就驶向一段偏僻的山路,进入一处环境幽雅、四周依稀可见春的气息的一座很大的军港。这就是海军长海基地了。
    這裏的安排及工作環境,與H集團軍比較起來真有天壤之別。當三軍精英們初步領略了海洋城市的美麗風光之後,他們更加驚訝于基地幽雅的環境、井然有序的工作秩序及對調研小組展開工作預先做的準備了。下了車,稍事休息,他們便被帶進餐廳,品嘗過海鮮,閒話了一些各自的見聞,又被長海基地司令劉海雄少將早已安排好的參謀人員領進了學術報告廳,通過電腦投影系統觀賞整個艦隊的武器裝備、作戰指揮控制系統及海軍最新戰略戰役動態。
    那參謀佩帶少校軍銜,此刻正手持一根紅外棒,把它發射出來的紅色光點指向投影螢幕上的一艘大型艦隻,介紹道:“這是我國自行研製,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以來就開始列裝海軍的導彈驅逐艦,爲我海軍最重要的水面艦隻之一。”接著,他詳盡地向全體調研組的成員介紹了該艦的雷達系統、導彈發射系統、作戰系統等至關重要的參數及其擔負海上作戰的使命、作戰方式和在海洋編隊中的重要位置。
    陸空和二炮部隊的調研員被他的介紹深深地吸引了,都不約而同地瞪大眼睛,望著螢幕,隨著紅外棒射出的小紅點在整艘軍艦上來回睃動,生怕誤漏了一個小小的環節。在海軍少校俯下身子按電腦鍵調換另一副圖片的時候,這些僅從書上或影視作品中見過驅逐艦的非海軍人員就紛紛發問了。
    梅雨吟首先問:“在世界海軍武器庫中,這種導彈驅逐艦究竟應該占什麽位置呢?”
    少校直起身子,回答道:“單純論及某型艦艇在世界武器庫中的排名,其實是非常淺薄的,因爲海軍作戰靠的是整個體系,任何一種海軍兵器在這個一體化作戰體系中都是起作用的。特別是現代戰爭條件下,敵我雙方的運載平臺及負載都涵蓋了陸海空三維空間,那麽,單一武器裝備就不可能完成這種複雜的打擊任務。如果硬要以單艦作對比,也要從其機動能力、巡航能力、導彈的打擊能力、雷達系統的探測能力及自動化指揮控制能力等諸因素入手,進行全面衡量。我只能說,儘管我們沒有像美國宙斯盾系統那樣先進的雷達及防空設備,但同樣能夠完成我們海軍的戰略任務。”
    對這一回答,全體調研人員報以熱烈的掌聲,人人心頭都平添了許多自豪。
    展鷹等掌聲一息,迫不及待地問:“你的回答無疑令人振奮,但是,我們畢竟沒有龐大的航母艦隊;而人家有。萬一人家打將過來,我們的海軍又該如何應對呢?”
    少校微笑了一下,說:“我們沒有航空母艦,是因爲我們的海軍戰略注重近海防禦,而不是遠洋攻擊。只有執行遠洋攻擊戰略的軍隊,才需要用強大的航空母艦支撐起強大的打擊力量;並且,無論它看起來多麽嚇人,也遠不是無懈可擊的。說到抗擊航母艦隊,除遠端導彈、核潛艇、水雷等戰術技術手段外,我們還可以從其編隊入手探索制敵之道。任何一艘航母,都是依靠以其爲中心編配的各種水面艦隻之雷達系統、導彈系統及其運載的各型飛機,組成一個由遠及近的立體保護網。只要我們想方設法撕開了這層保護網,使它失去保護,它就會成爲挨打的靶子。”
    “聽起來不錯。”華天雄思索著說:“可是,二戰以來,還沒有出現過航母被襲的先例。”
    少校十分自信地笑了:“如果真有什麽國家的航母艦隊想對中國進行武力打擊,那麽,它一定會嘗到覆滅的滋味”。
    “也許,你們海軍對於如何同航母艦隊作戰,確有一套完整的戰術體系。但是,按一般的作戰原則,要確保摧毀或癱瘓敵之航母艦隊,必然要消耗極其巨量的遠端彈藥。那麽,這些彈藥在敵方強大的攔截網路中如何確保不會喪失準確打擊性呢?”王詩雪並不滿足,窮追不捨地問。
    “你提出的問題其實仍然停留在工業時代的摧毀敵之實體的戰爭思想上。”海軍少校優雅地笑了一笑,繼續說:“現代戰爭雖然也講究實體摧毀,但其根本的戰爭觀念已由以平臺爲中心轉向了以網路爲中心。它強調的是如何首先奪取資訊優勢,摧毀敵人的資訊系統以徹底癱瘓其整個航母艦隊編織的火力打擊網路。沒有這樣的資訊優勢,無論艦隊多麽龐大,也只能是一堆堆隨時可能被人收回去的廢鐵。所以,實實在在地破壞或摧毀了敵之資訊系統,就釀造了確保我之火力打擊準確性的環境。對於敵之航母艦隊來說,這些資訊系統就是它的作戰指揮控制系統以及所謂的戰場感知系統如各型雷達系統、傳感系統、衛星預警系統、衛星定位系統。當然,單獨依靠海軍,並不太容易完成這一龐大的任務,但是,我們也擁有天基力量,更擁有覆蓋全球的洲際打擊能力,再加之我們的雷達系統,相信完成這樣的任務並非不可能。”
    “可是,你並沒有讓我們放心地認爲海軍擁有對抗航母的有效辦法。”商途說。
    少校又笑了:“如果你們一定要孤立地看待武器裝備之間的大比拼,我想,我們的殺手鐧就是核潛艇”。
    李德勝問道:“從我們的裝備現實來看,對付航母編隊的硬殺傷武器的確只有遠端導彈和核潛艇。可是,核潛艇擔負得了它的使命嗎?”
    少校解釋道:“我們的每一件兵器在設計研發之初都是經過反復論證的,再說,也沒有絕對可靠的手段來完成任何一項任務。營造戰爭態勢,塑造適宜於已方發揮威力的環境,是最重要的。我們在賦予核潛艇使命的同時,也賦予了各參戰部隊的任務,它們一道努力,才是最致命的武器,這一點也正如各軍兵種一致強調的聯合作戰一樣。我們在強調某一主戰兵器的同時,絕不應忽視它同其他兵器的配合,在這裏,要重復的老調調仍然是:戰爭是靠人來打的,而不是由武器裝備自主實施的,再堅不可摧的防禦體系,再無堅不摧的進攻方式,都需要更爲強有力的手。斬斷敵人的手就是我們努力的方向。”
    聽到這裏,幾位將軍也交頭接耳,輕聲交換著各自對海軍少校回答的看法。從他們毫不吝惜地給出了諸多溢美之辭來看,這群將軍對他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叫什麽?”東方升中將很感興趣地扭過臉來,問坐在後一排的劉海雄。
    劉海雄身子朝前靠了靠,一臉笑意地介紹道:“他叫夏叔虎,作戰參謀,可算得上是海戰專家”。
    東方升指了指身旁的人,問:“怎麽把這個寶貝藏起來,不讓參與我們調研組呢?”
    劉海雄笑了笑,回答道:“他早就被確定爲參加網上演習的人選,不過現在還沒走,就爲給大家介紹我們海軍的情況”。
    東方升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自語道:“陸軍有華天雄,海軍有夏叔虎,一樣意氣風發,一樣深謀遠慮,一樣思維敏捷,一樣知識淵博。看來,我軍的確人才濟濟呀。”
    這時候,夏叔虎依次將列入我海軍序列的導彈護衛艦、核潛艇、常規潛艇、導彈艦、登陸艦、偵察船、補給船、醫療船等各種平臺都一一呈現在大螢幕上,將它們的每一部分的每一個細節,詳細地介紹給他們。
    “那些負載呢?”見夏叔虎似乎要結束他的介紹,史通忙問。
    夏叔虎笑道:“看完了平臺,自然會讓大家鑒賞我們的負載。海軍系統的負載主要包括各種彈藥和雷達、聲納以及自動化指揮控制系統。彈藥的分類,主要由常規彈藥和導彈組成。前者包含深水炸彈、常規艦炮、水雷、魚雷;後者則依發射平臺的不同包括了艦艦導彈、艦空導彈、岸艦導彈、空對空導彈、空艦導彈等許多類型。由於海洋環境的特殊性,它們的抗幹擾性能、所要求的人員素質和各種資訊收集、傳輸、貯存與處理系統,必須是最高最先進的,才能在複雜多變的海戰場上發揮它的作用。”
    “我們的各種彈藥比起發達國家的海軍來,優勢在哪里?弱點又在哪里?”藍天祥問道。
    夏叔虎答道:“各國的彈藥基本上是按照相同的原理研製的。對於導彈來講,其制導方式無非包含尋的制導、遙控制導、地圖匹配制導、導航星衛星制導、慣性制導以及各種制導方式的複合制導。純粹從技術角度來看,比起發達國家,我們的抗幹擾性和準確性都相對較差一些;但是,我們並不全面落後,我們某些型號的導彈,甚至還要先進些。而在一場空海聯合的導彈戰中,如何干擾甚至攔截對方的靈巧彈藥,發揮整體優勢,才是取勝的關鍵。只要我們正視了自身武力的缺陷,不盲目同敵人拼技術上的消耗,而是想方設法幹擾其導彈的正常飛行,使其偏離預定軌迹,一旦它的彈藥消耗殆盡,可以憑藉聯合力量,徹底打垮它的戰爭機器。”
    夏叔虎生怕有人又問出什麽難以回答的問題,說完這席話,連忙放了二盤光碟,以此吸引衆人的興致。
    第一盤光碟翔實地反映了一九九六年在沿海東部舉行的三軍聯合大演習,從兵力的集結、運輸到武力的每一步動作,都解釋得清清楚楚。對於調研組成員來說,多層次全方位地增強對一場現代化戰爭的感性認識,是一個值得借鑒、值得學習的好機會。
    “演習雖說是三軍聯合的,但是聯合感太差,各軍種之間缺乏一種良性的內在協同。從整場演習來看,似乎只是諸軍種分隔開來進行的一場大比武。”當影像的最後一個片段放映完畢之後,尹光召思索著首先發言了。
    “這是當時整個軍隊自動化指揮控制水平不高引起的。”藍天祥似乎解釋地說。
    “自動化指揮控制系統的確能夠使三軍聯合趨向於更簡捷、更一體,但是在該系統不發達的前提下,也理應做得比目前看到的場面更壯觀一些、更協調一些”。商途說道:“想想看,別說是馬爾維納斯海戰,單是二戰期間的盟軍諾曼地登陸,組織得也比這要完美。依我看,主要是我們那時對三軍聯合作戰把握不夠。”
    “是呀,單純停留在文字上的聯合作戰理論是夠多了,而實際運用方面卻欠火候,這的確是我們的死穴。”張寒感慨地說:“那時,我也在海軍序列。現在想起來,儘管我們海軍的一些做法確實無可挑剔,但並不能與整個部署融爲一體。各軍種,甚至有時候各兵種也沒有做到緊密融合;對目標的打擊、在達成戰役目的過程中的機動都不能很好地協調起來。如果是對抗性質的演習,還真難以想象會出現什麽樣的結果。”
    “其實,爲展示某一方面的成果而舉行的演習與對抗演習所要達成的目的是截然不同的。上次的演習並不屬於對抗性質,不能離開這個前提。目前,我們能從中吸取應有的教訓,開拓我們的眼界,豐富我們的想象力,就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高偉說。
    路遠似有同感地說道:“的確,那次演習也就是展示了我軍各型導彈的準確打擊能力及各種平臺的機動能力,聯合作戰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張寒微笑道:“武器裝備已經發展到了今天這種地步,就不應該孤立地看某一兵器的打擊能力,而應該把聯合作戰作爲它的內核,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需要構築這樣的戰爭大廈。特別是在諸軍兵種參演的情況下,更是如此。否則,我們只能陷入淺層次的展示單個力量、永遠也真正搞不起來聯合作戰的怪圈。”
    東方升參謀長被幾位將軍大相徑庭的意見吸引了,饒有興趣地聽了一會兒,評價說:“張寒同志話裏所包含的道理,是顯而易見的。我們不能口口聲聲談論聯合作戰、資訊作戰,卻在實際中並不能具體運用。無論什麽性質的演習,也無論其規模有多大,我們要看它究竟貫穿了新的戰爭思想與戰爭原則沒有。有,我們就說它是值得的;沒有呢?就是浪費,就是否定。這麽多天來,大家做了許多事情,也提出了不少真知灼見,對部隊的建設和即將進行的演習都大有裨益。可是,大家的思想還不夠開放,眼光還不夠遠大。特別是一到了技術兵種密集的海空和二炮部隊,這種缺憾就暴露無遺。這一點,很值得我們警惕和沈思。我們絕不能再搞一提及演習或作戰就諸軍種界限分明的事,而要貫徹聯合、聯合、再聯合的精神,把聯合當作我們的頭等目標,當作我們賴以實現戰略目的的有效手段。任何背離這一原則的動作都會招致痛苦和失敗。歷史已經進入二十一世紀了,我們的聯合作戰理論也出來那麽多年了,爲什麽我們總是在這個問題上犯錯誤呢?”
    中將的一席話,說得衆人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儘管他們有聯合作戰的意識,但在實踐中,他們不得不承認,他們並沒有很好地加以運用,受傳統的戰爭觀念之禁錮依然很深了。
    在衆人一片沈默之中,夏叔虎開始放第二部光碟了。這是有關美軍海軍戰略及其聯合演習的片子。那宏大的場面、那強大的海軍實力及其協調配合得幾乎天衣無縫的聯合行動,深深地震憾在座的每一個人。當那無邊的打擊火網無情地吞噬著它想摧毀的一切,他們內心泛起的震顫幾乎讓整個大廳都顫慄起來。
    “如果我們擁有這樣的能力,臺灣早就解放了。”李德勝歎息道。
    “同這樣的對手交鋒,的確有很多東西需要我們重新學習。”王詩雪幾乎有點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才不由自主地自語道。
    “看你們的樣子,我就想起了一種傳聞:海灣戰爭的全套錄影被當時軍委主要負責人看到了之後,也是那樣的感慨,於是全軍才有進步。你們的感慨,卻讓我多了一層愁緒。”東方升中將說:“那麽多年過去了,高技術裝備的確有它優越的一面,我們對此也有了更多的認識。可是,爲什麽大家見到這樣的場景,仍然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地驚訝不休呢?”
    大家面面相覷,好半天也無人應對。
    隔了一會兒,陳有仁打破了周圍的寂靜:“作爲海軍軍人,我對強大的海軍力量總懷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既衝動,又憧憬。我憧憬我們的力量也能那樣強大,也總在看到別國的海軍在我沿海挑釁的時候有一種想一試身手的衝動。可冷靜地思考之後,我發現,用我們閉門造車塑造出來的所謂優勢去攻擊它那堂堂之陣中的薄弱環節,取勝的幾率到底有多大呢?每每不得而知。所以,還是應該從我們古老的東方大智慧中吸取精華,豐富我們的戰略戰術原則。一旦我們跳出了現代戰爭的束縛,運用睿智的手段迫使其龐大的海軍隊形失去了戰爭的能力,將比任何形式的褒獎更加證明瞭我們的能力。”
    尹光召接過話頭,說道:“確實的,陳大隊長給我們描繪了一幅燦爛的戰爭前景。我們總想著要推陳出新、標新立異,結果往往會墜入跟隨在別人後面不能自拔的地步,到頭來落得個只有按人家的節拍跳舞,反而限制了我們自己的能力。其實,如果我們反其道而行之,從古代智慧中吸取精華,那確實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儘管我們承認智慧與智慧的搏殺,乃是決定戰爭勝負的重要因素,可是在高技術力量如此發達的基礎上,我們如何才能實現把我們的武力打擊方向直接引向敵之縱深目標呢?”見沒人再做聲,史通望著海軍少校,問詢道。
    “還是一句話,它打它的,我打我的,也就是美軍所謂的非對稱作戰”。夏叔虎回答道。
    淩守龍不滿地糾正道:“是□□的人民戰爭理論!那不是美國人的新發明。”
    華天雄對海軍少校言必稱美軍的腔調起了反感,忽聽淩守龍一席話,不由朝他投去贊許的一笑,這才對夏叔虎說:“我覺得,你的回答似乎又一次落入評述現代戰爭的俗套,有些不得要領。現在的問題不是要從你口中吐出什麽理論,而是我們要拿出什麽東西來實現我打我的這一作戰企圖。擺在我們面前的航母是由許多相關海軍裝備交織成的一副天衣無縫的覆蓋整個宇宙空間的網路,它的隊形太完美了。即或我們的戰略資訊收集系統能夠及時準確地發現其部署及其機動過程中的缺陷,並且也能夠引導我們有限的彈藥去襲擊它們的缺陷,它那張強大的幾乎無所不在的機動攔截火網,根本不容忽視”。
    “演習的情況真跟戰爭一樣的話,那麽,它美軍以其強大的海空力量,可以在全天下橫行無阻;可是,它一敗於索馬利亞,再折戟於南聯盟,這又是爲什麽呢?”夏叔虎絲毫也不覺得尷尬,微笑了一下,說:“它只能說明,任何時候的技術均有利有弊,只要我們洞悉其中的奧妙,它的強大其實也算不了什麽。我給大家放映這盤碟子,一爲讓大家進一步從感性上認識強大的海軍及其作戰特點,再一個就是爲如何在下一步的對抗演習中找到破解敵之奧秘的方法,脅迫它在未來我們真要運用武力解放臺灣的時候,不敢過分幹預我之行動。我相信,只要我們的各種武力能夠聯合起來,這樣的目的,一定可以達成。”
    “你還是沒有切中要害”。王詩雪不滿地大聲說。
    “怎樣才算切中要害呢?”夏叔虎問道。
    王詩雪一針見血地指出:“要害就是我們究竟如何破解敵之奧秘,使它不敢恣意妄爲”。
    夏叔虎說道:“當我介紹了我們的海軍裝備,並且展示了美軍的實力之後,這個要害,大家盡可以自己琢磨。要知道,對付這樣的強敵,如果不充分發揮每一個人的智慧,僅僅憑我說出一二個辦法,顯然是不現實的。所以,方法需要大家去想。無論什麽軍種,只要依據自身特點,緊緊抓住打擊敵之要害這個目標,辦法應該很多。在前一段時間的科技練兵活動中,各軍種摸索出來的行之有效的方法,盡可能在全軍推廣應用。”說到這裏,他笑了一下,又說:“這也許就是人民戰爭在新時期的新注解吧。不僅如此,我們還可以利用民間的各種力量來幫助達成這樣的目的。如果大家有什麽疑慮和不解,可以參觀我們整個長海基地。相信在艦上,你們的想法會更活躍一些,也更真實一些。”
    於是,衆人在他的帶領下走出演播室,徑直走向軍港。一路上,海風習習,吹拂在人的臉上,使人微微有點發冷;但是,內心的新奇與渴望,早已使他們沈浸在首次登上軍艦的興奮中,絲毫也感覺不到這冰涼的寒意。他們穿過一條很長的碼頭,在海濤的歡迎聲中登上了一艘驅逐艦。對於第一次踏上軍艦的陸空和二炮部隊的人員來說,他們的腳一觸及到那些許斑駁的甲板,內心的滿足感與新奇感就升騰起來。但是,他們絕不能表露他們的激動與興奮,只是眉宇間、顧盼中,才讓人感受到了他們的內心世界。夏叔虎並不計較他們的表情,從踏上軍艦的一刹那,就構思好了如何向這群調研人員介紹這樽威武的海軍精靈。他徑直地走向艦首,指著艦橋,介紹上面密布的各種雷達及通信天線,然後領著他們參觀了導彈發射架、深水炸彈發射裝置及其它艦載武器系統。登上舷梯,進入上層建築之後,他們一齊步入了整艘導彈驅逐艦的核心部位:作戰指揮中心。
    恰在此時,從基地司令部發出了請他們回到海岸進午餐的資訊。於是,上午的調研活動就此完結,一行人三三兩兩,結伴向餐廳方向走去。
    一路上,華天雄心思沈重地思索著那一幕強大的美國海軍聯合演習的情景,心中頗爲不服,也頗感無奈。在博覽群書的日子裏,他曾就航母艦隊及其對抗方法作了很多研究,也仿佛發現了足以令其喪失戰鬥能力的作戰方略,但是,螢幕上演示出來的一切,擊毀了他的夢幻,把他硬生生地拽進了殘酷的現實。他這才真切地感受到了航母實實在在的威脅。儘管他知道美國海軍的這盤光碟不過是它炫耀武力、作爲資訊威懾的手段;可是,這個手段的確太可怕了,令人感覺到了它不言而威的神奇與神聖,同時,也激起了他的鬥志。致力於同強敵作戰,什麽是強敵?這才是真正的強敵!他的眼前仿佛出現了航母艦隊犁開碧波蕩漾的海水,咆哮著朝我國的海域移動過來,他要戰鬥!他要抗爭!他要把這比猛獸還可惡的戰爭機器送向沈默的海底。
    思緒正這麽漫無邊際地飛揚著,他驀地感覺到肩頭被人拍了一下,便從記憶的深處返回了現實。他偏轉了一下頭,發現韋昭南正在右側,身子幾乎要挨上自己的衣服。
    “想什麽,這麽入神?”韋昭南笑問道。
    華天雄說:“當然依舊在想那航母艦隊。”
    韋昭南歎道:“華天雄永遠不會停止思索。”
    史通從後面跟上來了,問:“可你思索出什麽東西了呢?”
    華天雄說:“我在想,美軍的資訊威懾太厲害了。我們幹嗎不依樣畫葫蘆,把能打痛其致命關鍵所在的東西公諸於衆呢?第一,它能使擁有航母艦隊的強敵知道,別看你耀武揚威,我能抓住你的七寸,以此迫使它收斂。第二,可以使各軍種資源分享,站在軍種的角度思考如何對付這樣的龐然大物,充分發揮聯合作戰之效,而不應成爲海軍的專利。第三,讓世人瞭解航母的真實性,以集合起集體的智慧,規劃我海軍之未來。”
    走在前面的陳有仁聽到了這番話,忍不住說開了:“你的觀點就算全對,也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人民戰爭的翻版,沒有什麽新意呀。況且你這樣的人民戰爭,對於以高技術爲基礎支撐起來的海軍而言,其作用到底如何,還很難說呢。我只知道,在海軍對抗中,一要準確地抓住目標,二要盡情地實施機動,三要徹底地幹擾敵人,四要實現整個海軍系統的自動化指揮控制,五要準確地打擊敵人的目標。這些是靠一個完整的系統即海軍戰術網去實現的,其他軍種能夠比擬得了嗎?縱使我們要實現三軍聯合作戰,完成一整套戰略上的自動化指揮控制,因爲海軍的特殊性,其他軍種的彈藥又如何能夠保證不受海洋雜波的幹擾就失去準確性呢?更別說還有敵人的攔截與幹擾了。”
    “我們並沒有談到彈藥問題,你別把話題扯遠了。”史通顯然有些不高興。
    “說彈藥也無妨。”華天雄說:“航母艦隊的戰鬥範圍輻射了上千海裏,單憑你們海軍的彈藥如何夠得上它的目標?照我看來,二炮的戰役導彈以及空軍的空中機動與超音速飛行能力,加上攜帶的靈巧彈藥遠比海軍的艦空、艦艦導彈強得多。”
    陳有仁這才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說道:“原來你是被畫面上的艦隊嚇怕了”。
    “不是嚇怕了。”華天雄惱怒地盯著他,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糾正道:“而是在擔憂”。
    陳有仁不理會他的表情:“畫面上的東西的確很壯觀,但那是嚇唬極其弱小的小國的,對付我們這樣的大國,它像那樣運用畫面上的方式能行嗎?我們可是擁有了洲際打擊能力,再加上遼闊無邊的海洋國土線的泱泱大國。在一九九六年我軍大演習時,它美國不是派了兩艘航母過來嗎?它隔了幾千海裏了嗎?沒有嘛。”
    “但它也足以使我軍受到了震懾。”華天雄叫道。
    陳有仁說:“可我們的兩艘潛艇一下水,就迫使它的航母往深海方向回撤了呀。”
    史通立刻說道:“如果海軍真有辦法,潛艇就不會被人家發現。”
    陳有仁解釋道:“每艘潛艇,當它浮在水面的時候雖算不上龐然大物,但也夠有份量了,對方的雷達系統要發現它,是極其自然的事情。當它下潛入水,目標自然會從對方的雷達螢幕上消失。其航母不走,難道真的等候潛艇給予攻擊呀?再說,一旦潛艇特別是核動力潛艇下水之後,雖說目前世界上很多國家都擁有獵潛艇、獵潛機,但要想在浩瀚無邊的海洋裏找出它的行蹤,的確十分困難。它往往會隨著下潛深度的增大而使對方的聲納系統、回波探測系統、水面溫度探測系統等各種裝置失去應有的作用。這就是潛艇在對付航母過程中所仰仗的優勢所在。”
    不知不覺的,淩守龍也來到了他們中間,等陳有仁的話音一落地,就接過話頭:“並且,你們看到的只是我水面艦隻及潛艇,還沒有提到岸防部隊。我們岸防部隊有各式防空炮火、岸艦導彈、作戰飛機以及先進的岸基海洋警戒系統。可以這麽說吧,即或沒有航母艦隊,只要我們奉行近海防禦戰略,我們的整個打擊能力,同樣可以覆蓋航母所能達到的空間;也就是說,我們沒有航母,但事實上我們的作戰能力決不會低於任何航母艦隊。這也是美國海軍頗爲忌憚的原因之一。”
    “據我所知,海軍作戰飛機之綜合作戰性能往往比空軍要低得多。”史通說。
    淩守龍似乎並不願意同他爭論這一話題,很合作地說道:“所以,現代海戰其實是海空一體化戰爭嘛,如果海軍把什麽樣的尖端武器裝備都袖入手中,你們和陸軍豈不是要完全消失?提一體戰還有什麽意義?”
    衆人立刻被岸防團長的智慧折服了,不由得會心一笑,仿佛把心中的疑慮抛向了天空,不知不覺邁開大步,登上了通向基地司令部的石級。
    接下來的幾天,長海基地一如既往地給他們安排參觀各種艦隻的節目。大家都被海軍的武器裝備吸引了,絲毫沒有感覺到春節正悄無聲息地來臨了。告訴他們這個消息的是大多數人平生第一次鑽進潛艇,然後又心滿意足地出來之後進行的除夕夜的會餐。看到餐桌上擺滿了五顔六色的佳肴,他們這才想起中國人傳統的佳節來。在盤杯交錯之間,大家彼此祝願著工作的順利,也預祝演習的成功。於是,仿佛一場演習的前奏,大家的興致高漲起來。這時候,只有華天雄強忍住心頭的傷感,跟諸位軍官一一碰過酒杯之後,提前步出了餐廳。擡眼向西北方向望去,城市燈火斕珊,天空中也不時地驚爆出一串串瑰麗的花蕾。他無暇顧及這海濱城市誘人的春節氛圍,想起了長眠于地下的父親,依稀拖著病軀,在眼前晃動;他的思緒逐漸又集中到被焚燒的家以及躺在醫院裏痛苦□□的母親與可憐的哥哥,也不知道怎樣了?他們的春節又是怎麽度過?楊柳與兒子華文彥窄窄的肩膀上壓上了如此沈重的負擔,自己卻遠隔幾千里,只能憑眺天空,找一絲精神的安慰,想想這些,他就覺得心頭發痛。不知不覺,他已走近了基地司令部的大門。擡頭一看,他不覺苦笑著搖了一下頭,回過身子,準備走向招待所。這時,從機關辦公樓走出一名女上尉,注視著他的臉,驚訝地說道:“你不是華天雄嗎?怎麽走到這裏來了?”
    華天雄收住腳步,望著這位非常漂亮的海軍軍官,本能地反問:“你認識我?”
    上尉莞爾一笑:“你的名字,恐怕不知道的人還不多呢;何況,我有一個哥哥跟你在一起呀。”
    華天雄輕輕地挪動了一步:“你哥哥?他跟我在一起?”
    上尉又是一笑:“是呀。”
    華天雄仔細地審視著上尉的臉,腦海裏忽然一閃,似乎發現她的臉型的確與誰相類似。調集起全部的記憶細胞,他終於在腦子裏檢索到這張臉,情不自禁地叫道:“啊,裴少傑!”
    女上尉格格大笑,口中不停地讚歎道:“真有你的,比相面大師還準確。”
    有如此美麗的姑娘欣賞自己,華天雄的心情開朗起來:“你們兩兄妹可真是厲害,一個是陸軍中的佼佼者,一個又在三軍中佼佼者的海軍。如果你有四姐弟,再一個在空軍,一個在二炮,可真稱得上一家人三軍俱全了。”
    上尉說:“如果真的有姐姐弟弟,也許會像你所說那樣,因爲我家畢竟是軍人世家嘛。”
    華天雄笑了一下,說:“這一點也不使我感到意外。記得當年我參軍的時候,當個女兵的確不太容易。啊,說了半天,還沒有請教芳名呢。”
    海軍上尉笑道:“聽說華團長是鐵石心腸的人,想不到也會蹦出一些酸溜溜的詞呢”。
    瞥見華天雄有點不自然的樣子,女上尉收住了話頭,說:“我叫裴少瑋,怎麽樣,名字還有特色吧?”
    華天雄說道:“名字是好,可惜有點男性化。也許,你父母希望你是挺拔偉岸的男孩。”
    “不對,我在家裏的地位比我哥還高,我爸媽喜歡的就是我。”裴少瑋忽然記起了什麽事地對他說:“是了,瞧我這記性,只顧同你說話,忘掉了正事呢。你是不是想同家人聯繫一下,看看家裏情況怎樣了呢?”
    華天雄突然情緒低落下來,歎息一聲說:“有這個想法又如何?我哪里去找她們呢?”
    裴少瑋拉起華天雄的手,就向辦公樓跑去。上了兩層臺階,到了二樓,往右側一拐,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幾乎快到盡頭的時候,她掏出鑰匙,打開了一扇門,順手拉開了屋子的燈光,指點桌上的一部電話,說:“這個電話,你可以隨便撥打。”
    華天雄瞪著那部紅色的電話機,眼睛有些發亮,嘴裏卻說:“這恐怕不好吧?”
    裴少瑋拉他到電話機旁:“沒什麽不好。劉司令員交待過,對調研組的同志要儘量提供方便,別說用一下電話,你有其他要求,只要我力所能及,也一定幫你辦到。”
    華天雄感激地朝她示意了一下,急切地掏出電話簿,翻找一個名字,匆匆地撥出一串號碼。可是,等了約莫一分鐘的光景,仍然沒有人接聽,他只好失望地搖搖頭。他又想了一會兒,才像做出一項重大決定似的咬了一下嘴唇,翻開另一個電話號碼。撥打之後,裏面卻是不停叫喚的忙音,他只得放下電話,歎了一口氣:“恐怕今天是找不見人了。”
    裴少瑋同情地看著他,安慰道:“別著急,除夕夜,你一定可以聯繫上他們的。”
    華天雄臉上浮現出苦澀的笑容,手不知不覺已放上了電話機,按下快速追撥鍵的一霎那間,他的心頭多了一些期待。然而,接連幾次情況都是一樣,他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站起身來,預備放棄了。恰在此刻,電話機裏傳來了一陣扣人心弦的喧鬧聲,他驚喜得雙眼發光,伸手本能地抓了過去,在裴少瑋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就把聽筒放在了耳邊。剛吐出一個“喂”字,他立刻發現自己錯了,尷尬地把它遞給了英姿逼人的裴少瑋。
    裴少瑋接過電話機,跟對方簡單的交談之後,便收了線,把它放回華天雄的跟前,頗覺歉意地說:“我得走了。如果你想繼續打的話,別忘了在走之前把燈關掉,門也鎖上,我這兒的東西,可不敢給任何人看。”
    華天雄道:“算了吧,繼續打也是浪費時間,謝謝你,我很滿足了。”
    於是兩人先後出了辦公室。她在後面,習慣性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確信一切正常之後,便拉滅了電燈。一路上,華天雄的內心更加沈悶,裴少瑋給他了許多安慰,也喚不醒他那敏捷的思維和理智。當兩人準備分手的時候,裴少傑和梅雨吟幽靈一般地冒了出來。
    “飯沒吃完就不見你人影,叫我們好找。”裴少傑煞有介事地對華天雄說道。
    華天雄迷惑不解了:“找我,有事嗎?”
    裴少傑笑道:“你忘掉了基地有文藝晚會嗎?”
    華天雄這才聽出從風中傳來的軍人們此起彼伏的拉歌聲,不由得苦笑了:“還真給忘了。”
    梅雨吟似乎被裴少瑋的高雅氣質及特有的漂亮身材迷住了,一直不時地拿眼打量她,一句話也不說。裴少瑋頗有點難爲情,不由自主地偏轉臉去,面向華天雄,準備告辭。梅雨吟好像洞悉了她的心思,突如其來地說:“還沒請教這位領導的芳名呢。”
    “我是你的領導嗎?”裴少瑋瞟了他一下,不覺有些好笑。
    梅雨吟笑道:“當然是,你的軍銜比我高嘛,按條令規定,你就是我領導。”
    “我可從來沒有聽你這麽謙虛過。”裴少傑笑看著自己的姐姐,補充了一句:“該不會有什麽企圖吧?”
    “盡瞎說!”梅雨吟不自在地回擊了一句,頓時如同內心的秘密被人看穿一般,漲紅了臉。裴少瑋也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不覺臉上也微微地泛起了紅暈。在她軍旅生活這麽多年來,認識了無數男性軍人,儘管其中不乏佼佼者,但能讓她怦然心動卻一個也沒有,此時,眼前這位陸軍中尉,倒有一般人所沒有的睿智與狡黠,從骨子裏也隱隱地透射出一種吸引人的天然高貴文雅的氣質,正是女性所傾心的物件。本想再逗留一會兒,可是腦海中卻有一個聲音在催促她,她便極爲不舍地離開了。
    “飛鴻一現,就這麽消失了?”梅雨吟夢囈似地喃喃自語道。
    華天雄拍了一下他的肩:“好小子,這麽快就情竇初開了。”
    梅雨吟忽然眼睛發亮,盯著中校道:“團長,你一定知道她的名字,是不是?”
    華天雄神秘兮兮地朝裴少傑丟了一個眼神:“哎呀,我還真忘了問呢。”
    “那咋辦?”梅雨吟方寸大亂,焦急得手足無措。
    “快走吧,晚會就要開始了。”裴少傑微笑著拉了中尉一把,催促道。
    梅雨吟似乎還有點依依不捨,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好幾次回過頭來朝裴少瑋離開的方向望去,心中期待她那美麗的倩影重新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華天雄一見,心中有些不忍:“你要真想瞭解她,她是跑不了的”。
    “你知道她。”梅雨吟醒悟似地對團長說。
    “而且,還有另一個人知道得更清楚。”華天雄終於不再否認了。
    “還有一個人?”梅雨吟思索了一瞬,忽然手指裴少傑:“我知道了,這個人是你。”
    裴少傑笑著點頭:“是,我認識她,甚至知道她的所有事情,不過,再不快點跑幾步,我們真的要遲到了。”
    梅雨吟果然不再追問,似乎很放心,有了這個瞭解一切的裴營長,還怕不知道她的情況?於是,他加快了步伐,與二位校官一起,一路小跑地進入了禮堂,在最前面客人的位子坐了下來。喘息剛定,隨著主持人的手一揮,那猩紅色的帷幕便拉開了,強烈的燈光輝映在舞臺上幾列身穿迷彩的海軍軍服的表演者身上,使得整個舞臺上呈現了一派莊嚴的氣氛。沁人肺腑的伴奏音樂響了,指揮員手勢已起,突然,如刀槍迸發,如洪水決堤,一波接一波慷慨激昂的弦律中伴隨著雄性的吟唱沖出了舞臺,直上雲霄。“風在吼,馬在嘯,黃河在咆哮……”似乎整個世界感到了風在怒吼,海水在咆哮。坐在禮堂的軍人們,情不自禁地也跟著吟唱起來,那聲音彙成了一股激蕩的洪流,淹沒了整個天空中飛濺的爆竹聲。人的鼎沸聲,此時顯得多麽渺小;不和諧的嘈雜聲,已是奄奄一息,蒼白無力。唯有這宏亮不絕的歌聲,如驚濤駭浪一般排山倒海而來,蕩滌著人世間的醜惡與淫邪,更仿佛激揚的黃鍾大呂在人間、在天空久久地回蕩。
    此刻,歌聲已停,旋律卻不絕,全體軍人們似乎得到了心靈的召喚,早已沈浸在那氣勢如虹的氛圍中,把顆顆滾燙的心化作烈烈火焰,化作隆隆炮聲,跳出心腔,飛往無垠的天際,以至於餘下的節目是那樣平淡無味了。
    “剛才是不是想與家人聯繫一下?”華天雄忽地被一聲輕輕的問詢驚醒了,憑藉柔弱的燈光,他發現師長正用柔和的眼光關切地注視著自己,不由心頭一熱,微微地點了一下頭,抑制住將要流下來的淚水。
    尹光召輕聲說:“其實呀,你的事情我也一直放心不下,每逢佳節倍思親嘛!今年對你來說,更是意義非同一般。”
    聽著師長推心置腹的話,華天雄非常感動,眼眶中噙著淚水,感激地望著他。師長繼續說:“你的心情、你的境況,我們都很瞭解,也理解你的苦心。我已同政委聯繫過,那二位幹事沒有好消息反饋回來,不過,他們仍在努力。你母親與哥哥也差不多完全脫離危險了,這一點你大可放心。眼下已是春節,地方大都放了假,恐怕要處理這事還得些日子等。我也囑咐過政委,而且我們取得了一致意見,二位幹事現在正幫你家屬在醫院裏照顧你母親他們,也許我們的確對不住你,但是身爲軍人,我們也只能盡力盡到這份上了。”
    華天雄嘴唇顫抖了一會兒,飽含真摯地說:“謝謝領導的照顧,我已經感激不盡了。”
    尹光召稍微偏了一下頭,壓低了聲音說:“我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見,要不要把事情報告給軍長和東方參謀長他們呢?或許有他們出面的話,事情解決起來更順利也更快一些。”
    華天雄略作停頓,說道:“還是先不彙報的好,免得牽扯了領導的精力。”
    “你可要想清楚,這不是牽扯精力的問題,而是如何儘快地討回公道。”師長又說。
    華天雄見師長已爲自己的家事煩心不已,更不願意再涉及到更高層的領導。他知道,在目前的情況下,一點一滴的時間對於這些統領全局的將軍們來說是多麽珍貴,於是,他再一次拒絕了師長的提議。尹光召見狀,越發喜歡上這個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部下,同時在心中也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幫這位可愛的下屬討回應有的公道。
    就在兩人這麽小聲探討如何處理華天雄家中變故的時候,時間慢慢地向前流逝,舞臺上的節目已快接近尾聲了。此刻在舞臺上表演的是海軍官兵如何面對新世紀挑戰而苦練科技強軍內功的小品,它緊緊地抓住了每一個人的心,從各位表演者富於激情的表演上,他們依稀看到了強軍的希望和勝利的曙光。這一最能引起當代軍人共鳴的節目不時引起諸位會心的笑聲,也贏得了全體海軍官兵的喝彩與鼓掌,人們的情緒再一次被煽動起來了,臺上臺下的氛圍再一次被渲染得淋漓盡致,仿佛所有的文藝節目都難及它的熱情與真實。
    突然,新年的鐘聲敲響了,人們的心頭蕩漾著一派喜悅,紛紛歡欣雀躍起來。舞臺的側門口,一名海軍少尉點燃了震耳發聵的爆竹,霎時,整座禮堂彌漫了濃烈的煙霧。長海基地司令員劉海雄少將穿過迷霧,走向了舞臺,頻頻向觀看節目的人們揮手致意。待喧鬧聲和鞭炮聲停息下來之後,他清了清嗓子,深情地說道;“同志們,在新世紀普天同慶第三個春節的時候,我們基地來了一群軍中的精英。他們與你們一樣,爲祖國的安寧抛卻了個人的家庭,來到這個海濱城市、這座海軍軍營,我謹代表基地黨委向所有在座的諸位致以節日的問候,衷心地祝願大家節日愉快,並在此向你們拜年了。”
    “嘩”的一聲,禮堂裏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淹沒了劉海雄的話音。他不得不停止講話,再三地示意大家平靜之後,繼續說:“過去的一年裏,貫徹中央軍委科技練兵的指示精神,我們取得了很大的成績。但是,成績屬於過去,未來才屬於我們每一個人。在歷史的年輪已把我們帶進新的一年的此刻,我同大家一樣心情十分激動,但我又不得不捫心自問:在這新的一年裏,我們能夠完成上級交給我們的任務,履行我們神聖的職責嗎?能!我自己會這樣回答,大家也會這樣回答;可是,我們用什麽辦法來實踐這個字眼呢?我們正在換腦,可我們的腦子還換得不夠徹底;我們是在前進,可環顧一下世界,誰又不在前進呢?所以,擺在我們面前的困難會越來越多,局面也會越來越複雜。我們只有通過百倍千倍乃至萬倍的努力,才有希望實踐我們對祖國莊嚴而神聖的承諾。讓我這新年的祝辭與大家一起共勉:不要鬆懈,不要停下已經前進的腳步,前進,前進,再前進!”
    劉司令的話音一落,禮堂裏立刻又一次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大家的情緒已被這精心構思的場面調動起來,仿佛眼前只有肩膀上神聖的職責,不再需要過多的動員,不再需要過多的演說,他們的心早已飛向司令員憧憬的未來。
    從大禮堂出來,梅雨吟一直惦念著他那飛鴻一現,忙不疊地找到了裴少傑,央求他告訴自己有關裴少瑋的情況。裴少傑不由得笑問道:“剛才看你很受感染的,恨不得立刻顯身戰場,怎麽還是兒女情長呢?”
    梅雨吟急不可耐了:“新的一年,我要事業、愛情雙豐收,怎麽好算兒女情長呢?”
    裴少傑又是一笑:“自古以來,熊掌與魚不可兼得,你想得倒美。”
    梅雨吟也是一笑:“只要你告訴我,你就會知道我兩者兼得的本領了。”
    裴少傑哈哈大笑:“這些話傳到她耳朵裏就有你糗的。”
    “無所謂,我追求她完全發自內心。”
    “一見鍾情的愛情是最不可靠的。這可是書上說的。”
    “盡信書不如無書,這可是千年流傳下來的真理。要是一句諺語真能管事,那我天天背諺語就完事了。”
    裴少傑又是哈哈一笑,故意挑逗地問:“你真想知道她是誰?”
    “這不是廢話嗎?”梅雨吟終於沈不住氣,不耐煩地頂了一句。
    “你想知道她是誰,千萬別罪我,否則麻煩就大了。”
    梅雨吟立馬換上笑臉:“算我怕了你,我求你成不?”
    少校看著梅中尉的樣子,心下頗爲得意,覺得妹妹有這麽英武俊秀的人追求也不錯,便不再逗他了,拍了兩下他的肩頭,說道:“其實她是我妹妹,叫裴少瑋。”
    “她是你妹妹?”中尉顯然十分驚訝,眼神裏露出了明顯的異樣。
    “不敢得罪我了吧?”少校口吻裏略帶了些許嘲弄,但並沒有一點惡意。
    梅雨吟忽地變了臉,笑道:“這麽說,真是天助我也,有你在這裏,我的愛情進攻戰會更加有把握獲勝。”
    裴少傑提醒道:“少瑋可是眼高於頂的人,那麽多海軍英才追求她,她可都沒放在眼裏。你也未必成功。”
    “在我的字典裏,永遠都沒有失敗兩個字。”梅雨吟挺了挺胸膛,儼然勝利在握的樣子,不過幻想並沒有沖昏他的理智,他轉而按《孫子兵法》中“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要決詢問起裴少瑋的工作狀況及其喜好來,以求積累勝利的基礎。
    裴少傑簡要地介紹道:“少瑋從小就參軍入伍,一心想當一名好海軍軍官。現在,她已是長海基地的機要參謀。她唯一的愛好就是喜歡玩弄數位,幾乎可以達到過目不忘的程度。你不能在這方面強過她,恐怕還不能如願呢。”
    “玩弄數位有什麽了不起。在這方面,如果我算老二,就沒人敢說是第一。”梅雨吟驕傲地自誇道。
    裴少傑微笑道:“別逞口舌之能,真的強過她再說吧。”
    梅雨吟不理會他的不信任,問道:“少瑋現在去幹什麽了呢?我怎麽樣才能找見她?”
    “這個你恐怕要問韋秘書才清楚。他已通知我妹妹準備去參加網上演習了。”
    “問韋秘書不成問題,只是如果她真的這樣,我也不便於去打擾她。”梅雨吟頗有些遺憾地歎道。頓了一頓,仿佛洪水中遇見救星一般,他雙眼發亮,說道:“現在她肯定不可能走了,快告訴我,我這就去找她。”
    “天都快亮了還找什麽?要我說,你還是省省吧,休息一會兒,天亮之後,還要觀摩岸基部隊呢。”
    梅雨吟自長大以來,從未真正對任何女孩子動心過,此時心中一片春意蕩漾,自覺精力充沛,非要裴少傑告訴自己裴少瑋的住處不可。裴少校被他死纏爛打的做法弄得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告訴他妹妹的住處,臨了,還不滿地說:“像你這種死乞白賴的做法,我要是姑娘,也不會喜歡上你的。”
    梅雨吟笑著說:“其實你不知道,大多時候這種方法挺管用的。”完了,便興衝衝地往裴少傑指點的地方一路小跑而去。然而,還未到那座大樓,他就失望了,那一幢軍官住宿樓一點燈光也沒有,黑暗中顯得非常肅靜。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才依依不捨地往回走。低著頭,耷拉著腦袋,仿佛滿腔熱忱受到了冰冷的水當頭一潑似的,他甚至有點氣餒。慢慢的,他又得意起來,安慰自己道:“自古以來,真正純潔的至愛,哪能不受煎熬呢?司馬相如與卓文君就是如此,才得以流芳百世呢。”一面安慰著,他一面擡起頭來,再一次回頭遙望心靈深處召喚的地方,卻連大樓的輪廓也分辯不清了。
    太陽以一張笑開了花的臉蛋開始了春節之行。早飯後,調研組照例由幾位將軍帶隊,按計劃分赴各岸基部隊去調研。華天雄、史通、淩守龍、商途四人在高偉將軍的帶領下,前往岸基海洋警戒雷達部隊的營地。該部隊長早已得到了情報,早早地把整個部隊的人員集合起來,帶到了訓練場地。一俟空軍少將帶領的人馬抵達營房門口,他們就精神抖擻地在那裏操練起來。部隊長向高偉報告之後,引導他們穿過了基礎軍事訓練場地,直接向雷達站奔去。那座龐大的雷達天線,宛然一座巨大的山峰,遠遠地挺立在海岸邊一座小山上。
    當他們站在它旁邊的時候,部隊長說道:“我們整個岸防部隊已經成了一個整體,警戒雷達發現目標,立刻自動傳輸給基地,同時,我們的岸基導彈與火炮部隊也會接到相應的指令。因而,每一個環節,都不能出錯,特別是這種雷達,更是至關重要。”
    “這是導彈戰必須具備的基本素質。”商途說道:“也是現代戰爭必須具備的要求。你可以不必說這些廢話。”
    “問題是這種雷達的各種技術參數是不是足以保證它能搜索到更遠的目標?”史通問。
    部隊長回答道:“我們長海基地距離臺灣島較近,可以這麽說,任何這一海域的水面目標都逃不過我們的眼睛。”
    “如果未來真的打響了解放臺灣的槍聲,憑這種雷達就足以解決問題?”高偉狐疑地問。
    部隊長回答道:“我這是海洋警戒雷達,只能對海洋上敵艦的動向進行警戒。覆蓋整個戰場,需要把各式雷達聯合起來,組成一個可靠的雷達網,這是其一;其二,我們在海底埋沒了各式水聽器、佈置了許多聲納;其三,我們還有海洋監視衛星及其他衛星。有了‘天網’和‘水網’,再加上我們的‘地網’,把臺灣的目標全部納入我們的視線並不困難。”
    “官兵對雷達系統的駕馭能力如何?”高偉又問。
    部隊長十分自信地笑道:“我們這裏裝備的幾部雷達,全體官兵都能熟練操作。”
    “可是,‘四一’中美撞機事件發生之後,海軍這麽強大的監視網路怎麽連王偉烈士的遺體也沒發現呢?”華天雄頓了一下,又說:“而據我所知,強國的海軍監視系統是能夠做到一旦出事,立刻準確定位的地步。”
    部隊長胸有成竹地說:“準確定位是一回事,而能不能快速地派出營救部隊是另外一回事。可以說,對我殲8戰鬥機的墜落地域,我們的海軍也是能夠準確定位,並且確實準確定位了的。當時的洋流很急,當我們的搜救人員抵達現場的時候,人早已被洋流沖走。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無論哪國的海軍遭遇這樣的境況都會束手無策的。試想,汪洋大海中搜尋一個沒帶任何呼救或其他發信裝置的單個人體,談何容易。”
    衆人似乎深以爲然,沒再問什麽,隨他一起走進了雷達顯示室。這是一個不太大的空間,但所有的裝備看上去都那麽整齊和乾淨,一塵不染的,有一名少尉和兩名一級士官正分別監視著顯示幕。當他們一行人走進去的時候,少尉恰好擡起頭來,仿佛有了很重要的發現;兩名士官的頭湊在一起,眼睛透射出驚訝的光,手在顯示幕上指點著。部隊長的心頭發緊,沒等他向這群調研小組的人介紹什麽,便急切地跑過去,問:“怎麽樣,有什麽新發現?”
    少尉指著螢幕道:“大約二百海裏遠出現了一支規模很大的艦隊,看樣子是軍隊的。”
    部隊長疑慮地問:“莫非也有兄弟部隊在編隊訓練?”
    “看樣子的確與我海軍的輻射頻率相似。可是,沿海這麽多海軍基地,加上各國的海軍也頻頻出動,我實在沒把握。”少尉頗感羞愧地說。
    部隊長俯身看過去,其他的人也好奇地湊過來。看了一會兒,眼見那顯示幕上的黑點越來越運動快了,部隊長這才反應過來:“按這支艦隊的航向來判定,它應該是朝歸島方向去的,立即向基地報告,看有沒有海軍往那個方向調動。”
    少尉立刻接通了基地戰備值班室,從戰備值班室傳來不清楚的消息,讓他們大吃一驚;同時,值班室的幹部也異常緊張起來,動作敏捷地把情況反應到了基地參謀長和其他各位首長。首長們也被這消息弄得放棄了正常的休假,趕到了基地作戰室,詳盡地聽取雷達部隊長的彙報,並命令所有監視設備全部開啓開來,所有部隊取消休假,返回各自戰鬥崗位,保持高度戒備,同時命令偵察機立即升空,監視艦隊的行動。
    東方升中將與劉海雄、韋昭南幾個正在岸基導彈部隊觀摩,忽然被海軍官兵們忙碌的景象弄得大吃一驚。
    “你們基地的敵情觀念和戰爭觀念這根弦可繃得真緊!”東方升感歎地說。
    劉海雄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便喊來一名連長,問明瞭情況之後,琢磨了一下,對中將說:“我看,多半是發現有兄弟艦隊編隊演練,以爲有敵情,才這麽緊張的。”
    “可是,一般來說,春節期間不會有這麽大的動作呀?”韋昭南果然另有一番見解。
    “依我看,這個行動要不是別國海軍力量實施挑釁,就是總參謀部另有安排。”中將思索著說。頓了一下,他又接著說:“按說,在完全沒有預兆的前提下,別國的海軍力量也不可能貿然對我實施挑釁活動。只剩一個可能,要麽是海軍部決定的搞一次春節海上大演練,要麽是總參謀部安排他們接替我們的一部分任務。”
    “接替我們的一部分任務?”劉海雄心存疑慮地問了一句,馬上明白了中將的意思:“你是說他們在提前著手部署部隊,把整個歸島變成我們將要對抗的戰場,等候我們前去攻擊?”
    “準確地講,他們是藍方,我們是紅方。”東方升糾正道。
    “總參謀長明明叫我們選擇適當的地域,進行這場大演習嘛。”劉海雄爭辯道。
    東方升老謀深算地說:“在我們的國土上實施大規模的三軍聯合演習,有比歸島更合適的地方嗎?”
    劉海雄想了想,確實找不出更好的地方來。於是,向跟隨他們一起的梅雨吟幾個交待了幾句,就陪同東方升與韋昭南登車返回基地司令部。這時候,情況已經很明朗,的確是兄弟單位在前往歸島的途中。東方升便委託韋昭南同總參謀長聯繫,詢問歸島事宜。
    韋昭南走向保密電話,拔了一串電話號碼,與總參謀長對話了約莫四五分鐘的光景,收了線,轉過身來,對兩位將軍說:“總參謀部已經考慮到原來安排的某些不便,作了重新調整,我們的主要任務就是詳細地瞭解三軍具體情況之後,抽調各路人員,組織強大的聯合攻擊力量,展開對歸島的登陸作戰。”
    “總參謀部事先怎麽不向我們通報這個情況呢?”劉海雄依舊心有不甘地自語道。
    韋昭南解釋道:“總參謀部考慮到調研小組已進入長海基地,而且爲了考驗一下基地海洋監視系統的能力和戰備值班期間海軍能否堅守崗位、海軍的反應能力又如何,才沒有事先通報我們。現在看來,我們的力量是不容懷疑的。所以,韓總長讓我向大家轉告他對你們的問候,感謝你們交了一份滿意的答卷。”
    全体海军军官听了韦昭南转达总参谋长的褒奖都欢呼雀跃起来。
    鉴于形势发生了变化,东方升中将赶紧收拢人员,在长海基地招待所的会议室里召开了新年第一次全体工作人员大会。他向大家转达了总参谋长对即将进行三军联合对抗演习新的指导意图,分析了目前调研组工作的进度以及可以预见的前途,便话锋一转,铿锵有力地说道:“这次任务的调整,标志着以往我军在统一意图下的对抗演习方式的结束,步入到一种新的完全为了适应未来战争需要而展开的互不隶属单位之间的对抗。在这种对抗演习中,对方的部署、对方的武器装备以及对方的战略战术运用都是我们所不知道的,我们在剩下的调研时间里,务必擦亮眼睛,提高警惕,绝对不让我们的行动意图被对方所掌握。另外,我们还必须利用各种渠道,切实掌握对方的军事动态。这一点,才是确保我们赢得胜利的关键。为此,从这一刻算起,我们可以说真正进入了演习的第一阶段。我们的任务不再单纯是调研,更是兵力调动与部署的开始,也是战前我们相互开展信息作战的开始。大家在思想上必须要重视起来,要有这样的认识,以后的仗如何打,打得怎么样,从现在就开始了的。我们这里集合起来的都是三军的精英,人家的各级干部的素质绝对不会比我们低。况且,总部把我们即将进行的对抗演习明确地指定为针对台湾的实际,那么,如果对方按照美军作战思想煅造出了一支强大的蓝军,我们面临的对手将极其可怕。我们既不能掉以轻心、盲目乐观,也不能为敌人的气势所吓倒。在余下的时间里,如何合理地分配我们的工作任务,还得请大家发表看法,集思广益,才能体现集体智慧嘛。”
    东方升中将话音一落,会议室立刻陷入一阵沉默,气氛十分沉闷与严肃。
    “开战之前,互不照面,互不摸底,双方的部署与运动都依靠各自的信息获取能力,的确颇具有战争的意味,也确实是开对抗演习之先河。”在沉默中,H集团军军长孙允正率先感慨地说道。
    “这样一来,我们最初的演习思路被打乱了。”高伟颇有点感伤,仿佛还沉浸于原来早已安排好的演习方式之中。
    “无论如何,战争就是战争,战争总是在双方互相对碰中才产生灵感的。这一点倒真是有了战争的样子。”张寒的情绪很高涨。
    在这些将军照例对新的演习方式作一番感慨或诠释的当儿,尹光召迅速地调整了思维,把所有关于未来战争的知识进行了归纳与整理,慢慢地就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等他们似乎无关的闲话一完结,便胸有成竹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认为,如果把我们今后的行动定位为演习正式开始的话,集合起这么多的人力调研军队的实力,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不妨把我们这些人分成四个小组,一齐行动。第一小组由参谋长坐镇指挥,协调全局,同时建立战时指挥机制。第二小组继续调研,并在发现人才的过程中,及时选调部队进入预定演习地域。第三小组负责收集对方的各种资料,提炼出有用信息,为我们先期兵力部署做准备。第四小组则具体训练、部署由第二小组选□□的武力。这样,在以后的行动中,可以确保我们在时间上的主动权。”
    蓝天祥思考着说道:“这种做法的确很符合已经变化了的形势,但是,你对确保时间上的主动权的提法却不尽合乎情理。事实上,总参谋部在暗中派人占据归岛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没有了时间上的主动权。我们所要做的工作就是尽力争取时间,以便集中起足够的力量打好这场战争。”
    商途接着话头说:“事实上,对方在归岛的部署才刚刚开始,也无所谓掌握先机没有,因而在时间的把握上还是有一拼的。”
    于是,在众人热烈的讨论声中,基本上以尹光召的意见为基准开始了他们新的行动。
    八
    调研组在长海基地分成四个小组之后,就分头展开工作。东方升中将、韦昭南上校、刘海雄少将、李德胜中校及梅雨吟中尉以长海基地为大本营,着手组建红方指挥部,并且,很快的,他们跟正进行网上远程指挥控制演习的军区司令机关联系起来,利用现有装备,初步构成了一个基本完整的大范围覆盖的战役指挥网络。与此同时,由孙允正少将率领的调研小组在考察了沿海诸基地之后,也移师前往空军部队了。这支小组里,蓝天祥大校似乎成了他们的向导。一路上,他不停地向他们讲述着空军的主战兵器及其战斗性能,好让他们提前进入情况。就在蓝天祥一直不厌其烦地向他们灌输着空军基本知识的时候,不知不觉,他们进入了一座飞行大队的军营。小车沿着飞行跑道边缘急驰,大家的心情随着整齐壮观的一列停放在机场的战斗机的雄姿而百感交集。就是它们,就是这一架架昂首挺立的雄鹰,在掠过地平线翱翔蓝天的时候,给整个战争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功勋,使得拥有制空权的一方,能够在地面战场上毫无顾虑地横冲直撞,达到遇仙杀仙、遇佛杀佛的无人境界。回想起我中国人民解放军经历过的无数次战争,哪一场战争不是在敌方拥有绝对制空权的前提下,以我方损失了无数中华优秀儿女才真正用鲜血与生命换来了胜利呢?往事已矣,来者可追!我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战鹰,一旦飞上云天,不照样能够左右整个战争的发展方向吗?
    正当这些人热血沸腾、思绪万千的时候,小车戛然而止。华天雄从车窗探出头来,见旁边站着几个空军校级军官,显然是接受了上级的通报前来迎接调研小组的。于是,他跟在孙军长后面下了车,同前来迎接他们的军官们一一握手示意,便随他们一起走向停在机坪的歼-8II战斗机。
    “歼-8II战斗机是我国自行研制生产的战斗机,属两代半机型。”一名空军少校一边走,一边介绍道。
    对于这些简单的内容,调研小组的成员耳熟能详,出于尊重,谁也没吭声,很是洗耳恭听的样子。少校如数家珍地把这种战斗机的基本情况介绍完毕后,他们已经到了一架歼-8II战斗机的翼侧。
    “这就是我们的空中美男子。”少校颇为自豪地指点着一架飞机向众人介绍道。接着,他指着其各个部件,俨然老师对待刚启蒙的小学生一样,尽可能详尽地叙说着。
    几个人都饶有兴趣地听着,也不时好奇地伸过手去摸上两把,心中便有了一种满足感。
    忽地,华天雄扭头问道:“这就是我国自行研制的空中美男子?”
    少校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弄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好一会才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承认。
    “也就是说,四一撞机事件中的海军飞机也是这同一型号?”华天雄注视着少校,又问。
    “是呀。”少校还是不解,疑惑地望着对方,简单得只吐出两个字来。
    华天雄于是又问:“海军空中部队与空军所担负的使命显然不一样,你们使用同一个型号的作战飞机,除了简化装备的修理以适应未来战争快节奏的补充需要之外,还有什么其它目的呢?”
    少校笑道:“同一种型号的作战飞机,还有其他关键东西不一样嘛,譬如说,里面的电子系统及其所携带的武器弹药就不同。所以,不能说一种装备铁定就是给某一军种度身打造的。没那么回事。这就如你们陆军有高炮、防空系统、我们空军也有这样的系统一样。所谓的联合作战,其实从装备方面就已经开始了的。当然,你提到那一点也非常重要。”
    华天雄尴尬地挠了一下头,自嘲道:“平日里总谈论联合作战呀、装备改进呀,没想到,真正接触到实物时,都给忘却了。看起来,我对装备知识的掌握还是太欠缺了点。”
    “你也喜欢搞装备?”少校他乡遇故知一般,立刻来了兴趣。
    华天雄摆摆手,说道:“不提也罢,我只不过自学过一点装备理论而已,现在看起来,简直肤浅至极。”
    少校道:“目前,所有学军事的人,似乎都陷入了不肯钻研武器装备、只会空谈战略战术的怪圈,所以搞起战术创新来总是破绽百出。没有根底嘛!而你的做法,本身是扎根现实的。只要方向对头,怕什么懂得少呢?”说到这儿,他无意中看见了少将严厉的目光,迅速收起了同华天雄的对话,接着介绍这型飞机的作战方式以及在联合作战体系中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其对一定空域的打击与控制能力。
    孙允正戎马一生,只在陆军体系中由小兵一个逐步提升到集团军军长的地位,虽说手下也有直升机大队,自己对空中部队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但是,在听完少校的介绍之后,他不禁为自己贫乏的空军知识而自责。“如此一个战役方向的领导,对联合作战的研究还如此肤浅,战场上可怎么应对哟!”
    “从这里到归岛之整个直线距离,都在空中美男子的作战半径之内吗?”商途问道。
    “是的。”少校回答道:“如果以归岛为圆心,以这儿为一个端点画一条弧线的话,弧线之内所有装备了这种机型的部队,不需要转场就有足够的能力实施对归岛的打击。当然,这只是其中用于空中作战以夺取制空权为目的的作战飞机。其余如强击机、运输机、轰炸机、电子干扰机等,它们的任务又有所不同,其技术设计过程的偏重点也不一样。但无论如何,我们空军已经形成了自动化指挥控制的诸兵种齐全的能适应各种条件下作战并具备夺取一定战场控制权的军种。它有足够的自信、也有足够的能力让一切心怀叵测的人们胆寒。”
    “据我所知,我们中国的空军连一架预警机也没有,我们的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会很完善吗?”华天雄虽则对少校的豪迈气概颇为欣赏,说话之间还是大有嗤之以鼻的味道。
    少校说:“拥有预警机的确对空军提高整体战斗能力有巨大的好处,也更可以完善我们的C4ISR系统。但即使没有它,我们的卫星与地面远程雷达组成的战场监视网络,同样可以收集应有的信息,并把这些信息及时地传输到信息处理中心。所以,我们没有必要妄自菲薄,把没有预警机看作没有战斗力的样子。正确的理解应该是综合评估整个系统的功能。”
    “不管怎么说,没有预警机的空军,就发挥不出应有的战争能量。这是一个不容争辩的事实。”陈有仁插嘴道。
    “作为一名空军军官,我非常清楚预警机对空军所起的作用。但是,它靠什么预警呢?同样靠机载电子设备,主要是雷达系统来探测对方的空中目标并锁定、跟踪目标,然后引导其作战飞机或者导弹进行拦截。说到底,它不过是升空的雷达系统而已!”少校解释道。
    “真像你解释的一样简单,那能说明什么?我们的航空技术确实很落后,还是航空雷达技术确实不如人意?”华天雄反问道。
    “说实在的,我对这种装备也不太了解,但我想,技术方面要解决的矛盾,绝对不像我们几个门外汉谈论起来那么轻松。”少校迟疑地说。
    “事实上,我们也的确应该承认,在许多军用技术方面,我们落后于发达国家甚远,这是一个世人皆知的事实,倒也用不着遮遮掩掩,勇于承认就是了。”蓝天祥很不耐烦少校那一套闪烁其辞的做法,不高兴地说道。
    “是呀,”孙允正也感慨万分地说:“明明我们的技术水平不如人,还找借口掩饰,似乎我们什么都能一样,到头来,受害的恰恰是我们自己。这种风气不煞住的话,同鼓吹我们什么都不如人一样,危险得很。”
    少校被大校和将军两人接二连三的炮击轰得眼冒金星,几乎失去了理智,忍不住说:“可刚才我只是谈了预警机,并没有说其他技术问题呀?预警机的作用,是可以用其他系统代替的嘛,要不然,这个世界岂不任由拥有预警机的少数国家称王称霸,其余国家就只有俯首臣服的份?再说,自打我们想从以色列手里购买其预警机的意图被美国人搅黄了之后,我们自己也生产出了这一装备并且已经列装了部队,并不是没有这个东西。”
    对少校的执着与坚韧,众人由衷地佩服。华天雄听到这里,忍不住兴高采烈地问:“我们已经有了这种装备?那么,以后我们的空中作战岂不是如虎添翼,也能实现大范围的战场控制?”
    少校骄傲地回答道:“当然,要夺取制空权,我们手里也有法宝嘛。”
    “这样一来,在以后的演习中,还真有得我们看呢。”华天雄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道。
    孙允正也一改刚才的面貌,语气里透射出不可名状的兴奋:“那么,这场演习将会越来越体现出我军在新的战略环境下打信息战的能力了。它对于我军的未来,无疑将起到极其巨大的促进作用。”
    这时候,按照预定计划,上来一名全身披挂的飞行员,从她飒爽英姿和刚毅中略带柔弱的脚步上,他们分辨出这是一位女性。
    “这是全大队飞行技术最好的女飞行员方晓琴同志。”她一来,少校便向众人介绍道。
    方晓琴友好地朝他们笑了笑,露出了年轻女性特有的妩媚与温柔。同这几位调研组的成员一一握手致意,她便迈着优雅的步伐登上飞机。很快,那架空中美男子在地面滑行起来了,大约一、二百米的样子,突地起飞,斜刺一般地插上云天,并在上升到一定高度之后,就沿着停机坪大范围内盘旋飞行,做着各种各样的机动动作。时而,它一个急转弯,然后平稳地滑行;时而,它突然昂起那颗美丽的头颅,对头天空,直刺过去;时而它几乎成“之”字形地在空中翻转;时而,一个俯冲,鹰击长空般地急剧落下来,划了一个美丽的弧线,稳稳地空中悠闲地信步。它那每一种机动都博得人们啧啧称赞和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紧接着,另一架飞机也向空中飞去,加入到她身旁,宛如一对舞伴在空中悠扬地舞蹈起来。众人看得如醉如痴,恨不得揷上翅膀,飞向天空,同它们一样婆娑起舞。突然,两架飞机停止了舞蹈,换上激扬的节拍朝天边风驰电掣地飞驰而去。众人莫名其妙,也颇为惊讶,怔怔地仰望着天空,直到它们慢慢地缩成两个小黑点,并彻底从视野里消失。
    “原来歼-8II的机动性能竟然如此之高!不亲眼目睹,谁会想得到呢。”华天雄依然回味着刚才那一幕,感叹地说。
    “国产歼击机中,这就是佼佼者?”陈有仁同样余兴未尽,望着少校问道。
    少校迟疑着回答道:“这还算不上,如果新型国产飞机列装的话,其性能将更加优越。”
    “比起我们从俄罗斯进口的苏-27来,新国产机的性能如何呢?”华天雄大感兴趣地问。
    少校说道:“我们进口的苏-27,其实并没有附带机载航空电子系统,所以,对它的评价,不能简单地类比于它在俄罗斯的情况。而国产的各型战机,从其航空动力设备到电子设备,是成系统整体配合的,它的综合能力当然要强一些。当然,引进了苏-27更能推动我国空军力量产生质的飞跃,这一点,也是勿庸置疑的。”
    华天雄皱了一下眉头,问道:“据我所知,人家都在发展第五代战机了,而我们目前似乎连第四代战机的生产能力也没有,我们究竟强在哪里呢?难道你所谓的我军新型战机就具备第五代或第四代特征吗?”
    少校答道:“我们现役作战飞机最好的产品也属第三代,这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但是,我军新型战机FC1和歼10的确具有第四代飞机的某些特征,把它们归为第四代战机也不为过。一旦列装,我们在夺取制空权的斗争上,将有一个飞跃。并且,在第五代战机的研究与制造上,俄罗斯正在与我国有关部门联系合作意向。所有这些表明了一个重要的事实,那就是说,我军的空战能力将实现新的腾飞。”
    蓝天祥笑眯眯地说:“少校同志对空军武器装备的了解,确实让人大开眼界。不知道你这位同行具体研究过第四、五代战机的性能没有呢?”
    “对此,我尽管所知不多,当然也有所涉猎。它们除了综合利用各种最新技术以求扩大飞机的隐形能力、机动能力、对地对空攻击能力之外,主要是。。。。。。”少校准备继续解释,却被远处传来的战机的轰鸣声所打断。仰天望去,他见三架飞机成品字形状地飞了过来,便兴奋地叫道:“这是刚才表演的两架歼-8II在得知敌机来袭之后,拦截成功,并将对方的飞机俘获过来的情景。这是一次绝妙的空中战斗。”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真是一幕现代战争的活剧。要是真能装备最新型的战机,试看寰球天下,谁敢撼我中华!”华天雄也很受感染地叫了起来,心中充满难以言表的喜悦,仿佛是自己亲历苍穹俘获了敌机一般。
    不一会儿,三架战机已稳稳地降落在机场上,只见三名飞行员动作敏捷地走下飞机,仿佛经历过一场殊死博斗,最后终于死里逃生的样子。孙军长率先赶上前去,拉住方晓琴的手,眼光朝它身上来回不停地打量了许久,由衷地赞叹道:“空军有你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雌鹰,真令军队增色不少。”
    方晓琴笑道:“我算什么?能够表演各种高难度动作的女飞行员大有人在,而且技术之娴熟是我望尘莫及的。至于能够飞翔在蓝天,同敌人的飞机一较高低的人,也如过江之鲫,不胜之数。”
    “你真让我汗颜!”孙允正有些惭愧地说:“没想到,你如此豪气!如此英雄!到时候把你用于一线,你建功立业的机会绝不比那些男飞行员少。”
    方晓琴妩媚一笑:“如果有机会,我决不会令首长失望。”
    孙允正笑眯眯地看着她,问道:“说说看,你是怎么把对方的飞机给挟持过来的?”
    方晓琴有点不自然地笑了一笑,回答道:“凭我一架飞机,怎么能够挟持得了呢?是我与侯迎玉共同配合,才把它逼得无路可走,不得不听从我们的安排。”
    孙允正似乎这才注意到从另一架飞机上走出来的也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性。他把眼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睃动了几遍,哈哈大笑一阵,对身侧的几位调研小组成员说道:“妙!这么漂亮的两位巾帼英雄,硬是把一个高个子、大块头的空中雄鹰给夹了起来。你们哪,不仅给我们这些男子汉上了一堂生动的战术课,更使我们看到了希望。”说到这里,他又朝那位被两名女飞行员抓捕的俘虏看了一下,笑眯眯地问:“怎么样,当俘虏的滋味如何?”
    俘虏显然有点不服气,也有点无可奈何地说:“本来我已经把飞行高度拉得很高,想避开她们的雷达搜索系统,却还是让她们发现了。”
    “你一样可以发现她们呀。”蓝天祥瞧着他难受的样子,依旧忍不住用责备的口吻说。
    俘虏羞愧地说:“我一心只想如何偷袭成功,忽视了对她们的监控,等发现威胁时,为时已晚。”
    “空中对敌,战机稍纵即逝,没有全身心的投入,当然只能成为人家的靶子。”蓝天祥教训道。
    “他不是没有全身心投入,而是太投入了。”华天雄纠正道:“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事,太投入了心中就只有那一个目标,看不到别的东西,就会忘却危险,丧失应有的警惕。其结果就跟太不投入一样,招来无妄之灾。”
    “你的见解的确不同凡响。”侯迎玉已经走到华天雄身边,听他这么一说,便站住了,笑道。
    华天雄偏着头,斜视着她的脸,取笑道:“只要稍加思考,就可得出这个结论,算不上不同凡响。我倒觉得,你一开口,才真正不同凡响呢。”
    方晓琴不禁为他机智过人而深感佩服,整个脸庞上流露出了赞叹的笑意;侯迎玉却有些不自然,当着这么多男同胞的面被他取笑,仿佛受到奚落一般,紧咬住嘴唇才控制住没恼怒起来。众人见她的样子,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这一下,她更感难堪,满脸羞怯得绯红,头也不知道往哪边偏转。
    “叱咤蓝天的战士,竟会这么怕羞么?”孙允正侧视她的脸,禁不住说。
    方晓琴忙把手搭在侯迎玉的肩上,鼓励地望着她说:“这么大的俘虏都抓起来了,还怕几个男人笑?来,挺起胸,昂起头,展现出你的丰采,让他们自惭形秽去吧。”
    众人不禁心存敬意,不再取笑了,目送她们的身影渐渐地远去。
    “军中有这样的人物,也确实是一件盛事!”陈有仁感叹道。
    “你用词不当。”商途纠正道:“应该是一件幸事。当她们建功立业的时候,锋芒盖过了我们这些须眉男儿,那才叫盛事呢。”
    “目前,我仿佛嗅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战争气息。”华天雄忽然感慨道。
    孙允正自从在S师会议室第一次听到华天雄在总参谋长面前大胆陈述自己颇具战略头脑的观点之后,就很欣赏他的智慧。凭着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对他的了解,他知道,华天雄一般情况下少有这样的感慨,于是,他笑着面向这位中校,正准备问话,却被身旁的蓝天祥抢了先机。“你那战争气息闻出来究竟是什么滋味呢?看把你陶醉的。”他问道。
    华天雄笑道:“一种淡淡的柔柔的感觉,真说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滋味。”
    “你在发烧说胡话吧?”陈有仁放声大笑道:“什么淡淡的,柔柔的,你当是谈恋爱呀?”
    华天雄看了陈有仁一眼,说道:“其实,战争就是一首诗,不过它不是用笔去写,而是用刀枪篆就的,在这首诗的每一个段落,甚至每一节字符,都流淌着鲜血而已。历史往往总会给人类开上一个莫大的玩笑。冷兵器时代,肉体的拼杀与智慧的较量交织起中国古代战争漫长的画卷,给人类历史留下了源源不绝的智勇的瑰宝。而□□时代,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几乎横扫了整个世界,在所有人类能够居住的地方,都深深铭刻上了它的粗野与蛮横,也给人类文明带来了空前的劫难。热核兵器时代呢?维持着恐怖的核均势,让人类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成为一种如履薄冰的无助与担忧。核战争虽然没有打起来,却给世界套上了紧箍咒。现在,信息技术来临了,人类战争又将改变成另一副模样。那种战争让女人走开的咆哮已经不能适应新的时代了,女性又渗透到部队各个部门,甚至于成为过去这个雄性世界的中坚。过去刺绣女红的手上换上了新的兵器,那种柔柔的感觉,你难道就体会不出来吗?再加上,我们在信息战争中强调的柔性打击以共享敌人的战争资源,岂不是像给奔腾的烈马套上了嚼子,让它不能快意恩仇,而只能按照我们设计的方向去演示它别具一格的武功吗?战争似乎变得越来越温柔,而且,温柔的女性能够同我们一样在战场上同敌人进行博斗,这种柔柔的感觉,这种变调的滋味,不是显而易见吗?”
    “幸而我们的老祖宗仓颉在造字时把文字定做成方块形,让它们能自由排列组合,按个人的意思组成各种句子,要不然,今天你这番高论确实不容易听到呢。”商途取笑地说。
    众人听了这番俏皮话,无不为他的幽默所打动,会心地纵情大笑。
    华天雄见自己的观点被嘲笑,并不气馁,叹息了一声,叫道:“我这番话,你们觉得可笑,殊不知,它正是我们未来作战所要孜孜以求的呢。”
    “算了吧,别拿诺大的话头来吓唬人。战争嘛,总是要通过强有力的手去实施的,不流血的温情战争,只能是空幻家睡梦中的魔魇,或是并不高明的预言家所杜撰出来的神话。你真愿意相信假如某一天有两个国家开战的话,双方相互按动手中的按钮,让一群无生命的机械去对杀吗?”陈有仁笑道。
    华天雄粗暴地打断了对方的笑:“我非常清楚战争的含义。我也非常赞成战争是靠流血牺牲打下来的。但是,从技术角度上看,我愿意相信会有这么一天,不流血就能达到流血的战争才能达到的目的。”
    “你是不是忘掉了战争是政治的继续这一铁律?”蓝天祥问道,口气并没有潜艇大队长那样生硬。
    “对这一战争铁律,我自然不会忘却;可是,你们也应该清楚,战争这个概念本身也要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地改变其内涵和外延。如果说在以前我们研究战争理论的时候,对战争的诠释有了进一步扩展的话,那么,9·11事件之后,在行动上,它也会有所不同。比喻说,你能把打击一小撮恐怖分子完全看作是战争吗?况且,随着技术的发展,特别是计算机技术、生物技术及自动控制技术的突飞猛进,创造出一批替代现役军人的机器战士,不仅在理论上是可行的,在实际上也已取得了某些突破性的成就。为此,只要我们循着这样一条思维链路思考下去的话,不难想象,在未来,几乎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华天雄娓娓道来,似乎不容别人怀疑。
    “我也相信你的观点,可是战争总得由人来操纵和实施。”商途说道。
    华天雄笑道:“这与我所说的不用人到战场上去厮杀并不矛盾,操纵战争的仍然是强有力的人。而那些机器人,不过是由人控制,用来达成一定政治目的的战争工具而已。”
    “展望未来,只要有它的现实基础,更应是现代军人应该崇尚的。没有想象,没有展望,我们的军队就不可能有进步,更不可能有未来。”孙允正评价一句之后,问空军少校:“下一步,你打算让我们见识什么呢?”
    少校回答道:“先去模拟中心。如何?”
    孙允正见众人跃跃欲试,便点头应允。于是,一群人跟随少校朝一幢庞大的建筑物走去。它的外表看起来很奇特,似圆非圆,不很高,但伫立在地面上,就能给人一种一探奥秘的冲动。他们一走近,发现正中一扇朱红的大门牢牢地关闭着,周围不时走过一队巡逻的士兵。再远处,一望而知,是体育训练场,因为各种野外训练器材错落有致地排列着;他们的耳鼓里不时还能听到从战士口中喊出的“嘿嘿哈哈”的声音。他们的眼光四处睃动着,脚步却一点也没拉下,不一会的功夫,就见一名士兵打开了模拟室的大门,少校便带领他们一齐走了进去。霋时,他们就被里面琳琅满目的器具吸引了。沿着建筑物的内壁,划分了几个区间,陈设着不同的飞机模型。这些在军营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军人们,一见这些便能分辨出来它们属于什么机型。尽管在各自的领域里,他们也知道模拟系统对训练的重要性,也曾亲自体验过它们的益处,但是,以高技术为支撑的空中部队这种模拟器材仍然使他们感到不可思议。那模型之间,靠很多排列有序的线段连结着,顶端各有一面屏幕。驾驶舱里各种仪表及操作系统一应俱全,仿如真的作战飞机。少校径直走向一台苏-27模拟器,详尽地向他们介绍着这台设备的操作步骤与方式,然后,他让孙军长坐了进去,指导他启动了模型。
    “怎么样?感觉还好吧?”少校见少将能够操作自如了,笑着问道。
    “这样也能体会到驾驶飞机的感觉,的确太奇妙了。”将军一面集中精力操练着,一面说。
    少校俯下身子,调整了一下侧边的几个按钮,说道:“这样还可以煅练飞越障碍的技巧。”
    孙允正仿佛置身于险象环生的环境里,脸色严峻,心神不敢旁骛。
    少校一见,忙把它调回原状,问道:“还想体验一下什么样的环境呢?这里可应有尽有。”
    孙允正苦笑着脱下穿在身上的数据服和手套,从头上拿下了特制的帽子,微微一摇首,说:“不中用了,我老了,玩不了惊险刺激的东西了。”顺势一送,他把这套衣物放进了华天雄的怀里,摆摆手,又说:“还是你们年轻人有这个精气神,你就给我好好地玩一把,体会出一点真的感觉来。”
    华天雄心里早就发痒,一接过那套数据服,便动作敏捷地穿好它,跳进驾驶室。凭着记忆,不需要空军少校的指导,就信手掂来、恰到好处地操纵着各种操作系统。他那娴熟的技巧,就是苦练过多年的飞行员,也不过如此。少校忍不住投去敬佩的目光;而他呢?眼前仿佛晃动着云海,自己已驾机一头扎了进去,然后一个鲤鱼穿梭,敏捷轻快地穿了出来,毫发无损;又仿如被敌机层层包围,自己左突右出,不断地发射出喷着火龙的导弹,击碎了最具威胁的敌人,逃出了魔掌。他自幼以来渴望成为一名空军士兵的愿望,在这一刹那间,就梦幻成真了。他抑制不住心猿意马,更加轻快地驾驶这架战鹰在蓝天不断地翱翔。在他的眼前,有了这架空中雄鹰,瞰视天下,那天下显得多么渺小、多么不屑一顾!伴随这一感觉,他的心头又沉重起来,如此渺小的天下,只要纵身云海,就可大势在握,可是为什么那么多强盗还瞪起凶恶的眼,残忍地要把它一口吞掉,让天下人都不得安生?
    众人见华天雄一副神往的样子,也都早已心下发痒了,不等少校开口,就各跑向一具模拟器,模仿少校与华天雄的动作,也急切地开练了。
    “这些年青人。”孙允正见他的人马都上了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部队刚装备这玩意的时候,我们也一样。”少校笑道:“不过,时间长了,大家的新奇劲一过去,便逐渐开始摸索在这些模拟器材上寻找新的机动途径和方法,比起操练真家伙来,的确更简便有用。”
    “是呀,科技一旦与军事结合起来,更能赋予军事新的内容。”孙将军感慨万分地说。
    “如果新的军事革命能够完全被我们所掌握,那么我们的军队该是怎样一种情景呀。”少校发挥了孙军长的感慨,紧接着展望似地说道;“那时候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军队,将享有多么高的国际声望呀!”
    孙允正宛如蜜蜂扎了一般,望着少校:“年青人,国际声望可不是靠军事力量支撑的哟。”
    少校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话。
    “哇!我击中了F—117A。”陈有仁惊喜的大叫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鬼叫!不懂装懂,哗众取宠。”华天雄正沉迷于梦幻中,被这一叫声惊扰了,没好气地给他送去了一堆绝妙好辞;其余的人也都停下来,莫名其妙地望着这位长期呆在海底的人。
    “我真的击中了F—117A。”陈有仁仍然高叫道。
    “你当游戏呀,真是的。”蓝天祥挖苦道:“F—117A那么好打,美国空军早就玩完了。”
    陈有仁固执地坚持道:“人家南联盟就能揍下一架这破玩意,凭什么我揍下的就不是?”
    蓝天祥教训似地说道:“要用我们的武器装备揍下一架F—117A,同样需要一个完善的防空网络,单纯一种武器,是没办法成功的。知道吗?人家南联盟打下这玩意,也是早就知道了它什么时候、从哪里起飞、航向如何、航速又是多少等各种情报,才于中途用防空导弹设伏一举击中的,可不是冒险驾驶一架什么型号的飞机腾地升空就能实现这一壮举的。真那样的话,无论多少战机,除了送死之外,别无其他出路。”
    “这也正是信息时代战场上双方斗智斗勇的基点。不建立起庞大的网络体系,就不能同敌人进行有效战争,任何军种,都应如此,决没有一个例外。”商途说到这儿,见所有的人都在仔细聆听的样子,精神百倍地补充道:“并且,一旦建立了网络联络,依靠臻密的防御网络,首先可以确保自己在遭受敌人打击的情况下不至于完全瘫痪,然后,凭借自己的某些优势,同敌人展开不对称的战争。它打它的高技术战争,我打我的传统战争,使它深陷在传统战争方式的泥泞中发挥不出它的战争效能,我们才可以掌握主动,才可以创造出无数的以传统兵器打翻高技术兵器的战例,创造出新的战典。”
    华天雄脱去数据服,问道:“我们既然没有技术优势,你怎么保证我们的防御网络能够抵御强敌的猛烈攻击呢?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一旦我们的防御体系被撕开,你还会掌握主动吗?”
    “其实,技术上的优势是相对的,优势方面可以转化为劣势,劣势在某些情况下也会变成优势。没有任何一场战争中强敌的优势是绝对的和无懈可击的。”商途回答说:“就像我们空军部队一样,没有F-117A、F—22之类的尖端高技术兵器,可是我们一样拥有庞大的防空武器库,一样能够对高技术战机造成致命的威胁。况且,尽管陆军系统的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的确相差太远,但是海空军和二炮部队的系统可是完善的。有了这样的指挥控制网络,有了世界上军事素质最高的军人,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看起来,商旅长对海空指挥体制的确是了如指掌呀。”蓝天祥下了模拟器,善意地笑道。
    “我是在参观了海军系统后这么推理的。”商途有点自鸣得意地说。
    华天雄笑道:“陆军尽管的确在高技术大比拼中位居末位,但它同样是战争网络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也曾经试图设想过,假如大幅度缩小陆军规模,提高海空军的地位,我国的武力将是任何人也不敢小视的。事实上,陆军也应该利用高技术重塑自己,以便在未来战争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你们说起来,就好像只我一个人不懂得系统集成一样。”陈有仁心有不甘地说道。
    “是你自己以为吧?”华天雄笑道:“不过,能从潜艇上揍下一架F—117A,那可真是破天荒呢。”
    “那是用大炮轰蛟子。”陈有仁诚心要跟人过不去似的说道:“我们潜艇担负的使命,除了封锁之外,还直接威胁人家的包括航母在内的大型水面舰队,论斤两比单架F—117A可重要得多。”
    “潜艇本来就不是干这个的,你也用不着掩饰。”蓝天祥看穿了他的内心世界一样,一针见血地说。
    于是,这群人很自然地把话题转移到如何把三军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联成一个整体上。少校听着,不由得暗暗佩服他们的军事素养,暗想道:一旦给了他们适当的空间以及适当的装备,他们真能搅得天昏地暗;想想自己,拘泥于一点可怜的装备知识,就在部队里大有目空一切的样子,甚至在没有选入调研组时还很不服气,确实太短视了。看起来,自己有得学呢!
    “我看,还是请少校同志简单地给大家谈谈空军如何作战吧。”孙允正待众人都平静下来之后,慢慢地说。
    少校支吾道:“刚才听了诸位首长的对话,我很受启发。大家的知识比我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我哪有资格在你们面前侈谈如何作战呢?”
    “咦,谦虚什么呢?”少将鼓励道:“即或这些人说起联合作战来,是有一套见解,但涉及到各军种如何作战,就还是你们这些军种里的代表人物更熟悉了。大家来,就是要学好这一课嘛。”
    少校推辞不得,只得把他们带到会议室,凭借计算机多媒体手段,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各型战机的特点及其在战争中担负的使命,然后,又简要介绍了空军这一军种之下的诸兵种及其装备的现状,比较详尽地讲解了整体空军所担负的战略任务以及空军如何在大范围内进行机动作战等重大问题。应大家的要求,他对未来战争中空中力量的编队运用、空中力量如何在广袤无垠的空中取得动态中的协调,以及空中指挥控制问题做出更加详细的论述,直到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
    整个屋子稍微安静了一会儿,华天雄打破了寂静,问道:“目前在我国军事领域里,关于登陆作战的问题可以说成为热点中的热点,站在空军立场上,你如何看待垂直登陆与渡海登陆呢?”
    “这个问题,蓝师长回答起来,应该比我更加令人信服些,他本来就是空降师长嘛。”少校狡黠地说。
    蓝天祥见他把球踢向了自己,也就毫不含糊地发表了个人的观点:“单纯从登陆速度与登陆地域的选择两个角度看,垂直登陆有它无可比拟的优势。它可以飞越各种自然障碍,快速地将空降兵空投到敌纵深至关重要的目标,对其实施渗透、突袭乃至毁灭性打击。但是,与渡海登陆一样,它必须要在夺取了信息控制权、制空权和制海权的情况下,才能够很顺利地完成这一任务。一旦敌人的防空体系依然对作战空域构成比较大的威胁,垂直登陆就很难实现。另外,由于空运能力的限制,空降兵不可能拥有大规模的重型武器,所以,它在规模总体上比渡海登陆要小一些。”
    “要想用它来完成战略任务,岂不是很受限制?”华天雄又问道。
    蓝天祥说:“单纯从兵力规模来说,似乎这样理解不算错。但是在现代战争中,达成战略任务不光看兵力的多少和打击力量的强弱,更重要的是能够在最适当的时刻控占具有战略意义的目标,从而促使战局的变化。特别是打信息时代的战争,更是如此。所以,我们更应该着重的是质,而不是量。退一万步讲,即或硬是从量的方面来考虑,也不打紧,战略空降兵团同样可以承担起在敌人的战争体系内部投下足以致命的打击力量。”
    “开辟垂直登陆地域与渡海登陆地域相比较,那一种更容易达成目的呢?”商途问道。
    蓝天祥笑道:“这里面恐怕就没有什么可比性了。刚才我也说过,无论你怎样登陆,首先必须夺取战场地域的控制权,没有这个前提,哪一种登陆办法也不会成功。因为只要敌人拥有了一定的海空优势,它就足以摧毁你所有的登陆部队,在你尚未到达彼岸之前,把你的人马一一化为炮灰。在目前各国战场监视系统日益发达的前提下,过去那种偷渡在现代战争中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所以登陆作战一定是在海空作战取得了相对优势的情况下,或者打得对方摸不清我之主要战略意图的条件下,才最符合作战原则。”
    “这样说来,弱势之军根本就不要梦想能够登陆作战啰!”陈有仁感叹地说道。
    蓝天祥点头道:“这本来就是登陆作战的一条规律嘛。你是海军出身,如果你闭上眼睛想一想,自二次大战之诺曼底登陆作战开始,哪一场登陆作战不是这样的呢?我们强调智慧,也得看看手中有没有称手的家伙!只有立足于装备水平不是处于绝对劣势,而是还有那么一点比较优势,展开智慧间的拼杀,才是现实的。”
    “你所谓的比较优势具体指哪一方面呢?”陈有仁很有兴趣地问。
    蓝天祥思索着回答说:“所谓比较优势,大体上就是说,如果敌人强大的武力系统中存在了一些破绽,我之武力系统恰好能够利用这些破绽,并足以致使它们失利的一类东西。”
    “这是理论上的论调,你并没有真正认识到装备中的一些具体例证嘛。”商途不觉哑然失笑道。
    “要例证还不容易?”蓝天祥笑道:“我们这些人在这里说这些,还用得着像老师给中小学生授课一样,说了理论,再来一个例子,一个不够就又来一个吗?你们各个部队哪一种装备是绝对低劣的?又有哪一种装备不能在战场上去建功立业呢?说白了,我们的装备都是属于这样的嘛!”
    商途拍了一下脑袋,恍然大悟地说:“我明白了,你说的是一堆废话!”
    “怎么是废话呢?”华天雄从一旁插嘴道:“有了蓝师长,毕竟我们进一步了解了一些登陆作战的知识嘛。”
    九
    空军少将高伟率领的训练与战前督导规划小组马不停蹄地奔波在沿海一线浅近纵深的所有地域,选择足够屯集将要云集在这片土地上的三军参演人马。能够纳入他们视线的地域,颇受一些地理环境的限制,因为将要从这里走向演习场的各路人马都是三军精英,容不得他们有丝毫的马虎。水源、粮食、交通状况、地理环境、受对方打击之后的应变措施等细节,他们都考虑到了。花费半个多月的时间,乘直升机、驾小车、坐火车,也曾站在驱逐舰的甲板上,凝视那片注定要载入军事史册的土地,他们对方圆数十万平方公里的风土人情都了若指掌。当他们坐在一间简陋的办公室里,刚想喘一口气的时候,第一支陆军部队就要进驻了。
    “是哪一支部队?”高伟端起茶杯,还没往嘴里放就听见了电话铃声,等接听电话的裴少杰一放下电话机,就迫不及待地问。
    “H集团军S师。”裴少杰简捷地回答道。
    “啊,你的嫡系部队嘛。”高伟喝了一口水,看着尹光召,玩笑道。
    此时,尹光召正凝视着计算机屏幕上的各部队驻地分配表,自语似地说:“按照部署顺序,不对呀?”
    “怎么?出了纰漏吗?”高伟以一种职业军人特有的敏感,皱起双眉,惊讶地问,一面也过来观看各部队预定的到达时间。不一会儿,他指示裴少杰道:“跟S师政委联络,问他为什么不按进度开进?这不是添乱吗?”
    “算了吧。”尹光召解围道:“乘火车长途开进,也不是S师所能决定得了的,或许是军交部门在调剂过程中出了差错。”
    少将一听,气愤地说:“果真如此的话,军交部门也未免太儿戏了,这么大的事,就是有变动,也得跟我们招呼一声呀。”
    尹光召息事宁人地说:“也许是他们疏忽了吧。不过,现在只是初始阶段,只要部队调动不乱套,也没啥损失;况且,还可以锤炼我们的应变能力嘛。”
    “S师所占地域并不富裕,地方也略显狭小,人口又不多,后勤供应恐怕会有困难的。”展鹰看了一会儿,眼前立刻显示出了S师将要进驻地域的概况来,担忧地说。
    “还锤炼个屁!那还不乱了套!”高伟气恨地叫道:“一个地域的不慎会导致整个部署的混乱!”
    尹光召见少将发了急,安慰道:“事情没有那么糟。这样吧,我和凌守龙现在就去S师,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进行补救。”
    将军见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妥善的办法,便同意了尹师长的意见。当尹光召和凌守龙坐车出发后,他又忍不住叫骂起来:“非得好好收拾这帮糊涂蛋不可。”
    小车在起伏不平的简易公路上风驰电掣般地飞奔了约莫一个半小时,尹光召他们才抵达火车站。来不及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他们就被眼前呈现出的一派异常忙碌的景象弄得心神不安。警察封锁了所有的路口,行人与各种机动车辆只好沿着指定的路线蜗牛一样地爬行,人们都显得莫明其妙,不时地相互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而S师先头部队已经下了火车,正在月台上查点他们携带的物品,兵的嘟囔声与干部的吆喝声,把整座火车站闹得乱哄哄的。见师长与一名海军中校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他们这才安静了许多。师长问询到了陆晓峰的下落,便火急心燎地穿过耸动的人群,朝中央挤过去。一看到陆晓峰那熟悉的身影,尹光召老远就喊了起来:“老陆!”
    陆晓峰此刻正背对着师长,在向他身边的几个干部交待什么,乍一听有人喊,回过身来,一见尹光召,不免大喜过望,伸出双手,向前跨了几步,欢叫道:“师长,可见着你了。”
    “怎么回事,比预定时间提前将近一个星期了么?”尹光召向政委介绍了凌守龙之后,关切地问道。
    “军区统一进行了调整,说这样更有利于部队的调度。”政委诉苦道:“我们也感到很突然,许多善后工作根本就无法做完。好在我们师着手准备得早,不然非出丑不可。”
    “军区也没有给我们打招呼。怎么样,后勤准备工作应该没有问题吧?”师长又问道。
    陆晓峰笑道:“不是明确规定后勤供应由指挥部统一组织吗?”
    “是有这个规定,可你们提前一个星期就来了,指挥部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呀。”尹光召着急地说。
    “那怎么办?”政委心里直发毛。
    尹光召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你把后勤部长给我找过来,让他和凌团长先去找粮食,这一个星期,全师的后勤供应就暂时由师里负责统一安排。上了轨道之后,就听指挥部统一调剂吧。”
    不多大的工夫,师后勤部长穿过人群,挤了过来。尹光召详细地向他交待了任务之后,就让他和凌守龙一道,带领几名后勤军官去几百公里之外购买粮食与蔬菜去了。这时候,尹光召才从口袋里拿出S师整个地域配置图,召集政委与几名作训科的参谋人员研究部队的编队与行进。鉴于师主力尚需几天才能陆续抵达,尹光召提出,先迅速组建师临时指挥部,并在路口设置调整哨,所有的作训参谋作为联络人员,负责导引各团的开进与进驻。
    任务分配完毕之后,尹光召与政委一起指挥着全体官兵清点完所有物品,登上步兵输送车,呈一路纵队缓缓地朝驻地开去。陆晓峰一坐上了那辆指挥车,心中便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与惬意,深有感触地说道:“伙计,没有你的日子里,可真把我操心死了;现在有了你,我舒服多了。”
    “这个师还得你带,我能不能回来,现在可不好说。”尹光召微笑着打量了他一回,立马就给他泼了一瓢凉水。
    “你这不是回来了吗?”陆晓峰心下一惊,身子朝前一倾,惊讶地问。
    “当然不是。”尹光召又是微微一笑:“我目前负责安排参演部队的进驻,并指导部队的战前训练。”
    陆晓峰不免大失所望。然而,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他又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问道:“待演习开始的时候,你总该回来了吧?”
    “也说不定,目前调研组对我们这帮人也没有一个具体说法,到时候,我也很想回来呢。”尹光召思索着说。
    “就是。要不然你学了这么多年,岂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吗?”陆晓峰想了一想,心情开朗了许多,煞有介事地说。
    “那倒不是这个原因。”尹光召说:“S师总不能让那么多主官呆在调研组而置自己的部队于不顾吧?如果一定得留人,我情愿华天雄留下。他这个人哪,你接触得越多就越会有不同的感觉,的确堪称可造之才。”
    “你呀,真是胸襟开阔。”陆晓峰的眼睛里透射出钦佩的光芒。
    一提及华天雄,师长的心情不知不觉又沉重起来。他偏过头来,问道:“华天雄家里的事处理完没有?”
    “没有。”陆晓峰愤愤不平地说:“地方政府漠不关心。那两位干事一直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该找的部门都找了,该求的人都求了,这么一个简单的事,明眼人一看就知,咋就这么难处理呢?”
    “地方工作相对稳定,人际关系也复杂,这恐怕才是难以解决的关键。”尹光召沉思索了一会儿,又说:“可是,再怎么样,我们也必须把这件事给妥善处理了。要不然,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政委仿佛束手无策了,问道。
    “看起来,只有向军长汇报了。”尹光召无可奈何地说:“唯其如此,才会引起地方政府足够的重视。哦,对了,谢春生他们的问题呢?”
    “谢春生用行贿的办法谋求提升,得到了确证。胡英明与林笑天收贿与□□,也有实据。只等你回来,就可以研究处理了。”
    “既成事实了,你可以按有关规定处理嘛。”尹光召不满地说:“何必拖着呢?”
    “这不是为了慎重吗?”陆晓峰讪笑道:“党委副书记不在家,我怎么能独断专行呢?”
    尹光召没好气地说:“这是两回事嘛,怎么会与独断专行扯在一起呢?再说,这种事,你党委书记尽可以做主。演习一搞就得大半年,等回去处理,岂不显得我们太过软弱了?”
    “你放心,干部政策我心中有数。有问题的干部,根本就转不了业。让他们好好反省,也是一种教育嘛。”
    “问题查清了,还放在部队,是对我们军队的亵渎;早一点叫他们到应去的地方,那才是触及灵魂的教育。”
    “那我们尽快抽出时间研究处理办法。”政委想想尹光召的话也不错,于是婉转地说。
    尹光召不再说什么了。对这位搭档,他可谓了解甚详,就是一副菩萨心肠,对任何人,能迁就的一定迁就。其它几个常委也见风使舵惯了的,在弄不清主官意图之前,轻易不肯表白自己的态度。对这样的人,你指望他什么呢?他没有把S师的光荣与荣誉全部丢掉,就已是很了不起的贡献了。一想起这些,他就不由自主地苦笑了。眼见得演习进入了实质性阶段,还不能完全静下心来考虑师的作战计划,还得为各种遗留下来的问题堵塞漏洞,他如何轻松得了呢?
    行了约莫半个小时的路程,指挥车终于到达了预设的师指挥所。指挥连的官兵一跳下车,就仔细度量地形,拿出一顶硕大的帐篷,在二十余人的协助下,支起了简易的战备指挥所;然后,他们又紧张地挖掘坑道,铺设通信线路。趁指挥所正在架设的当儿,尹光召让政委去找师参谋长,准备商讨下一步的训练任务。
    “参谋长随主力在后面,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到。”陆晓峰解释道。
    “都把我给弄糊涂了!”尹光召敲打了一下额头,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便迈开步子去察看附近部队的情况。
    陆晓峰跟在后面,渐渐被风撩起了诗意,沉醉在荒野中,高声叫了起来:“人生能有这样的历练,也不枉到军营走了一遭。要是异日回忆起来,这倒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呢。”
    “你呀,什么时候也忘不了文绉绉的一套。”尹光召回过首来,笑着说。
    陆晓峰正要说话,不料,从后面跑来一位少尉,老远就喊:“师长,有电话找你。”
    尹光召忙回转身,一路小跑地到了指挥所跟前,钻进指挥车,拿起话筒,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传进了他的耳鼓。他的心不由得格登一响,下意识地揉揉脑袋,担心出了什么意外。然而,这一次他的直觉并不灵验,因为凌守龙在电话里兴奋地说:“粮食与蔬菜问题都已经解决了,我们马上返回,请问有什么新的任务没有?”
    “新任务没有,你倒是把我吓出一身冷汗了。”尹光召松了一口气,语气也就诙谐了。
    “吓得大名鼎鼎的尹师长一身冷汗,那是我的荣幸。”凌守龙开了一句玩笑,就收了线。
    尹光召浑身轻松地出了指挥车,四周望去,眼前晃动着身着迷彩装正忙碌的军人,便隐隐地嗅到了大战在即的味道,全身的神经莫名其妙地冲动和兴奋起来。抖擞精神,穿过这些渐渐突起的营帐,他心中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脑海里已经浮现了即将到来的战场情景。“谁说陆军在未来战争中没有地位?登陆之后还得由我们陆军来收拾局面。”他的眼角浮现了笑意。尽管他知道,海空部队在军事大舞台上饰演的角色会越来越光彩夺目,但陆军并没有完全暗淡下去,一旦插上翅膀,旧貌换新颜,前景同样璀璨夺目、瑰丽无比。这一次的三军联合对抗演习,将是陆军重新确定自己的地位的绝佳机会;他将会与其他陆军精英一样,用战绩来打消人们的疑虑,也用战绩来延续这一陆上霸主昔日的辉煌。
    “什么事让你想得这么入迷?”陆晓峰见师长兴冲冲地走过来,便问道。
    尹光召停下脚步,眼光朝已经初具规模的营地一扫视,指点着说:“看他们动作娴熟的样子,不难想象,这段时间你们确实够辛劳的了。”
    陆晓峰说道:“自你们走后,集团军经常变着花样把我们几个师往出拉,不进步能行吗?”
    “那么,你们的春节也过得非常有意义了。”尹师长依稀看见了S师拉动的情景,笑道。
    “有意义是真的;可紧张与忙碌更是千真万确。”陆政委不自然地笑道。
    尹光召感叹地说:“早这么认真地干,S师也好,范韶峰与任天亮他们师也好,就不至于迭遭羞辱了。”
    “是啊,人不逼到那份上,就不知道拼搏的真正内涵。”陆晓峰也感叹道:“想想前几年,我们一直把训练流于形式,结果呢?真是创造出了全军闻听未闻的奇迹!尽管这个奇迹不太雅观,可还是让我们醍醐灌顶一般地开了窍。话又说回来,没有你,师里也不会有长足的进步。”
    “你们取得的进步,跟我并没有关系,这段时间,我可不在师里。”尹光召笑哈哈地拒绝了政委的奉承。
    陆晓峰也是哈哈一笑,深有感触地说:“跟你一起共事,真是很舒心。”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进了那片伪装部队的范围,只见那些官兵正忙碌地给制式充气模拟坦克装甲车辆以及大炮灌气,另一拨人将充好气的装备成一定队形安放在宽敞的地域里。尹光召来回看了几遍,颇为满意地点了一下头。隔了一会儿,他对政委说道:“这些尽管是假目标,但我们要把它们当真目标看待,以便使对方搞不清我们的虚实。所以,这里也要叫战士们支起帐篷。每隔一段时间,也让官兵们成建制地到这个阵地上住几天。”
    陆晓峰思索着说:“其实,这里平常也住上几个战士,装成主力的样子,会更完美一些。”
    尹光召赞赏地看了他的一眼,道:“不错,这是一个好主意。但为了更形象更逼真,弄一些模拟人来与军人住在一起,就更能使对方无法判断我部之实力所在了。”
    陆晓峰担忧地说道:“假如对方把我们的真假营地都当作是真的,集合起更大规模的部队,我们岂非要同强大的敌军作战?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呢?”
    尹光召笑了:“这倒不用担心。即或对方想扩大战争规模,也受其兵力的限制。一旦我们从部署兵力进驻演习地域的那一时刻起,就极好地伪装了我们的主要战役企图,对方就会陷入左右为难的困境。这就是信息时代所强调的信息威慑的具体体现。”
    “那么,我们的主要战役部署是怎样的呢?”陆晓峰探询道。
    尹光召回答道:“目前,按东方升将军的意图,我海军沿着整个海岸之各大港口一线摆开,适当增强南、北两个方向的力量,把南北两个方向同时作为战役第一阶段的主要作战方向。空军在其有效作战半径内,尽量向沿海地域靠近。二炮部队也与空军一样,其打击目标主要视战场具体环境而定。我们陆军呢?以H集团军为北方登陆集群,沿着北侧集中;以G集团军为南方登陆集群,沿南侧集中。整个战役将从部署就开始的,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其实算是进入了战争。我们任何一支部队,从开进、集中、驻训到投入战场,每一环节都必须树立敌情观念与作战观念,稍微的马虎,将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所以,各级干部特别应该注意这个问题。”
    “按照这样的战争思路,我们陆军运用得如何,主要靠海空军和二炮了。”陆政委说。
    “这是登岛作战的必然现象。不扫清登陆的各种障碍,能登陆得了吗?”
    “你看海空一体战会持续多久?”
    “恐怕演习的主要精力要放在海空一体战上了。对方的海军实力虽说不如我们,但空军与防空部队还是占有一定优势的。况且,其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更要强于我军。”
    “这么说,我们能否顺利完成任务,还是未知数啰?”
    “毕竟,大规模的海空联合对抗演习,在我军很少开展,难度肯定是有的。但是,正视了这个现实,我们已着手网上演习,其目的就是为了更好地对所有参演部队进行有效指挥控制。”
    “我们陆军往后该如何行动呢?”
    尹光召正要回答,忽见远处一群人,有扛摄像机的、有拿麦克风的、有拿小本子和笔的、还有带着小录音机的,吵吵嚷嚷,往这边涌了过来。尹光召眉头一皱,心下显然不悦,便逃离似地朝附近一个刚修好的伪装营帐里走了过去,留下陆晓峰去与那帮记者周旋去了。周围的士兵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身穿军服的男女记者们,不约而同地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但是,见师长走了过来,这才奋力地朝支起的帐篷底沿加上一些土,焙固它们了。师长猫下身子,细心地察看了一回,对那几个士兵说:“既然做完了,为什么还要弄呢?这不分明是欺负我这个师长吗?”
    几个战士站直了身体,无助地望着师长。
    尹光召若无其事的一笑,亲切地说:“以后无论干什么,标准达到了就行,不用画蛇添足。我想,这个成语故事,大家都再熟悉不过了的吧?喝不上酒没关系,侮辱了大家的智慧,才是罪过。”
    听着师长风趣的话,看着他滑稽的动作,战士们这才会心地大笑起来,完全无拘无束了。
    “师长,我们这些伪装搞得怎么样呢?”精神一放松,战士们的话也就多了起来。
    尹光召退了几步,打量着这些空空的营帐和按照实战队形放置的模拟装备,说道:“从肉眼来看,很符合作战要求。可是,你们说,要真正地伪装我们的作战企图,应该怎么办呀?”
    “不能把它们僵死地固定在一个位置,要让它们动起来。”一名战士说。
    “还要让真目标与假目标混合起来,使敌人搞不清我们的真目标。”另一个士兵也说。
    “我认为春天刚开始,我们利用地形地物还不够”一个一级士官说。
    “我总觉得缺少点什么。我从书上看过,假如敌人用微波探测装置或红外探测系统的话,我们的这种伪装方法就太小儿科了,它会原形毕露的。”另一名一级士官思索着说道。
    “防微波雷达、防红外侦察,需要科技人员研制出制式的伪装器材,你以为我们拍拍脑门子,就有好办法呀?”前一名一级士官不满地责备道。
    “你问问师长,看我们能不能想出办法来?”另一名士官很不服气,涨得满脸通红。
    尹光召听了战士们的对话,心中大感安慰。见两名士官的话题扯到了自己头上,他便解释道:“微波侦察技术与红外侦察技术的确都是战场上最不好对付的技术手段,但是,正如我们的老祖宗所说,天生万物相生相克,也不是找不出对抗它的办法。比喻说,在模拟装备里加上分布均匀的热源,这个方式很土的吧?用来对付红外侦察就很有效。关键是我们要弄清各种设备的工作原理,它所使用的频率波段,从源头上找对抗办法,就都有效。”
    “怎么样,我说的观点,师长也赞同吧?”那名士官高兴地叫了。
    这时候,那群记者采访完了陆晓峰,依旧余兴未尽地跑到这边来了,见一名大校正与几名战士一起热烈地交谈,顿感这是一个好新闻素材,拍照的立刻抓住机会按下快门;扛摄像机的打开镜头,并对上了尹光召,先是一个特写,接着就是一支麦克风递到他的嘴边。没容手持话筒的女记者出声问,跟在后面的陆晓峰就向他们介绍道:“这位是我们S师师长尹光召同志,全军最高军事学府优秀毕业生,年轻有为的信息战专家,也是本次演习中调研组的重要成员之一。”
    听着一连串光彩夺目的头衔,记者仿佛注定要享受一顿丰盛的大餐一样,压抑不住的心花怒放了。大家七嘴八舌地提出互不相干的问题,可是,谁也听不清一个完整的句子。于是,陆晓峰自告奋勇地担当起了维护秩序的重任,指定问话顺序,场面这才显得秩序井然起来。
    首先问话的是手持麦克风的一家军事电视台的女记者,她叫吴颖,一身迷彩服穿在身上更增添几分妩媚。她先向尹光召自报家门之后,问道:“从S师先头部队进驻训练营地到现在,不到半天的时间,这里就支起了大片的营帐,也到处可见战士们动作娴熟地排兵布阵。请问尹师长,你能不能给我们展望一下,把这样训练有素的军队投入战斗,它的前景会怎样呢?”
    尹光召回答说:“尽管现代战争往往以海空力量揭开战争序幕,甚至根本用不上陆军就已结束,但是,我深信:作为国防力量的一个组成部分,陆军可以在战争中履行其担负的神圣使命。正如你们看到的一样,我们通过潜心学习,刻苦训练,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特别是我们的武器装备与人员的军事素质,双双得到极大的提高,在战场上它理应找到一块自己的空间。”
    “那么,你们究竟如何找到这样一块空间呢?这块空间又在哪里呢?”一名男记者刁钻地问道。
    尹光召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在战争中,只有用智慧、胆略与猛烈的攻击,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空间。至于这块空间在哪里,就容易得多了。用我们的心与血开创出来的成功,都是我们的空间嘛!”
    “正如你刚才所说,也许单凭海空作战就能解决战争,那么,陆军会有这样一个空间吗?”那名摄影记者问道。
    “任何一个作战,都是为着达成一定的战争目的,海空作战自有海空作战的目的,而三军联合作战无论在强国的军队或是弱国军队里都被奉现代战争的金科玉律,我们同样不能例外。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正由于我们的海空部队还不够强大,我们才更需要一支强大的陆军。我们的陆军不能全部上天,也不能全部入海,可我们同样拥有打击天空与海洋目标的本领。难道这一点不够吗?”尹光召睿智地笑道。
    “我注意到你用了‘不能全部’这四个限定词,你是不是说,我们的陆军可以上天,也可入海呢?”吴颖穷追不舍地问道。
    尹光召并没有正面回答:“这在任何国家的陆军序列里都不是秘密。”
    “但据我所知,任何国家的军队里,都不会有临战前成立调研小组的那一套做法。你们的目的,恐怕远不是调研那么简单,是不是还与战略意图有关呢?”拿相机的记者又问。
    “我们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我们军队吗?”尹光召很敏捷地反问道。
    见师长没正面回答自己,那记者尴尬地摇头笑了笑,正准备再问一句什么,斜刺里凌守龙飞奔过来把大校拉至一旁,对着他的耳朵细声诉说着什么。只见尹师长脸色凝重起来,大家立即意识到有重要事情发生,无不探过头,想探听点蛛丝马迹。尹光召却连招呼也顾不上跟他们打,便同凌守龙一起,快步跑向停在不远处的小车。上去之后,尹师长问道:“情况严重吗?”
    “不清楚。”凌守龙回答道:“我刚回来,就接到了高将军的命令。”
    尹师长脸色凝重地凝视前方:“只要我们有行动,它们就要捣乱,这些混帐东西!”
    他们心急火燎地赶回小组部,还没有向高伟汇报S师那边处理的细节,就听将军嚷开了:“妈的,离正规演习时间还早着呢,就有侦察机、侦察船什么的鬼东西向我们这边开了过来,完全不讲一点规矩!”
    “是信息收集小组查到的吗?”尹光召走近高伟,试探地问。
    高伟扫了众人一眼,说:“张寒将军那边发过来消息,说有不明侦察机、侦察船屡次向我预定演习地域靠拢,每次骚扰一阵后,又主动撤了回去。东方中将也很恼火,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们处理。你们说,怎么办才好?”
    “这些东西到底是别国的,还是归岛的呢?”凌守龙显得十分谨慎,迟疑地问道。
    裴少杰回答说:“据信息小组分析,不可能是我国的。”
    “既然如此,我们大可不必温恭谦良让,干脆出动飞机和舰队驱逐它们。”尹光召一听,马上发表自己的看法。
    展鹰冷笑道:“简单的驱逐,谁还不会呢?用得着我们专门商讨吗?”
    “简单的办法,常常是最管用的办法。我也赞成驱逐它。”凌守龙附和了尹光召的意见。
    高伟见他们态度迥异,□□道:“大家想想,还有什么更稳重的办法呢?”
    “照我说,东方中将的意思就是让我们驱逐它,或者干脆揍掉它。”尹光召说:“你想,我们的整个监视与指挥系统本来就是联为一体的,一旦发现了目标,他们信息收集小组就可以传给相应的海空部队,让他们适时做出反应,可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告诉了协调小组之后,又把情况通报给我们,让我们做主灵活处理呢?其用意显然是检验我们的决策能力。我们应当把这当作一次机会,让我们手上现有的海空力量来完成这样的任务,提升大家的临战感,把它当作一次实地战前动员。”
    “这一点我们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可换一个角度来看,借此机会炫耀我们的武力也未尝不可。”展鹰仍持反对意见。
    “炫耀武力,也得用的是地方!我们本来本钱就不多,让它们全掌握了,我们的损失将会更惨重!我们谁也负不起泄密的责任。”尹光召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一点也不肯让步。
    “如果那是强国的侦察机,你想不泄密,根本做不到,它可有最先进的卫星系统无时无刻不盘旋在我们头顶上的太空。不说别的,单是美国一个商业网站公布的有关我军事情报的卫星图片,就够让我们心惊肉跳的了。商业卫星如此,它的军用卫星可想而知了。”展鹰也毫不退让地说。
    尹光召冷笑道:“你恐怕连为什么要用侦察机与侦察船就没弄明白吧?”
    展鹰恍如受了莫大的侮辱,发恨地说:“你只知道一条道走到黑,也没有什么新思想。”
    尹光召微笑着眯起眼:“我有没有新思想并不重要,关键是在敌人想方设法搜寻我有关演习的情报时,我们最好应该加强保密措施,决不能放过任何可能泄密的环节。”
    “是呀,在美国人意图搜寻我们的情报时,我们不仅不隐蔽,反而任其发展,的确为智者所不取。”凌守龙用嘲讽的口吻说。
    展鹰似乎受不了海军中校的讥讽,颇有些着恼,正准备反唇相讥,却被高伟喝止了。顿了一下,将军问裴少杰道:“你的意见呢?”
    裴少杰迟疑地说:“我的意思与尹师长差不多,我们刚部署人马,还没理出个头绪就有人明目张胆来侦察,可见,不予理会的话,其以后一定会天天来监视我们的整个演习过程,那损失将确实够大的了。”
    展鹰心中又升腾起了忿懑的火焰,粗暴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自古及今,干战争的人,都是在制造迷雾和解开迷雾嘛。你们太狭隘了。”
    “按你的思路,该如何行动呢?”高伟并没有被他的粗鲁激怒,笑问道。
    展鹰不耐烦地说:“你就是不相信我的观点。我们原来计划什么来着?一半是真的部队,一半是伪装部队,这不仅对欺骗归岛有用;欺骗别国的侦察手段,同样也有用。不妨敞开大门,让它了解一些我们的情况,然后再看情况,是驱逐是揍下它,就会站住较为主动地位。这就叫自由权在我!”
    “归岛的侦察手段与别国相比,岂能同日而语?”凌守龙说道:“对归岛的斤两,我们能够掂得出来,而对别国的底细呢?我们并没有足够的把握。所以,我主张不要去冒险一试。”
    “如果我们不把这次演习的归岛看作与我们自己一样,完全用台湾的标准进行衡量的话,我们立足于强敌干预,立足于同强敌作战,那么这个强敌是谁?这个强敌的侦察手段难道就不能成为归岛的手段吗?你怎么去掂量?战争如果全部掂量好了之后才去开打,还有意义吗?”展鹰激动地坚持道。
    “那么《孙子兵法》上说,多算胜、少算不胜就是错的吗?”凌守龙开始引经据典了。
    “《孙子兵法》还说,只闻拙速,未闻工久呢。”展鹰针锋相对地说。
    这时候,计算机里又传来协调小组转发的信息。信息上说,一支海军舰队与一支空降兵部队将要进入训练场地了,训练与战前督导规划小组必须尽快做好迎接它们入驻的准备。
    没有时间继续争论下去了,将军必须迅速拿出一个办法,才好应对目前的局势。于是,高伟经过慎重考虑,果断决定采纳尹光召的对策。接下来,他连夜分遣展鹰与凌守龙分赴空、海军部队将要抵达的地域,去展开先期工作了。
    等两人离开之后,屋子里显得格外清静。高伟这才有机会向尹光召询问有关S师情况的处理,等尹师长向他详细汇报之后,他点头称好。
    “你真的以为展大队长的话没有可取之处吗?”听完汇报之后,高伟忽然问尹光召。
    尹光召笑道:“难道将军不认为展大队长的见解的确精妙吗?”
    高伟哈哈大笑,说道:“我原以为你不会看重小展的意见呢,原来你在给我打马虎眼。”
    尹光召又笑了:“他的意见是有可取之处,不过,在我们刚部署兵力阶段并不适用呀。这一点,你同样清楚。要不然,以你空军少将的身份,做出一个这样的决定,还用得上我们在这里争吵不休?”
    高伟爽朗地大笑之后,感慨地说:“还是你了解我的心意。展鹰是一个很有头脑的小伙子,我一向都非常欣赏他,可他那个臭脾气一上来,非得要争出胜负不可。太火爆了,有时候,我还真拿他没办法。”
    尹光召微笑道:“难得他有你这样的首长,还能人尽其才,总算没有埋没他,要换了一位不太通情达理的领导,他可有得磨练。”
    高伟指指裴少杰:“以我看,还是像这样的小伙子招人喜欢。”
    裴少杰见少将提到自己,忙把目光扫向面前的那台计算机,借以掩饰这不太好处理的窘状。尹光召朝他看了一眼,从心眼里感到了这个小伙子不拘言笑之下其实蕴含了睿智与能量,也忍不住夸赞起来。参加调研组一个多月,裴少杰深深地感到了首长们知识的渊博与处事方式的干练。能从他们口中说出夸赞的话来,那的确非常之不容易。特别是这位尹师长,全军最高学府的高材生,见识更是高人一筹,得到他的褒奖简直是一种奢望。没想到,在这时候,竟从两位首长的口中吐出了赞语,叫他如何不欣喜万分呢?他也的确在控制情绪方面有着过人之处,仿佛两人的谈话对象与自己没有一点关联,很平静地注视着他应该注视的地方。渐渐的,他竟完全摆脱了周围的纷乱,脑海中从未有过的空旷清静。不知过了多久,他一直保持这个姿态,直到尹光召的叫喊把他从虚幻的梦境中拉了回来。
    “夜深了,休息去吧。”尹光召俯下身子,拍了一下他的肩,指着侧边的一张床向他示意了一下,说道。
    裴少杰如梦初醒地四周一打量,见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尹师长,将军已不知什么时候安歇去了,便吃惊地说道:“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呢?还没有感觉就到了深夜了。”
    “快睡去吧。”尹师长微笑催促道,并没有理会他那梦呓一般的自语。
    裴少杰这才发现大校仍然站在身后,忙起身,把位子让给他,但不肯离开,依旧望着尹师长。
    尹光召一坐下来,马上飞速地敲击着键盘,把一幕幕信息看了一遍。潜意识里,他发觉背后的人仍然没有离开,头也不回地说:“快睡去吧,明天的事还多着呢。”
    “尹师长。”裴少杰依然不肯离开,反而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与心中的这位偶像交流的机会,便轻声叫道。
    “怎么啦?”尹光召从计算机上移开目光,回头看着这位少校,惊讶地问道:“有事吗?”
    尹师长异常简洁的问话几乎使他窒息,但是,从他的眼中,他看出了那份关切与爱护,于是大胆地说:“这段时间以来,与你接触虽不多,但你的学识确实使我倾慕。我想利用这个机会向你请教几个问题,可以吗?”
    “交流问题,我求之不得;可是说到倾慕,就没什么意思了。”尹光召微笑着示意他坐下来,又说道:“说说看,你有些什么想法?”
    裴少杰坐定之后,说道:“我觉得,像我们这样一场三军联合作战演习,从起始到现在,无论从进程上、还是从人员的安排或各小组的分派上,是不是做得有点欠缺了些?”
    “哦?”尹光召仿佛没料到一名少校会提出如此尖锐的问题,不由得惊奇地皱上了眉。
    裴少杰一见,欲言又止了。尹光召立刻说道:“不要紧,有什么想法尽可以说出来嘛。”
    尹师长的话的确起到了镇定剂的作用,裴少杰很快恢复常态,说道:“首先,从演习准备角度来看,一场规模宏大的三军联合对抗演习,应该是经过周密计划,每一步都井井有条的;可是,从总部决定搞这场演习并把我们组织起来那一刻起,都没有什么计划性,好像是走一步看一步,发现需要怎么走才走的样子,为此搞了许多支离破碎的东西出来。其次,我们这帮人的任务也没有明确的说法,先是调研,接着分四个小组,可每一个小组的任务尽管不同,却又相互干预,比如说这次的侦察机事件,弄得大家没有统一的步调,最后非丢失战机不可。第三,至今演习的总体方案也没有拿出来,各部队汇集起来以后,如何相互配合,仍然没有得到妥善解决。所有这些,是不是暴露出我们对三军联合作战还是比较欠缺?”
    尹光召默默地听完之后,解释道:“你的一些想法,的确很有道理。比喻说这场演习的计划性不够,是一个客观事实。毕竟,从总参谋长决定搞这次大演习,到我们组织起来调研,间隔的时间太短,中间的许多细节,还没容我们认真地去思考,就得投入行动。像这样仓促的大规模行动,确实显得很零乱,但是,后来在行动过程中,我们正慢慢地纠正着以往的过失。我个人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煅练出来的部队,其战斗力会更高一些;大家都在想办法嘛,总比少数几个人制定出来的计划更切合实际得多。当然,我决不否认,一个详尽而周到的计划,必然会免去许多行动过程中的纰漏,也有利于创造良好的对抗环境。至于调研组的重新划分,那也是根据变化了的情况而来呀。我们发现归岛正在部署武力,当然不能再闲庭信步地按原方案继续去那么干了。你所说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担心这样的做法会贻误战机。其实,类似的侦察活动,敌国什么时候停止过?利用它们来锤练一下我海空部队的反应能力和应变能力,又何尝不可呢?信息时代的战争一个最重要的要求就是信息渠道的通畅与部队反应能力的准确适时。你到那里找这样的机会煅练我们的这两种能力呢?说到总体演习方案,我不清楚你到底指什么,难道你不认为没有方案本身就是一种方案吗?”
    “没有方案固然是一种方案,可要达到这样的程度,依靠高技术支撑的整个作战体系达成了完美的统一;而目前,我们的能力显然达不到这样的地步。所以,我仍然很担心,这样发展下去的结果会怎么样?”裴少杰听完尹师长一席话,心头得到了一些满足,说话也就顺畅了许多。
    “有没有方案同作战体系是否达成了完美的配合并没有必然的内在联系,其中关键是指挥员对上级总体意图的理解及其对军事知识的掌握程度,完善的G4ISR系统不过是更快地达成目的的一种手段。无论技术怎么发展,也无论战场上多么希望信息向自己一方单向透明,但是智慧与智慧较量的结果总会使战场上笼罩挥之不去的迷雾。人,才有资格解开这个迷雾。所以,尽管你的担心说明了你具备现代战争应有的知识,其实也是大可不必的。”尹光召对裴少杰更产生了好感,耐心地解释道。
    “这一点我也明白。可我总在想,拿我们的演习与台湾方面的汉光—18演习相比,我们在规划与步骤方面,的确存在了上面所说的问题。演习当然不要紧,这样进行战争的话,就难有胜算了。”裴少杰锲而不舍地说。
    “汉光演习是台湾军方每年的必修课,是它妄图实施以武拒统而在军事战略方面所采取的一系列行动之一个极其重要的方面。尽管每年它的侧重点有所不同,但其本质是一样的,就是为着检验其三军联合作战能力,针对我人民解放军的战略战术进行模拟对抗,以便解决暴露出来的问题,修正其作战思想。自陈水扁上台以来,日益推行同大陆离心离德的政策,对我人民解放军武力攻台的担心也越来越大,因此一方面大力向外国购买先进的武器装备,以求在军事技术上处于领先地位;另一方面又必须从提高人员素养入手,意图做到人与武器装备的可靠结合,营造一种适宜的人机环境,以同我庞大的人民军队相对抗。在这样的形势下,其作战目的自然十分明确,那就是要在海空方面保持优势,抑制我三军渡海登陆作战。这样的项目,它年年都搞,其所谓的计划性又有什么益处呢?”尹光召微笑着说。
    裴少杰听着,内心十分佩服,但是,似乎觉得这样的解释还不够,又问道:“台军的汉光演习,的确岁岁年年都会来上一回,可实质上并非千篇一律,从战争思维或战争内容方面,每年都赋予了不同的东西。而且,我留心了一下,它每年训练的内容,最后都显示了其军事思想或者作战指导观念上的变化。这样的变化,对我们来说,假如真的有那一天,台湾突破我方规定的三个条件,我们又不得不以武力统一的话,是不是能够预见呢?”
    尹光召不觉又一次发笑了:“研究对手,是从全方位进行的,单凭谁都可以掌握的信息不足以构建我们的军事战略大厦。再者说,战争虽有一定之规可循,也不是人所完全掌握得了的,任何情况下,都需要智慧与冒险的结合。归岛方面战争体系的构建,应该在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我军对台湾军事方面的研究成果,所以,在军事上,只有看得见与看不见之分,并没有做与不做的区别。尽管我们也的确需要在心理战方面对台湾施加必要的压力,甚至通过信息威慑的手段,迫使它回到一个中国的立场上来;潜地里,用更加强大的武力威慑乃至武力打击,更是必要的。”
    “这段时间以来,我发觉,我掌握了越多的资料,却越陷入了苦闷。我原来以为三军对抗演习,也就是如《孙子兵法》上说的斗众如斗寡、分数是也一样,却没料到,浩繁的工作简直到了令人枯燥与摸不着头脑的程度。幸而,有你们指导我、帮助我,才使我渐渐理出一个头绪来,我真的很感激你们的教诲。没有你们,别说我完不成走之前首长给我下达的命令,连在调研组呆下去的勇气也没有。”裴少杰思索了好一会儿,望着大校,感激地说。
    尹光召一笑置之,谦和地说:“人嘛,都是在学中干,干中学的,你的个人素质与处事方式都很好,但缺乏一种冲劲。有了冲劲,你的进步将会更快一些。”
    二人正聊得起劲,计算机上又传来一条信息,内容是南方集群的G集团军在开进营地途中忽然迷失了方向,陷进了一片沼泽,无法脱身,规划小组必须即刻赶往出事地域,帮助G集团军先头部队脱离困境。
    “你将行军路线电子图发给G集团军了吗?”尹光召感到奇怪,问裴少杰道。
    裴少杰肯定地回答道:“我按照高伟将军的命令,将相关信息都发了过去,那边也收到了呀。”
    尹光召不再说什么,从计算机上调出了G集团军将要进驻的地域图。仔细地研究了一下整个地势,拍了一下脑门,叫道:“G集团军所站地域地形相当复杂,我们没有给他们足够的警示,是我们工作疏忽了。”
    “那怎么办?”想想自己的各级领导都陷入沼泽不得动弹,裴少杰吓得冒汗,紧张地问。
    尹光召安慰了两句,便招呼他一起研究周围的地势与环境。约莫过了二三分钟,大校很有把握地说:“目前最好的办法,是发动所有的官兵砍掉左侧大约五百米处的小树林,把它们垫在沼泽中,尚可保证让所有装备与人员完全毫发无损地走出沼泽。”
    “这样,时间是不是显得太长了点?”裴少杰思索着问:“再说,来回一里多路,不把大家都累死?”
    “不这样干的话,那么多重装备,人扛得动?还是靠吊车?”尹光召苦笑道:“而就目前来说,只有两条出路,要么就按我刚才的办法;要么,只有丢掉装备,把它们肢解之后,再弄出来。”想了一下,他又对裴少杰说:“你先喊醒高将军,跟他汇报之后,再说吧。”
    高伟睡得并不安稳,裴少杰的脚步声就把他给惊醒了。听完汇报之后,他同样大感为难地嚷道:“这么大一支部队陷在沼泽里,这不在全军的历史上创造了记录吗?该死的G集团军,演习没有正式开始就添乱!”
    尹光召等将军发泄完愤怒之后,说道:“其实我们也有疏忽的地方,目前最要紧的是如何尽快把他们从沼泽中解救出来。”
    “这么大一支部队,谈何容易。”高伟此话刚一出口,又问道:“对了,到底有多少人马陷进去了呢?”
    尹光召回答道:“不清楚,中将那边发过来的信息也很含糊,大抵上他们也不太清楚吧?”
    将军命令裴少杰:“立即接通G集团军,弄清楚有多少部队仍在沼泽里,情况究竟如何?”
    裴少杰听了将军的命令,立刻拨打G集团军指挥部的电话,询问了具体情况,便汇报道:“陷在沼泽地里大约有一个团的兵力,目前局面很混乱,他们也在想办法,不过收效不大。”
    “是装甲团,还是步兵团?”尹光召插嘴问道。
    裴少杰回答道:“装甲团。”
    “装甲团?”将军笑道:“这么大一个个的庞然大物,看起来只能用飞机才能弄得动。”
    说完之后,他立刻命令裴少杰乘坐直升飞机飞往现场了解情况并协调处理,一面又接通了空军运输机大队,命令他们所有的飞机立刻出动,前往沼泽地域,从空中进行解救。
    “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送走了裴少杰之后,尹光召试探地问道:“这么点狭小地域,同时用这么多飞机前去解救。那些飞机又怎么能够施展得开呢?不得出大乱子吗?”
    “放心吧,乱子不会出,就是怕它们没有能力提升得动这些家伙。”将军说道。
    尹光召苦涩一笑:“依我说,用木材或其他硬物填充地面,似乎更合理一些。”
    “你以为他们不会那么想那么做?从哪里弄那么多这些东西去?再说,时间上也耗不起呀。”将军解释道。
    “但愿你这着棋能够让他们摆脱困境。”尹光召无计可施,只是祝愿道。
    将军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说道:“不要垂头丧气的,你想,装甲车辆是履带车辆,本来应该能够跋山涉水的,如果我们从顶端给它一个提升力,加上它自己也可以趁势朝前行驶,怎么会摆脱不了困境呢?退一万步,就是直升机的力量,也足够把它提起来的呀。”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呢。”尹光召说:“几十吨重的东西陷进泥潭,那得多大的力量才把它提起来呀?”
    两人正说之间,凌守龙和展鹰先后打来电话,汇报海空部队进站的情况。将军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上,等待听到那边一切顺利的消息,才放下心来,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感叹地说:“像海空部队一样顺利,该有多好啊!”
    尹光召仿佛被人猛力地抽了几耳光,顿觉脸上火辣辣的,但事实如此,只有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将军却没理会这一点,继续说道:“依我看,我们这个小组的名称,应改为救援小组得了,这样才更匹配些。”
    尹光召心中盘算道:将军的话尽管听起来刺耳,事实上却是千真万确。训练计划尚未完全拿出来,更别提督导作用了,这几天干的事情,哪一件不是与救援休戚相关呢?而且,每一次的救援对象都是陆军。看起来,观念上的改变,实在太难了。军事革命的触角,在进入陆军的领地时似乎慢慢地缩了回去。但愿这次的行动,确实从深层次在陆军点燃这场革命的火炬,让陆军真正脱胎换骨,不再那么令人揪心,令人割舍不了,又放心不下。
    将军这才仿佛看穿了尹师长的心思,解释道:“我可没有故意低贬你们陆军的意思啊。想想春节前,我也曾到你们师,听过了华天雄的宏篇大论,我很为他的话感动。我觉得,你们陆军同样人才济济。”
    尹光召不置可否地笑道:“陆军是在前期行动中出尽了洋相,这一点你并没有说错呀。”
    将军附和着笑了一笑,不经意地朝外面一看,见天色已明,忙转移了话题:“看,新的一天又来了。”
    “是呀。”尹光召缓缓地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疲惫的身体,说道:“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又有什么新鲜事要发生呢?”
    “无论如何,都会在我们的军史了留下浓抹深彩的一笔。”将军颇有诗意地憧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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