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锦带任我行

第四章 应是精灵降作贤


    土地被大水冲的一塌糊涂,走了两步,周围飘来了一股焦糊的味道,跟土腥味混在一起直撞人的脑门。
    “就在附近了。咱...”赵稀星话说了一半,张显扬一把把他拉得蹲在了地上,然后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把俩人的手电都关了,同时手指着前方,用极低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说:“你看。”
    不远处应该是一片被暴雨冲刷出的空地,借助偶尔从云层中透出的月光,赵稀星惊讶的看到有四五个一尺多长的小人聚集在空地的中央,四周还有好多同样小人在快速地向聚集的地方奔跑,有的小人跑的急了摔倒在地,立即四肢用力一登立马就又站了起来,然后毫无停顿的继续往前跑。
    空地中间的小人越聚越多,一会功夫就已经围成了一个圈,小人虽多但是却听不到一点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我靠,这是什么!小人国啊!玩具总动员啊!格列佛游记啊!还是闹鬼了啊!”眼前的景象着实让赵稀星头皮发麻。
    “不是。”张显扬左手攥住赵稀星的胳膊接着说,“不是小人。”
    张显扬话音刚落,恰巧一朵乌云飘去,皎洁的月亮露了出来,赵稀星借助月光定睛一看,这哪里是小人,全是一只只的黄鼠狼。
    这些黄鼠狼全都前腿离地,像人似的或坐或站,围成了一个圈。
    对赵稀星来说,黄鼠狼远比所谓的小人更让他怵头,先不说这么多小东西密密麻麻凑在一起,轻易就能引发密集恐惧症,单说这黄鼠狼本身是一种特别邪门的生物,在农村人的心目中更是如此,邪门到有些胆小的老乡都不敢直呼其名讳,而以“黄大仙”代之,各种玄之又玄的传说更是不胜枚举。
    赵稀星从小就耳濡目染,对黄鼠狼十分忌惮,而张显扬对待黄鼠狼的态度却极为简单粗暴。
    张显扬那场大病好了之后,他妈为了给他补充营养,就在家里养了一只老母鸡,这老母鸡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爱下蛋,每天两个起,发挥好的话还能翻个番。
    每个月大集的时候,张显扬他妈都能拿这只老母鸡下的蛋给张显扬换来好多好吃的,吃的张显扬嘴边总是油吃麻花的,他爱疯了这只老母鸡,甚至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大花。
    自己被子都没叠过的张显扬居然定期给大花收拾鸡窝,每天放学就是钻进草丛捉虫子,然后一只只喂给大花吃,一边喂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跟大花聊天,这一套工序雷打不动,风雨无阻,小伙伴都说张显扬对大花比对他爸还好了。
    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张显扬起夜,小解完照例要去鸡窝看看大花,刚迷迷糊糊的走到跟前,居然看到一只黄鼠狼,就像今晚这样,两条前腿离地,身子直立起来,只用两条后腿走路,不知道是不熟练还是故意的,几步走的是一步三摇,活像是刚强抢了民女的地主老财,正大摇大摆的从鸡窝里走出来。
    大花像被这只黄鼠狼用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距离那只黄鼠狼几步远,正在拼命挣扎,翅膀用力扑腾,脑袋乱摆,鸡毛掉了一地,可怕的是大花这么上蹿下跳的折腾,居然发不出一点声音,而且双脚就像不受控制一样,踉踉跄跄地跟在它的后面。
    “大花!”张显扬看见大花受欺负顿时眼珠子都红了,立即爆喝一声。“你小子欺负大花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冲我来!”张显扬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五官扭曲,龇牙咧嘴。
    “你小子”这个词是他平时跟小伙伴打闹的时候常用的,现在居然用在了一只黄鼠狼上,显然是被气得有点失去理智了。
    张显扬这么一发疯,居然把黄鼠狼吓了一个趔趄,身体前倾,恢复了四脚着地的姿势,趴在地上愣愣的看着他。
    大花见到救星来了,一下蹦了起来,眼看就能摆脱黄鼠狼的控制。
    黄鼠狼看到大花的动作,突然反应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它蹭的一下窜起,像个弹簧似的直扑大花。
    与此同时,张显扬也把鞋脱下来拿在手里,冲上去要抽打黄鼠狼。
    然而黄鼠狼速度快得远超张显扬的想象,还没等他举起拖鞋,黄鼠狼已经扑到大花的背后。
    它两条后腿骑马一样死死箍住大花的肚皮,前爪环抱大花的脖子,瞪着一双冒着绿光的小眼睛,用一种阴狠的眼神死死地盯住张显扬,张嘴露出自己的獠牙,挑衅似的故意放慢速度,缓缓地向大花的咽喉咬了下去。
    大花先是浑身一阵哆嗦,然后就成了泄了气的皮球,慢慢的就没有动静了。
    “大花!”张显扬眼看着大花被活活咬死,气的发疯,把手里的拖鞋死命的朝黄鼠狼扔去。
    张显扬的拖鞋刚刚脱手,眼前的黄鼠狼又是化作一道黄光飞向院墙,在墙角处轻巧的反弹了两下,之后一个筋斗翻出院外,不见了踪迹。
    大花的尸体直直地栽倒在了一边,而此时张显扬扔出的拖鞋才刚刚落地。
    “我你妈!”张显扬抱着大花的尸体仰天长啸。
    据张显扬事后回忆,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骂街,可见这件事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那天之后,张显扬提着棍子满村找黄鼠狼找了三天,他妈费了老大劲才把他劝住,打那起,张显扬就单方面宣布与所有的黄鼠狼为敌。
    “雷雨天气在开阔地乱跑,不劈你们劈谁。”四周一片平坦,这几个站着的黄鼠狼成了这附近最高的点,赵稀星以为是它们把雷招了来。
    他又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张显扬,一脸坏笑的说,“你们家大花的大仇总算报了,它晚上准得给你托梦送鸡蛋来”
    谁知道张显扬脸上并没有任何沉冤得雪或者幸灾乐祸的表情,反而面色凝重的看着前方,接着他的鼻翼翕动,用力的嗅了两下,低声说了句“不对。”然后竟然站起身来,大喇喇的向中圈走去。
    “我靠,原来黄皮子会迷人是真的。”赵稀星看着张显扬直愣愣地往前走,以为跟大花一样着了黄鼠狼的道,他心急如焚,快速思索着这种超自然现象的解决办法。
    “听老人说,童子尿是天下至阳之物,能驱邪避秽。说不得,也只能试试了。”
    有了主意,赵稀星一阵窃喜,随即意识到自己二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能产出货真价实的童子尿,心里又莫名涌起了淡淡的忧伤,但情况紧急,不容他在这顾影自怜。
    赵稀星定了定神,活动一下筋骨,浑身肌肉随着他的动作盘曲交结,平时锻炼的效果此刻终于显现,只见他一个暴起便追上了已走到五步开外的张显扬,举右手成鹰爪钳其左臂,左腿卯足力气使了一个绊子,嘴里说了句:“你给我在这吧!”
    张显扬应声后仰,身体悬空,平平的飞了起来,赵稀星不等张显扬落地,身体微躬,右手稍稍用力下压,伸右腿顺势踩住张显扬左臂,左腿虚踢,跨过张显扬的身体,趁其落地踩住其右臂,双腿旋即扎成马步,那真是一气呵成,稳稳当当。
    “兄弟,对不住了。”说罢,赵稀星双手解带。张显扬仰面躺在地上,一脸的不可思议,想起身躲开,却感觉身体像被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心下大骇,大声喝道:“赵稀星,你他妈疯了!”
    张显扬还想说话,一双眼睛瞪得比烧饼还大,也是瞬间又马上再倔强的睁开,如此循环往复,不解、愤怒又无助的盯着上边的赵稀星。
    赵稀星听见张显扬大喊,知道中间可能出了什么误会,有心中止行动,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索性眼睛一闭,把心一横,气沉丹田,任膀胱排空了事。
    张显扬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眼睛虽然睁着却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感觉酸胀难忍,双臂被踩的几乎失去知觉,他努力回过神来,有气无力的说,“你他妈尿完了吗,你他妈下去行吗,你他妈不下去是还想拉吗!”
    张显扬只顾说话,猛烈的咳嗽了几声,眼圈居然红了。
    赵稀星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挪开双腿,俯身扶起张显扬,说:“显扬,你不是被黄皮子给迷住了吗?”
    “yue,我迷你妹啊迷,yue”张显扬气急败坏的说。
    “那你怎么直勾勾的往黄皮子堆里走?”赵稀星还是觉得刚才张显扬的举动不可理解。
    “yue,你刚才不是说黄鼠狼被雷劈了吗,我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没有闻到糊肉糊毛皮味,所以说你说的不对,但这事蹊跷,应该过去看看,周围都是平地,没有任何能遮挡的东西,于是干脆就站起来了。”张显扬一脸委屈。
    “我看你那样,还以为你被黄皮子迷了,老人说童子尿能辟邪,所以...”赵稀星表情略显尴尬,但看见张显扬这副狼狈相,没忍住噗嗤一乐,坏笑着对他说:“你别担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你他妈滚!”说到黄鼠狼,两人不约而同的向刚才黄鼠狼聚集的地方看去。
    只见刚才已经围城一圈的黄鼠狼已经排成了一字型的长队,所有小脑袋都转了过来,一动不动,呆呆的看着他俩,原本狡黠的双眼显现出一种迷茫的神情。
    二十多只黄鼠狼中,至少有一多半嘴都是张开的,看样子是被眼前这两个人类迷惑的行为给搞懵了。
    就这样,二人、群狼对视了得有2秒钟,最后还是黄鼠狼打破了僵局,其中一只个头最大的黄鼠狼跑到队伍最前方,眼睛看着赵稀星和张显扬,两个前爪和在一起,身体中间一下一下的向下弯折,就像一个求人办事的老人在一下下的给对方作揖。
    作了两下,它身后那些黄鼠狼也都学着它的样子开始对着赵稀星和张显扬的方向作揖,但动作阴显不如领头的流畅,略显僵硬怪异。
    月光下,先是一对男人激情尿浴,接着一堆黄鼠狼像看到偶像一样,密密麻麻此起彼伏的学着人的动作对这两个男人五体投地的作揖,整个场面无比神奇。
    黄鼠狼的动作一下给俩人整不会了,赵稀星愣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
    可对于刚被怼脸的张显扬来说,任何怪异的场景都已不能再影响他的判断,他坐在地上活动活动麻木的双臂,单手支持身体要爬起来。
    可能动作有点大加上精神恍惚,他不得不单膝跪地,干呕了两声,又用力抿着嘴唇,喉结一动一动的,好像在努力平复翻江倒海的胃,就这么坚持了一会,终于站了起来,表情复杂的看了赵稀星一眼说:“它们好像有事求咱。”
    赵稀星跟在张显扬后面慢慢向黄鼠狼群走去,边走边注视着它们,生怕这些小东西会趁人不备做出什么对自己二人不利的举动来,好在狼群一直保持刚才那个虔诚的神态,乖乖的等着他们二人过去。
    狼群看赵稀星和张显扬走近,自动左右分开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大片焦土,目测范围至少得有个10平方米,整块土地都成了黑色,沿着中心向四周还延伸出无数曲折的黑色龟裂,好像是大地上的一块雷电图案的纹身。
    看来这就是刚才三次雷劈的地方了。
    赵稀星看看表,最后一道落雷已经过去半个钟头,现在这片焦土居然还隐约冒着热气,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可见刚才的能量是有多大。
    “稀星,你看。”张显扬已经走到焦土的中心,手指着一个位置喊道。
    赵稀星赶紧走过去,张显扬手指的那块土地大约有成年人手掌那么大,像被工地上常见的夯土机反复夯过似的凹陷进去,形成了一个小坑。
    坑内的土壤已经被完全烧焦,板结成了类似沥青那种半固体的状态,而且稍微一靠近居然能感到阵阵热风铺面而来,显然这就是落雷的中心了。
    赵稀星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在这片焦土中走了几圈,不时地低头寻找,又在中心处仔细地翻了一会,不过好像一无所获。
    “邪门了啊。”赵稀星自言自语道。
    “什么情况?”张显扬说。
    “显扬你看,你站的地方土被烧的比周围都厉害,还被砸出了一个小坑,应该就是落雷的中心,我又找遍了这片焦土,没有一处跟这块土地的情形一样。”
    “你知道一共打了三次雷,从这片地看,却只有一个落雷点,而这个落雷点的面积也就一掌那么大,也就是说这三次雷全劈在了这一块巴掌大的地方,精准的可怕啊。”
    赵稀星略作思考,接着说:“而且你说的对,我刚才特意看了看中心,确实没有黄鼠狼的尸骸,看来不是它们引来的雷。难道这块地里有什么容易招雷的东西?但是如果真有招雷的东西的话,怎么以前没听说被雷劈过呢?”
    “哦!我知道了!”张显扬看看四周,恍然大悟的说,“你记得吗,你们家这块地是村里有名的肥地,开春弄几个玉米粒扔到里面,秋天结的棒子就吃不完。”
    “听三秃子家的二小子说,当年分地的时候刘寡妇偷偷找过村长好几次,刘寡妇一来村长就把别人支开,俩人在屋里嘀嘀咕咕,让村长家娘们撞见好几次。”
    “村长娘们那人你知道,看见村长和别的老娘们不清不楚的,二话不说给村长脸挠的一道子一道子的,头发揪得一块一块的。”
    “大家都以为村长跟刘寡妇有一腿,后来才知道刘寡妇是想要这块地,当然了,他俩是不是真有一腿咱也说不准,回来还得问问三秃子家的二小子。”说到这,张显扬冲着赵稀星做了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他接着说:“不管他俩有没有事,村长娘们这么一闹,这块地刘寡妇自然再也要不成,最终阴错阳差的分给了你家。”
    “恩,有这么回事,不是,说着打雷的事,你提刘寡妇和村长干什么,你到底要说什么?”张显扬说起这事来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让赵稀星摸不着头脑。
    “听我说,你看那。”张显扬手指焦土边缘外不远处土里露出的几块石头,“看样子那露出几块石头只是冰山一角,土下面埋着的石头肯定比露出来的要大得多,那是几块巨石。”
    “你想这么好的地怎么会有大石头呢?而石头没长腿不可能自己跑来,也没有哪个神经病会开着铲车运几块巨石埋在这里。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
    张显扬显然对自己的推理非常自信,有点得意的想卖个关子,等了一会看赵稀星没有追问他的意思。
    只好装着咳嗽两声,有点尴尬地接着说“咳,咳,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几块大石头原来就在这里,只不过原来上面的土很深。”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前几天大水,这块地应该被泡的最厉害,水退的时候把土带走了好多,也就露出了原来深埋着的大石头。”
    “这块地里的东西也一样,原来埋得深,大家相安无事,水一退就离地面很浅了,所以就把雷给招来了。”
    “可以啊,东方兄弟,这脑细胞蹭蹭的进化啊,是不是刚才开窍了?”赵稀星坏笑着说。
    “那当然,我这脑子...你给我滚......”张显扬听赵稀星表扬自己,正想自吹自擂几句,突然觉得“刚才开窍”这四个字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又看到赵稀星那个欠揍的表情,一下子恍然大悟,伸腿就要踢他。
    “你他妈别跑,哎呦,这什么东西,疼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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