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瞬间,数以百计的巨大石块于幽黑的高空飞来,纷纷砸入西突厥军整齐的队列里。立时,惨呼闷哼嘶鸣之声响起,西突厥大军的方阵瞬间散乱。紧接着又是雨点一般繁密的巨石砸来,那黑黝黝的石块在黑黝黝的高空令人难以分辨,那繁密的石块,令人逃脱了这一块的厄运,却转瞬被压在了那一块的魔咒之下,一时间,惨呼不绝,西突厥队形完全被打乱,进攻力骤然失去。
任是谁也没想到,吐蕃居然会有投石机,这种号称石弩的小型投石器精准度极高,可以射重达一百五十斤的石块。可是,吐蕃不该有投石器的。
必须去毁掉那石弩,否则,他们逃遁都没有机会,这巨大的石块几下便会将城池砸烂,会令到他们避无可避。
“冲过去,毁掉他们的弩车。”贺鲁大喊一声,无数的西突厥勇士向吐蕃军用去,然而,奔至途之时便被一排排强弩射,那些逃脱强弩继续向前的,又被弓箭手射,能够奔到吐蕃军前面的,已经是寥寥无几。
站在城头的卫君,心在滴血,“贺鲁——快撤兵,不要强攻——”
“都跑动起来,进行散攻,绕到他们的后方。”卫君凝聚内功,将声音送入西突厥大军耳。如果跑动起来,对方要随时调动方向瞄准,那难度便大了。
“我去毁掉那些石弩。”卫君纵身由城头跃了下去。
“你给我回来——”一把没拉住。李天祁在后面焦急的怒吼。随即,跟着跳了下去。
这时,吐蕃军进军开始前进了,大排的弩箭手在前,向着西突厥射来。
此时的西突厥军,便是还击也没有力度,这就是被打乱阵型的弊端,所以两军交战,一定要占尽先机,否则便是任人宰割。
整齐有序的吐蕃军,平举弩箭,一波射来,一波又接上来,将勇敢冲上去的鬼面骑一排排扫荡。
“不要送死——撤出弩箭射程,迂回进攻——”卫君跃上一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向着西突厥军喊道。
她向着吐蕃军驰去,扬起弓,本欲射杀他们的主帅,却觉吐蕃军没有帅旗,并且完全看不到主帅身在何处。许是怕了她手长弓的威力,刻意隐遁了。
就在此时,又是一阵密如雨点的巨石向着西突厥军砸来,那石块都异常密集的集一处,位置刚好是主将的大旗。旗下是正在挥刀挡着箭雨的贺鲁。
“贺鲁——”眼见那些石块与弩箭如暴风雨般同时射向贺鲁,卫君向着贺鲁冲了过去……
她挥着长刀,冲到他的前面,为他抵挡着飞来的弩箭,同时抓住他向后用力跃去。
“风——走开——”贺鲁大吼,话落,密集的巨石向着他们从天而降,眼见一块巨石就要砸在二人身上,卫君腾空跃起,运足内力踢飞了巨石,随手抓起贺鲁正欲用力向后方抛去。
然而又是一波弩箭射来,面积之广,任是再快的度也越不出去,就在弩箭射来的同时,又一块巨石凌空砸来。
卫君飞身上去踢开巨石,却没有办法去挡开那些射来的剑。贺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为她挡箭,却将自己暴露在箭雨之。
眼见那密密的箭雨无法阻挡,就在那一刹那,卫君决然地扑向了贺鲁,将他的身体压低以躲避箭雨,同时也决然的用身体覆上了他。此时又一块巨石砸来,伴着一波利箭射来。
然而就在那一刻,又一道矫健的身影飞来,没有一刻的思考,用身体护住了卫君,嗤的一声利箭入肉之声响起,紧接着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李天祁用力弓起身体,嘭的一声过后,卫君听到一阵骨裂声,一股鲜血,涌出,热热的流满了卫君的后颈。
“君,快走。”他虚弱地道,头垂到她的肩上。
“二哥……”卫君一声嘶喊,扶起李天祁拔地而起,趁着高空石雨消散之际,腾空跃上,抛下了万军,急地跃向城头。
一路的疾驰,满脸的泪,她哭喊道:“御医——快点——御医——”
听见他们可汗那一声心痛的呼喊,眼见交叠在一起的三个主帅,西突厥大军愤怒了,他们举起手的盾牌,没有人命令,没有人指挥,全部怒吼着冲向吐蕃军,这样的气势令人恐惧,这样嘶吼令人胆寒,他们急地奔跑,穿越箭雨,奔向那些石弩,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更加用力冲来,神的战马,如飞一般,飞跃过倒地的同伴,当一波西突厥军赶到,吐蕃军的箭便再也无法射出。无数的黑铁潮水,带着无尽的悲愤,那些狰狞的鬼面如数涌至,将那些弩车推倒,砍断,一双双噬血的眸光充满的仇恨,陌刀狂舞不休。尽管被石弩打乱了阵脚,尽管被利箭夺去许多的军力,但是,这些勇士的气势依旧犹如百万大军,令人胆寒。
血箭窜起,那奔腾怒吼好似能够噬人一般,每一声吼叫响起,便有吐蕃军的人头飞向夜空,大片的吐蕃军倒下,鬼面军席卷之处,绝无生还。
终于,抵挡不住这勇猛的攻势的吐蕃军开始败逃,放弃了上百架石弩,急的逃窜,西突厥鬼面骑乘胜追击,又斩杀了大批落后的敌军,才止住了追击的脚步。他们没有一路追杀去吐蕃军营地,因为没有了主帅的命令,他们是不能擅自离开战场的。
西突厥驻军的军营内,灯火通明,无数焦虑的身影在一扇门前走动,其一个有着棱角分明的坚毅面孔的男人更是忧心不已,妙州听说苏毗开战了便急赶了过来,却刚好赶上这样一幕。
“林御医,他怎么样了?”卫君焦灼地望着李天祁毫无血色的脸,握着他的手有些轻抖。
“殿下,陛下五脏俱裂,后背有多处骨折,多亏你及时输了内力给他,已无性命之忧,但陛下需要静养,不会很快好起来,不过,过了时,他应该会醒了,醒过来后,需要静养,希望一切安好。只怕,再如何也难以恢复到从前了。”林桦敬叹了一声退了出去。
卫君闻言心一阵剧痛,恢复不到从前吗?他曾经那样的俊美无俦,曾那样的健康而且意气风,可是为了她,都把他折腾成什么样了?
抚着她清瘦的脸,卫君心疼得捂住胸口,他这样的舍命相救,她又要如何来偿还。“二哥,你不能有事,一定不可以有事,你有事,君怎么办,君来到这个世间,一个倚靠的就是你,你就像君的父母一样重要,你不能抛下君。”
望着她消瘦憔悴的容颜,苍白而灰暗,已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那一刻,她想,也许,她不该再拖累他了,不该再让他在无望的爱恋挣扎,挣扎得宁可为她奉献自己的生命。也许,他不这样爱她,便不会这样的为她不顾一切,不会扔下国事千里迢迢为她赶来,不会再痛苦得泪流满面,不会再用那种渴望的目光看她,也不会为她而折磨成这般凄惨摸样,还是放手吧,把这份无望的感情封存,那样,也许是放了他一条生路。
过了时,李天祁果真醒了过来。张开眼的一句便是沙哑的呼唤。“君——快走——”
眼即刻蒙上一层水渍,她哽咽着捧住了他的脸。“二哥——我在这里。”
李天祁深深望着她,如果,每次的醒来,都能望见她的脸,该有多好,“别哭,我不会死。”李天祁笑着伸出手,艰难地去抚她的颊,欲为她抹去泪痕。
卫君抓住了她的手,“二哥,以后不准这样傻,你是一国之主,生命已经不是仅属于自己,你身系天下苍生,不可这般轻贱性命。否则,这偌大个国家该怎么办?”
“我若死,就传位给你!”他定定地望着她,咧开干燥的唇,“没有人比你更适合那个位。在我的心,你也是我最亲近、最可依赖的人了。”
卫君鼻一阵酸,“二哥,你要好好的,一定不要有事。也不要再为君这样付出,君不值得,也承受不起。”
李天祁闻言一阵失落,他沉默了半响,“君,上来陪二哥躺会儿。”终于可以有个借口与她一起睡了,他想起他们被挟持的那一夜,她就是躺在他的身边照顾他,她每一次起身抚摸他的额头,他都知道,他心疼她,想叫她好好睡觉,可是自己却身处于昏迷之无法阻止她。今日,他想看着她入睡。
“二哥,我还是去看看贺鲁,光顾着担心你了,我听说他也箭了,你先睡,我守着你睡熟再走。”她轻声安慰,生怕说了什么错话。但她不能躺在他的身边,只怕躺下去,再也不忍离开了,如果离不开,二嫂怎么办?她没有男人也可以活下去,只怕二嫂没有他,活不下去了。
李天祁感觉心头漫过一丝的苦涩,他还是点点头,“你去吧,毕竟,他也是受伤了。”
卫君没有离开,她一直守着李天祁,直到他熟睡,方起身离开。
夜晚的风清凉如水,拂乱她的丝,抚慰着她痛楚杂乱而又泛着微苦的心,她静静立于夜色,良久,让那些难言的心事,随着风,一起渐渐的飘散……
整理好情绪后,她悄悄来到贺鲁的房间,本以为他已经睡了,没想到他一直在等她。
贺鲁的伤不重,只是左臂了一箭,卫君来的时候,他正躺在榻上瞪着烛火,见到她的一刻,心跳起来。她终于来了。
许是等了太久,等着心慌,见到她,喉头突然有哽住。“你怎么才来?”
卫君笑了,可能因为疲累,面上的光芒更加柔和,“这不是来了吗?”她坐到他的榻旁,“疼吗?”
贺鲁坐起身,“风——抱我。”
卫君倾身抱住他,“又怎么了?嗯?”
“没怎么,就是想抱你。”他紧紧抱住了她。抱了很久很久。“风,今晚留下来陪我。”
那一刻,心一痛,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可是她却不能答应她,二哥伤重睡在那里,她又如何能够陪他睡在这里?
“贺鲁听话,先睡。”她轻轻将他放倒在榻上,还未及抽出手臂,贺鲁手臂一紧,抱着她顺势躺倒榻上,卫君欲挣扎起身,贺鲁即刻大声痛苦呻吟,以表明他是一个病人,应该被无条件满足。
担心扯到他的伤口,卫君便无奈地暂时妥协了。
两个人面对面躺在一起,贺鲁的大手不住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一遍遍抚过,似是永远也不够,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她,似乎要这样看到地老天荒。然后他轻轻探过头,吻上她的鼻尖。
“风,给我。”贺鲁低哑的轻喃。
“贺鲁,你有伤!好好睡觉。”她紧勾着贺鲁的脖,以避免他继续的动作下去。
贺鲁轻叹了一声,抱紧她。“风,给我。也许是最后一夜了……”
卫君没有放手,贺鲁不再坚持,他只是一下一下亲她清透的面颊,亲得累了,就那样紧紧抱着她睡了过去。
直到贺鲁出均匀的呼吸,卫君才悄悄起身离开。她站在夜色了一会呆,两个男人都让她痛,一个想着痛,一个抛不下。哪一个她都不想伤害,两种感情就那么生生撕扯她的心。也许她的心再冷一点,也许她再自私一点,也许她再无情一点,也许便不会让三个人同时痛苦了。
二哥的感情她不能去接受,他们谁都没有权利去毁掉另一个女人的幸福,在那个女人眼里,他是她的天,她不能让她的天塌下来。
可是对贺鲁,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她心疼他,牵挂他,抛不下他。也许,身边没有了二哥,她会与贺鲁走到一起。
她累了,她不愿再去想,走进了房间。真是太累了,没有了担心,整个人松弛下来,疲累困乏一起袭来,和衣倒在榻上,便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早晨起来的时候,卫君是被窗外的鸟叫声惊醒的。她起身一件事便是去看李天祁,他还在睡。她又去看贺鲁,当她走进贺鲁的房间时,她现,贺鲁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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