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锦带任我行

第五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


    张显扬刚抬脚就踢到不知道什么硬东西上了,疼的他直呲牙,低头一看,一把铁锨横在脚下,五六只黄鼠狼保持着刚才或叼或托或抗或拉或推的动作。
    看样子是这几只黄鼠狼趁他跟赵稀星推理的时候将这把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铁锨慢慢拖到自己脚边。
    “嘿,真要成精了。”赵稀星看这黄鼠狼这么会给人安排活也是啧啧称奇,“显扬,意思太明白了,挖吧。”
    张显扬抬头看看天,此时乌云已经散尽,一轮明月当空,周围点缀着无数星星,应该不会再有雷了。又低头看了看地,经过雷击,地面看起来板结坚硬,恐怕要是用力小了,铁锨都戳不进土里。
    观察完毕,他一把抄起铁锨,把铁锨大头向下对准地面,双手交叠攥住铁锨木把的顶端,两腿分开与肩同宽,左右脚交替在地上跺了跺,接着双膝微曲,两手把铁锨提过头顶。
    俗话说,练拳不练腰,终究艺不高,人的力道都从腰上来,张显扬的腰是真的好,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全身关节迅速舒展开来,接着腰部一个叫力,身体好像成了根鞭子,腰是握把,手是鞭梢,这条鞭子在随着腰部的动作急速下坠,一股大力在腰、背、肩和手臂上疾速传递,每传递一次便增强一分,最后传到手上已是无比强横。
    张显扬“嘿”的一声爆喝,手腕轻轻抖动,引导这股巨力催动铁锨直插落雷中心边缘的土地。“噗”的一声闷响,整个铁锨头居然完全没入土中,地面上只露着多半截铁锨把,别人远看还以为是颗斜立在地上的干枯的小树干。
    地面刚刚经过高温炙烤土壤板结在一起,按说应该很难戳动,没想到铁锨好像热刀切黄油一样,没有受到一点阻碍,险些闪了张显扬的腰,尽管如此,他也是心中一喜,看来此处的土质比想象的松得多,进铲这么深,也许一下就能把地里的东西掏出来。
    于是张显扬也不停顿,左腿弓右腿绷,踩成一个标准的弓箭步,跟着双手一错,左手前移手心朝上握住铁锨把的中段作为支点,右手手心向下依旧握住铁锨把的顶端,整个铁锨形成了一个标准的杠杆,接着右手微微加力下压。
    本以为应该像小勺蒯酸奶一样轻轻松松撬出一大堆土来,结果铁锨却像长在了土里似的纹丝不动。
    “行行行,够帅的行了吧。”张显扬是干惯农活的人,铁锨使得可以说是炉火纯青,刚才一套动作耍起来行云流水,确实有种农业范儿的帅气,赵稀星以为他待在原地不动又是跟刚才一样等着要掌声,本来不想理他,但一看表时间太晚了,所以没好气的表扬了他一句,看他还没动静,接着说,“您老别愣着了,赶紧挖吧,这都几点了。”
    以张显扬的智商自然是没想到怎么挖地就成了他的活,更没想到为什么赵稀星不能过来帮他一起挖,他只是一边手上逐渐加力,一边隐隐觉得奇怪,明明插进土里得时候畅通无阻,怎么撬的时候感觉铁锨上好像有千斤重压。
    不知不觉张显扬手上的力已经加到8分,就算是再硬的土地或是再重的东西也应该有所松动了,但铁锨那头仍然是没有任何反应,好像铁锨这头的张显扬一点没使劲一样,实际上他的额头已是有些见汗,手臂肌肉微微抖动。
    “这么沉吗?用不用帮忙?”这会赵稀星也看出了不对,想走近了帮张显扬一把。张显扬好像跟这把铁锨较上了劲,眼皮都不抬,没好气的回了句“不用!”一把推开赵稀星,又发狠似的补了一句“我还不信了!”
    也难怪,张显扬自打病好之后,他的循环系统就好像有意避开大脑似的,把吃进去的营养全都输送给了四肢,所以他对自己的力量有一种谜之的自信,而且这么多年十里八村的,论蛮力他也还确实真没服过谁,有时实在吃的太饱了跟村里各家的老母猪、小牛犊、大水缸、磨盘等等非人类也都较量过,据他自己说除了被主家发现追着骂了几次之外从未尝败绩,没想到今天在这吃了瘪,而且对手居然是个小小的铁锨。
    张显扬“破!”的一声往掌心吐了一口唾沫,双手用力搓了几下,发狠似的对铁锨说:“我还冶不了你!”张显扬有个毛病,只要他开始用“你”、“你们”、“你小子”等等指代黄鼠狼、铁锨等等非人类物体并与其对话的时候,就说明他基本已经愤怒到丧失理智的边缘了。
    说罢张显扬骂骂咧咧的换了个姿势,面向铁锨,双掌并排握住木把,同时发力下压,只见他眼眉揪在一起,双眼瞪得溜圆,白眼球上逐渐布满血丝,嘴咧成了一个放平的“8”字形的轮廓,里面两排大白牙紧紧咬在一起,在月光下甚至有点晃眼,由于咬的实在太紧,咬合肌用力过猛轻轻颤抖,带动他的脑袋都开始左右晃动,有点像发病时的帕金森患者。
    但是这把铁锨似乎真的跟张显扬杠上了,无论他如何玩命,就是岿然不动。张显扬发了狠,再次调整姿势,他双脚各后撤半步,身体打斜,把重心放到胸口,胸口又压在了双臂上,把自己的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接着双臂再次发力,此时他的面部表情更加狰狞,左侧眉骨和发际线之间暴起一根青筋,像个虫子似一跳一跳的,这显然是准备孤注一掷了。
    “啊!”张显扬跟超级赛亚人变身似的大叫一声,铁锨把再也承受不住张显扬一身怪力和他庞大体重的摧残,“绷”的一声巨响,硬是从根部直直地折断了,正在铁锨把上撒狠的张显扬感觉对抗的那股大力突然消失,身下一空,就跟身后被人狠推了一把似的,脸朝下狠狠的拍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赵稀星眼看着张显扬像扇防盗门一样平平的拍在地上动也不动,着实吓了一跳,生怕他出什么事,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俯身要把他扶起来,没想到就在手指马上要接触到他的时候,张显扬突然像弹簧似的从地上弹了起来,赵稀星心理没有准备被吓得倒退了两步。
    张显扬跪坐在地上,头发凌乱,满脸黢黑,眼睛通红,脑门上的那根青筋和鼻子都在飙血,两个鼻孔血流成两撇小胡子,咧着嘴呲着两排大白牙疯狂的在左顾右盼好像寻找些什么,头一低,看见了还攥在自己两手之间的半截铁锨把,突然发了狂,像看见杀父仇人一样,要跟这半截木头棍同归于尽。
    但是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只有两只手,必须先得把攥着木把的双手松开才能腾出手来干别的,只见张显扬两手死死攥住木棍的两端,疯狂的上下左右,闪转腾挪,好像一个满身肌肉的壮汉正在动作僵硬的做着广播体操,翻来覆去就是找不到出手的角度。
    越是找不到就越是着急,越着急就越是找不着,最后愤怒的张显扬明显失去了耐心,只听他怪叫一声,双手横着捧起木棍,用自己的脑门向木棍砸去,砸了几下觉得不顺手,又攥着木棍放在地面,自己叩头一样用脑门一下下狠狠的凿击,发出“碰!碰”的声音,一边砸一边骂“让你来劲!让你来劲!”
    被吓退两步的赵稀星刚刚站稳就看到张显扬在对着手里的木棍发疯,只见张显扬砸了没几下,木棍中央居然像塑料吸管一样被砸出了一个凹陷,要知道这可是木棍,要把木棍打裂、打折甚至打碎都算简单,但是要把木棍生生砸瘪实在是有点骇人听闻。
    赵稀星被张显扬的这身怪力给惊呆了,但却又实在闹不清张显扬这是在跟谁过不去,于是目光迷离的看了他一会,无意中注意到旁边的黄鼠狼群。
    狼群这会也在呆呆得看着张显扬,发现赵稀星在向这边看,于是几十只黄鼠狼的脑袋齐刷刷的转过来,清一色都是一副合不上嘴、双眼呆滞的木然的表情,一人、群狼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会,又不约而同的同时扭过头去继续看张显扬手舞足蹈。
    张显扬猛砸了一会,好像还觉得不解恨,再次把木棍举了起来,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甩起两排大白牙,吭的一下咬了下去。这下着实让赵稀星为难了,本来是想过去把张显扬抱住,让他别再发疯了,现在张显扬一亮牙,自己真的不敢过去伸手,谁知道张显扬会不会咬的发了性,一口把自己的手给咬掉。
    正在一人、群狼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啪”的一声,张显扬终于把木棍咬断了,这根木棍如果泉下有知的话恐怕绝对不会放过张显扬,它可能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生前”居然会受到这么残酷的折磨。没有了发泄对象的张显扬又开始恶狠狠的四处寻找目标,在他的淫威下,赵稀星和狼群居然被吓得一边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动向一边不由自主的在慢慢靠拢,生怕张显扬找上自己,都把对方当成了危急时刻的救命稻草。
    终于张显扬的视线锁定在一处,然后恶狗扑食一样四脚着地扑过去,接着就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了。赵稀星和二十多只黄鼠狼都松了一口气,赵稀星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原来张显扬蹲的正是刚才铁锨进铲的位置,只见平坦的地面隆起了一个小土堆,应该是铁锨把折断那下就已经把土撬起来了,只不过张显扬从在那时开始就一直在发疯,以至于当时谁都没有注意到一把影将来许多人命运的重器已经开始慢慢破土了。
    “稀星,快来帮忙。”张显扬突然语气平静的跟赵稀星说。刚才还是一只脱了缰的疯狗,一眨眼成了平和理性的正常人,张显扬这种歇斯底里的转变比刚才发狂的状态更让赵稀星害怕。
    “显扬,你,你,你真的没让什么东西迷了是吧.....”赵稀星心虚的有点结巴,然后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狼群,这二十几位仍然是一脸木然的表情,显然不是它们做的法,于是又转头接着说,“你别吓唬我啊,我喝水少,是真的尿不出来了。”
    “你他妈滚,你再尿一个试试。”张显扬又恢复了正常的神情,虽然语气凶狠,但是又外强中干的快速的往边上躲了躲,看情况是留下心理阴影了。
    “我那是被迷了吗!我那是气的!我刚让你......”话说到一半,张显扬生生得咽回去了,“我刚让你.......然后一个铁锨也跟我较劲,害的我摔了个狗吃...帅哥吃屎,气死我了!”一句话中连着两次急停,硬生生吞下嘴边的词,这种急智已经达到了张显扬生平反应的极限,也就再也无暇去顾忌帅哥吃什么了,即使这样,说完这句话也不知道他是气的还是累得,在一边呼呼的喘着粗气。
    “别看着了行吗,快来帮忙。”气终于喘匀了的张显扬边说边照着隆起的土堆刨了起来。看到张显扬已经恢复正常,赵稀星也松了一口气,跟张显扬一起挖了起来。
    挖了两下,赵稀星的手指突然传来一种坚硬、粗糙又冰冷的触感,“有了!你看!”他用力扒了两下,从土里拣出一个薄片似的小包裹,把上面的覆土抹掉,托在掌心,对张显扬说。
    赵稀星仔细端详着手心里的这个物件,这个东西看起来应该在土里埋了很长的时间,外面一层不知道什么材料的布,已经被土壤腐蚀的破败不堪,用手轻轻一碰就像砂子一样化掉了,露出里面一个形状怪异的小薄片。
    薄片本身却没有一点被腐蚀的痕迹,材质摸起来非金非木,十分坚硬光滑,整个薄片是个1公分宽的窄条,五分钱硬币那么厚,成人中指尖到手掌根的那么长,略带弧度,有点像窄版的某克鞋的商标。
    赵稀星掂了掂,看似挺单薄的东西居然还有点压手。“纵然有点分量,但是也不至于连张显扬这种力王都挖不动啊......”赵稀星一边想手里一边加快速度在土里翻找,直到手碰到了铁铲也再没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
    正在赵稀星纳闷的时候,突然间再次风云突变,刚刚放晴的天,不只从哪冒出来几块乌云,商量好了似的,无声无息的从四面八方迅速聚拢,瞬间就把月亮围了个滴水不漏,由远及近又传来了滚滚雷声,看来刚才的雷真的是冲这个东西来的。
    这时被张显扬弄得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状态的黄鼠狼群突然开始骚动,为首的那只大黄鼠狼看看天上的乌云,又看看赵稀星,接着像面对敌人时的猫似的,四脚扒地,隆起后背好似一张硬弓,浑身毛发尖刺般根根直立,眼神无比坚定地看着赵稀星手里的小薄片。
    接着一声啸叫,大黄鼠狼窜起老高,在最高点做了一个明显的停顿,紧接着后腿凭空一蹬,好像踹在一睹看不见的墙上,顺势借力,身体化作一道黄光向赵稀星飞去。
    赵稀星没想到黄鼠狼会来这么一手,毫无反应,只觉得手上一颤,低头再看,那只大黄鼠狼的脑袋已经碰在手里这个小薄片的边缘,鲜血飞溅,眼见是活不成了。
    说来也怪,黄鼠狼的血刚沾到这个小薄片,天空就像按了电门似的,乌云立刻消散,雷声消弭,明月高照,星星点点,周围安静得能听得到一里地外小河边的蛙鸣,好像这片空地上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刚才躁动的黄鼠狼群这时也安静下来,看起来他们应该早就知道大黄鼠狼要这么做,纷纷举起两只前爪,合拢后从头顶开始一直向下抹到自己的鼻子下面,既像是擦去眼里的泪水,又像是在顶礼膜拜心中的大英雄。
    赵稀星本来就对黄鼠狼既害怕又膈应,要是以前有黄鼠狼死在自己手里,还流出这么多血,他肯定第一时间把黄鼠狼的尸体甩飞,然后用浓度最高的八四消毒液洗手,但是此刻的他尽管还不能完全弄懂黄鼠狼这么做的意义,却已好像隐约意识到这只黄鼠狼似乎是为了保全同类而义无反顾的奉献了自己的生命。
    赵稀星不由得肃然起敬,双手捧住这只黄鼠狼的尸体,单腿下蹲,轻轻的把它放在了狼群中间。
    狼群也通人性似的,再次不住向二人作揖,然后八只黄鼠狼扛起大黄鼠狼的尸体,其余的黄鼠狼簇拥的着它们,不紧不慢,浩浩荡荡的走进了黑暗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教主,平身吧,都走远了,别看了。”赵稀星仍然保持着单腿跪地的姿势,看到群狼渐渐远去,不禁心下黯然,听到张显扬叫自己,站起身转头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
    “拿好喽,它们好不容易搞定的。”张显扬指了指赵稀星手里的小薄片说,“走吧,天不早了,买不上第一趟车票了。”说完张显扬便拉着赵稀星往来时的大路走去。
    “稀星,我这脑袋多硬你是知道的。我跟你说个秘密,二蛋家以前不是养过一只羊吗,有一次不知道了怎么了变得精神萎靡,三天没怎么吃食,十里八村的兽医都请遍了也查不出个所以然,给二蛋他妈急得够呛。那次其实是我趁二蛋不在家的时候,拿脑袋跟那只羊对撞了一下,我总觉得那只羊挺嚣张,没想到只撞了一下它就那样了。“张显扬还有点洋洋自得。
    “刚才我本来是想直接把那个铁锨把给砸断的,结果才砸了十来下,竟然有点头晕,唉,还是老了。”张显扬边走边有点怅然若失的说。
    赵稀星这会已经回过神来,表情复杂的看着张显扬,半天才开口说:“东方兄弟,你真的是个牲口。”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